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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態(tài)人情
斷親式過年
◎安妮
又快過年了。每到這個時候，各網絡平臺就會發(fā)表一些描述如何繁復地準備年貨，或者是回憶以往過年如何有年味的文章，再就是記述和親戚如何熱鬧聚會的文章。但所有這些文章，都沒有去年年底微信上一篇文章更符合我的感受，那篇網文分析了中國“斷親現(xiàn)象”，說越來越多的90后，已不愿和親戚往來。我雖然是70后，但我覺得我的想法和90后是一樣的，也許，很多70后、80后也是這樣想的吧。
我爸的親戚在鄂州，我媽的親戚在大冶，當年都是在農村的窮親戚。每次跟著父母回他們的老家，那泥濘的鄉(xiāng)間小路，那和豬圈挨在一起的爬著蛆蟲的旱廁，都讓我覺得很惡心，但又無可奈何。如果不得已要在老家睡一晚上，第二天我的身上絕對會起被螨蟲咬的紅包，奇癢無比。
那時候，父親老家在城里的親戚，好像只有我們一家，他們似乎總覺得我父母就應該貼濟他們。可我父母也養(yǎng)育了三個子女，而且工資很低啊。不得已，能貼濟就貼濟一下吧。
一開始是送舊衣服，其實我小時候都經常穿我哥穿過的衣服，但可能再怎么樣，城里人的衣服還是比農村人要多一些，或者說好買一些，于是，我媽送過很多穿不得的舊衣服。還送過舊沙發(fā)、舊柜子等。有沒有送過錢我不知道，這方面我媽從來沒有跟我們說過，但是我想應該是少不了的吧。有一年，鄂州老家辦什么紅白喜事，要我們家提供一百個有色食堂做的面包。一百個??！我也不清楚要多少錢，問題是這么多面包還得保證完好地送到鄂州老家去。我覺得我媽作為鄂州媳婦，又出錢又出力，真的是仁至義盡了！
我的大伯走得早，每年年前都是大伯唯一的兒子，也就是我堂哥送土特產過來，也就是一些又厚又大的方塊糍粑，或者豆絲。但是我父母返的禮或者錢，絕對是價值超過的。后來，堂哥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堂侄，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了，代替他爸來看望我爸。后來他談了女朋友又帶給我爸看，我爸肯定得給見面禮啊！后面他要是生了一孩帶給我爸看，我爸要給錢；生了二孩帶給我爸看，我爸又要給錢，簡直沒完沒了！
問題是他們給我爸什么了？就是一些我爸不愛吃的零食禮盒！我爸后來幾次生病住院，他們中有人表示過慰問嗎？而且，這個堂侄對他自己的父母也就那樣，父母勤扒苦做為他攢錢在外省工作地買房子，可那房子終究也只是他的小家庭住，并沒有接父母去，老兩口還是在鄂州甚至外地到處打工！
我爸還曾經安排姑媽的一個女兒到我姨媽當年管理的黃石紗廠做工，是想著她年紀輕輕要自食其力掙點錢，結果她倒好，做事不努力，還各種風騷惹事，被我姨媽退了回去。后來，這個表姐以及其他表姐表妹再也不來給我父母拜年，這樣不知感恩的親戚，不知道當初為什么要幫他們？！
再來說說我媽那邊的親戚。
我對我舅舅比較無感，或者說因為年紀相差太大跟他沒有什么話好說，而且我也聽不懂大冶方言。我姨媽的女兒也就是我舅舅的另外一個外甥女，比我大13歲，在我還是個寒窗苦讀的高中生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個經濟獨立的成熟有風韻的女人了，一雙丹鳳眼眼珠子滴溜溜轉很會來事兒，一副薄嘴皮子很能咵，所以我舅舅喜歡她更多一些。
我不喜歡這個表姐，以及我姨媽家所有人，他們家的人個個自視甚高，總說他們的小孩多么多么聰明，將來是上清華北大的料。結果呢？有的沒考上大學，有的也就上個師范。他們自己也離異的離異、坐牢的坐牢。我舅舅那邊的表哥表姐還行吧，不過自從我媽走后，他們跟我們也幾乎斷了來往。
現(xiàn)在，大伯姑姑舅舅姨媽那一輩的人都走了，他們的子女和子女的子女，有的在珠三角定居，有的在長三角定居，有的在武漢買房，最差的也在鄂州或大冶城區(qū)買房，條件比以前好多了，甚至比我們家還好，因為我們家的三個小孩都沒能走出黃石，但也沒見著有誰反過來幫襯一下我們。鄉(xiāng)下的老房子不知道還有誰居住，我想這些親戚自己也不想回去吧。
我已經一個人過了七個年，沒有和父母一起舟車勞頓去到窮鄉(xiāng)僻壤。親戚見面，要么無話可說要么被問工資多少或者被催婚，或者是學生時代被問考了多少分、排多少名，互不來往，這樣的年過得輕松自在多了。就是可憐我爸，喪偶、高齡、空巢，不僅僅是過年時孤單，一整年都很孤單。好在今年他住進了養(yǎng)老院，退休金足以支付每個月的費用，他可以享受到溫暖的中央空調，有人喂飯喂水端屎端尿，等他痊癒了，還可以和同齡人一起寫字畫畫聊天。我想，不光是我爸，老了以后進養(yǎng)老院，也許是我們將來必然的歸宿。
我今年肯定又是斷親式過年了。別說堂表親戚，就是直系親戚，這兩年也沒有一起吃年飯，更別說一起看春晚、過年。每個小家庭有自己的生活，有的人春節(jié)還要上班，要給岳父母拜年，嫂子們也有自己的爸媽要照顧、有孩子要操心。我不給他們添麻煩，對他們而言也是福音吧？
最后，想引用一下網文總結的“斷親”原因。首先，心理研究發(fā)現(xiàn)，我們會更信任那些經常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人。而親戚之間鮮少有長期相處的機會，我們不參與彼此的生活，對彼此沒有深入的了解?；ゲ涣私獾娜藘H憑血緣關系，其實很難產生情感的連接。
其次，工作、生活和家鄉(xiāng)通常不會產生太大聯(lián)系，也就是說沒有利益往來。而人與人的關系若要長久，要么有極強的吸引和共情，要么有持久的利益往來，如果兩項都沒有，關系即便存在，也似有若無，不會激起實際生活的漣漪。久而久之，便走向斷裂。
第三，相比較前兩項，斷親如此普遍的最重要原因，其實還是心理創(chuàng)傷。催婚、詢問收入、攀比甚至鄙視，都屬于這一類。過去囿于道德的制衡，即便和親戚們相處很痛苦，很多人也會忍著。但今天，年輕一代的自我意識開始覺醒，不會為了場面好看而委屈自己。如果你讓我不舒服，我就離你遠點，使個體淘汰掉不舒服的關系，轉而去發(fā)展優(yōu)質的關系。
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關系的質量不是由血緣決定的，而是由性格、觀念、所處的社會地位決定的。當人與人之間無法相互滿足對方的需求時，強行維系其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既然如此，“斷親”現(xiàn)象也未必是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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