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臊子面,那可是最“西北”的一碗面。西北人愛吃面,會吃面,“一頓離了面,心就發(fā)瞀(mú)亂”,且不說甘肅蘭州的牛肉面,“面食大佬”陜西更是有一百多種出名的面條??删退慊釉俣?,臊子面的地位始終無法代替。
花樣臊子面,想吃哪一碗?
正宗的臊子面不僅配料豐富,它還是秋冬清早融解寒霜的第一碗面,是歸鄉(xiāng)游子最想吃的第一碗面,是宴請親朋好友的第一碗面,是逢年過節(jié)辦喜事唱大戲的第一碗面,也是拜祭先祖神靈的第一碗面......在西北,吃臊子面是家常便飯,也是最高禮儀。
從關中到隴原,從河西到寧夏,這碗面,西北人吃了三千年。它就像一個以食物為依托的精神基座,訴說著周秦以來華夏飲食厚重的文化底蘊。下面,且聽風物菌把臊子面的故事娓娓道來。
臊子面精工細作,堪稱西北面食里的集大成者。最著名的,自然是岐山臊子面。西北各地臊子面的做法,都與岐山臊子面大致相似。臊子面的“簡歷”只有九個字:“薄、筋、光、酸、辣、香、煎、稀、汪”。想要做出一碗地道的岐山臊子面,這句口訣的每個字都是不可小覷的關卡。
首先,岐山臊子面對面條的要求近乎苛刻——不是扯面,不是手搟面,不是削面,是鍘面。“薄”,是搟面要薄。長如線而柔韌、細如絲而不斷,切出來的面條才能讓臊子與湯入味。 “筋”就是筋道,面條要筋道。和面功夫要到位,再用關中平原新收的高筋面粉,不但潔白,而且筋道。“光”指的是做出來的面條要光滑均勻,面煮至九成熟入涼水過涼,在澆湯前還要再用面湯回熱。“煮在鍋里蓮花轉,挑在筷子打秋千,撈在碗里一條線”,這樣的面才算合格。
臊子面的面條,要潔白如玉,晶瑩剔透。 攝影/徐海洋
其次,和“非西北”臊子面不同的是,西北臊子面是有湯的,而且是“寬湯”——滿滿一碗湯,幾乎看不到里面的那一口面。“稀”的意思,就是湯多面少。“煎”是西北方言,意思是“燙口”。臊子面的湯,要“煎煎的”才好吃,辣湯燙手,端上來香味飄竄。“汪”是說臊子湯的油要汪,湯色油亮,在湯的表層蓋一層辣椒油,而油的主要作用,也是保持湯的溫度。
最后剩下的三字口訣是“酸、辣、香”。岐山香醋是臊子面的點睛之味。淋醋是一件大事,要經(jīng)歷從入伏制曲,到農歷八月發(fā)酵的漫長等待。而紅湯里的秦椒辣椒粉,是油鮮紅亮的精髓,讓人鼻尖冒汗,大呼過癮。“油潑辣子就是菜”是陜西十大怪之一,臊子面用的辣椒油就是油潑辣子。至于“香”字,就是吃臊子面的整體感受了,這個香來源于面,來源于湯,來源于臊子面的全部原料以及整個制作過程。臊子面最突出的特點并不是酸或者辣,正是“佮味”——恰到好處的“和諧”。
那么臊子面都會放哪些食材呢?臊子面的臊子,五顏六色,層次分明,既有肉臊子也有素臊子,素臊子里還有底菜、配菜、漂花之分。老陜做肉臊子,不叫炒也不叫燒,叫“燣(lán)”。燣臊子時可以葷素同炒,加入岐山香醋和秦椒面,用文火一燒,醋的刺激就變成了繞指柔,肉臊子也軟爛入味又粒粒分明;也可以葷素分開炒,燣好的肉臊子舀進盆里,放涼后凝固成酡紅色的脂膏,夏天化不掉,冬天不結冰,吃時放進湯里,總是香氣誘人。
瘦肉臊子,臊子面里的“硬菜”。 攝影/陳倉識火
臊子面的配菜非常豐富,少不了的是黃花菜、木耳,有的人還把黃花菜視作臊子面的“靈魂”;底菜是當?shù)貢r興菜,秋冬春多用胡蘿卜,夏季多用西紅柿等。切成丁的老豆腐和土豆,也是臊子面里的???。漂花就是飄在湯表面的菜。一般選取切成菱形的雞蛋餅、蒜苗、蔥花等。漂菜往里一丟,整碗面的“色”和“味”就都齊全了。
自明代后期辣椒傳入中國,西府寶雞的臊子面就分了放辣椒的岐山臊子面,和不放辣椒的扶風臊子面兩種風格。無論是辣還是鮮,陳醋的酸香是共通的。以酸味打底,扶風臊子面的臊子肉溫和鮮香,湯底也是用雞湯燉出來的清亮的淺褐色;不用辣子,多了幾分閨秀之氣。
西府以岐山為最,京兆西安以灞橋出名。灞橋臊子面,湯是靈魂——骨頭高湯清亮味足,不以吃面為主,倒以喝湯為主,湯多面少,面成了陪襯。再到楊凌、武功,臊子面的配菜多了些匠心。比如豆腐,就要先入油煎炸,再置于室外,在風雪中冰凍,以造就柔韌和爽脆混搭的口感;而雞蛋餅、蔥花、帶片,要用刀切成菱形,漂在碗里,舒展開來,像是一面面旗幟,因此,這里的臊子面還被稱為“旗花面”。
麟游人則在面條上下功夫。面不再是鍘面了,而是血條面——面粉用豬、羊血搓成塊,搟薄擦油,切細,蒸熟晾干。等臊子湯做好了,將做好的血面入湯,泡幾分鐘即可食用。吃起來味濃而不腥,色紅而不辣,油厚而不膩。出了陜西,臨近的甘肅慶陽用羊肉做臊子,更具風味。在甘肅蘭州、定西一帶,臊子面還可以搭配鹵肉一起吃,再來一碟虎皮辣子,滿腹滴很!
吃臊子面還有一個比較“奇葩”的習俗:只吃面,不喝湯。在以前西北農村的流水席,這湯可不是被倒掉的,而是倒回鍋里,繼續(xù)燒開使用。“流動的面條,不動的老湯”,外地人一定覺得不雅,如今為了衛(wèi)生,這種情況很少見到了。所以,吃臊子面為什么會流傳這樣的習俗呢?
相傳,西周初年,周文王和部下一起吃飯,碗里還剩下幾口湯,下屬們就將湯重新倒入鍋中,對周文王說,讓我們也沾沾你的福氣。于是,就有了湯回鍋的“福巴子”說法。至于臊子和鍘面的大刀,也對應一個傳說——周文王大刀斬蛟龍,剁碎龍肉,制成臊子。后來,周武王改進豬肉臊子,因此有“武王臊子文王面”的說法。
盡管這些傳說夸張離奇,但在周興之地,吃臊子面的禮儀習俗,依然是周禮的一面鏡子。有學者考證,岐山臊子面源于周代尸祭制度的“竣余”禮儀,即先敬神靈祖靈,剩下的才輪到君卿,最后才是一般人。吃面條剩下的湯不能倒掉,還得回鍋,即取“竣余”的“余”字之意。
今天,臊子面還意味著豐收、和諧。西北的宴席上,總少不了一碗熱騰騰的臊子面。三千年的文化禮儀,經(jīng)冬歷春的小麥精華,天南海北的各色佐菜,皆承載于一碗之中。薄、勁、光之面,煎、稀、汪之湯,酸、辣、香之味,一碗臊子面,總能讓人吃得酣暢淋漓,肺腑熨帖,回味無窮。
本回答改編自地道風物原創(chuàng)文章《最“西北”的一碗面,為什么是它?》,作者李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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