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目簡介

“有趣的經(jīng)濟學”是《蒙格斯報告》公眾號推出的國際前沿經(jīng)濟學論文評論類推文。論文一般來自《美國經(jīng)濟評論》（AER）、《計量經(jīng)濟學雜志》（ECA）、《政治經(jīng)濟學雜志》（JPE）、《經(jīng)濟學季刊》（QJE）等國際頂尖學術刊物，我們希望用通俗易懂的介紹和評論使高大上的經(jīng)濟學有趣起來。

導 言

4月16日凌晨，一場大火燒毀了巴黎圣母院的塔樓尖頂，也燃遍了朋友圈，有網(wǎng)友戲稱：“愛巴黎圣母院是假的，想發(fā)條朋友圈是真的?！蔽⑿排笥讶Φ降资怯性鯓拥哪Я?？當下，微信已成為全民級移動通訊工具，它跨越了城鄉(xiāng)界限，覆蓋各年齡層段，每天平均有超過7.5億微信用戶閱讀朋友圈的發(fā)帖。人們對社交網(wǎng)絡依賴度日益增加，難以想象沒有朋友圈的世界會怎么樣。

Facebook之于外國人大概相當于朋友圈之于國人。紐約大學、NBER的Hunt Allcott、斯坦福大學的Luca Braghieri、Sarah Eichmeyer和Matthew Gentzkow的工作論文《社交媒體的福利效應》（The Welfare Effects ofSocial Media）用實驗對照的方法觀察了人們注銷Facebook四個星期后的變化。研究結果表明，相比沒有注銷Facebook的人，這些注銷了的少了了解新聞動態(tài)的一個渠道，因此知道的事兒也少了，但與此同時他們的觀點也變得沒那么極端?？傮w而言，注銷Facebook增加了幸福感，減少了抑郁和焦慮。

研究背景

社交媒體對現(xiàn)代世界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F(xiàn)acebook年報顯示，普通用戶每天在Facebook及其姊妹平臺Instagram及Messenger上花費近一個小時，可以說社交媒體是繼電視后最為徹底重塑人們獲取信息和消遣時間方式的技術了。

無論是學界還是業(yè)界，甚至是政策制定機構，都對社交媒體的福利影響甚是關注。Myers（2000），Reis、Collins和Berscheid（2000），Chopik（2017）等學者認為社交媒體大大降低了與他人聯(lián)系、溝通和共享信息的成本，鑒于良好的人際關系是幸福的基石，社交網(wǎng)絡的出現(xiàn)將極大增加個人福利；Howard等（2011）學者甚至提出社交網(wǎng)絡還可帶來更廣泛的社會利益，比如鼓勵、加大社會群眾的政治參與度。

但與此同時，社交媒體也存在著一系列負面影響。個人層面上來看，現(xiàn)有研究成果表明使用社交媒體與主觀幸福感和心理健康之間存在著負相關關系，在智能手機普及及社交媒體使用擴大的同一時期，自殺和抑郁等心理現(xiàn)象也急劇上升。Alter和Newport（2019）的研究表明，數(shù)字媒體設備和社交媒體應用程序有害，且具有成癮性。而社會層面上來看，社交媒體存在政治負外部性，加劇了政治兩極化；此外，社交媒體也是虛假新聞的主要傳播渠道，甚至會影響美國大選結果。

實驗設計

本篇論文評估了2018年11月美國中期選舉前后Facebook對用戶福利的影響。作者通過Facebook展示廣告招募了2743名用戶作為志愿者，評估其在選舉期間注銷Facebook賬戶4周的意愿接受度（WTA，即注銷4周可獲得的獎勵金額），并隨機將61% WTA低于102美元的志愿者分到實驗組，其余作為控制組。作者通過定期檢查志愿者的公開資料頁面來確保他們遠離Facebook這個社交網(wǎng)絡，并通過短信、調查、電子郵件以及Facebook和Twitter進行追訪，研究這些被投擲到數(shù)碼荒島上的人的變化。只有不到2％的志愿者未能完成最終調查，而且實驗組注銷Facebook的遵守率超過了90％。 

圖1 實驗設計   

作者評估了Facebook替代其他線上、線下活動的程度，尤其考察了Facebook對于瀏覽新聞及面對面社交的擠出效應；通過新聞知識、錯誤信息意識、政治參與和政治兩極分化度幾個指標研究了社會層面上Facebook的政治外部性；通過調查及短信方式獲取的主觀幸福感指標測度了個體層面上Facebook的影響。此外，作者還通過觀察實驗后Facebook的使用和WTA變化情況分析了成癮、學習和投射偏差等因素可能導致的次優(yōu)消費選擇的程度。

研究結果

1. 替代與擠出效應

社交媒體的廣泛使用替代并擠出了面對面社交，也因此加劇了用戶的孤獨感和沮喪感。研究表明，注銷Facebook的實驗組志愿者平均每天多出了一個小時的自由時間，他們不會把這個自由時間重新花在其他的網(wǎng)站或者社交網(wǎng)絡平臺上，而是選擇看電視、以及陪伴家人和朋友。與此同時，實驗組志愿者通過其他線上、線下渠道了解新聞的習慣并沒有改變，因此總體來講花在看新聞上的時間少了15%。

圖2 Facebook的替代效應

2. 政治外部性

作者著眼于新聞知識、政治參與度及政治兩極分化度，研究了Facebook的政治外部性。研究結果表明，注銷Facebook極大減少了用戶的新聞知識和對政治的關注程度。實驗組的志愿者不太能夠說出最近關注的政治新聞，也不太能夠正確回答有關近期新聞事件的問題，他們的整體新聞知識指數(shù)下降了0.19個標準差。

圖3 Facebook的政治外部性

作者用中期選舉中的選民投票率以及點擊電子郵件鏈接來支持政治事件的可能性來測度志愿者的政治參與度，發(fā)現(xiàn)注銷Facebook影響較小。整體來看，政治兩極化總體指數(shù)下降了0.16個標準差，但不夠顯著。 

圖4 注銷Facebook對政治兩極化的影響

3. 主觀幸福感

研究結果表明，注銷Facebook提升了志愿者的幸福感，尤其是主觀幸福感、生活滿意程度，降低了自我感知的抑郁與焦慮。總體來看，主觀幸福感指數(shù)上升了0.09個標準差，這是包括自主治療、團體訓練和個體治療在內心理干預治療效果的25-40%。

圖5 Facebook與主觀幸福感

這與之前的研究結果一致，表明Facebook可能對心理健康產(chǎn)生不利影響。但值得注意的是，活躍用戶與非活躍用戶存在顯著差別，活躍用戶經(jīng)常與親友互動、評論照片與動態(tài)，而不是簡單刷動態(tài)，這種情況下Facebook可能反而有利于心理健康。

4. 實驗結束后的影響

實驗結束后，實驗組志愿者花在Facebook上的時間減少了11分鐘（22%），甚至有5%的志愿者實驗結束9周后還沒有登錄。總體來看，實驗后Facebook使用指數(shù)降低了0.61個標準差，志愿者表示會減少Facebook使用次數(shù)、卸載手機APP，更理智地使用社交媒體平臺。此外，志愿者在經(jīng)歷一個月的注銷期后，WTA金額也降低了13%，換句話說，用戶高估了他們對Facebook的看重程度，經(jīng)過了一個月的戒斷之后，這樣的錯覺被糾正了。

圖6 實驗結束后的影響

可以說，注銷Facebook讓人們更清晰認識到社交網(wǎng)絡對他們生活的積極與消極雙重影響。實驗組80%的志愿者表示，這4周的強制戒斷對他們有好處，但他們也懷念刷新聞、刷朋友動態(tài)的日子，也就是說大多人也不情愿放棄社交網(wǎng)絡。

圖7 實驗組、對照組對Facebook的看法對比

結語

社交網(wǎng)絡讓人又愛又恨。本篇論文的研究結果表明，用戶高估了他們對Facebook的看重程度，但即便如此，大多數(shù)人也不情愿完全遠離。這種不情愿似乎表明了Facebook、微信朋友圈類社交網(wǎng)絡的巨大價值，盡管可能帶來各種問題，但其消失的話，這些巨大的價值也大概會隨之消失。

然而這個 “巨大價值”尚不明朗。騰訊2018年年報數(shù)據(jù)顯示，截至2018年年底，微信及WeChat合并月活躍賬號數(shù)已達10.98億，是中國最大的社交社區(qū)。某種意義上說，關閉朋友圈，離開的就是這個擁有近11億人的巨大平臺；但也可能，如果這個平臺壓根沒存在過，世界會是個更好的地方。

朋友圈的興盛要歸功于規(guī)模效益。越多的人使用朋友圈，就能產(chǎn)生越多的聯(lián)系，也就能為每個用戶帶來越多的價值，這就是社交網(wǎng)絡的力量。就算微信關掉了朋友圈，其他類似的平臺也會填補空缺。但朋友圈時代也可能只是一個獨特而短暫的歷史產(chǎn)物。如果是這樣的話，將有可能產(chǎn)生一個更陽光的社交生態(tài)系統(tǒng)——前提是現(xiàn)有用戶愿意尋求更好的產(chǎn)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