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殘照西風緊
北方的寒冬,似乎早早的就到了。草已經(jīng)枯黃,樹葉也落得干干凈凈。僵硬的地面上積著灑落的水,在清晨時變成白凈晶瑩的冰塊,又冷又硬。走路時不留心腳下,便會狠狠地摔上一跤。
寒風大了起來,我長久未修剪的頭發(fā)也被吹得凌亂,亂蓬蓬的披在頭上。出門時穿了厚重的毛衣,仍感到寒冷一寸寸侵蝕進骨頭中。這漫長的冬天,才剛開始就已呼號著悲傷的氣息。
奶奶走的時候是早晨,大約天還未亮。厚重的水氣彌漫在冰冷的大地上,未踩上去就覺得刺骨的冰冷。她走得是否安詳我并不知道??墒俏抑溃菚r必然已永久的離我而去了。從此以后,只有在不甚清晰的記憶中才能找到她慈祥的身影。
遠在數(shù)千公里的媽媽打電話來說時,我并不覺得奇怪。這個寒冷的冬天還未開始,就已注定它比以往更加令人心傷??墒?,聽到奶奶逝去的消息,我也不禁悲愴欲絕。一個人。
一個和自己如此親近的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也必然不會再回來。手握著電話,我久久說不出話來。悲傷是什么情緒,當眼淚滑過臉頰時就能體會得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腹中也會升起嘔吐的感覺。
她終究還是永久的逝去了。我問媽媽:“她什么時候走的?”
她說:“早上,或許是昨天夜里,不知道確切的時間。早晨去叫她吃飯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走了!”
我說:“哦?!北阍僖舱f不出話來,電話中變成死一般的寂靜。也許,悲傷的情緒漸漸從死亡中彌漫開來,一舉占據(jù)了我的心緒。
“你要回來嗎?”媽媽說,我聽得出她很希望我回去,正像我奶奶逝去時想看望我一樣——我已有一年未見著她們了。
我心中悲戚,但又無言以對。此時的我,正處在人生最為低落迷茫的時候,幾乎看不見前方的路。我說:“不知道,我還得看看情況!”
電話里沉默了兩秒鐘,又傳來媽媽柔軟的聲音:“你若是想回來,就回來吧!”
我說:“好的,我看看能不能向?qū)W校請個假!”
其實并不是能不能請到假的緣故,僅僅是我內(nèi)心的畏懼,總覺得無顏面對父母,無顏再回到家中。媽媽像是猶豫不決,多少次想說話都沒有說出口。末了她說:“實在不行,你就別回來了。學(xué)業(yè)要緊,落下課程就不好了!”
我說:“我知道?!眳s再也說不出話來。想回去看看父母,想在奶奶入土前好好再看她一眼,卻又覺得無顏回鄉(xiāng),自然也不敢回去。
奶奶的死,給予我的震撼非比尋常。死亡,很早以前在心中就有了模糊的印象。只是,這些印象仿佛被一層模糊的面紗遮掩住,根本就看不清。直到此時,方才明白人死如燈滅的寂寞,心中突兀傷感起來。
最先知道的死亡僅僅是一個名詞,就覺得人死了,不過是去到什么遙遠的地方,心里并沒有什么畏懼的情緒。父母兄長曾給我說過,爺爺在我出生前不久就死了,以至于我從未得見我的爺爺。他長什么樣,是胖,是瘦,留沒留胡子,喜歡笑還是總是板著臉,我一無所知。后來,又將別的老人與自己爺爺相比,只覺得自己的爺爺也是這樣慈祥,也是這般疼愛自己的孫子。于是,那時候便不可遏制地覺得空虛起來。也許那并不是空虛,只是單純覺得上天對自己不公平,為何別人都能見到自己的爺爺,我卻從未見過?
長大一些,八九歲的時候,親近的大伯在工地上出了事故,也永遠的離我而去了。幼小的我,必定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只是單純從周圍籠罩在大人小孩臉上的悲傷覺出一些恐懼,因此才留下那么鮮明的記憶。時間過去了十二年之久,曾經(jīng)的一幕幕仍是那么深刻地自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
大伯被抬回來的時候,天上烏云凝聚在屋頂,大地上吹沙走石。還很青翠的樹葉被刮落下來,飄散在已然有二十厘米高的胡豆上,漸漸沉積到泥土里。夕陽還沒有落下山頭就被濃厚的云層逼迫得隱身不見。我才放學(xué)回來,便被父母帶著到大伯家。寂靜的村人,嚎哭的大娘,淚流滿面的哥哥姐姐,圍在一張由幾塊木板和兩張高高的長條形凳子做成的床邊。上面,躺著一個臉色鐵青中帶著鉛灰色的中年人,那是大伯。
我哭了,仿佛哭得很傷心,但那時想必不知道傷心是什么樣的情感。只是被大人們臉上的某種恐懼所感染,也隨著嚎啕大哭的兄長姐姐們哭了起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聲音都哭得嘶啞,我卻在哭泣中睜著朦朧的淚眼,透過捂住臉的指縫去偷看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大伯。我不懂死亡是什么,只是單純覺得那個疼我愛我的大伯出了什么事,什么足以影響我很長時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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