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對城市有什么意義?在與人發(fā)生情感聯(lián)結之前,它不過是植物中的一棵。
位于濟南市市中區(qū)經(jīng)五路與小緯二路交叉口的蓉齋書店也是如此,因為參與了太多濟南孩子的童年、少年、青春,它從街邊一溜兒不起眼的門頭中脫穎而出,留著長發(fā)酷似陳道明的老板、滿滿當當?shù)臅?、貨架,林林總總或常見或冷門的雜志,成為幾代人的記憶符號。
我這書店開在學校附近,29年了,每天都有人需要我,我不能讓他們失望。招牌換成文具店了,書和雜志還是有專屬的位置。那塊“文明個體業(yè)戶”的牌匾,現(xiàn)在還在店里掛著?!佚S書店老板
“蓉齋”的老招牌換了
王凱經(jīng)常是那個最后看的人,被惡心到只能強忍著看完?!翱赐旰罅糁矝]用了,卷起雜志滿教室追著前面看的那幾個打一遍。”好好的書店怎么變成了文具店?王凱不高興,店還是那個店,換了招牌就沒那味兒了,新?lián)Q的招牌叫得力文具,其實蓉齋書店四個字還在,只是變成了A4紙大小的一塊,貼在門玻璃上。
王凱在同學群里發(fā)消息,說蓉齋書店向金錢勢力“變節(jié)投降”了。有人@最掙錢的幾個同學,“能打敗金錢的只有金錢,弟兄們集資把蓉齋給盤了!”好久沒動靜的同學群“活”了,蓉齋書店是那顆被投進死潭的石子。
老板不叫“蓉齋”
不僅賣書還賣雜貨
就在那一趟,世界未解之謎破案了,老板不叫蓉齋,老板的父親也不叫蓉齋。王凱自怨太年輕,以為蓉齋書店就像老張羊湯一樣,肯定跟老板的名兒有些關聯(lián)啊。
老板叫姚發(fā)泉。剛知道這個消息,王凱和他同學們的震驚程度不亞于知道張國榮本名叫張發(fā)宗。
姚發(fā)泉生于1965年,年輕時在市糧食局工作,1992年糧食政策由統(tǒng)購統(tǒng)銷改為放開經(jīng)營,他下崗后動了個體經(jīng)營的念頭,便在自家房子里開了這間書店。上面的閣樓五六平方米,樓下不到20平方米,書店名取自“容齋隨筆”,把“容”改換為“蓉”——因為濟南市花是荷花,又叫水芙蓉。
很快,他當選了濟南市首批“文明個體業(yè)戶”。1997年,他就專門定制了帶有“蓉齋書店”字樣的塑料袋,這一形式感一直延續(xù)至今。29年來,除了年初一初二,書店每天7:00開門,晚上10:30關門,雷打不動。開門、關門,進貨、賣貨,如此循環(huán)。
初春的一個早上,記者來到店里,顧客不多,姚發(fā)泉正在書架和貨架之間的狹小空隙里給自己下面條。
他換掉書店的招牌,倒不是向金錢勢力變節(jié)投降,是因為店里的書真的很少很少了,倒是文具和雜貨占去了大半壁江山。
曾經(jīng)一整面墻的書和雜志,現(xiàn)下只剩一半。那些叱咤一時的《當代歌壇》《大眾電影》《悅己》們,如今早已芳蹤難覓。即便如此,他家依然是方圓十里雜志最全的小店。《Vista看天下》《南方人物周刊》《人物》等老牌雜志自不必說,《東方美食》《現(xiàn)代艦船》《安邸》等冷門專業(yè)雜志也有。
有人過來買針線盒,他從書架下的雜物中左掏右掏,變戲法似的摸了出來。
各種筆密密麻麻排在另一面墻下,文具愛好者看起來極度舒爽。洗臉盆、噴水壺、電池、紅領巾、剪刀、五金零件……十多平方米的空間滿得只能一人通過,擁擠和滿當帶來的包圍感,也是很多老顧客莫名喜歡的“點”。
被“困”書店半生
他想去國外看看
或許是不好意思當著外人吃飯,老板借口面條太燙,便坐門口跟記者閑聊。
“你知道嗎,很多年輕人的夢想就是開一家書店,想營業(yè)就營業(yè),想關門就關門。”記者告訴他。
“他們這么想嗎?開書店沒有多美好?!彼f,自己這半生就像被困在了書店里。周圍有小學,稍遠一點有初中高中,有人習慣性的來他這里買書買文具,有人從他這里預訂雜志,每天都有人需要他,他不可能無視這些人的需要,任性關門溜之大吉?!熬退阄乙M貨,我對象也會幫著看店。”
他印象里只跟家人一起出過一次遠門,年三十走,年初五回來,來去匆匆,整個旅行淺嘗輒止。
穿墨綠色工作服的郵遞員騎著電動車過來,從后座的墨綠色掛袋里掏出報紙,他要了7份《南方周末》。從去年開始,他留報紙的數(shù)量驟降為個位數(shù),基本都是顧客提前預訂的;雜志銷量也持續(xù)下降,從新刊能賣出幾十份到幾份;賣不動的還有書籍讀物。
“文摘類經(jīng)歷過輝煌,時尚類也火爆過,現(xiàn)在都不太行了,倒是軍事類、文學類雜志比較穩(wěn)定?!彼f,有時候不能怨讀者不愛看雜志了,現(xiàn)在雜志思想性越來越差,也沒有批判性。有些文章流于表面,不像過去的文章,寫當下的事卻能給將來提供思路。就說他自己吧,他喜歡看賈平凹、王小波、路遙,他說將來要去國外看看,荷蘭、瑞士、德國、日本……過去很多書上寫這些地方很美,他想去看看是不是果真如此。
29年來,蓉齋書店周圍的門頭換了一撥又一撥店主,曾經(jīng)經(jīng)營同類商品的競爭對手也干不下去閉店了。其實它多年屹立不倒的原因也藏在招牌的更換里——老板從來不想把店吊在賣書這一棵樹上。
書刊雜志銷量下降,他就賣文具;賣文具有競爭對手,就增加百貨。只是,書刊雜志永遠有專屬的一片位置,那是留給自己的,也是留給一代代“老客戶”的。
11點多,有幾個女孩子放學來買文具,她們流連好久才走。他說,當年王凱他們也是這樣,買3塊錢一本的雜志,要在這里待上半個小時。
記者離開前,姚發(fā)泉告訴記者,他店門口的老槐樹,已經(jīng)有四十八九歲了,“我五六歲的時候吧,換過一次,就一直長到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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