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曾在自己的作品中這樣描述自己對繼母孫用蕃的厭惡:“我父親要結婚了......如果那女人就在眼前,伏在鐵桿上,我必定把她從陽臺上推下去,一了百了。”
孫用蕃只是一個普通的后宅婦人,在歷史上并沒有出眾的表現(xiàn),但因為才女張愛玲,她頻頻被世人提起,甚至被冠以“民國最惡后母”的稱號。
孫用蕃
張愛玲從來都是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這個繼母的動機,剛嫁給張志沂時,為了討好14歲的繼女張愛玲,孫用蕃曾送給張愛玲兩大箱衣服。
但在張愛玲眼中,這是她收到的最羞恥的禮物,曾深痛惡絕地寫道:“有一個時期在繼母統(tǒng)治下生活著,揀她穿剩的衣服穿,永遠不能忘記一件暗紅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顏色,穿不完地穿著,就像渾身都生了凍瘡;冬天已經(jīng)過去了,還留著凍瘡的疤——是那樣的憎惡與羞恥?!?/strong>
張愛玲
從張愛玲處,我們所了解到的孫用蕃是惡毒、刻薄的,但這種印象就像光在水中的折射,難免會有所偏差,畢竟相比孫用蕃,張愛玲有更大的話語權和更多的支持者。
沒有為孫用蕃辯解之意,只是對一個人的評價從來都是多方面的,在本人開口之前,我們誰也沒資格妄下定論。
孫用蕃晚年曾有機會面對記者發(fā)聲,她坦然道:“張愛玲成了著名作家,如果是受我的刺激,那倒也不是壞事。惡聲罵名沖我而來,我八十多歲的人了,只要我無愧于心,外界的惡名我愿認了,一切都無所謂的”。
孫用蕃晚年
此時她住在上海一個14平米的小房子里,無兒無女,與他相依為命的繼子在郊區(qū)無法回來。
在鄰居眼中,孫用蕃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待人和善,小孩子去玩總是會給糖果,實在無法跟張愛玲書中那個容不得人的惡毒后母同語。
張愛玲生性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與她的親生父母都沒有溫暖的親情可言,更不要論孫用蕃這個微不足道的后母了。
在張愛玲看來,孫用蕃總是挑撥離間她同弟弟與父親的關系,將家庭的不幸歸咎于這個后母的身上,可早在孫用蕃嫁到張家前,這個家就已經(jīng)是分崩離析的狀態(tài)。
張志沂和一雙兒女
張志沂是一個地道的晚清遺少,不事生產(chǎn),最大的愛好便是靠著家中祖產(chǎn)享樂,張愛玲的母親與她三觀不合,這才鬧得離婚的地步。
張愛玲的性子隨了母親,獨立又好強,厭惡父親的做派,做不了一個封建遺少的好閨女,常常同張志沂鬧得不可開交。所以就算沒有孫用蕃,張愛玲也不可能與父親有什么天倫之樂。
作為一個繼母,孫用蕃本就難做,而做一個孤傲又正值叛逆期女孩兒的繼母,更是難為。
為了與張愛玲好好相處,孫用蕃一嫁進來就送了她兩大箱衣服,正是被張愛玲后來形容為“最羞恥的禮物”。
實際上的情況是,孫用蕃曾生活在姐妹眾多的大家族,姐姐穿不了的衣服送給妹妹穿是表達親近之意的舉動,但這被張愛玲理解成后母的虐待和打壓。
與張愛玲相反的是,她的弟弟張子靜特別喜歡同孫家人一起玩。小孩子最是懂得趨利避害,雖然看不懂背后的心思,但能從表面上的好壞選擇親近喜歡之人。
可弟弟單純的舉動被張愛玲描述為沒有骨氣,甚至怒其不爭,哀其不幸,姐弟二人的關系越行越遠。
可能孫用蕃不會像疼親生女兒那樣去愛張愛玲,但絕對沒有容不下她的心思,更不可能虐待她,最多是在張愛玲一次又一次對她的抨擊中感到不喜。
張愛玲和弟弟張子靜
在張愛玲的描述中,孫用蕃給了她一巴掌后,兩人關系徹底決裂,可據(jù)弟弟張子靜回憶,繼母孫用蕃從來沒扇過姐姐張愛玲耳光。
其中文學成分有多大已經(jīng)無法考究,孰是孰非,已經(jīng)成為了后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其實,若不是命運的陰差陽錯,孫用蕃是萬萬不會走進張家,去做張愛玲眼中那個惡毒的后母的。
曾經(jīng),孫用蕃也是上海灘一位鮮活的大家閨秀,與名媛陸小曼、趙一荻、唐瑛是閨中密友,在上流社會的交際圈中占有一席之地。
左七小姐盛愛頤 中七小姐孫用蕃 右袁世凱七少奶
孫用蕃出身名門,父親是晚清巡撫、民國第四任總理孫寶琦。大家族中妻妾眾多,子女更是成群,孫用蕃行七,人稱七小姐。
少年時期,孫用蕃活得張揚又恣意,但因為一場愛而不得的戀情,她的人生徹底被擱置。
她曾偷偷與表哥戀愛,但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對。為表明他們?yōu)檎鎼蹐允氐臎Q心,兩人相約私奔小樹林,喝毒藥自殺。
孫用蕃一腔真情,可表哥卻害怕逃走,最終孫用蕃被家人及時發(fā)現(xiàn),搶救過來,卻成為了世人的笑柄。
喝毒藥自殺時,孫用蕃才17歲,鮮活的年紀過著死水般的日子,臭了名聲,大家閨秀成為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孫用蕃本準備一輩子不再嫁人,可姑娘大了家中哪里容得下,由不得她耍性子,好歹找了離婚又帶有兩個孩子的張志沂。
與張志沂訂婚時,孫用蕃已經(jīng)26歲,家中本準備一條龍地完成她的婚事,偏逢她的父親孫寶琦去世,按習俗,孫用蕃需守孝三年,直到29歲才結成婚。
孫用蕃家族合影
孫用蕃做不成討張愛玲喜歡的后母,可卻是張志沂最喜歡的老婆。曾經(jīng)張愛玲的母親討厭他抽鴉片,不事生產(chǎn),只懂享樂,可孫用蕃卻坦然接受他的一切,不僅不催促他出去找工作,還陪他一起吸鴉片。
夫妻二人靠著變賣祖產(chǎn)生活,一輩子都未曾工作過,倒也相處和樂。四十多年來,張志沂第一次在孫用蕃這里找到了作為男人的尊嚴,沒有母親、兄長的鄙視,也沒有前妻的嘮叨,日子好不悠哉。
張愛玲生母黃逸凡
雖然上進、努力是好品質,但我們也需得容下一批只喜歡享樂的逍遙閑人,這應當是社會進步的共識。
自然,孫用蕃和孫志沂選擇過一種揮霍閑適的生活,所帶來的后果是老年的貧困潦倒,但這是他們選擇,外人沒有權利置喙。
除了在老宅短短幾年的相處,孫用蕃和張愛玲在未來各自的人生里都未曾參與過,沒有任何交集,但關于二人的故事卻不斷在江湖流傳。
孫用蕃在江蘇路285弄28號去世
張愛玲后來也在《雷峰塔》中表示:“誤解了、褻瀆了后母孫用蕃的一番良苦用心?!?/strong>這也算得上這個孤傲女子對孫用蕃的道歉。
孫用蕃或許算不上善良的女子,但絕對稱不上惡毒,在雞毛蒜皮的生活里,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或許我們處在她的位置,做得還不如她。
生活本就磨人,誰也不可能一直用最清澈的眼神笑對狗血的人生,若是可以,誰不愿意擁有穩(wěn)穩(wěn)的幸福呢?但幸福卻并不可能一直穩(wěn)穩(wě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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