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冷僻經(jīng)方的臨床喚醒
劉方柏
《傷寒論》 載方112首, 《金匱要略》 載方253首, (含附方28首)扣除二書重復的29首, 二j佶共載方僅336首, 這是醫(yī)圣張仲景一生臨床心血的結晶, 是仲景構建的辨證論治的落腳點, 是歷經(jīng)千年驗證的治療疑難病的法寶, 是后世創(chuàng)制方劑的楷模, 是蘊含著無盡治療疾病密碼的載體, 是深寓著病機理論的讀本……
而遺憾的是, 如此精妙的濟世良方, 竟有部份被廢置和半廢置, 從而人為地削弱了經(jīng)方的總體功能, 減少了經(jīng)方的應用面。 因此“喚醒” 這些沉睡的經(jīng)方, 必將健全經(jīng)方的整體功能, 拓展經(jīng)方的應用空間, 揭示仲景臨床一些新的奧秘, 進而為經(jīng)方應用的完美化補上重要的~筆。
1、 何謂冷僻經(jīng)方
所謂冷僻經(jīng)方, 即雖載于《傷寒論》 和《金匱要略》 兩書, 而卻因種種原岡, 歷代醫(yī)家既少使用, 多數(shù)文獻也少記載, 或者雖有記載, 而因沒有豐富的臨床材料支撐, 只作隨文衍義的論述的一類方子。 這些方, 扣除《金匱》 雜療、 禽獸魚蟲禁忌、 果實菜谷禁忌三篇所載基本不用的44首外, 分布于兩書的多數(shù)篇章, 共約40多首, 占余數(shù)僅為292首的近百分之十四。
2、 造成“冷僻” 的原因
經(jīng)方誕生近2000年中, 研究者高手如林, 名家輩出, 從無間斷, 而一些方為何總是無人問津呢?是這些方無效嗎?若如此, 治學嚴謹至極的仲景, 為何要將之選存呢?是方義難明嗎?細讀每方條文與其他常用方論述并無差異。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了一些方成為“冷僻” 呢?通過研究, 我認為乃因于以下幾點:
2, 1附方被看成了“附帶” 。 《金匱》 在瘧病等9個篇章中都列有“附方” , 這些方因為不出于正列條文, 人們在背誦時不背, 講述時不講, 選方時也難以想到。 潛意識中都把它當作是仲景附帶提及的。
2. 2受時代習慣影響而廢用。 兩千年來, 人們生活習慣的變遷, 使一些含有某種特殊藥味, 或需某種特殊制作的方。 因怕患者不愿接受那些藥味, 或因嫌制作麻煩而廢用。
2. 3因少見歷代施治驗案而遭懷疑。 經(jīng)方中絕大多數(shù)都有數(shù)不清的驗案記錄, 一些極少被記錄者, 人們本來是囚無“范本” 而少使用, 卻又因少有人使用, 而懷疑其非仲景方,這種懷疑在尊經(jīng)崇古的學術氛同里, 復又增加了人們對它的排斥感, 致使一些方被作為“另類” 擱置。
2. 4 所治病癥發(fā)病率低而被廢置。 有的方獨出某條, 且僅提及用治該病, 而該病臨床又極難見到。 在不加深究創(chuàng)用時, 它們只能等到極難見到的該病時才能被想到。
2. 5 因輕視局部用藥而被忽視。 內科醫(yī)生思維多局限于內服方藥的尋選推求, 而忽略了內服藥以外治療方法的配合。 致使經(jīng)方的外用方大部成為冷僻。
2. 6不識特殊病機而極少有人使用。 某些方只適用于該病的某種特殊病機, 而與該病的通常用方義理不合, 因而臨床少用。還有一些原因, 如藥味難尋, 制作不易, 味怪難咽等等。 顯然, 導致一些經(jīng)方成為冷僻的原因, 不是這些方的功效遜于其他方, 而主要是醫(yī)者認識上發(fā)生了差誤。 因而, 提出這一問題, 不僅能正醫(yī)誤, 同時也是對仲景學說研究另一隅角的探尋。
3如何喚醒沉睡經(jīng)方
通過以上討論, 我們可以看到, 一些經(jīng)方的沉睡是人為的, 因而它們的喚醒是必需的。那么, 怎樣才能有效地喚醒它們, 喚醒后又能有多大的作用呢?茲結合個人臨床實踐試舉于后:
3. 1附方的挖掘可獲得驚人療效。
先師江爾遜于上世記30年代隨師祖陳鼎三侍診時, 見其每遇四肢突然癱軟, 不能自收持, 但神志清楚, 余無所苦者, 均直投以《金匱要略?中風歷節(jié)病》 篇之附方《古今錄驗》續(xù)命湯, 每獲奇效。 解放后參加大型綜合醫(yī)院工作, 對格林巴利綜合征, 急性脊髓炎, 氯化鋇中毒等患者加以使用, 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我接過此方后, 注意到本方能夠得到發(fā)掘的原因, 是師祖以其獨到的眼光, 發(fā)現(xiàn)仲景著作之附方絕非“附帶” 。 而該方被發(fā)掘的依據(jù), 則仍然是謹守條文。 從而想到若將條文精神移于臨床, 大膽比照, 也許還可發(fā)揮。 原文云: “古今錄驗續(xù)命湯, 治中風痱, 身體不能自收, 口不能言, 冒昧不知痛處, 或拘急不得轉側” 。
根據(jù)上述想法, 循條文精神, 將本方擴大至一些新病種的治療。
如楊某, 男, 43歲, 1985年1月 14日由兩名家人攙扶來診。 兩月 前突然四肢不能動彈,語言不清, 輾轉投數(shù)醫(yī)治療無效, 遂專程往某醫(yī)院神經(jīng)科, 被診為心因性反應癥收入院。 經(jīng)數(shù)改診斷和幾次調整中西醫(yī)治療方案醫(yī)治, 住院36天, 終無效出院。來診時神清呆滯, 腰項強直, 不能轉側。 步態(tài)蹣跚顫抖, 指掌無力, 口中不斷淌滴清涎。閥之完全不能回答所苦。 舌質紅, 舌體水津上布, 黃厚苔, 脈數(shù)而稍弦滑。 診為風痱, 處以
《古今錄驗》 續(xù)命湯加味:
麻黃12桂枝lO當歸lO人參30炙草lO石膏30杏仁12川芎lO干姜lO膽南星lO
上方服完兩劑, 即自行來診, 緩慢述說起病狀況。 1月 26日第5次來診時, 精神健旺,行動自如, 對答如流, 諸癥消失, 囑停止治療。
另如某小女孩, 上山采豬草, 露濕衣褲后, 回家突感肢麻, 漸至麻木而不能抬動, 父母急問怎么回事, 已口不能言而僅漠然搖頭, 急背來我處就診, 據(jù)證處以《古今錄驗》 續(xù)命湯。此患以麻木為突出主癥, 聯(lián)系《蘭臺軌范》 徐大椿在該方條后特意附注的“虛而感風則成痱,此治痱癥之主方” 的認識, 加黃芪50 g, 以助其氣。 兩劑癥大減, 三診而愈。 后推廣應用至多種疾病, 凡行動無力, 不能轉身, 語音含糊, 不知所苦, 視聽茫然者, 用之皆獲得肯定的療效。尤為可喜的是, 我在用此方的過程中, 發(fā)現(xiàn)它除對風痱有神奇的快速治療作用外, 對風痱患者難以解釋的伴見癥, 也有很好的療效。
如周某, 男, 66歲。 于廣東打工時突然出現(xiàn)雙下肢上行麻痹, 二便不通, 于廣州某醫(yī)院作磁共振等各種檢查, 診為急性脊髓炎, 治療好轉同川。 患者并有高血壓, 肝血管瘤, 左腎囊腫等疾患。 現(xiàn)大便不通, 三個月 來一直靠打進開塞露后, 用力努掙至大汗淋漓方可排出。小便淋漓, 肛門緊束難受, 手足掌心瘀黯, 指趾攣縮癇, 行走蹣跚。 脈細, 舌正。 處以 續(xù)命湯。 服藥3荊, 大便即正常排出, 停用開塞露。治療過程中, 患者他癥漸見好轉, 而尿頻前陰發(fā)冷, 晝夜排尿達20多次, 大便溏而不爽, 故改用八味丸合二仙湯加味。 不料服后肛門緊束加重, 大便復又不排, 脈轉滑數(shù), 舌黃苔出現(xiàn), 即改回仍用《古今錄驗》 續(xù)命湯。 再診時大便暢, 肛緊束感減, 堅持服本方, 隨癥加藥, 共治療近兩個月 , 患者肛門緊束感消失, 二便調暢, 指趾痙攣消失, 行走靈活, 停止治療。
3. 2堅信經(jīng)方, 才能漠視習俗。
在物資極為豐富, 生活趨于“文明” 后, 一些醫(yī)者對有些東西再入藥產(chǎn)生了顧慮, 例如人尿, 灶心土, 豬膽汁等, 因而對含有這些藥的方不再使用。 這里, 從表面看, 是對世人習俗的尊從, 中層看是對世俗的屈服, 而底層心理則是對含有這些藥的經(jīng)方的不可取代性缺乏信心。 認為舍棄了這些方后一樣能治病。 這是一個天人誤區(qū)! 我曾用灶心士入方, 僅6劑即治愈了每日嘔吐十多次, 長達六年多持續(xù)不止, 經(jīng)某醫(yī)科大學附院系統(tǒng)治療無效的患者。 也曾用白通加人尿豬膽汁湯治愈了病情錯綜復雜, 持續(xù)高燒一周的患者。
張某, 男, 58歲。 身大熱不去, 已1周, 口干而不索飲, 便稀, 咽干痛, 煩躁不安,汗出肢冷。 曾用西藥治療癥稍減而復如故。 也曾用白虎加人參湯3劑, 非僅不效, 且更倦怠路縮。 來診時身熱面赤, 懶言身躇, 口干舌躁而不欲飲, 汗冷。 脈沉細, 兩尺尤微, 舌紅而微卷, 干燥少苔。 細究其熱甚舌紅干, 煩躁, 當屬陽明病, 而表熱甚卻身喜躇屈, 口干但并不思飲, 煩躁卻更顯神疲, 服白虎加人參卻熱不減, 脈沉細而兩尺微, 則非剛明。 聯(lián)系《傷寒論》 見“身躇” 有三條, 一為“不治” , 一為“死” , 而獨289條云“少陰病, 惡寒而躇,時自煩欲去衣被者, 可治。 ” 這里以“欲去衣被” 標志陽氣尚存, 本患者身踏而熱, 說明陽浮越而未絕, 當屬可治。 乃診為少陰陽衰, 陰盛格陽之真寒假熱證, 處以白通加人尿豬膽汁湯。 該方用四逆湯之大辛人熱, 以速破在內之陰寒, 用蔥白之潤以通于腎, 以人尿之咸寒,豬膽汁之苦寒, 引陽藥達于至陰之地而通之。生附片12干姜lO蔥白lO牡蠣30肉桂6細辛lOg人尿60毫升豬膽汁1個上藥水煎, 煎成后兌入健康兒童之人尿和豬膽汁。 為防隔拒, 囑待藥冷后少量多次分服。孰料服完一劑, 熱勢得退, 煩躁得止, 余癥亦隨之減輕。 改通脈湯3劑, 諸癥得瘳。
3. 3自主驗證研究而不停留于文獻水平
冷僻方既為冷僻, 則文獻資料不僅很少, 且多語焉不詳。 因此, 必須靠探索精神或創(chuàng)新勇氣, 才能拂去浮塵, 識得真趣。 如麻黃升麻湯, 古今少人應用, 以致柯韻伯認為該方雜亂無章, 并且明確懷疑其非仲景方。 而事實證明, 只要辨證準確, 仍如別的常用經(jīng)方一樣, 可應手取效。
1989年秋, 黃姓中年男子來診。 先以咽痛, 便秘就診于某中醫(yī), 用翹荷湯加味, 致大便稀水而咽痛仍不止。 該醫(yī)復以理中湯加味以治, 稀便不止而咽痛益甚, 如此病情不斷加重,遷延已六日, 轉診于我。 細詢初診前兩天即惡寒身痛, 自服“感冒片” 癥減。 繼而咽痛。 經(jīng)治不僅不止, 且咯濃稠痰, 內中帶鮮血。 昨日攝胸片心肺正常, 咽嚴重充血而表面覆附白粘涎物, 口臭。 診脈時發(fā)現(xiàn)雙手冰冷, 即摸其腳, 膝以下亦冷甚, 脈虛大而遲。 鑒于前醫(yī)已寒溫皆用, 癥狀一派燥熱, 而卻肢冷脈虛遲, 辨證難明, 不敢貿(mào)然處方, 乃請患者先去輸液室輸其已續(xù)用第5日之青霉素。 立即查閱《金匱》 有關篇章, 未見相近條文。 復查《傷寒論?厥陰篇》 , 當查至357條“傷寒六七日, 大下后, 寸脈沉而遲, 手足厥逆, 下部脈不至, 喉咽不利, 唾膿血, 泄利不止者, 為難治, 麻黃升麻湯主之” 時, 不競拍案而起, 該患不正是正傷邪陷, 陽氣不能宣達, 釀熱傷絡; 陽氣不能布達, 被郁厥冷的厥陰厥利證嗎?
遂以麻黃升麻湯原方二劑:麻黃lO升麻lO當歸lO知毋12黃芩12玉竺15白芍lO天冬lO桂枝6茯苓lO炙甘草lO石膏15白術lO干姜6患者第三日復診, 咯血止, 咽痛十去七八, 肢溫神爽, 脈較前有力, 續(xù)方兩劑痊愈。
又如代某, 男, 12歲, 患急性腎炎住院, 中西醫(yī)治療40余日不效。 來診時面浮腫, 少尿, 口渴思飲, 尿常規(guī): 蛋白+++, 紅細胞+++, 膿球++, 管型++。 脈細數(shù), 舌干稍紅。 處以麻黃連翹赤小豆湯加味, 服5劑腫消而尿檢如故。 乃循方證相對原則, 遵“小便不利者, 有水氣, 其人苦渴, 栝萎瞿麥丸主之” , 及“脈浮發(fā)熱, 渴欲飲水, 小便不利者,豬苓湯主之” 條文, 并據(jù)濕熱之邪存在于腎炎全過程的病理特點, 加用清利濕熱藥。 而栝蔞瞿麥丸臨床少用, 更極少見人用于消除尿檢如此異常者, 行與不行, 還當臨床檢驗。 處方:花粉lO瞿麥12茯苓12山藥15豬苓12澤瀉20阿膠(烊)lO滑石30忍冬藤30黃芪30赤小豆30野菊花30日l劑。 服完3劑尿蛋白等消失, 偶見紅細胞, 守方服2月 , 諸癥消失, 多次尿檢正常。
3. 4敢于從“效其用” 發(fā)展為創(chuàng)其用
經(jīng)方應用講究的是“有方時效其用, 無方時會其神” 。 這里, “會其神” 就是要求對經(jīng)方進行不同角度, 不同層次審視后的移用, 活用和巧用, 其實質是要求創(chuàng)用。 而一些不被人們重視的“冷僻方” , 連平常遵條文主治都極少人用, 更不說創(chuàng)用了。 如《金匱?百合狐惑陰陽毒》 篇“陽毒之為病, 面赤斑斑如錦文, 咽喉痛, 唾膿血。 五日可治, 七日不可治, 升麻鱉甲湯主之。 ” 因陰陽毒臨床罕見, 該方因此極少人用。 而我將條文“陽毒” 與下條治“陰毒” 兩論統(tǒng)而觀之, 確認該方所治病癥的關鍵在一個“毒” 字。 尤在涇說: “毒者, 邪氣蘊結不解之謂。 ” 并認為“陽毒非必極熱, 陰毒非必極寒。 邪在陽者為陽毒, 邪在陰者為陰毒”。
更教人在運用該方時, 不必以病之寒熱屬性為限, 只重其為岡“毒” 而致即可。 再研究方中升麻功擅解毒, 雄黃《本草綱目》 謂能“殺邪氣百毒” , 鱉甲《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 謂“可去陰蝕惡肉” 。 于是認為該方于理于方于藥均是一首攻毒之方。 并據(jù)此將之移治多例毒邪囂張的狐惑病重證患者, 皆獲奇效(見《劉方柏重急奇頑證救治實錄》 )。 不僅如此, 我還將其用治一些頑固性皮膚病, 如不明原因的瘀班, 紅斑性狼瘡之顏面蝶形紅斑, 頑固性日光性皮炎等,均收到了良效。
1991年4月 16日, 一古姓女子來診, 云每從春日開始, 一受目光照曬, 即面部充血發(fā)紅斑, 瘙癢疼痛, 幾日后脫屑癥減, 而稍一不慎又發(fā)。 如此反復不止已8年, 曾于某省皮膚研究所等處治療, 效果不佳。 又經(jīng)本廠醫(yī)院靜脈滴注地塞米松等, 仍不效。 來診時已發(fā)四天,滿面紅斑, 疼痛瘙癢, 部分紅斑表皮脫屑, 口燥咽干, 坐不能寧。 舌黃偏干, 脈平。 診為陽毒為患, 處以升麻鱉甲湯加味:升麻15鱉甲15當歸10生地30紫草30防風10雄黃(沖)1甘草15赤芍10川椒(炒)10
17日來診, 服藥僅1劑, 面紅大減, 腫消退, 痛癢極輕。20日三診, 紅腫退凈, 唯兩顴尚有極少隱斑, 續(xù)方鞏同。
3. 5重拾仲景的綜合治療思想。
輕視局部治法, 放棄綜合治療手段, 已成為內科醫(yī)生的通病, 而仲景臨床是針藥并用,內外兼施的。 因此, 使用被廢棄的經(jīng)方外用方, 不僅是找回新的治療武器, 同時是對仲景綜合治療思想的重拾。 '
如1990年8月 治李姓中年女子, 頭項冷痛, 四肢厥冷數(shù)年。 每以熱燙之物加于頭頂可立時舒緩, 盛夏來診仍頭載厚棉帽。 脈遲細, 舌淡。 證為血虛寒凝, 氣血失運, 經(jīng)脈失溫。處以當歸四逆湯合吳茱萸湯內服的同時, 外用頭風摩散方。 即以生附片60克, 搗碎加食鹽100克, 同炒至滾燙時, 迅速裝于布袋內, 置于頭頂, 上覆厚毛巾。兩個月 后, 其女幾因病來診, 云外敷方當即令疼痛得止, 反復炒敷三次, 及服完兩劑藥后疼痛全止, 多年厚帽已不再載了。
5. 6推尋特殊病機, 認識特殊方藥
病機的復雜性決定了用方的多樣性。 而當一種病機較為特殊或比較少見時, 針對其所立的方也就少被采用。 對此進行深入研究, 會“喚醒” 一些雖不甚冷僻, 卻未在當用時得到使用, 亦即因作用的遮覆, 而致應用頻率大減的經(jīng)方。 如《傷寒論》 23條, 太陽病……脈微而惡寒者, 此陰陽俱虛, 不可更發(fā)汗, 更下, 更吐也; 面色反有熱色者, 未欲解也, 以其人不得小汗出, 身必癢, 宜桂枝麻黃各半湯。 ” 這段經(jīng)文為臨床發(fā)病率極高的身癢癥, 明確的提出了一個具體治療方法。 讓我們作一下粗略分析: 主癥身癢, 并見癥無汗, 身有某種熱象;病程久(曾經(jīng)已用汗下吐法治療); 病機: 氣血虧虛, 邪郁肌表。 聯(lián)系臨床, 一些非疹斑等病導致的皮膚瘙癢, 如老年性皮膚瘙瘁, 皮膚毛囊阻塞癥, 無汗癥等的臨床表現(xiàn)不都與之相符嗎?而人們恰恰因“燥易傷血” , “汗易傷津~'風易助燥” 等顧慮而極少采用溫熱以治瘙癢, 致使經(jīng)文明載之用方反被廢棄。 根據(jù)這一認識, 我以桂枝麻黃各半湯隨癥加藥, 廣泛用治各類瘙癢, 療效極佳。
如杜某, 63歲, 全身皮膚瘙癢半年, 無疹斑結節(jié), 皮膚干燥無汗, 抓破溢血, 久經(jīng)中西治療不效。 觀其舌, 黃粘苔滿布全舌面, 脈細數(shù), 辨證為邪氣久郁肌膚, 血虛而生風燥。以桂枝麻黃各半湯合四物湯加味:桂枝12麻黃lO 白芍309炙甘草lOg生姜lO大棗15杏仁159當歸lO川芎lO烏蛇12苦參lO地膚lO上方服3劑復診, 瘙癢大減, 僅偶感某處微癢, 續(xù)方3劑癢止。 后三五月 偶有小發(fā),與上方二三劑即止。
又如李某, 男, 73歲, 腰臀部泛發(fā)粟粒狀丘疹, 瘙癢, 局部發(fā)熱, 長期無汗。 因其持續(xù)不止五年, 腰臀部呈大片陳舊性紫斑。 據(jù)其身癢, 無汗, 感熱等邪氣久郁肌膚病況, 仍以桂枝麻黃各半湯加味。 服藥3劑開始見效, 持續(xù)服用月 余, 腰臀部得以汗出, 疹退癢止。在上述疾病應用過程中, 并未見明顯不良反應, 乃逐步擴大至無汗癥, 糖尿病性神經(jīng)炎等伴發(fā)的皮膚瘙癢癥, 同樣收到良好效果。
再如《金匱?驚悸吐衄下血胸滿瘀血》 篇中的“吐血不止者, 柏葉湯主之” 。 人們首先對吐血認定是由火所致, 如《濟生方, 吐衄》 肯定地說: “夫血之妄行也, 未有不因熱之所發(fā), 蓋血得熱則淖溢, 血氣俱熱, 血隨氣上, 乃吐血。 ” 而后人基本都是在這一認識的基礎上, 再分析方義, 這不成了削足以適履嗎?以致魏荔彤這種較務實的注家都認為, 該方取“柏葉性輕質清, 氣香味甘, 治上部滯膩之圣藥……佐以姜艾之辛溫, 恐遇寒而又凝也。 合以馬通汁破宿血養(yǎng)新血, 止吐衄有嵩功, 是又血熱妄行之嵩治也。 正陰虛而陽未虛, 有火邪者主此。 ” 這種解釋首先忽略了“吐血不止” 四字背后的含義: 既言“不止” 必非新發(fā); 既言“不止” , 必已早用寒涼類止血藥無效。 而“柏葉湯主之” , 按仲景的用詞習慣是首選, 是必用。第二是回避了干姜、 艾葉都是沒有爭義的辛溫之性。 考《傷寒論》 中所用以干姜為主藥的四逆湯凡13條, 未有一條不是用治溫中救逆。 而方中的柏葉僅屬微寒, 不屬涼血止血藥, 是任何類型的出血皆可使用的止血藥。 因此, 姜艾在方中的作用不是“防凝” , 而是溫陽攝血。
亦即本方是一個確確實實的溫陽攝血劑。 它針對的是《靈樞?百病始生》 篇“陽絡傷則血外溢” 的病機。 基于上述認識, 我在治吐血時, 凡不具有實熱火動指征, 且久經(jīng)治療不效者,一律以此湯為主, 隨證合用他方, 臨床一般都在少則一劑, 多則數(shù)劑時吐血即止。
如袁某, 女, 60歲, 斷續(xù)咯血30年。 初時數(shù)年一發(fā), 漸加頻, 及至近半年, 一日多次發(fā)生, 痰唾均混鮮紅血液。 咯血前左脅肋痛, 咳嗽, 心悸氣憋, 頭昏欲倒感。 cT攝胸片:左下肺點狀影, 性質待定, 血常規(guī)及B超等無異常發(fā)現(xiàn)。 口腔及咽喉無充血水腫。 脈遲細,右三部尤遲細, 苔薄黃。 診為陽絡受傷之咯血證。處以柏葉湯合歸脾湯加味:
側柏葉20干姜10 艾葉10 炒白術10 黃芪30 白參10 當歸10 茯苓10 元肉10 大棗20 百芨10 仙鶴草30 阿膠10 (烊)山藥30
二診, 服完三劑, 咯血大減, 續(xù)上方3劑。三診, 血已全止, 余諸癥均大減。
我不揣淺陋, 把自己臨床摸索到的一點經(jīng)驗和體會與大家交流, 是因為冷僻方的喚醒,只能在臨床中完成。 而任何一個縱然畢生躬身臨床的人, 實踐面都是有限的。 因此, 需要廣大臨床醫(yī)者的共同參與, 這樣才能形成一種發(fā)掘力量。 這種發(fā)掘, 在全面發(fā)揮經(jīng)方作用, 極大豐富臨床治法的同時, 必將對仲景學術研究起到推進作用。這不是浩大精深的課題, 也不是遙不可及的奧地。 因此, 并不要求實踐者人人都有豐厚的學養(yǎng)。 它需要的, 其實僅僅是一種探索與創(chuàng)新的精神和一股廣泛參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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