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輩與土地(散文)
周末,回到老家,大門上卻掛了鎖。院子里靜悄悄的,隔壁家的大門上也掛著鎖。我站在院子里呆了會兒,就向屋后的山路上走去。
深秋的天空碧藍碧藍的沒有一絲云彩,太陽還掛在東邊的山梁上。山路兩旁是一蓬蓬快要衰敗的野草,田野間是一塊塊碧綠綠的菜畦。老家的田和地一年四季都不會閑著,無論是春意盎然的春天還是寒意蕭瑟的秋冬,園子里從不斷綠。
走了很長的一段羊腸小道,穿過好幾家的菜園,就看見母親正弓著腰,在自家的那塊菜地上吃力地輪著笨重的鋤頭。她身后是一片新翻的土地,散發(fā)著濃濃的泥土氣息,泥土上堆放著一些胖胖的紅芋。原來母親在挖芋頭呢。我喊了聲母親,冷不丁把她嚇了一跳。我接過母親手中的鋤頭,想讓她休息會兒,哪知一鋤頭下去,一只芋頭被挖成了兩半。母親接過鋤頭,說道:“你不愿閑著,就幫我把挖好的芋頭撿到一塊兒堆著吧。”
母親額上的汗珠在陽光下閃著亮晶晶的光。我沒有責怪母親這樣辛苦自己,因為我深知母親對于土地的深情與熱愛!我站在地頭放眼望去,四周是寂寂的群山,深秋的山林已是層林盡染。不遠處的一塊菜地上,七十多歲的中壽伯正蹲在溝畔默默地拔草。這個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昔日是多么富有生氣!我們這群山里娃哪個不是在這片厚實的土地上滾大?那時我們的父輩們多么年輕,對生活有著多少旺盛的精力和熱情,他們每天在這片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從來不知道疲憊。春天,他們滿懷希望播下種子;秋天,他們帶著滿心喜悅收獲。他們利用這片土地養(yǎng)活了一群婆娘娃娃,在土地上辛勤勞作,又用在土地上獲得的作物精心養(yǎng)著一批批家禽和家畜:一窩可以下蛋換孩子作業(yè)本的雞,一頭可以賣掉替孩子交學費的豬……土地被翻種了一茬又一茬,我們這些孩子在這片土地上漸漸長大,長大后的我們又為了逃避稼穡之苦而離開了它,像離家的鳥把巢筑在陌生的地方,留下父輩守著常年空蕩的村莊和永遠充滿著泥土氣息的土地。
永遠忘不了父親生前對土地的情結(jié)。站在這片土地上,我眼前常常浮現(xiàn)父親在地里孜孜不倦勞作的身影。記得很多次放學回來,在灶上忙碌的母親讓我去地里喊父親回來吃飯。我這時候我總會看到已經(jīng)很疲憊的父親,正靜靜地坐在剛剛勞動過的地頭,默默抽著一支廉價的煙,眼睛注視著那些自己親手種植的作物。他的眼神滿足而安詳,仿佛他的世界只有這片土地。在春天或夏天,山洪爆發(fā)的季節(jié),他總是整日荷著鋤頭在田間地頭徘徊,仿佛是這塊土地的守護神,隨時準備抵御外界對于土地的侵襲;到了秋天,谷子黃了,高梁紅了,眼看親手栽種的作物馬上就要收獲, 平日里一向沉默寡言、不茍言笑的父親臉上成天掛著幸福喜悅的微笑。在父親最后的日子,在病床上痛苦掙扎了多日的父親,突然要母親帶他去生前勞作的土地上轉(zhuǎn)轉(zhuǎn)。父親拄著拐杖,母親吃力地攙扶著顫顫魏魏的他。父親走到每一塊伴隨著幾十年如同自己孩子的土地上,每到一處都要靜靜地佇足凝望片刻。那一刻,父親的眼神有多么地深情與不舍!父親在看完自己種植的土地的第十天就永遠地離開了我們,我們把他安葬在自家的那塊山坡上。那是一塊向陽的山坡,四周是密密地栗樹林,那些栗樹是父親自己親手栽種的。站在父親安息的地方,可以把他生前精心侍奉的田野盡收眼底。
“為什么我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這不僅是詩人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吶喊聲,更是不善言辭的父輩們的心靈之聲!
我很慶幸,偶爾離開喧囂的城市,還能踏踏實實地站在這片父輩們固守了一輩子的熟悉的土地上。這里山林還是那么茂密,田野還是那么寬闊,河水還是那么清澈,頭頂上的天空還是那么明凈湛藍,林間小鳥的歌唱聲依然那么從容那么悅耳。我感恩有這樣一片寧靜的土地能讓我稍作停留與歇息,更欣慰像我母親這樣高齡的長輩們,依然平靜而安詳?shù)刈飨⒃谶@片他們一輩子也未曾離開過的土地上!
審閱:吳秀明
簡評:土地,是父輩的希望,是他們深情依戀的地方。作者用同樣深情而真摯的文字,把這種沁入心脾的感覺呈現(xiàn)給我們,謝謝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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