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合山市全貌 合山市委宣傳部 提供）
在中國廣西的中部地區(qū)，北回歸線附近，有一座面積僅為350平方公里的小城，蜿蜒而來的紅水河為之“低眉折腰”，在它西面連續(xù)折了幾個90度彎，畫了一個巨大的“弓”字型后才繞城而過。幾億年前，在亞熱帶雨林氣候充沛的雨水滋潤下，這里曾是一片莽莽蒼蒼，植被繁盛，花樹成海。它的地質(zhì)年代可以追溯到石炭紀。幾度滄海桑田，歷經(jīng)億萬斯年，地層下面積淀了深達800米多至九層的豐厚煤層?？梢哉f，合山百分之七十的地域面積以下都藏有煤，以至于到過廣西的外地人或沒到過合山的廣西人，都會聽到這樣的夸張傳說：——在合山這座城市，你隨便走到哪里，一腳踩下去，腳底下都可能是一座煤田；你隨手撿起一塊石頭，說不準就是一塊煤石！
廣西合山市從一開始就與煤有著不可分割的因緣。在廣西，提起合山，不能不說到煤。說起煤，不得不提起合山。合山，已成為廣西煤礦的一個標志性地名。
——作者題記
在合山市的西北方向，距離城區(qū)大約十多公里有一個村屯，這個村屯屬于嶺南鎮(zhèn)里仰村，名叫老礦屯。老礦屯附近有一座海拔僅304米的山嶺，山上至今保存一口已廢棄的煤井，井口高1.8米、寬2.5米。這口煤井遺址，被視為廣西第一口煤井。
廣西第一口煤井 陸乃亮攝
一 廣西第一口煤井
清朝光緒三十一年（1905）。四月的南國，陰晴不定。紅水河從遷江縣溯河碼頭平緩流過，雨霧濛濛中，從碼頭走上三五個行色匆匆的漢子。
他們剛從武宣縣過來，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雨，似未沖淡幾個臉上溢出的興奮之色。
走在前頭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年約三十五六歲的樣子。他步履矯健，一個二十幾歲小伙在旁給他撐傘，另外三個隨從跟在后面。
“劉哨長，這一場雨來得可真是時候呀。不偏不巧，哨長一到就下?？刹皇撬自捳f的么，風雨常伴貴人行！”撐傘的小伙子笑嘻嘻開了腔。
“就是嘛，老天爺早知劉哨長今日要來合山請財神，這不就下了場大雨給哨長接風洗塵嗎？”走在最后的一個漢子也附和著說。
“嗤，還貴人呢，若是貴人的話還用得著冒雨到處找財路么？別扯那些沒用的，先找到礦山再說吧?！?/span>
劉炳宇將軍像
被稱作哨長的青年漢子，名叫劉統(tǒng)臣，又名劉炳宇，時任清朝軍營哨長（相當于現(xiàn)在的連長）。他雖是個武人，卻一直有經(jīng)商辦實業(yè)的志趣，見族上有個堂兄挖錳礦發(fā)了財，令他早對采礦業(yè)躍躍欲試，因此一聽說離武宣不遠的合山發(fā)現(xiàn)有煤，暗中籌劃了些時日，如今帶了幾個親信從武宣坐船到合山考察。
幾人走上碼頭，雇了一輛馬車，一路向北奔去。走了十幾里路，依線索找到了住在合嶺村一個姓吳的年輕人，幾人在這個聲稱發(fā)現(xiàn)過煤礦的青年人家中匆匆喝了幾口粥，立即請他帶路上山看礦。雨雖已停，而路上泥濘難行，本來幾里遠的山嶺，繞了七八里路才走到。
放晴的天空下，眾人眼前出現(xiàn)了一座毫不起眼的矮嶺，嶺上石壁層層疊疊，地面草木叢生，姓吳的青年人手指一處石壁，大聲說道：
“就是這里了！”
劉統(tǒng)臣等人半信半疑，互相對視了一眼，連忙走上前去，扒開石壁上的泥土雜草，果然看見一塊黑黝黝的石頭突兀而出。伸手摸了摸煤石，早已汗流浹背的劉統(tǒng)臣，一直緊鎖的眉頭才舒展開來。
當晚幾人在合嶺村住下，次日立刻雇了10多人打點包袱到合嶺山扎營。四處勘查一番后，選定一處打炮眼，隨著一聲巨響，石頭四散，井口洞開，從此掀開了一個百年老礦的開采歷史。
這口煤井屬于平垌井，入口巷道基本與地面平行。礦工們用土炸藥爆破，開了井口，用洋鋤挖鑿，洋鏟移土，不斷掘進。挖了八百多尺，果然見到了煤層。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fā)現(xiàn)煤層靠近地下河，周圍雖然有煤，煤塊卻霉爛如泥，只好往后退出三百尺，轉(zhuǎn)往西南方向繼續(xù)挖。
直至挖見了煤，礦工用背托、肩扛、手拖出井口，再用牛車拉到溯河碼頭裝船，運往梧州、廣州等地銷售。由于采煤工具和技術(shù)落后，一個礦工一天最多只能挖出100斤左右的煤。如此挖了一年多，終因產(chǎn)量低、運輸成本高，競爭不過進口的“洋煤”，井礦最終無法維持下去。
就這樣，劉統(tǒng)臣到合山挖了一兩年的煤，非但請不到財神，還虧去了不少銀子，只好回到武宣，從鄉(xiāng)團做起，靠剿匪起家，后來響應辛亥革命，官也越做越大，倒是應了“貴人”之說，一直做到肩佩中將軍銜。
合山礦場6號窟窿口 陸乃亮 提供
二 你拿錢去開礦，不如請我喝茶
上世紀初，煤已是一種用途甚廣的主要能源。畢竟，一挖到煤就是挖見了錢，因此即使開采成本高、風險大，仍不斷有人到合山開公司挖煤。
1919年，貴港人龔政和桂平人姚健生合伙一起到合山挖煤，可是不到五年，也因運輸問題，虧了7萬毫銀，被迫散伙。期間廣東造幣廠曾派工程師到合山勘探，確定煤的藏量豐富，曾打算投資參股，但終因運輸難而放棄。兩年后，姚健生邀來當時任廣西省建設(shè)廳廳長的容縣人伍廷飏入股，兩個繼續(xù)合伙做份挖煤。他們擴大了規(guī)模，把礦工增加到30多個，雖然通過改良工具和提高開采技術(shù)，每月產(chǎn)煤達到80至120噸左右，但最后也還是虧了本，姚健生自己挨不起干脆走人了事。
伍廷飏不服氣，硬著頭皮繼續(xù)開采，這樣搞了幾年，財運抵不過命運，不久也步龔政、姚健生后塵，虧掉15萬元桂鈔，宣告倒閉。
到了1933年，曾做過廣西民國參議員的容縣人廖百芳和廣東茂名人周響晨等十幾個人集資2萬元毫銀，成立“合山煤礦股份有限公司”，又轟轟烈烈挖起煤來。公司買了三臺半新舊的載重兩噸半的油碴車，從合嶺山礦場修了一條長約12華里的馬路接通公路，出煤后從礦場運至遷江碼頭下船，全程70多華里。由于出煤量不高，運費又貴，集資款很快告罄，入不敷出，眼看公司難以維持，廖百芳這才想起一個人來。
這個人名叫黃宗儒，系來賓縣石牙圩人。廖百芳找到黃宗儒，竭誠邀他入股。起初黃宗儒一再推辭，后來聽說德國魯倫洋行的買辦羅雪甫，還有廣東富商伍哲夫也參股，考慮再三，最后決定加入。黃、羅、伍三人共出股金2.4萬毫銀參股，因伍哲夫占股最多，便出任總經(jīng)理。
此后公司增置了兩條拖輪、20臺載重2噸的福特汽車，還囤積了300噸汽油和一批生產(chǎn)器具，又在來賓和遷江交界處的白鶴隘修建了辦公樓和員工宿舍，安裝了電燈和修建自來水塔，各項設(shè)施條件獲得了很大改善，公司經(jīng)營漸漸起色。
廖百芳等人早有籌劃，認為要把煤運出礦山，必須修鐵路。1935年，正好德國魯倫洋行有一批庫存的鐵軌，通過羅雪甫活動，洋行派工程師到合山考察后答應賒借鐵軌，但條件是需香港的廣西銀行擔保。又費了一番周折，廣西銀行終于同意擔保。從來賓至合山的輕便鐵路長度有60華里，預算運送枕木等鋪路費需20萬元毫銀。于是又提出向廣西銀行借貸20萬元，銀行卻以借貸方無可靠財產(chǎn)抵押為由不肯放貸。股東們商量后，又派黃宗儒出馬到桂林找廣西省政府主席黃旭初，請他作擔保向廣西銀行借貸這筆款項。
一路上，黃宗儒大為躊躇，對去找黃旭初沒有一點信心。因為他仍記得當初入股經(jīng)營合山煤礦的時候，為了爭取政府支持，曾找到廣西省建設(shè)廳長黃榮華，請求他給予支持。但黃榮華篤信當時的地質(zhì)學家丁文江的論斷，認為廣西無煤可挖，當面給黃宗儒潑冷水。
“你拿錢去開礦，不如請我喝茶！”
當時黃宗儒雖極力舉證合山有煤可挖，且前途可觀，但始終說動不了黃榮華。這個時候又去找黃旭初，估計他多半也和黃榮華一樣的態(tài)度和口氣。轉(zhuǎn)念一想，不如先找到一個人，只要此人肯出面，事情就好辦了。
黃宗儒要先找的這個人，就是李宗仁。
李宗仁將軍像
三 李宗仁和合山的“煤緣”
說起李宗仁，黃宗儒跟他算是老相識了。黃畢業(yè)于北平陸軍軍需學校，1926年曾跟隨李宗仁北伐，算是李的老部下，一直受到李的賞識、提攜。
黃宗儒找到了李宗仁，把來意直接稟告了這位昔日長官，最后說了一番話：
“德鄰賢弟，愚兄我雖癡長你幾歲，但你一直都是我的長官。愚兄今天前來拜見，請求援手，實在也是萬不得已。講到錢的問題，其他什么我也不多扯了，就講講你身為省府長官常要面對的事吧。比如遷江、來賓兩縣，為何每年政府都要出動進行一兩次清鄉(xiāng)（剿匪）？不過就是因為這兩縣的百姓一直太窮，實在走投無路才上山當土匪嘛。政府清鄉(xiāng)，每次臨時費開支少則數(shù)萬、多則十幾萬，這也是要花錢的嘛。如果把這些錢拿去合山開礦，讓周邊窮苦百姓有工做，生活有了來源，誰還肯去當土匪做強盜？政府為我公司擔保貸下20萬投資礦務，即使以后煤礦倒閉了，這些錢也是耗費在遷江、來賓的地盤上的，就算錢虧了，你們這些當官的在地方百姓嘴上也會留下點口碑的嘛。”
李宗仁見黃宗儒說得懇切，終于被打動，當即寫下手諭，促成廣西銀行放貸，由此解決了合山煤礦的燃眉之急。
到了1936年，時任廣西綏靖公署主任的李宗仁發(fā)動“六一事變”倒蔣，局勢突變，到處傳聞戰(zhàn)爭即將爆發(fā)，股東們都在觀望，不肯交款兌現(xiàn)股金。加上物價大漲，公司經(jīng)營又開始舉步維艱。
合嶺山的煤，原先有英國工程師勘探后說蘊藏量只有40萬噸，而煤層多為3尺厚，開采成本很高。為了搞清狀況，公司又請廣東潮州籍的工程師花了三個月時間察勘，終于發(fā)現(xiàn)紅水河遷江上游約30華里地的大隆，煤層厚度約18尺，里蘭也發(fā)現(xiàn)蘊藏大量煤層，勘定按日產(chǎn)千噸可采70年。這個勘探結(jié)果報到省政府，省礦務局長陶紹勤親自實地查驗后即向省政府建議：把合山煤礦收回公辦。
公司董事會驚悉此事，立即召開董事會商量對策，又推舉黃宗儒星夜趕到桂林，先向李宗仁申述，說此前眾人迷信丁文江之言，都說廣西無煤，商人千辛萬苦找到礦源，冒險投下巨資，如今省政府見利起意，強行收回官辦，實為不公不正云云。李聽了黃的陳情，答應再開會議決，并囑黃分別找白崇禧、黃旭初、陶紹勤等人，當面陳情，爭取同情。
1937年1月，李宗仁召集省政府有關(guān)部門人員會議，最后議定合山煤礦公私合營，注冊資本為國幣440萬元，公私股份各占其半，原有商股可退股，也可改作新股，由廣西省政府重新認購?！昂仙矫旱V有限公司”更名“合山煤礦股份兩合公司”。曾其新為董事長，鄺兆安為總經(jīng)理兼總工程師，黃宗儒等任董事。 曾其新是廣西靖西人，曾在桂林陸軍速成學校當教官，李宗仁、白崇禧等均系其門生，他又曾在李宗仁的定桂軍中任要職，到合山煤礦任總經(jīng)理后，多次憑這層關(guān)系找李宗仁等廣西軍政要員出面解決煤礦各種困難，使生產(chǎn)規(guī)模逐漸擴大，合山煤礦進入一個較快發(fā)展的階段。
1941年9月，公司修筑的廣西第一條鐵路——來(賓)合(山)輕便鐵路（1米軌距）全線通車，實現(xiàn)水陸并運。到1944年，合山煤礦由一個礦場發(fā)展到合山、大隆、里蘭、河里、東礦等五個礦場，月均產(chǎn)煤達8000噸，規(guī)模為當時湘粵黔桂之最。
應該說，合山煤礦重組十年來，煤礦所帶來的財富對新桂系軍餉的支持是不可忽視的。因此，到了1948年，已是國民政府副總統(tǒng)、代總統(tǒng)的李宗仁，即便在國民黨敗勢已定的危局時刻，仍專為廣西合山煤礦股份有限公司改組十周年題了詞。李宗仁與合山煤礦的因緣之深，由此可見一斑。
李宗仁手跡
四 合山煤礦的抗日故事
1939年 11月，日寇在欽州灣登陸。12月進占邕（寧）賓（陽）線上的昆侖關(guān)。為保衛(wèi)西南交通線，桂林行營主任白崇禧受國民政府軍委會之命組織桂南會戰(zhàn)。會戰(zhàn)前夕，白崇禧將指揮部設(shè)在遷江鎮(zhèn)扶濟村村后的塘禾山敢墻洞（據(jù)說地址是合山煤礦的總管理處），前后駐扎三個月時間，指揮昆侖關(guān)戰(zhàn)役，至今遺址仍有部分殘墻保留。
昆侖山戰(zhàn)役白崇禧在遷江扶濟村的指揮部遺址 鸕鶿攝
扶濟村座落于紅水河北岸，西面離邕（寧）柳（州）公路2公里，距昆侖關(guān)92公里。戰(zhàn)役期間，蔣介石曾到過扶濟村視察戰(zhàn)事。史料記錄，蔣介石在1939年12月10日給白崇禧發(fā)的密電文中確曾有“遷江白主任健生兄”等語。
白崇禧將軍像
日寇曾先后七次派飛機轟炸合山礦區(qū)。1944年12 月，日寇侵占合山礦場，強迫礦工挖煤。合山煤礦礦警參加了自衛(wèi)隊，用各種方式抗擊日寇。一是捐款買戰(zhàn)機。1940 年7 月，“七七”事變?nèi)苣曛H，合山煤礦發(fā)動員工積極捐款，用于購買戰(zhàn)機，支援抗戰(zhàn)。二是礦工做向?qū)бu擊日寇。1944 年11 月，日寇侵占合山后，派兵到各煤礦守護礦井。一天夜里，在礦工譚福引導下，22 名北泗自衛(wèi)隊員偷襲了日寇駐嘉岜嶺礦井的營房，打死了兩個日本兵，繳獲一批軍械物資。三是為抗戰(zhàn)多產(chǎn)煤。1943 年1 月，駐桂林煙煤臨時調(diào)節(jié)委員會主任李濟深致電合山公司，要求增加生產(chǎn)，以應急需。合山煤礦員工奮力挖煤，當年產(chǎn)煤9多萬噸。1944 年6 月，國軍在長沙對日寇展開四次大會戰(zhàn)，湖南省各個煤礦相繼停產(chǎn)，當局派員駐合山督促搶運煤炭以保證軍需運輸。合山煤礦開辟里蘭礦場和宜山縣弄相礦場，晝夜加班，日產(chǎn)煤達300 噸，有力應援了抗戰(zhàn)急需。四是阻擾日寇運煤。1945 年4 月，日寇企圖把煤運出合山，多系礦警參加的自衛(wèi)隊在古昔村附近伏擊了日寇，阻止了日寇企圖。兩次入侵合山的日寇，始終未能從合山運走一塊煤。
五 老礦工們的記憶
老礦工故事之一：
已于2014年去世的老人司儀宙，1949年新中國成立不久，以南下干部身份到合山工作，他后來回憶寫了一篇《進礦記》，記述了初到合山的故事：
“1949年底，我們南下干部南下到廣西柳州，當時我在柳州市軍事管制委員會物資接管部工作。1950年元月，我受委派駐合山煤礦公司柳州辦事處軍事聯(lián)絡(luò)員，負責辦事處的接管工作。當時在全國來說合山不算大礦，但在廣西舉足輕重，它擔負著柳州鐵路以及柳州、南寧、桂林、梧州四市電廠的燃煤供應以及民用燃煤需要。我這個剛出校門的青年學生，在陽春三月的一天上午，跳上了礦里唯一的大卡車向合山進發(fā)......”
在后面的記述中，司儀宙生動描寫了自己在汽車半路拋瞄、日夜擔心土匪來襲的受窘經(jīng)歷，讀來如臨其境,頗為有趣。
東礦運煤樓 陸乃亮攝
老礦工故事之二：
在合山素有“合山通”、“老通訊員”之譽的吳克帥，數(shù)十年來，一直堅持撰寫有關(guān)合山礦務局的時事新聞，向外宣傳報道。他1969 年2 月參軍入伍，1975 年退伍后被招收到合山礦務局工作直至退休，歷任采煤工、工區(qū)團支部書記、礦團委常委、局黨委宣傳部長等職。
他寫回憶文章，講述了井下礦工齊心協(xié)力、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
“我上的第一個班是夜班，那是一個冬天.我提前到了派班房,夜班鈴聲一響，等大家都到齊了,班長覃有運先把上一班交班時的采煤工作面情況簡單說了一下，接著給大家分工。我被分工打單柱，由老工人甘旭達帶我。我扛上工具，從斜井口走了680 多個臺階才下到主巷道，沿著鐵路再走數(shù)百米才到采煤工作面。
“到了井下，好像到了另一個國度，涼風習習，酷似春天。我和甘師傅打完單柱，就在旁邊看另一個班回收放頂。老礦工都習慣把這項工作叫作'劏龍’。剛開始，當卷揚機拉斷單柱、木垛這些頂梁柱時，有籃球場那么大的采空區(qū)頂板頓時嘩啦啦垮塌下來，轟隆隆的響聲如雷嗚一般，震耳欲聾。我第一次看到這樣震撼的場面，確實感覺有點嚇人。
刮板機頭裝煤 陸乃亮攝
“到下半班時，副班長吳連財帶上我和另外兩名工人提前進入工作面放炮。我和吳副班長負責用特制的防爆開關(guān)連接電線，另外兩人在外面巷口擔任警戒，防止有人誤入放炮區(qū)。50米的工作面要分幾十次才能放完炮。引爆后，工人就像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士一樣，兩人一組，拖一把大刮，迅速躍進采煤點位置。我這時的師傅是荔浦籍的老工人李光文。不等李師傅向我示范如何使用大刮和插釬，那一邊刮板機就咣啷咣啷開動了。我急忙動手插釬，李師傅負責刮煤。插釬就是用一根木棍一頭綁上鋼絲繩，鋼絲繩另一頭與大刮連接，一人將木釬對準刮板機鏈刮插入，另一人將大刮插進煤堆，隨著機轉(zhuǎn)煤移，大刮就像一個小型推土機，把煤拉到刮板機槽邊，用手順勢一翻，上百斤煤就進入了機槽，近十把大刮一齊揮動，刮板機就匯集成一條烏金小河流，源源不斷，流往運輸大巷，再用車斗裝滿車，推出到車場，用電車、絞車運上地面煤樓?！?/span>
提到采煤工平時吃的飯菜和待遇，吳克帥寫道：
“井下班中餐是國家免費為井下工人提供的營養(yǎng)餐，分有井下輔助工、采煤工、掘進工三個檔次，最高的也不超過2 角錢的菜錢，3兩飯票還要自已交。那時我們采煤工吃的標準是1角2 分，每餐9 分錢豬肉，3 分錢青菜。當年井下采、掘一線職工的糧食定量是每月50 斤，還有白糖、肥皂等物品特供。地面工糧食指標為30 斤，比普通居民多4斤?！?/span>
打鉆煤炮眼 陸乃亮攝
老礦工故事之三：
賈海忠。未滿18歲就從融安縣農(nóng)村來到石村礦做井下工。他也是一步一步從井下走出來，當過石村礦工區(qū)和石村礦團委書記、合山礦務局團委書記、銷售處副處長、馬安礦書記兼副礦長。提起當年井下工幾次遇險的經(jīng)歷，他神色輕松、淡定，仿佛在講別人的故事。
“下到井下工作面，老礦工都有經(jīng)驗，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敲幫問頂’，井下工常掛在嘴邊有句順口溜：'不怕頂板叫，就怕煤幫笑！’煤幫就是巷道的左右側(cè)壁。頂板一般情況不會有問題，最怕的就是巷道的側(cè)壁，一旦塌方，十有八九要出大事。有一次，煤層就在我頭頂上斷裂塌下來。當時已來不及躲避，只聽轟隆一聲巨響，身體好像被一股沖擊波推倒，周圍頓時彌漫煤灰粉塵，等我睜開眼睛，才意識到人坐在地上，整個人差不多埋沒在煤堆里。被挖出來時，我已動不了。所幸的只是腰背受了點挫傷，身上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致命傷。類似的遇險，還經(jīng)歷過幾次，還好也都是有驚無險。這種事經(jīng)歷多了，自己也不懂什么叫做害怕了。”
打單柱 陸乃亮攝
提起石村礦的豎井，他說，“這口豎井從1965年開始由古邦建井隊修建的，豎井從地面到地下垂直深度有385米。當時下石村豎井，我們都喜歡把用絞車拉動上下的鐵籠叫作“貫籠”。起初貫籠的裝備比較簡陋，除了底部比較結(jié)實外，四個角支撐四根柱子，欄桿僅用三根鐵枝上下縱橫圍護，間距很大。礦工上下井都擠在貫籠里，有一次，貫籠出井時，一個礦工帽子掉了，他下意識彎下腰去撿，誰知屁股碰到身后礦工抱的一捆廢木頭，身體失去平衡，一頭栽下深井，不幸遇難，找到他尸首時已斷成三截，井底、井中幾處懸掛，慘不忍睹。這次事故讓我印象太深刻，從此在頭腦樹立起了安全意識?！?/span>
講到井下工的辛苦，賈海忠說，“那時做井下工，下井前先把飯票交給班長，記得有一次下井，三天三夜都在井下，吃班中飯時，餓得狠了，一次吃下6盅米飯。那時裝飯的盅可以裝3兩米飯。”
礦工坐車下井 陸乃亮攝
老礦工故事之四：
陸乃亮被譽為從巷道深處走來的藝術(shù)家。他1942 年出生，在合山市文化館館長崗位上退休，系國家三級美術(shù)師，廣西美術(shù)家協(xié)會、廣西攝影家協(xié)會會員。
陸乃亮木刻作品《汗水滴滴》
1958 年，16歲的陸乃亮從武鳴縣農(nóng)村到合山溯河礦當工人。他在井下開過機車、做過鉗工、任過工會宣傳干事和工區(qū)黨支部書記，在礦山工作了27 個年頭。他憑著興趣和一股子毅力，自己摸索學會了版畫。幾十年來，以刀為筆，創(chuàng)作了大量反映煤礦題材的版畫作品。1984年，版畫作品《汗水滴滴》從400多幅作品中脫穎而出，被選送參加全國職工美展，一舉成名。
刮板機頭移位 陳志寧 提供
陸乃亮精神矍鑠，跟筆者談起礦山，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為了讓筆者對刮板機有個直觀的印象，他還拿起筆來一面在紙上畫起來，一面耐心講解。他回憶當年在井下運輸煤炭的經(jīng)過：
“那時最簡陋的工具是獨輪手推車，后來才有木板礦車，都是人工推。卸煤的時候，三四個人半蹲下來用背頂翻，非常辛苦。我和工友潘堅平時喜歡琢磨，希望通過改良運煤工具，減少勞動強度，提高生產(chǎn)效率。經(jīng)過多次試驗，反復改進，我們發(fā)明了一種回勾式的卸車軌道，當運煤的斗車運行到卸煤工作面時，軌道被設(shè)計成凹型，運煤車前輪下墜時斗車發(fā)生傾下，煤炭自動從兩側(cè)滑落卸下，如此省去了很多人工和力氣。很快各礦都采用這個辦法，讓原先的卸煤工作變得更加便捷、省力，同時提高了效率。后來，我和工友歐玉璋、潘堅幾個還改良了大型刮煤機（俗稱大刮），又發(fā)明了刮板機頭保護罩，把傳動滾輪拱護起來，使井下運煤的刮板機滾輪易被煤屑阻滯停機的老難題解決了?！?/span>
老合山機廠車間 陸乃亮攝
老礦工故事之五：
從陸乃亮那里，筆者還意外獲得了他收集的合山百歲老礦工蘇英南親身口述（蒙艷桃整理）的歷史：
“我叫蘇英南，是廣西博白人，今年 102歲。1946年，我跟著一個叫黃德順的人來到了現(xiàn)在的合山市北泗街，投奔他妹妹。經(jīng)黃德順的妹妹介紹到合山煤礦做挖煤工，這一干就干了幾十年，直到六十歲退休。
“那時的煤礦，礦工沒有勞動保護，生產(chǎn)條件非常差，井下沒有照明燈，靠礦工一人一盞煤油燈照明。井下也沒有通風設(shè)備，挖煤沒有安全保障，礦工挖的都是五煤。挖五煤巷道很矮，大概只有四、五十公分高，礦工只能側(cè)身爬進巷道，側(cè)著身挖煤。那時沒有運煤工具，全靠礦工肩挑、背托把煤運出來，又苦又累。礦方在井邊架起了多間茅屋，礦工吃住都在礦井邊，房子是一間大茅房，一大堆人睡在一個大平鋪上。天熱時蚊子很多，沒有蚊帳很難入睡，有的礦工干脆找黃荊葉來燒驅(qū)蚊。冬天時，很多人沒有被子，大家?guī)讉€人依偎在一起過夜，破舊的被子僅有的一、二床。有的礦工為了取暖，就在煤火邊烤火過夜。
解放前的合山 陸乃亮提供
“解放前，合山很亂，土匪橫行霸道，經(jīng)常出來攔路搶劫平民百性。土匪見什么都搶，搞得當?shù)卮迕袢诵幕袒?。解放后，礦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生產(chǎn)環(huán)境大為改觀，礦井有通風設(shè)備，半機械化采煤和運輸，煤炭產(chǎn)量也大幅度提高。有一整套的安全措施，有勞動保護，保障礦井、礦工的人身安全。后來，一起挖煤的工友不少都相繼成了家，我也找到了現(xiàn)在的愛人，婚后夫妻恩愛，患難與共。剛成家那些年，生活還是蠻艱苦的，后來越來越好了，孩子們都參加了工作，有的還當了干部，現(xiàn)在子孫孝順，衣食無憂，很幸福哦。礦工的住房也發(fā)生很大的變化，以前的茅房沒有了，現(xiàn)在大部分礦工、家屬都可住在寬敞明亮、通風良好的樓房里。”
百歲老礦工蘇英南話當年（攝于2018年前）陸乃亮提供
六 百年老礦的興衰史
老礦務隊部舊址 陸乃亮攝
從1950 年1月解放軍柳州軍管會接管合山煤礦公司開始，直到2003年的中國煤炭企業(yè)100強，合山煤礦走過了50多年艱難曲折而又輝煌不斷的發(fā)展歷史。此后四年，合山煤礦連續(xù)躋身中國煤炭企業(yè)100強。
2006年，改制前的合山礦務局一直是廣西最大的煤炭生產(chǎn)企業(yè)，年上繳稅 達 6千多萬元，廣西原煤產(chǎn)量三分之一來自合山。建國以來，累計產(chǎn)煤8千多萬噸。
1955 年，國家開始在合山煤礦投資擴建。1958 年“大躍進”期間，合山煤礦全年產(chǎn)煤60多 萬噸，到1960 年，設(shè)計生產(chǎn)能力已達86 萬噸。1966 年“文革”期間，先后擴建里蘭、溯河等6個礦場，完成改建97 公里來合鐵路準軌工程，為廣西實現(xiàn)煤炭自給和基本改變“北煤南運”格局作出了貢獻。
到1976 年“文革”結(jié)束，總設(shè)計生產(chǎn)能力已達231 萬噸，井下運輸實現(xiàn)了機械化。改革開放以后，合山煤礦步入加快發(fā)展階段。到1990 年，總共投入建礦資金3億多元，先后建成8 個礦場、四煤井17 對，年設(shè)計生產(chǎn)能力310 萬噸，累計生產(chǎn)原煤4544 多萬噸。到本世紀初，年產(chǎn)量最高達到222萬噸。
礦工家屬在矸石堆篩煤 陸乃亮攝
合山煤礦為國家貢獻出煤，大約八九千萬噸，百年老礦，前后挖了將近1億噸的煤。
期間，也經(jīng)歷過不少艱難時刻。三年（1949-1952）國民經(jīng)濟恢復時期，因煤炭滯銷，一度面臨關(guān)停危機。大躍進時期，在“高指標”、浮夸風的影響下，合山煤礦也急于求成，出現(xiàn)亂挖濫采和虛報產(chǎn)量的情況，造成經(jīng)濟損失。1961 年，被迫停建廣屯、古邦兩對豎井?！拔母铩苯o合山煤礦造成很大損失。運動中領(lǐng)導干部和知識分子受到打擊，科學管理受到?jīng)_擊，工程質(zhì)量下降，工期延長，石村豎井工期長達10 年4 個月，投資超過計劃16.79%。采掘嚴重失調(diào)，安全生產(chǎn)欠賬多、事故多。1967 至1976 年，工傷死亡人數(shù)占建國41 年來工傷死亡總?cè)藬?shù)的34.58%。
東礦充電房 陸乃亮攝
80 年代，煤炭市場三次滯銷，合山煤礦需靠銀行貸款才能維持。1982 年，迫于形勢，率先在廣西煤炭工業(yè)系統(tǒng)實行局長經(jīng)營承包責任制。1990 年又遇煤炭市場滯銷，合山煤礦改變發(fā)展模式，以煤為主，兼營機械修造、建材等多種經(jīng)營。到1997年，已負債高達1.1億元。進入新世紀，合山煤礦徹底打破大鍋飯。除了保留1500多名管理或技術(shù)崗位，其他近上萬名員工走向勞務市場，競爭擇業(yè)。五年內(nèi)，合山礦務局全部9 個礦、4 個廠逐步將所有權(quán)與經(jīng)營權(quán)分離，推行內(nèi)部租賃經(jīng)營制，長期虧損的局面得到了扭轉(zhuǎn)，企業(yè)效益、職工收入等指標均創(chuàng)歷史新高。2004年，多種經(jīng)營銷售收入首次超過了煤炭銷售收入。但是到了2003年，合山煤礦生產(chǎn)規(guī)模壓縮很大，有1700名井下工面臨下崗。這些工人基本屬于農(nóng)民工，他們與在職職工一樣生產(chǎn)勞動，但應有的待遇卻沒有得到落實和保證。他們在煤炭開采一線，一旦發(fā)生安全事故，他們首當其沖。這一部分礦工家庭的主要經(jīng)濟來源就是礦工的收入，這樣的家庭往往陷入貧困。最多時達 721 戶、3364 人。據(jù)了解，從1996年開展扶貧解困工作至2006年，共給305戶特困戶滾動式發(fā)放無息貸款92多萬元。礦上也還給157名特困家庭子女上大學貸款24多萬元，使他們圓了大學夢。合山礦務局曾拿出100多萬元建立了“扶貧基金會”，推出解困項目，撥給無息貸款，指導進行養(yǎng)殖業(yè)、加工業(yè)、種植業(yè)等項目開發(fā)。
2007 年，合山煤礦進入重大改制階段，由原合山礦務局職工入股組建廣西合山廣達投資有限公司，香港國際西南煤業(yè)投資控股有限公司投資參股，通過資產(chǎn)重組、公開競購成立了廣西合山煤業(yè)有責任公司。關(guān)停了6對老礦井，規(guī)劃興建12對新礦井接替。購進掩護式液壓支架和綜采機等先進機械設(shè)備，實現(xiàn)一站式自動化集中控制運輸。新建的三礦石村二號井設(shè)計年生產(chǎn)煤炭90 萬噸，成為廣西來賓市最大的機械化采煤礦井。據(jù)有關(guān)資料，新公司總資產(chǎn)達18多億元，擁有8.2億噸煤炭開采權(quán)和勘探權(quán)，下轄16個子公司和1個控股公司，目前員工大概有五六百人。
慰問礦工 陸乃亮攝
關(guān)于合山煤礦改制的話題，對于老礦工們來講是一個沉重而困惑的話題。當初香港資金進入，合山礦務局以不到5億的價格被收購，老礦工聊起這事，都覺得是自己的老東家被“賤賣”了，不住搖頭嘆息。據(jù)不愿透露姓名的合山煤礦老職員講，2007年改制后，合煤公司一直習慣性拖欠員工工資，總是在當年的春節(jié)前才發(fā)放上一年的工資，直到2014年。2014年后，員工的工資一直拖欠到現(xiàn)在。截止2017年6月份，合煤公司還欠有職工“五險一金”總計5千多萬，包括在職、退休和下崗的職工在內(nèi)。這些問題一直困擾著合山煤礦不少職工家屬，也影響著他們當下的生活與未來。
陸乃亮的獲獎攝影作品《啊，陽光！》
七 百年老礦的“華麗轉(zhuǎn)身”
說起來，合山能夠成為一個城市，也是因煤而起。那是1977年，當時廣西煤炭供應緊張，缺口達80萬噸。時任自治區(qū)黨委書記的覃應機專程到合山督戰(zhàn)、“催煤”，當時的合山礦務局長劉云峰說了一堆困難之后，最后提出，礦務局沒有精力再去搞后勤保障、建設(shè)，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最好成立一個市。覃應機一聽，覺得很有必要，也合情合理，當場表態(tài)同意。后來，經(jīng)過兩任自治區(qū)黨委書記的推動，廣西又兩次向國務院申請，終于在1981年6月獲得了國務院的批準，同意設(shè)立合山市。批準是批準了，但是沒有錢。在1982年1月掛牌的時候，把臨時辦公地址放到石村礦，啟動資金很可量，只有18萬元。
遠眺合山電廠 合山市委宣傳部提供
合山之所以成立市，也還得益于這里建有一座坑口火電廠——“671電廠”（合山發(fā)電公司前身）。文革發(fā)動的第二年，也是抓革命促生產(chǎn)的成果，1967年1月，國家在合山籌建電廠（大型二檔企業(yè)），采取邊建設(shè)邊規(guī)劃邊發(fā)電的辦法，分五期工程建設(shè)，從1971年3月至1986年10月，8臺機組先后投產(chǎn)發(fā)電。經(jīng)過二十多年斷斷續(xù)續(xù)的擴建、改造，1992年被國家列為大二型企業(yè)。1993年，裝機容量達到了52.5萬千瓦，到2002年已達到113萬千瓦，成為廣西唯一一座超百萬千瓦的火力發(fā)電廠。
到了本世紀初，也即2001年9月，合山電廠的命運也發(fā)生了改變，類似于“三家分晉”，由廣西桂冠電力、國電南京自動化、深圳國電科技等三家公司，以6:2:2的比例入股，“肢解”了671電廠，從此更名，為大唐桂冠合山發(fā)電有限公司。1993年以來，該廠先后對4、5、6、7號機組進行了增容改造，使總?cè)萘窟_到了525MW，隨著國家能源政策的調(diào)整，1-3號機組于2000年12月已全部退役，于2001年已全部拆除，并利用場地等現(xiàn)有資源改擴建2×330MW機組工程?，F(xiàn)有發(fā)電容量（含增容）共470MW。2002年12月29日劃歸中國國電集團公司，為國電集團直屬內(nèi)部核算電廠；新改擴建的2×330MW機組工程劃歸中國大唐集團公司。
不管合山煤礦和合山電廠如何改制，如何被賤賣、肢解，但合山市的設(shè)立和建設(shè)，都基于這兩大企業(yè)的強力支撐。建市35年來，對合山的財政收入，合山電廠的貢獻率基本占40% 以上，合山煤礦則占20%左右。2016年，合山電廠發(fā)電30多億度，合山煤礦產(chǎn)煤69萬多噸，合山市財政收入2.36億元，主要都是電廠和煤礦的貢獻。
老合山機廠家屬區(qū) 弦戈攝
素有“廣西煤都”之稱的合山，350 平方公里的面積已探明藏煤面積260多平方公里，74% 的區(qū)域地下都有煤。煤田南北長30公里，東西寬8至12公里。含煤 9 層，地下最深800米都有煤，地質(zhì)儲量 6.7 億噸，占廣西煤炭儲量三分之一，居廣西之首。
但是經(jīng)過百年開采，合山煤礦資源已近枯竭。從上世紀90 年代開始，合山煤礦大批礦井因資源枯竭而相繼宣告關(guān)閉或報廢，截止2010 年底，原柳花嶺、里蘭、河里、溯河等8個煤礦已走到盡頭。據(jù)國土資源部門核查，截至2007 年底，合山煤礦除深部煤層不具備開采條件外，已探明并準許開采的淺部煤田大部分已被開采。2009 年3 月，合山市被國家確定為第二批資源枯竭城市，今后合山必須通過轉(zhuǎn)型發(fā)展才有出路。
柳礦老礦區(qū) 弦戈攝
合山作為一個城市來建設(shè)，曾經(jīng)有過4次修改城區(qū)規(guī)劃的過程。在合山生活過的人都知道，合山流傳一句順口溜，形容合山的小：一條路，兩排樹，三個鄉(xiāng)，四條街。以前到合山，就會體驗到這個城市的污染，天空中飄著烏黑的濃煙，馬路上煤灰粉塵漫天飛，本地人早已習慣，早上穿白襯衫出去，晚上回來已經(jīng)變成灰色。也可以說生活在這里幾十年甚至一輩子的老合山人，也深受多年污染之苦。直到2010年，合山電廠投資8179萬元進行脫硫改造試驗獲得成功，今后每年可減少二氧化硫排放量78370噸。煙囪冒出的是白煙，合山人才告別了空氣污染之痛。
合山城區(qū)最初定點放在里蘭礦和溯河礦兩大礦區(qū)交界處，城區(qū)總面積510萬平方米，其中生活區(qū)域230萬平方米，工業(yè)區(qū)域160萬平方米，其他區(qū)域120萬平方米。之后，1992年、1998年、2000年又三次修改規(guī)劃，特別進入本世紀初，投入大量財力物力，建設(shè)江濱路，把合山電廠和里蘭礦區(qū)(合山礦務局總部和大部分生活區(qū))連接在一起，成為合山最亮眼的一個休閑風景區(qū)，江濱景區(qū)帶也成為一個標志性景區(qū)，讓本地人和外地人感到合山就像一個花園城市。
但是，百年的采礦歷史，也給合山留下太多的“后遺癥”。礦區(qū)地表塌陷，導致許多房屋開裂，礦井、運輸路線、工地建筑等基礎(chǔ)設(shè)施和礦井廢渣存放，占用大量土地，損壞地表植被。地下的廢棄礦井縱橫交錯，礦井廢渣堆積而成的煤矸山隨處可見，如里蘭礦區(qū)的一堆煤矸石已堆積成山，高達173米。盡管合山先后投入4.2億元實施礦山地質(zhì)環(huán)境修復，但對深部采空區(qū)的地址環(huán)境治理等問題依然難以克服。
值得合山人欣慰的是，合山市礦山地質(zhì)環(huán)境治理工程已被列入全國礦山地質(zhì)環(huán)境重點治理項目，將分3期完成。第一期治理從2011年啟動，治理面積77平方公里，包括里蘭、東礦等5個礦區(qū)的礦山地質(zhì)環(huán)境治理，總投資4.2億元。第二期、第三期治理主要針對石村、河里礦區(qū)和馬安礦區(qū)及其他區(qū)域，預計2018年完成。
合山國家礦山公園 合山市委宣傳部提供
被確定為資源枯竭城市后，合山市重新自我審視，抓住機遇，提出建設(shè)礦山公園。2010 年6 月，經(jīng)國土資源部評審通過，合山國家礦山公園成為第二批國家礦山公園之一，廣西首個國家礦山公園也將在合山誕生。
2011 年11 月，公園建設(shè)正式啟動，計劃總投資約1.2 億元，總面積18.3 平方公里。以“百年煤都、和樂之國”為主題，以“記錄百年礦史，開拓工業(yè)旅游”為理念，形成以礦業(yè)28公里觀光小火車連接東礦和里蘭礦為軸，打造采礦遺跡景觀、遺址探險等旅游景點，縱貫整個合山區(qū)域。實際上，要打造一個旅游城市，僅僅一個多億的資金是遠遠不夠的。慕名而到的人，多少有些失望，除了28公里小火車，目前合山還沒有拿出更好的工業(yè)旅游景點出來，這也是先天不足所致。資金的缺乏，無法對景區(qū)的基礎(chǔ)設(shè)施進行建設(shè)，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而對于合山人來說，江濱景區(qū)和城市街區(qū)、生活小區(qū)園林綠化的建設(shè)對于他們來說更切近也更實惠。
合山的田野 合山市委宣傳部提供
對于更多長年生活在合山的人們來說，關(guān)于合山的記憶就是一排排用粉煤灰磚搭建起來的住宿區(qū)，是在大小煤礦生活區(qū)沿街擺賣的米粉攤，是高低不平錯落擺放在山間嶺上的家園，是春夏時節(jié)走在干涸的紅水河道上的蜿蜒小路，是星稀的夜晚從山上小屋窗口里透出的一道亮光，是剛從礦井上來的一張張黑乎乎的笑臉，是在煤矸石堆成的高坡上一起玩耍的兒時玩伴。如今，許多礦區(qū)已漸漸被廢棄，許多長年生活在老舊房屋的礦區(qū)家屬子弟也搬進了新建的樓房和廉租房、經(jīng)濟適用房生活小區(qū)，兒時曾經(jīng)朝夕游玩的地方或已荒草遍地，歲月可以帶走青春與年華，盡管生活也曾經(jīng)艱辛和坎坷，但卻帶不走合山人對往日時光的美好記憶。
里蘭礦家屬區(qū)粉攤 弦戈攝
里蘭礦老字號米粉 弦戈攝
值得欣喜的是，2016年底，合山市成為廣西首批脫貧摘帽的4個縣(市區(qū))之一，貧困發(fā)生率降至2.3%，實現(xiàn)了“九有一低于”的目標。就在上個月，合山人在首府南寧向全區(qū)人民報告了創(chuàng)新思路脫貧攻堅的先進事跡，但也有不少合山人認為政府為農(nóng)民脫貧做了大量工作，也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但作為一個為全市服務的政府，精準扶貧攻堅的方向不應只側(cè)重于鄉(xiāng)村，不能厚此薄彼，那些至今還生活在各個老舊礦區(qū)里的人們，那些曾經(jīng)為合山煤礦作出巨大貢獻和犧牲的礦山困難職工及家屬不應成為被社會遺忘的角落。
合山的晚霞 合山市委宣傳部提供
2012年，合山市投資240萬元開啟“工業(yè)旅游之路”，從嶺南鎮(zhèn)里仰村塘山屯修建了一條2.6公里長、寬4.5米的水泥路，直通老礦屯，方便游客驅(qū)車來到合嶺山，參觀廣西的第一口煤井遺址。
站在煤井遺址前，只見不遠處一座山頭，赫然矗立著一座古炮樓。古炮樓儼如一個衛(wèi)士，從清朝末年開始，一直默默守護著這口煤井和附近的合山煤礦礦部遺址。盡管炮樓早已殘破不堪，但泥墻依舊挺拔，依稀可見它當年居高臨下、瞭望四方的威儀。
晴朗的天空下，古炮樓下群山環(huán)抱，花樹遍野，幾棵木棉樹上的紅花正迎風綻放。
時至于今，我們有理由相信，陽光照耀下的合山這座百年老礦，她的明天一定會比今天和昨天更加美麗，更加絢爛，也更加美好！
（成稿于2017年6月16日，修改于2018年6月28日，再潤于2018年29日）
合山的紅水河 合山市委宣傳部提供
（作者鳴謝及聲明：感謝《美麗廣西》約稿并提供采訪條件！本文采訪、寫作，曾得到合山市委宣傳部、合山市史志辦等單位的大力支持，文中有關(guān)數(shù)據(jù)資料多引自合山市有關(guān)部門提供的《合山文史》等書刊材料，特別是陸乃亮先生接受采訪并提供大量珍貴圖片資料，在此一并致謝！文中引用有關(guān)數(shù)據(jù)或有不確，以官方發(fā)布的為準。文中觀點僅代表作者個人，特此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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