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努爾哈赤的外祖父王杲被殺后,遼東總兵李成梁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王杲的兒子阿太(又稱阿臺)在父親被殺之后,很快便返回了王杲的根據地古勒寨(今遼寧省撫順市新賓縣上夾河鎮(zhèn)古樓村)主持大局。故而,李成梁說,“阿太未擒,終為禍本”。他著手布局從阿太的身邊人瓦解這股大明的敵對勢力。
在李成梁的計劃中,努爾哈赤一家與阿太的好朋友尼堪外蘭,是他能否順利從內部瓦解古勒寨勢力的重要砝碼。
前不久,古勒寨主阿太又娶了努爾哈赤的姐姐。這樣,阿太既是努爾哈赤的舅舅,也是他的姐夫。
然而,誰也沒想到,在努爾哈赤一家趕赴古勒寨勸降阿太時,阿太的好朋友尼堪外蘭也看上了李成梁開出的豐厚條件,愿為向導,引明軍攻打古勒寨。于是,毫無防備的努爾哈赤祖父覺昌安、父親塔克世通通被誤殺于戰(zhàn)亂之中。
為了永絕后患,李成梁下令對古勒寨實施焚燒屠城,毀尸滅跡。
噩耗傳來,努爾哈赤悲憤不已。他自幼喪母,與弟弟舒爾哈齊相依為命。如今父親和祖父兩位至親之人又一并死于非命,他極其悲痛復雜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
努爾哈赤出身于明朝建州左衛(wèi),由原來建州衛(wèi)女真(即后來的滿族)酋長猛哥帖木兒所部組成,猛哥帖木兒即努爾哈赤的六世祖。自明初以來,為了更好地管理邊境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明政府往往會在當?shù)卦O立衛(wèi)所制度,委任部族首領為衛(wèi)所長官。
▲清太祖努爾哈赤畫像。圖源:故宮博物院
明朝設立建州衛(wèi)的初衷,除了方便管理東北地區(qū)外,一個重要的因素是為了遏制自己的藩屬國朝鮮的勢力向西北方向發(fā)展,避免其侵犯我國的東北地區(qū)。因此,世代生活在東北地區(qū)的女真族人一下子便成了兩方勢力之間的“夾心餅干”。
當時,女真族主要分成三大部:野人女真、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
其中,野人女真是尚未開化的女真族人。若明代《寰宇通志》的記載屬實,野人女真當時的生活文明仍舊停留在“居草舍,捕魚為食,不櫛沐,著直筒衣,暑用魚皮,寒用狗皮,不食五谷”的階段,一副原始人的狀態(tài)。
因野人女真“數(shù)與山寨仇殺,百十戰(zhàn)不休”的侵擾,建州和海西女真的日子,更是過得雪上加霜。為此,努爾哈赤的五世祖董山,曾作出過努力,鋌而走險,劫殺大明軍隊,試圖引起明朝政府注意,以改變當時女真各部族的生存窘境。結果,適得其反,主政的明憲宗搞了場“成化犁庭”,不僅董山自己落得個被殺的下場,連帶自己的族人也一并被發(fā)配充軍,離開世居本土。
自此之后,努爾哈赤的祖父覺昌安、父親塔克世等世襲建州左衛(wèi)的女真首領,全都成了拜伏于明朝的忠實臣子。
盡管古勒寨之戰(zhàn)后,李成梁在遞交給明朝皇帝的軍報上承認覺昌安、塔克世之死為“誤殺”,并盡全力尋找到塔克世的尸體(有說法指覺昌安尸骨無存)歸還給努爾哈赤,但努爾哈赤無論如何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
畢竟其父、祖二人均是李成梁發(fā)展出來的“勸降者”,與引領明軍進城放火燒殺的尼堪外蘭并無不同。但李成梁在對待這件事情上未免也太輕描淡寫了,故不忿的努爾哈赤再度向明朝上書,質問朝廷,稱“我父、祖無罪,何故被殺”?
明朝政府也覺得大體上應該給努爾哈赤一點補償,于是,朝廷便允許了努爾哈赤繼承其家族遺留的建州左衛(wèi)都指揮使頭銜,并贈予敕書三十道、良馬三十匹,以慰努爾哈赤之心。
但努爾哈赤自始至終其實只需要得到至親之人被誤殺的真正原因。
迫于無奈,他只能自己將這個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在得知其父、祖的死亡真相是李成梁背信棄義,城破后仍舊下令屠城時,他繼續(xù)保持著當初的那份憤慨,向與之對接的明朝邊鎮(zhèn)官員提出同樣的質問,希冀對方能夠上書明廷,重審此案。
但這件事情,前次的賠償早已代表了明朝的態(tài)度和所謂的處理決心。因此,對努爾哈赤的請求并未稍加理會。
努爾哈赤退了一步:既然已知女真族人尼堪外蘭也參與了此事,那交出尼堪外蘭,平息父、祖被殺的冤屈憤慨,似乎也合情合理。
然而,明廷已經不想再多加糾纏,給到努爾哈赤的態(tài)度還是只有一個:斷然拒絕。
不僅如此,論功行賞的尼堪外蘭還在明朝的大力扶持下,作為大明王朝在建州女真部落中的代言人,成了所謂的“滿洲之主”的候選人。
明朝在對努爾哈赤的態(tài)度上,實際也反映出了明朝對東北地區(qū)的政策傾向。
眾所周知,在明朝建立以前,由蒙古人統(tǒng)治的元朝曾短暫統(tǒng)治過中原。推翻了元朝統(tǒng)治的明朝,從王朝建立的那天開始,對少數(shù)民族的統(tǒng)管就是著重防范和瓦解抑制的。而女真部族從地理上位置上看,其世代所居均與蒙古族常年放牧的地區(qū)接壤。因此,明廷一直擔心女真族勢力強大后與蒙古族聯(lián)盟威脅明朝統(tǒng)治。
有明廷“背書”的尼堪外蘭,和世襲建州左衛(wèi)指揮使的努爾哈赤,實際上在部族內部就形成了兩股敵對的勢力。這是明廷政策的一個體現(xiàn)。
要努爾哈赤向自己的“殺父仇人”低頭,恕難從命。但有了大明王朝做靠山的尼堪外蘭,卻是不懼努爾哈赤的反叛。
畢竟,他才是建州女真的“正主”,建州女真的部眾歸附他,理所應當。于是,即便與尼堪外蘭有血海深仇的努爾哈赤的親戚們,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惜與努爾哈赤反目,轉投尼堪外蘭,幫助自己家族的“仇人”,對付自己的親人。
面對生死攸關的威脅,努爾哈赤已經別無選擇。
萬歷十一年(1583年)五月,25歲的努爾哈赤決定以父、祖遺留的十三副鎧甲起兵,公開對抗尼堪外蘭。
不知是想坐山觀虎斗,借努爾哈赤的力量削弱尼堪外蘭不斷膨脹帶來的威脅;還是出于同情,感覺僅憑十三副鎧甲,努爾哈赤翻不起什么大浪,遼東總兵李成梁居然一直眼睜睜看著兩方勢力展開一輪殊死搏斗。
為了增加打贏尼堪外蘭的籌碼,努爾哈赤不僅發(fā)動了全部支持自己的部眾,還對外聯(lián)絡了蘇克蘇滸河部薩爾滸城主諾米納,約定與其共同起兵討伐尼堪外蘭。
諾米納擔心,憑借努爾哈赤那幾十號人,他們得為此戰(zhàn)搭進去不少人。而且誰都知道,尼堪外蘭背后是大明王朝,就算要幫助努爾哈赤,也犯不著得罪整個天下。因此,明面上答應努爾哈赤的諾米納最終并沒有按約定出兵協(xié)助努爾哈赤,反倒將努爾哈赤起兵的信息提前泄露給尼堪外蘭。
尼堪外蘭雖然十分擅于經營與明朝之間的關系,但要他面對努爾哈赤這群不怕死的,他到底還是有些慫。他剛得到消息,立即腳底抹油,逃到了鄂勒琿城。
在努爾哈赤的進攻下,鄂勒琿城隨即也被他收歸囊中。原本一手好牌的尼堪外蘭,因自己的一再退縮,最終打得稀爛。
迫于無奈,被努爾哈赤等人追著打了幾年的尼堪外蘭最后逃到了明朝軍隊統(tǒng)轄的撫順城內,希望申請明朝方面的政治避難。
但無論是在遼東總兵李成梁還是其他明朝主政的文官集團眼中,尼堪外蘭此時的作用已經不大。畢竟當初扶立尼堪外蘭管理建州女真,就是看在他手底下有些人馬,能夠起到震懾女真各部族、穩(wěn)定明朝政府在東北地區(qū)統(tǒng)治局面的作用。結果,尼堪外蘭“爛泥扶不上墻”,丟下大部隊,被小人物努爾哈赤追著滿街跑,實在是丟臉。
面對尼堪外蘭的求助,明朝官員就像當初拒絕弱勢的努爾哈赤那樣,把尼堪外蘭丟出去,任憑努爾哈赤處置。
萬歷十四年(1586年),在十三副鎧甲起兵后,努爾哈赤贏得了人生中的首場大勝利。
▲兇悍的女真騎兵。圖源:影視劇照
尼堪外蘭被解決掉后,努爾哈赤實際上已取代他,真正開始統(tǒng)管建州女真。人生得意的努爾哈赤,載著榮耀返回了建州左衛(wèi)。
而尼堪外蘭的死,也把明朝帶入了一個比較尷尬的境地。
盡管尼堪外蘭是明朝的“工具人”,但“用完就扔”令其他有意投靠大明的女真實力集團不敢輕舉妄動。兩害相權取其輕,這群當初選擇觀望努爾哈赤“蚍蜉撼樹”的人,最終都依附在了努爾哈赤的麾下。
就這樣,努爾哈赤在族人們的擁戴下,始定“國政”,自號淑勤貝勒(此時的貝勒有別于之后清朝宗室封爵,貝勒為滿文音譯,大致意思是部落酋長)。
經過一系列戰(zhàn)斗的努爾哈赤早已不是當年的“愣頭青”。特別是看到尼堪外蘭的利用價值降至零時,明朝對他那種決絕的放棄態(tài)度,以及早年間自己向朝廷求真相時,明朝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冷漠。努爾哈赤明白,自己要強大起來,防止哪天明朝統(tǒng)治集團再給自己上一道“卸磨殺驢”。
一場面對全女真族的統(tǒng)一計劃,在努爾哈赤心中油然而生。
從萬歷十九年(1591年)正月開始,努爾哈赤揮師東向,以“保塞”為名,攻取鴨綠江路。隨后又打著替明朝“看門”的旗號,相繼征服了野人女真、海西女真(除葉赫那拉部)。
不過,努爾哈赤如果統(tǒng)一全女真,則勢必徹底打破了明朝現(xiàn)階段通過扶持勢力維穩(wěn)東北的局面。
▲明朝女真部落分布圖。圖源:中國歷史地圖冊
在這個過程中,努爾哈赤采取了一個精明的策略。他知道,要統(tǒng)一女真全族,就堅決不能侵犯“天下宗主”大明朝的利益。不僅不可以,還得時時跟人處好關系,以便在未來的某個階段內,能成為自己成功統(tǒng)一全族的助力。從努爾哈赤統(tǒng)一建州女真到統(tǒng)一全女真族的20多年時間中,朝貢大明,一直是他不變的“重要國策”。
無獨有偶,在努爾哈赤實施統(tǒng)一全女真計劃的同時,大明萬歷皇帝也開始了長達20多年的“怠政”生涯。
盡管萬歷“怠政”期間,大明也曾通過三場大戰(zhàn),震懾諸國,繼續(xù)保有天朝上國的威望,但萬歷“怠政”的影響是深遠的。且不說他隱于深宮理政是否及時,就他圍繞皇權與文官集團“互相拆臺”,從而引發(fā)一系列黨爭及“國本之爭”,便足夠大明王朝喝一壺的了。
更何況,在黨爭之外,為了宣示自己的絕對權力,萬歷皇帝選擇用裁汰官員的手段,逼全體大臣就范。而這,直接導致的一個結果就是明朝行政系統(tǒng)癱瘓。
▲明神宗萬歷皇帝(1563—1620)
對于一心想要統(tǒng)一全女真族,為自己闖出一片天的努爾哈赤來說,這無疑是最為有利的“天時”。
在《明神宗實錄》中,我們能夠看到明朝“大忠臣”努爾哈赤的成長路線。從統(tǒng)一建州女真后的萬歷十八年(1590年)起,到基本統(tǒng)一全女真族的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努爾哈赤及其族人曾先后8次由關外進京,朝貢明朝。即便這些進貢工作,多少都有努爾哈赤全身心演戲的成分,但朝貢從來都被視作少數(shù)民族臣服于天朝的一種表現(xiàn),因此,每每積極朝貢的努爾哈赤總能得到大明政府的認可。
為了讓明朝統(tǒng)治階級完全信服自己影帝般的付出,他不僅勒令手下將女真族平?!按虿莨取钡脕淼臐h族人口盡數(shù)奉還明朝,還服從明朝的指令,積極參與“保塞”工作,為明廷鏟除掉一個個為害邊境安寧的女真酋長。甚至在日本侵略朝鮮、萬歷皇帝準備東征時,特別提出派兵支援。
努爾哈赤的積極表現(xiàn),雖引起部分明眼的明朝官員警覺,但對于明朝撫化邊境矛盾的整體戰(zhàn)略來說,益處還是頗多的。至少明朝政府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平緩東北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內外部矛盾。
萬歷二十三年(1595年),努爾哈赤因“忠順學好,看邊效力”有功,被擢升為龍虎將軍。雖然這項頭銜有名無實,多少有點類似于今天某商協(xié)會名譽會長頭銜,但好歹屬于明朝武散官系列中最高階的稱號,足以給自己的好形象加分。
有了這層忠順于大明的偽裝,努爾哈赤可以安心實施他的崛起計劃了。
努爾哈赤發(fā)現(xiàn),雖然女真人在日常生活中以狩獵為生,作戰(zhàn)勇猛,但總體作戰(zhàn)水平仍舊處于一盤散沙的狀態(tài)。
而隨著女真各部權貴的發(fā)展,族群內部實際上已經出現(xiàn)了“奴隸主”。除了各家祖?zhèn)鞯陌掳⒐遗┲?,從明朝或朝鮮“打草谷”拉回來的邊民并不屬于他們傳統(tǒng)的奴隸主與奴隸的關系。盡管這些邊民在當年有著“伊爾根”“諸申”等特別的劃分,但整個社會架構還處在極度混亂的狀態(tài)。
為了方便管理,努爾哈赤創(chuàng)立了八旗制度,將所有“伊爾根”“諸申”“包衣阿哈”之類通通編入旗籍,戰(zhàn)時為兵,閑時耕獵,既保障了女真部落內部的安定,又為自己在擴張實力上提供強有力的軍事保障。
但女真人長期以來沒有語言和文字記錄,實屬硬傷。
為了促進女真社會的發(fā)展,努爾哈赤請來了當時整個女真部落中最有學問的額爾德尼和噶蓋,發(fā)明了一種無圈點的草創(chuàng)女真文字,即后來的老滿文。
有了先進的社會制度和明確的社會文字,女真族人總算進化為“有思想的人群”。
▲努爾哈赤福陵隆恩殿匾額上的老滿文。
憑借著多年的運籌帷幄,努爾哈赤終于敢撕下所有的偽裝,露出真面目。
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努爾哈赤自稱“覆育列國英明汗”,建立金國政權,改元天命。史稱后金時代。
緊接著努爾哈赤打出“七大恨”的旗號,率軍攻占撫順、東州、馬根單等大明城池,并乘勝全殲了前來支援邊境戰(zhàn)事的大明軍隊。
曾經無比忠心的努爾哈赤,正式造反了,令明朝官員瞠目結舌。
接到撫順陷落信息的萬歷皇帝做出的第一個反應,便是下令兵部盡早擬定“犁庭掃穴”事宜。但大明王朝的官員與皇帝間的權力推諉已經達到頂峰。兵部尚書薛三才接到命令后,并沒有立即按皇帝的說法去執(zhí)行。努爾哈赤等人趁著這個空檔迅速壯大,至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
直到萬歷四十七年(1619年),朝廷才最終擬定由文官出身的楊鎬為遼東經略,集合大明境內10萬精銳以及朝鮮、海西女真葉赫那拉部兵馬,號稱47萬大軍,兵分四路,奔赴遼東。
然而,楊鎬因此前在征討日本時,于朝鮮戰(zhàn)場上先勝后敗,頗受明朝武將們的詬病。因此,其手下四路大軍的統(tǒng)帥多少都有些不服管教。即便出發(fā)之前,萬歷皇帝曾賜予楊鎬“尚方寶劍”,允許其先斬后奏,但東征大軍將帥不和,已成定局。
為了能盡快搶到頭功,由山海關總兵杜松率領的西路軍,竟不顧楊鎬發(fā)出的“會二道關并進”的命令,在其他三路大軍未抵達之際,搶先出擊,最終全軍覆沒,自己還送了人頭。
反觀另一邊,努爾哈赤深知自己手中兵力有限,因此制定的策略是“恁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去”的合兵突擊戰(zhàn)術,沉著應對,痛擊明軍主力部隊。
楊鎬手下大軍因杜松提前進攻,已打亂了原先制定的戰(zhàn)略部署,再加上將帥間的不信任,三路大軍最終都沒有同一時間到達會合地點。這也就意味著原先明朝制定的四路圍殲方針全盤失敗,各路大軍各自為政,相當于排著隊往努爾哈赤及其手底下的八旗精銳送人頭、送戰(zhàn)功。最終這場歷時一月余的圍剿女真行動,以明軍慘敗告終,史稱“薩爾滸之戰(zhàn)”。
此戰(zhàn)后,大明與后金戰(zhàn)略形勢發(fā)生了逆轉。從此,明朝徹底失去了對東北地區(qū)女真勢力的震懾和統(tǒng)管。
更要命的是,隨著努爾哈赤的繼續(xù)壯大,開原、鐵嶺乃至遼陽、沈陽等大明軍事重鎮(zhèn)相繼陷落,努爾哈赤離進軍中原,統(tǒng)一天下,不遠了。
萬歷四十八年(1620年),一生有近30年時間不上朝的萬歷皇帝駕崩。然而,貫穿他執(zhí)政期間的黨爭活動,仍暗流涌動。借著萬歷朝混亂的行政生態(tài)崛起的努爾哈赤,在順利報完父、祖之仇后,已然成為了時代的勝利者。
在努爾哈赤以“七大恨”起兵的第十個年頭,明天啟五年(1625年),后金政權再度將都城遷移至戰(zhàn)略地位更為重要的沈陽。同時,依明紫禁城例,修筑宮殿,作為后金汗王的起居之所。
▲沈陽故宮大政殿,后金汗王與諸貝勒議事場所。
這一年,努爾哈赤已經67歲。
但他自己說過,“既征大明,豈容中止”。這句話表明了他愿與大明死戰(zhàn)到底的決心,但同樣也闡明了女真族的無奈——戰(zhàn)爭機器一旦啟動,不是說停就能停的。
在日常與明軍作戰(zhàn)之余,聯(lián)絡周邊的蒙古部族,和親聯(lián)姻、定盟約,組成新的利益共同體,成為努爾哈赤晚年最重要的“功課”。
但無論努爾哈赤做多少努力,或許上天從來就沒打算過讓他兵越山海關,成就如蒙古成吉思汗般的輝煌。
明天啟六年(1626年),努爾哈赤再度興兵攻打大明軍事重鎮(zhèn)寧遠。此時,另一位文官袁崇煥剛剛上任。與之前的楊鎬不同,這位萬歷四十七年的進士多了幾分戰(zhàn)場上的果決。面對騎射俱佳的的八旗部隊,袁崇煥采取“以銃護城,以城護民”的方式,憑借從澳門葡萄牙人手中購得的12門紅衣大炮,令努爾哈赤等戰(zhàn)場宿將,大吃苦頭。
盡管八旗軍隊的攻勢未曾減弱,但這種向下兼容的長距離大口徑重型火力,不是八旗手中的弓箭可以比擬的??吹阶约菏窒碌陌似煸凇?/span>電光石火之間,人仰馬翻,火星所及,無不糜爛”,估計,努爾哈赤的心都要碎了。
最終,在承受心理、精力等多重打擊之后,久經沙場的努爾哈赤也抵擋不過命運的安排:這一年八月,68歲的努爾哈赤在沈陽去世。他雖然看不到大明王朝的末日,但他的兒孫們很快就看到了。
在努爾哈赤死后不到20年,其第十四子多爾袞率領八旗最終打入北京,完成了老父親多年的夙愿。中國歷史進入了一個新的朝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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