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西池》東晉·謝混(謝安之孫)
悟彼蟋蟀唱,信此勞者歌。
有來豈不疾,良游常蹉跎。
逍遙越城肆,愿言屢經(jīng)過。
回阡被陵闕,高臺眺飛霞。
惠風(fēng)蕩繁囿,白云屯曾阿。
景昃鳴禽集,水木湛清華。
褰裳順蘭沚,徙倚引芳柯。
美人愆歲月,遲暮獨如何?
無為牽所思,南榮戒其多。
在深刻的人生自我反思中,詩人終于從《莊子》尋到了答案,這就是:“無為牽所思,南榮戒其多。”世俗之人,汲汲于功名利祿,攖于世網(wǎng),自受其害,能從中醒悟,迷途知返者實在不多??墒?,遠(yuǎn)在上古之世,老子的門徒庚桑楚已經(jīng)教導(dǎo)他的學(xué)生南榮趎說:“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慮營營。(保全你的形體, 保住你的天性, 不要使你的思慮紛擾焦憂?!觥肚f子·庚桑楚》)”后來,南榮趎又就教于老子。進(jìn)一步領(lǐng)悟到守道抱一,忘我忘世,無欲無心的至道,因而自戒俗念之多,深得全年養(yǎng)生之術(shù)。所以這收尾兩句,實際上是詩人自我誡勉之辭,目的仍在于澄心悟道,摒棄俗念,不為功名所累,而投入大自然的懷抱,盡情享受山水之樂。
譯文:
悟彼蟋蟀唱,信此勞者歌。
明白了《詩經(jīng)·唐風(fēng)·蟋蟀》的意思,也弄懂了《詩·小雅·伐木》是勞動者的歌。
有來豈不疾,良游常蹉跎。
可是歲月往來倏忽,美景結(jié)游也不過剎那逝去,這一回終于沒有錯過了!
逍遙越城肆,愿言屢經(jīng)過。
我們在街上逍遙而過,直奔西池,真希望這是時常的日子啊。
回阡被陵闕,高臺眺飛霞。
在紆回的西池路上有高陵城闕,在望高臺之上則可遠(yuǎn)眺飛霞。
惠風(fēng)蕩繁囿,白云屯曾阿。
和風(fēng)吹拂,輕搖著苑囿中繁茂的草木,白云如絮,屯聚在層巒深處。一片清新,一片幽麗。
景昃鳴禽集,水木湛清華。
游覽中,不覺天色漸晚,在夕陽斜照之下,飛鳥歸巢,鳴叫著歡聚枝頭。此刻,落日的余暉流灑在池面樹梢,水含清光,樹現(xiàn)秀色,水清木華,西池的傍晚更加迷人。
褰裳順蘭沚,徙倚引芳柯。
沿著生滿香草的小洲,提起衣襟涉水而過,手攀芳林枝條,細(xì)細(xì)把玩,讓人留戀徘徊。
美人愆歲月,遲暮獨如何?
日月不居,青春難駐,不知錯過了多少良游機(jī)緣,而今垂垂老矣,面對暮年暮景,該當(dāng)如何呢?
無為牽所思,南榮戒其多。
不要汲汲于功名利祿,攖于世網(wǎng)自受其害啊。庚桑楚已經(jīng)教導(dǎo)過他的學(xué)生南榮趎這些話了。
注釋:
蟋蟀:《詩經(jīng)·唐風(fēng)·蟋蟀》。
勞者歌:《詩·小雅·伐木》。
蹉跎:指虛度光陰,任由時光流逝卻毫無作為,可以用于形容人做事毫無斗志,浪費時間。
屢:多次。
回阡:曲折的道路。
惠風(fēng):和風(fēng)。
景昃:太陽偏西。
褰裳:撩起下裳。
愆:錯過;耽誤。
賞析:
開頭兩句,借《詩經(jīng)》的兩首詩言志抒懷,無端而來,突兀而起,出手不凡?!拔虮梭俺保浮短骑L(fēng)·蟋蟀》所寫的人生道理,既要及時行樂,又要自警不要太過分,以免自取滅亡。“信此勞者歌”,指《小雅·伐木》所寫的交友道理,勞者相與“伐木丁丁”,鳥兒相與“嚶嚶求友”,烏兒尚知求友,人不可無友。詩人撮取兩詩大意,抒寫結(jié)交良友,暢游山水的情志??墒牵瑲q月倏忽,美景良游常因不得其時而錯過,故而緊接出:“有來豈不疾,良游常蹉跎?!彼职耪卟豢杉埃瑏碚擢q可追的意思,表達(dá)出此次得與友朋游覽西池的滿足。于是五六兩句直扣本題,轉(zhuǎn)入出游西池的敘述:“逍遙越城肆,愿言屢經(jīng)過?!币粚懡Y(jié)伴出游,穿過街市,逍遙容與;一寫殷望此路常經(jīng),良游永得,顯露出出游西池的歡欣心情。
在紆回的西池路上,有高陵城闕在望,高臺之上則可遠(yuǎn)眺飛霞麗景,所以說:“回阡被陵闕,高臺眺飛霞。”一路前行,風(fēng)光滿目,美不勝收。在大自然的感召下,詩人情動于中而辭見于外,將西池清美景色一一收攬筆底,連續(xù)寫出四句:“惠風(fēng)蕩繁囿,白云屯曾阿。景昃鳴禽集,水木湛清華?!焙惋L(fēng)吹拂,輕搖著苑囿中繁茂的草木,白云如絮,屯聚在層巒深處。一片清新,一片幽麗。游覽中,不覺天色漸晚,在夕陽斜照之下,飛鳥歸巢,鳴叫著歡聚枝頭。此刻,落日的余暉流灑在池面樹梢,水含清光,樹現(xiàn)秀色,水清木華,西池的傍晚更加迷人。這四句寫高低遠(yuǎn)近之景,動靜相間,視聽并用,清麗騷雅,格高調(diào)逸,充滿良游樂趣。西池的美景使詩人流連忘返,雖已暮色黃昏,猶然賞愛不盡,滯而不去,故而說:“襄裳順蘭沚,徙倚引芳柯?!鄙暇鋵懷刂鷿M香草的小洲,提起衣襟涉水游覽的情趣,下句寫手攀芳林枝條,細(xì)細(xì)把玩,留戀徘徊的情景。芳柯與蘭沚,和上句“水木湛清華”相照應(yīng),但在視聽之外又用了嗅覺,芳馨幽香,沁人肺腑,進(jìn)一層豐富了西池的動人之處。
西池的景色,使人陶醉,而日暮昏黃之景又觸發(fā)了詩人遲暮之感,因而取用屈原的象征手法,傾吐時不我待的情懷:“美人愆歲月,遲暮獨如何?!比赵虏痪?,青春難駐,不知錯過了多少良游機(jī)緣,而今垂垂老矣,面對暮年暮景,該當(dāng)如何呢?在深刻的人生自我反思中,詩人終于從《莊子》尋到了答案,這就是:“無為牽所思,南榮戒其多?!笔浪字耍臣秤诠γ?,攖于世網(wǎng),自受其害,能從中醒悟,迷途知返者實在不多。可是,遠(yuǎn)在上古之世,老子的門徒庚桑楚已經(jīng)教導(dǎo)他的學(xué)生南榮趎說:“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慮營營?!焙髞?,南榮趎又就教于老子。進(jìn)一步領(lǐng)悟到守道抱一,忘我忘世,無欲無心的至道,因而自戒俗念之多,深得全年養(yǎng)生之術(shù)。所以這收尾兩句,實際上是詩人自我誡勉之辭,目的仍在于澄心悟道,摒棄俗念,不為功名所累,而投入大自然的懷抱,盡情享受山水之樂。
謝混在山水文學(xué)史上是一個頗受重視的作家,這首詩又是他的代表作?!端螘ぶx靈運傳論》說:“仲文始革孫許之風(fēng),叔源大變太元之氣?!碧吹利[《續(xù)晉陽秋》也說玄言詩“至義熙中謝混始改”??梢娫诟淖冃栽婏L(fēng),創(chuàng)作山水新詩的文學(xué)發(fā)展過程中,謝混無可懷疑地有蓽路藍(lán)縷之功,是他的族侄謝靈運的先驅(qū)者。從這首詩也可見出他在玄風(fēng)彌漫詩壇的情況下,為開拓新路,變革詩風(fēng)所作出的努力,頗能令人一新耳目。謝混的《游西池》,集中力量刻畫山水景物的詩篇,才開始給玄言氣氛籠罩著的士族詩壇帶來了一點新鮮的空氣,沖散了長期來講玄理的文辭,使虛浮的玄音漸趨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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