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岳先生大概是當今中國最為人熟知的“哲學家”了,然而凡是中國人大抵都逃不過一條鐵律,一旦有了足夠的名氣麻煩也就不遠了,古往今來無數(shù)名人都絕對不可能只有贊譽而沒有毀謗,相反名頭越響亮,贊譽越盛隆,毀謗的聲音也就越沸反盈天;因此在中國舉世譽之與舉世毀之大概是同時發(fā)生的,凡是中國人概莫能外。
王東岳先生顯然是中國人,故而東岳先生自然不可能例外;只是東岳先生大概是不會在意這些事情的,在這一點上東岳先生也很“中國人”。然而,即便東岳先生很中國人,但是卻并不妨礙他的“著作”不中國,不單如此,我說王東岳及其“學說”既不中國也不哲學更不大師。
王東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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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中國
這世界上最難的事情大概就是論述以及證明是什么或不是什么,想要對“不中國”這一論斷進行證明恐怕更是地獄級的難度,當初孔夫子倒是說過“夷狄如中國則中國之”,只是這一論斷顯然不能作為進入這一論斷的標準。這里我所說的中國或者不中國,大抵與我們平日說“某某是典型的中國人,某某是典型的四川人”這類表述類似,不宜做嚴格定義,諸君意會即可,對于東岳先生及其學說不中國這一論斷也不做證明,只說幾個典型例子,同樣請諸君意會:
典例一:東岳先生說“務虛者務不了實,務實者也務不了虛,并且虛比實更重要”。
相信很多人第一次聽到這句話都十分震撼并且深以為然,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有道理。其實……俺也一樣;并且聽過此話后的大半年一直被這句話所影響,并產生過要做一名徹底的務虛者的沖動。然而突然有一天發(fā)現(xiàn)這句話似乎不對,至少這句話“很不中國”,用現(xiàn)在時髦的語言可以表達為“不符合中國國情”。
中國人會說: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也就是虛在實之內,不在實之對;
中國人會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就是虛即是實,實即是虛;
中國人會說:務虛為體,務實為用。
中國人絕不會說務虛者不能務實,中國人更不會說虛比實更重要。
中國人有一個其他民族絕對無法理解的思維方式,在中國人眼里陰、陽不是二而是一,所以中國人既務虛也務實,兩手都抓并且兩手都硬,務虛的同時可以務實,務實的同時也可以務虛,有時候務虛有時候務實,務虛的的時候不忘務實務實的時候也不會落下務虛,務虛有助于務實務實同樣有益于務虛,務虛是務實的基礎務實是務虛的條件——虛在實之內不在實之對。
韓昌黎如是,周濂溪如是,王守仁亦如是。
典例二:中國只有一個半思想家,老子是一個,孔子是半個。
東岳先生以為,思想家必須是創(chuàng)造了“世界觀”的人物,老子以其道論而得以躋身思想家行列,而孔子則只是半個。
我感到奇怪的是,東岳先生讀過《易傳》的,居然認為孔子沒有創(chuàng)造世界觀?
更好奇的是,先生以為鄒衍算不算思想家?董仲舒算不算?邵康節(jié)算不算?
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先生認為五德(行)說與古希臘地火風水四元說類似,這很不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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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哲學
什么是哲學?哲學家應該是什么樣的?這是個很難說清楚的事情,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很確定,東岳先生的東西絕不是哲學。
王東岳的學說總結起來只有三個詞一句話,三個詞:遞弱代償,存在度,代償度;一句話:存在度越低代償度越高,但是代償作為一種補償調節(jié)不能解決存在度降低的問題。
這句話很“工科”,熟悉模擬電路原理的理工科讀者都能脫口而出三個字“負反饋”。
如果非要給王東岳先生的學說做個準確地描述的話,大概如此會比較合適:從道家視角用工科思維演繹的“進化論”。新鮮著實新鮮,卻難免有大雜燴之感,如果放在更古老的年代,或許能與董仲舒、呂不韋并肩,畢竟這兩位也是大雜燴高手;不過放到今天恐怕不太夠看,畢竟互聯(lián)網時代的讀書人是真的難帶。
借用韓昌黎評價揚雄的話來做個總結吧:擇焉不精,語焉不詳。
翻譯翻譯就是——不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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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大師
最后這一點容易惹上人身攻擊的嫌疑,因此學東岳先生有言在先,以下內容只說客觀事實,不帶任何個人感情色彩。
王先生顯然是沒把自己當大師的,他老人家可瞧不上區(qū)區(qū)大師,他是想要和老子、佛陀、牛頓并肩的男人,這一點無論從其行文還是其講座都能夠深切感受到。
我注六經,六經注我自然是頂好的治學方法,敢于站在巨人的肩上遠眺也是學者該有的勇氣,可是把先賢的成果肢解掉拼成臺階墊腳就說不過去了,時不時還指責腳下的臺階硌腳。
王先生的幾個錯誤認知決定了他的高度:
一是貪大求全,力求其“遞弱代償”原理適用于從基本粒子到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削足適履以至于很多地方牽強附會,甚至有錯誤佐證甚至犯下低級錯誤。按照王先生的理論,基本粒子夸克和電子是存在度最強的“存在”,而事實上這里就犯了兩個錯誤,一是標準模型里不光有夸克和電子,還有其他中微子、繆子,τ子等,二是夸克的存在度實在不強,嚴格意義上夸克都沒辦法“真正存在”(指單獨存在)。
標準模型
二是唯邏輯論且邏輯至上論,從“無邏輯不哲學”的誤區(qū)衍生到“有邏輯即哲學”這一更加離譜的誤區(qū)。須知,沒有狹義邏輯演繹不見得不是哲學,而有邏輯演繹也不見得是哲學,哲學和邏輯絕不能劃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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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兩大致命問題也不能掩蓋王先生之淵博,而正是這種淵博和強大的語言技巧使得其學說極具迷惑性:初讀其作品即被“遞弱代償”原理所震蕩,驚訝世間竟有如此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原理,高深莫測妙不可言;回頭一琢磨才發(fā)現(xiàn)味道不對,這原理似乎很眼熟,既像是“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又像是“封閉空間熵只增不減”,又像是“能量越低系統(tǒng)越穩(wěn)定”,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琢磨深入了才發(fā)覺原來如此,這話原來與阿彌陀佛無異。
了解并學習其學說大致心路歷程有以下三步,
起初:遞弱代償可謂真理,東岳先生足稱大師;
其后:遞弱代償未必正確,東岳先生才華了得;
最后:奇思妙想或有啟發(fā),旁征博引實屬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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