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0期
一個留守兒童給爸媽的信
◎祝培生
親愛的爸爸媽媽：
你們好!再過幾天就是“六一”兒童節(jié)了，你們一定在遠方默默的為我祝福吧！祝你們的女兒節(jié)日快樂是嗎？可是你們錯了，“六一”兒童節(jié)是那些歡樂孩子的，是那些依偎在爸媽胸前撒嬌孩子的，是他（她）們去會演有爸媽去欣賞孩子的，是那些家長來了老師都要笑臉相迎的孩子的。我和他（她）們比起來，可就什么也沒有了，什么也不是了。我就象一只斷線的風箏而隨風飄泊，象路邊的一棵小草一樣任人踐踏。
我們班的孩子排練舞蹈，我是多么的渴望加入排練的行列，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總是輪不到我。每年兒童節(jié)來臨，看著斑上的同學穿著鮮艷的衣裳歡歡喜喜的去跳舞，我幼小的心里總會升起一股無名的惆悵、妒忌、無助和心傷。我在心里不停的問自已，為什么別的小朋友有的我都沒有？幸福的童年為什么總是和我無緣？每當這時我就會寬慰自巳，因為我是一個留守兒童，身邊沒有父母的關愛，所以我只有無奈的把那酸苦的童年，那溫柔凄切的童年和我可悲的童年輪流的擲向暗影。爸媽你們是從我三歲不到就出去打工的，到現在已經九年，我也從一個學步未穩(wěn)的幼兒邁向了我的少年青春時光。今天我要把這幾年受的委屈、磨難、蛻變，真想向你們傾訴，我是怎樣從一個無知少年變成今天公認是壞孩子的心路歷程。
那一年你們外出打工，把我丟在家里，和爺爺奶奶在一起。你們走時怕我哭鬧，在我睡熟時把我拋下。我醒來沒有看到你們的身影，又哭又鬧。奶奶聽見了把我抱起說：“妍妍不要哭,你爸媽一會就會回來?！?/span>
可是等到晚上你們也沒有回來,看著爺爺奶奶我又哭又鬧,可是我就是哭破嗓子也見不到你們的蹤影.哭累了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以后幾個月都這樣,哭了睡,睡了哭.慢慢的跟爺爺奶奶習慣了點,但是你們的影子總是在腦海,想著媽媽牽著我的小手,手上還有媽媽殘留的溫度.想著爸爸總把我扛在肩頭,翻轉騰挪,做著各種游戲,每當這時我就幸福得像一只歡快的小鳥,和著爸爸的節(jié)拍,縱情歡笑.可現在都沒有了,每天夕陽西下,我總要奶奶牽著我的手去大路望望,看在來來往往的人海里那里有我的爹娘.
媽媽，你在家時我喜歡去鎮(zhèn)上玩釣塑料魚,可爺爺聽不懂我的話,有一天我想去釣魚,嗓子都哭啞了,爺爺就是聽不懂,雖然爺爺用了各種辦法哄我,我不聽,照樣哭,哭得汗如雨下,后來哭累了睡著了.睡夢里還哭醒好幾回.還有一次我聽你和爺爺打電話,在電話里聽到媽媽的聲音,我大喊一聲我要媽媽,就哭暈了過去,媽媽你在電話那頭聽到了嗎?我在夢里看見媽媽,笑著睜開眼,只有爺爺和奶奶陪伴著我,我為何要這樣悲傷,只因幼小的我和慈母分離開了.
你們走的第二年,爺爺把我送到鎮(zhèn)上幼兒園,我想現在好了有小朋友玩,不再想念爸媽了,家里到鎮(zhèn)上二里多路,爺爺每天下午總是從田里來接我.穿得又贓又破,畢畢縮縮的站在墻角.同學們的家長都是鎮(zhèn)上人,衣冠楚楚,來接孩子總是三個一群,五個一群親親熱熱的聊天,我爺爺孤零零的站一邊,他<她>們也恥于與這個鄉(xiāng)下老頭為伍.
一開始老師把我排在前面,過了二個星期把我放到最后一位,我看也看不清,聽也聽不到,有些小朋友看來接我的是一個又蒼老,又可憐的鄉(xiāng)下老頭,在家長的教唆下,都不陪我玩了.有一天我看有幾個小朋友在滑板,我也加入進去,爬上滑梯正準備往下滑時,張愛民在后面用腳一蹬,我順著滑板急速下滑到栽匆的下來,臉上摔得鼻青臉腫.我哭了一個多小時.從那以后我不敢和他<她>們玩,怕同學們欺負我.有一天下課上廁所,幾個小朋友一起從廁所出來,孫蘋從口袋里掏出花生,每個小朋友五粒,就是不發(fā)給我,看著她們吃花生的香味我吞了吞口水,暗暗的抹了幾把眼淚.我就像一個另類,沒有人理我.在幼兒園我有時飯都吃不飽,幼兒園每個小朋友吃飯都是用一只小碗,我吃飯快想還吃一點,王老師把眼一瞪說"妍妍其他小朋友還沒吃完,你要吃第二碗可得等一會.'我的肚子癟癟的又不敢吱聲,其余的小朋友添飯,添到最后剩下一點點才是我的.余老師對我好也同情我,可王老師是斑主任,見了王老師我連眼都不敢望她.有一天我把王老師對我不好,回家偷偷的告訴奶奶,奶奶還說"孩子王老師對你好,嚴師出高徒:王老師對有父母在家的孩子可從沒有瞪過眼,見到他<她>們的家長總是笑臉相迎,把孩子夸成一朵花.爸爸媽媽我還是一株剛剛出土的幼苗,沒有你們的呵護,我怎能很好的成長.幼兒園的生活,在我幼小的心里投下陰影和創(chuàng)傷.
我在鄙視,嘲笑,不友好的環(huán)境里度過了我的幼兒生活.六歲那年,爺爺把我送進小學.我懷惴著美好的童年夢想,這些小朋友都是本村的,再也不會象鎮(zhèn)上的小朋友一樣,欺負,疏遠我吧.上學第二天,老師把我分到男孩子劉誠一桌,那個孩子的爹是我們村村長,一開始我們很好.有一天上課劉誠沒有帶鉛筆,他叫我給筆借給他寫,我說"我只有一支筆我寫過后給你寫.'他不行要他先寫,我不給他.就這樣兩人鬧翻了.第二節(jié)課,他找來一個粉筆頭朝桌子中間一劃說"這邊是我的,那邊是你的,不準過界.'我想隨你畫我能寫字就行,他第二天又往我這邊畫,我的桌子只剩一點點了,連書和本子都快放不下.我舉手告訴高老師,高老師說"你這孩子,劃個線有什么關系,你不是座得好好的嗎.'做作業(yè)的時候,我的手伸過了劃線,劉誠用拳頭打我,打得痛死了.我再告訴老師,老師也不理我.有一天做作業(yè)我的手又伸過去了,他又打我,他是男孩子我打他不過,我忍無可忍,把他的手抓起來狠狠的咬一口,咬出了三個大牙印.高老師看我咬了劉誠,重重的打了我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我鼻血直流,臉上的爪印到一個星期才慢慢散去,臉上每天火辣辣的痛.晚上回家奶奶問我的臉怎么紅了.我原原本本對奶說了,奶奶只有嘆氣,用熱毛巾給我敷臉.從那以后,斑上小朋友都怕我,背后都叫我小狗,沒有一個同學陪我玩.老師也把我調到最后一位.有一天老師布置的作業(yè)我不會做,回家問爺爺,爺爺說"我連學校門都沒進過,不會做你去問老師和同學吧'同學們都躲著我,去問高老師,高老師說"別的同學都做得來,就你做不來活該'.我不懂問不到任何人,每天都交白本子上去.
有一次我的語文書掉地下,我正伸手去撿,劉誠馬上踩著,后面一個同學惡作劇的用掃把把書掃到垃圾桶邊一下丟進了垃圾桶,高老師不但不制上他們,還把書撕得粉碎,一邊撕一邊說"這樣的孩子還來讀什么書.'同學和老師都欺負我,我還有活路嗎?我只有大哭,我是多么弱小,多么無助,你們把我拋下,象路邊的小草一樣,誰想踏就可以踏上一只腳的,你們就從不知可憐可憐你們的孩子嗎?
有一天爺爺領我到小店去買作業(yè)本,劉誠看從他家門口過,把家里狗放出來,那狗聽它小主人的口命,直向我樸來,爺爺看狗來勢兇猛,趕緊用身體檔住我,那狗張嘴就咬,把爺爺腿上的肉咬掉一大塊,鮮血直淋.我嚇得路都走不動了,爺爺到醫(yī)療室上了藥,一拐一拐的走回家.傍晚爺爺去找劉村長論理,劉村長卻說"何老頭狗咬了你,你咬狗二口還原吧,人怎能和狗一樣.'爺爺理沒要著還受了一肚子氣.爸爸你要在家里他們還敢這樣欺負人嗎?農村有些人的素質真是低到世上都沒有道理,只有拳頭是道理.直到現在看到前面有小狗,我都不敢走上前.
有媽的孩子是個寶,沒媽的孩子是個草.你們除了寄點錢回來讓爺爺奶奶養(yǎng)活我,你們問過我的學習,生活嗎?從離開到現在九年的時間里,你們只回來過三次,如且都是來去匆匆,我長到現在從沒體會過你們的關愛.隨著時間的延長,我和你們之間的情愛正在逐漸消失.而爺爺又是那樣不能理解孩子,蠻橫的用家長古老的教育方式強加于我.
七歲那一年爺爺帶我去鎮(zhèn)上,我看到鎮(zhèn)上的小女孩都扎著一個帶花的蝴蝶結發(fā)夾,好看極了.我想我如扎上肯定會和她們一樣漂亮.到商店里我看到了蝴蝶夾,我選了一個紅眼晴,綠翅膀的拿在手上,怯怯對爺爺說"爺爺我想買這個發(fā)夾.'爺爺一問價要八角錢,從我手上一把奪下來說"八角錢買個扎頭的,一根紅繩才一角錢,不買.'把蝴蝶結從我手上一把奪下來,丟在柜臺上拉起我的手就走,我賴著不走,爺爺硬是把我拖出了商店.我大哭,爺爺看我哭得可憐,買來二根油條給我.媽媽你們知道嗎?就是給我一百根油條也換不回我心愛的蝴蝶結呀!
在學校里我沒有玩伴,在家又和爺爺奶奶無法勾通.天天就是吃飯,掃地,洗碗,切豬菜.我兒時的歡樂就這樣被無情的奪去了。
慢慢的我對上學一點興趣都沒有了,到了學校周圍有一股壓抑的氣氛,壓得我透不過氣來,對學校我己厭倦了,總想逃脫.我在迷失中行走,我的童年己開始走進一片幽暗的領地.
有一天,看三隊一個比我大的孩子牽著一條牛去放,我想不如到江過去玩玩,在江邊可以呼吸新鮮空氣,牛也不會欺負我,她在前面牽著牛,我背著書包,跟著牛的蹄聲走到江邊.江邊的風景真美啊!在搖曳的草葉上,在綠原的蘆葦塘里,清風的細語已充實我生活弦樂的空隙。
放牛孩把牛放到江邊去吃草,回頭問我"妍妍你怎么不去讀書.'我說"我不愿意讀書,想和你玩.'她高興的說"好啊,我在江邊放牛正是缺少玩伴.'我們二人在河灘上檢來小石子,抓子,玩游戲.誰輸了就刮三下鼻子,很公平,我們是平等的.她高興,我也高興.從那以后上學我就背著書包到江邊,孩子們放學我也回家吃飯.只要我背書包出去了,爺爺奶奶就高興。
爸爸媽媽你們不也沒有讀多少書,不是照樣能掙錢養(yǎng)家嗎?象我這樣讀書還有什么用.社會本來就是用世俗的眼光來評判人.打工崽的子女還能變成一只金鳳凰嗎?我的心兒啊!心兒里充滿孤寂。
現在都是義務教育,學校里我不犯大錯又不能開除我,開除正好正是念煩了.在小學的五年中,差不多有二年是和云蘭在江邊放牛場上渡過的.時間長放牛場上全混熟了.放牛場上到處是臟話,一開始我還是學生,心想,不能象他<她>們一樣.但人一旦掉進了染缸,你想干凈那是不可能的,這些孩子抽煙,喝酒,罵娘,打架.男孩子和女孩子在一起,又都是性意識朦朧階段,一開始罵罵動動手腳還有些害羞,時間長了也就習以為常.這些孩子都比我大,父母也都是在外面打工,有的是在外公外婆家里,有的是寄養(yǎng)在親戚家代管,情況和我一樣,除了給點飯吃根本沒有人管,他們的生活是自由奔放的。
他們學武俠結拜兄弟,都聽大哥的,羅二是大哥,有一天張賓有一句話沒聽羅二的,羅二把他打到在地,半天起不來,后來還是許多小伙伴一起說好話,跪著給羅二磕頭,才放了張賓,從此所有小兄弟都給降服了。
有一天羅二想抽煙,喝灑了.可是所有小兄弟都沒有錢,地里的黃瓜和西紅柿熟了,羅二分任務,每人偷多少黃瓜,多少西紅柿,拿去買了換回煙灑錢.從此周邊的菜園就是我們的小金庫.缺了所要買煙酒,打游戲的錢就去偷,去掄.即使有人看見,也奈何不了我們,因為我們都是野孩子.派出所也抓了幾回.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只是小偷小摸,關了幾天也就放了.從此更是有持無恐.我也真的不想陪他們玩了,可又有誰陪我玩呢?在學校老師和同學對我是敬而遠之.爺爺和奶奶又不知我的所思所想,家里和學校都是我的煩籠,無法安放我年輕燥動的生命和燥動的心.我沒有親人,一個也沒有,你們都是把我當小動物一樣來養(yǎng),養(yǎng)大了就千篇一律的打工,嫁人,成家重復著你們的宿命。
我放浪形骸,獨來獨住,爺爺奶奶管不了我,你們更是鞭長莫及,老師在我心中已留下陰影,我不愿和任何人交流,我沒有一個知心人,整天胡思亂想,憂郁,自卑時時籠罩著我,我的心性己輕浮而冷淡。
雖然你們通過這幾年的打拼經濟有所好轉,爺爺我的錢也是成百的給.可也正是這些錢害了我,原來的朋友聽說我有錢了,整天圍著我轉,慢慢的我們學會了上網,賭博,打游戲,給朋友過生日,看黃色錄象.有一個月就找爺爺要了二千多元錢.服裝我要穿名牌,我故意在同學們面前裝闊老,讓他們羨慕我,我變著法去帶壞他<她>們,什么"知識改變命運.'與我無關,我得過且過,過一天算一天快活一天.讓知識見鬼去吧,為了讀書我嘗盡了屈辱,受夠了少數老師的白眼,受夠了同學的欺負,孤苦的心怎能不憂郁?為什么就因為我的爸媽不在身邊,沒有愛的懷抱,沒有厚重的肩膀可以依靠。
爸爸媽媽，我知道你們在外面是多么艱辛和不容易,記得那一年暑假我到你們哪里小住,打假查得緊,有個客戶要十條假煙,你們都不敢去送,媽媽用塑料代裝著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我拿著破蛇皮袋,略無其事的從檢查人員面前走過,他們看我是小孩問都沒問,我順利的把煙送到了.以后又送了幾回.終于有一天被發(fā)現了,東西全部沒收,罰了五干元,我拘留了一個星期.從你們那里回來我更不愿意讀書了.和社會上混混在一起我以被拘留過為榮,我越發(fā)變壞了。
媽媽，今年兒童節(jié)的節(jié)目排練得真好,有鋼琴伴奏,有二胡,手風琴獨奏,還有京東大鼓,山東快板,有詩歌朗誦,獨唱,少兒舞蹈,熱鬧極了,看著都羨慕.我在同學們面前多么渺小,和同學們比起來我無地自容.學校雖然沒有開除我,但也任我自生自滅,沒有人關心我的學習,沒有人關心我的成長,沒有人懂我的心理.我也知道和這些混混在一起,最終會毀了我自已.但是只要他<她>們來邀約,我就控制不了自已,我的心智還很雅嫩,我還是一只羽翼未全的小鳥,我的前途還很渺茫,我的人生尚沒有方向,我多么,多么渴望你們能擁我入懷,為我撥正人生的航向.我也曾瞥見過輝煌的夢境.我象其他同學一樣,享受著兒童快樂時光。
我現在再怎么努力懺悔也回不到從前,回不到同學中間,你們就是花再多的錢也無法培養(yǎng)起我對學習的興趣,看到其他同學陽興爛燦,我的內心是無限悲哀,凄涼.我怎么面對高遠的人生天空。
爸爸媽媽，鎮(zhèn)上現在也辦起了很多廠,農村的經濟條件現在也變好了.如果你們回來下也有工作可做.你們不要被眼前的利益蒙住了雙眼,看不到明天.即使你們掙了一點錢,但是我和其他孩子比,我毀在了人生的起跑線上,到不久的將來,別的孩子都能適應社會,和時代同步前進,而我沒有足夠的文化知識和素養(yǎng)來支撐我的人生.只有做打工崽,隨著時代的進步新時期的打工崽也要文化.我怎么辦?我的希望的慰藉和一切,連那笑靨的魅力也一起消失,我的心中怎能不奇寒凜洌?我相信這也不是你們所期望的。
人們總說孩子是未來的花朵,可含蕾的花朵經不起狂風暴雨的吹打,為了不讓花兒過早的凋謝,為了未來和明天更加美好.全社會的爺爺,奶奶,叔叔,伯伯,爸爸,媽媽,阿姨都來關心關心我們五千八百萬留守兒童吧.讓我們做無憂無慮的小孩,給我們一雙關愛,知識的翅膀.明天高傲的飛翔.展翅飛越穹蒼。
女兒書于家中
（責任編輯：單斐）
作者簡介
祝培生，網名竹節(jié)，文學愛好者，在多家報刊雜志發(fā)表散文，詩歌，網絡小說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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