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三國演義》太普及了,家喻戶曉,大家都信以為真,把文學(xué)作品當(dāng)真實歷史讀了,并口耳相傳,對于三國,人們以為就這么回事。自從易中天教授品三國之后,三國就更普及了,再加上某些對歷史不大了解的年輕人在網(wǎng)上發(fā)一些有關(guān)三國人物的文章,這些文章大多根據(jù)三國演義來寫,所以,三國人物似乎更加八卦了,很多讀者很難辨別其中的真?zhèn)?。因為如果不是專業(yè)讀者的話,很少有人愿意認(rèn)真去讀真實的三國歷史書,比如陳壽的《三國志》,或者司馬遷的《資治通鑒》關(guān)于三國的部分;至于讀后來的歷史學(xué)家寫的研究三國歷史的學(xué)術(shù)著作,那更是鳳毛麟角了??傊?,由于《三國演義》的存在,人們對真實的三國歷史還是模糊不清的,甚至有點混亂。
羅貫中在《三國演義》中杜撰了一個諸葛亮氣死周瑜的故事,并說了一句很經(jīng)典的話:既生瑜,何生亮。實際歷史上的周瑜比諸葛亮大十多歲,而且周瑜也不是一個氣量狹小的人,而是一個“雅量高致”的儒將,而且音樂修養(yǎng)特別高,當(dāng)時在吳就流行這樣一句話:曲有誤,周郎顧?,F(xiàn)在網(wǎng)上的作者學(xué)了羅貫中這一招,來了個“既生亮,何生懿——司馬懿活活氣死諸葛亮”離奇故事,而文章的根據(jù)基本是《三國演義》,顯然,他的可信度不高,當(dāng)然如果娛樂一下還是不錯的,但是由這個“既生亮,何生懿”的故事,我們大概就可以知道“野史”是怎么產(chǎn)生的。
那么,我們就來看看真實的歷史。
首先,我們來看諸葛亮是怎么去世的。
《三國志·蜀書·諸葛亮傳》記載:十二年春,亮悉大眾由斜谷出,以流馬運,據(jù)武功五丈原,與司馬宣王對于渭南。亮每患糧不繼,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為久駐之基。耕者雜于渭濱居民之間,而百姓安堵,軍無私焉。相持百余日。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軍,時年五十四。及軍退,宣王案行其營壘處所,曰:“天下奇才也!”亮遺命葬漢中定軍山,因山為墳,冢足容棺,斂以時服,不須器物。
從陳壽的記載中,諸葛亮是病死的,再從后主劉禪的詔書也可以看出,諸葛亮是遭疾病而死。詔策曰:“惟君體資文武,明睿篤誠,受遺托孤,匡輔聯(lián)躬,繼絕興微,志存靖亂;爰整六師,無歲不征,神武赫然,威震八荒,將建殊功于季漢,參伊、周之巨勛。如何不吊,事臨垂克,遘疾隕喪。聯(lián)用傷悼,肝心若裂。夫崇德序功,紀(jì)行命謚,所以光昭將來,刊載不朽。令使使持節(jié)左中郎將杜瓊,贈君丞相武鄉(xiāng)侯印綬,謚君為忠武侯?;甓徐`,嘉茲寵榮。嗚呼哀哉!嗚呼哀哉!
諸葛亮也不是被司馬懿氣病的,主要是積勞成疾。諸葛亮自己說:“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托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庇秩?/span>《三國志》說諸葛亮:“及備殂沒,嗣子幼弱,事無巨細,亮皆專之。於是外連東吳,內(nèi)平南越,立法施度,整理戎旅,工械技巧,物究其極,科教嚴(yán)明,賞罰必信,無惡不懲,無善不顯,至於吏不容奸,人懷自厲,道不拾遺,強不侵弱,風(fēng)化肅然也。”陳壽在評諸葛亮?xí)r候說:“諸葛亮之為相國也,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quán)制,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仇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煉,物理其本,循名責(zé)實,虛偽不齒;終于邦域之內(nèi),咸畏而愛之,刑政雖峻而無怨者,以其用心平而勸戒明也??芍^識治之良才,管、蕭之亞匹矣?!睆纳厦娴牟牧希覀兛梢钥闯鲋T葛亮的勞累,真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我們再來看看司馬懿和諸葛亮的關(guān)系。諸葛亮生于181年,去于234年,五十四歲;司馬懿生于179年,死于251年,七十二歲。諸葛亮比司馬懿小兩歲?!度龂?span lang="EN-US">·蜀書·諸葛亮傳》只有兩次提到司馬懿:十二年春,亮悉大眾由斜谷出,以流馬運,據(jù)武功五丈原,與司馬宣王對于渭南?!喑职儆嗳铡!败娡?,宣王案行其營壘處所,曰:“天下奇才也!”
諸葛亮和司馬懿第一次間接交鋒在孟達叛曹魏的時候。當(dāng)時司馬懿駐屯在宛,《晉書·宣帝紀(jì)》載:“太和元年六月,天子詔帝屯于宛,加督荊、豫二州諸軍事。”孟達“連吳固蜀,潛圖中國。蜀相諸葛亮惡其反覆,又慮其為患。達與魏興太守申儀有隙,亮欲促其事,乃遣郭模詐降,過儀,因漏泄其謀?!彼抉R懿知道了諸葛亮的計劃,于是快速進軍,八天就到了上庸城下。而當(dāng)時孟達給諸葛亮寫信說:“宛去洛八百里,去吾一千二百里,聞吾舉事,當(dāng)表上天子,比相反覆,一月間也,則吾城已固,諸軍足辦。則吾所在深險,司馬公必不自來;諸將來,吾無患矣。”等到司馬懿從天而降,“達又告亮曰:“吾舉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 這次間接較量,諸葛亮大概認(rèn)識到司馬懿的這個人不簡單。
蜀漢建興九年 (231年),即魏太和五年二月,蜀漢丞相諸葛亮率軍進攻魏,包圍祁山(今甘肅東南部山地)賈嗣、魏平部,并以木牛流馬運輸糧草?!度龂尽份d:“九年,亮復(fù)出祁山,以木牛運,糧盡退軍,與魏將張邰交戰(zhàn),射殺邰”。魏明帝對司馬懿說:“西方有事,非君莫可付者”(《晉書·宣帝紀(jì)》),派他西駐長安,都督左將軍張郃、雍州刺史郭淮防御蜀軍。司馬懿留部將費曜、戴陵率4000人守邽(今甘肅天水),自率主力西救祁山。張郃勸司馬懿分兵駐扎雍、郿兩地,以作大軍后鎮(zhèn)。司馬懿不同意,他說:“料前軍獨能當(dāng)之者,將軍言是也。若不能當(dāng),而分為前后,此楚之三軍所以為黥布禽也。”于是挺進喻麋。
諸葛亮聞魏大軍將至,亦分兵一部繼攻祁山,自率主力迎擊司馬懿。郭淮及費曜等部襲擊蜀軍,被諸葛亮擊破。便親率蜀軍乘勢搶先收割熟麥,獲得軍糧。
至此,史書上對今后的作戰(zhàn)卻有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記載。
《 晉書·宣帝紀(jì)》記載:亮聞大軍且至,乃自帥眾將芟上邽之麥。諸將皆懼,帝曰:“吾倍道疲勞,此曉兵者之所貪也。亮不敢據(jù)渭水,此易與耳。”進次漢陽,與亮相遇,帝列陣以待之。使將牛金輕騎餌之,兵才接而亮退,追至祁山。亮屯鹵城(今甘肅天水南),據(jù)南北二山,斷水為重圍。帝攻拔其圍,亮宵遁。追擊,破之,俘斬萬計。
《資治通鑒·卷第七十二》記載:郭淮、費曜等徼亮,亮破之,因大芟刈其麥,與懿遇于上邽之東。懿斂軍依險,兵不得交,亮引還。懿等尋亮后至于鹵城。張郃曰:“彼遠來逆我,請戰(zhàn)不得,謂我利不在戰(zhàn),欲以長計制之也。且祁山知大軍已在近,人情自固,可止屯于此,分為奇兵,示出其后,不宜進前而不敢逼,坐失民望也。今亮孤軍食少,亦行去矣。”懿不從,故尋亮。既至,又登山掘營,不肯戰(zhàn)。賈詡、魏平數(shù)請戰(zhàn),因曰:“公畏蜀如虎,奈天下笑何!”懿病之。諸將咸請戰(zhàn)。夏,五月,辛已,懿乃使張郃攻無當(dāng)監(jiān)何平于南圍,自案中道向亮。亮使魏延、高翔、吳班逆戰(zhàn),魏兵大敗,漢人獲甲著三千,懿還保營。六月,亮以糧盡退軍,司馬懿遣張郃追之。郃進至木門(今甘肅天水西南),與亮戰(zhàn),蜀人乘高布伏,弓弩亂發(fā),飛矢中郃右膝而卒。
可以看出,前者說司馬懿大勝,后者則說司馬懿也敗過。而《三國志》中諸葛亮、張郃、郭淮等人的傳記中,對此戰(zhàn)都一帶而過?,F(xiàn)在的軍事工具書也多以后者記載為準(zhǔn)。兩書對戰(zhàn)爭的總體趨勢描述相同,都是司馬懿保住隴西糧食,解了祁山之圍,最終兩軍在相持中,蜀軍糧草耗盡退兵。
蜀軍退軍后,軍師杜襲、督軍薛悌都估計諸葛亮明年麥?zhǔn)鞎r還會入侵,建議趁冬天調(diào)運糧草,解決隴右糧少問題。司馬懿認(rèn)為:“亮再出祁山,一攻陳倉,挫衄而反。縱其后出,不復(fù)攻城,當(dāng)求野戰(zhàn),必在隴東,不在西也。亮每以糧少為恨,歸必積谷,以吾料之,非三稔不能動矣”(《晉書·宣帝紀(jì)》)。
青龍二年(234年)二月,蜀丞相諸葛亮率軍10萬出斜谷攻魏,四月,諸葛亮至郿縣(今陜西眉縣北),進駐渭水之南。魏大將軍司馬懿率軍渡渭水,背水筑壘阻擊。諸將想在渭北與諸葛亮隔水相持,司馬懿說:“百姓積聚皆在渭南,此必爭之地也”(《晉書·宣帝紀(jì)》)。遂渡渭背水扎營。司馬懿分析形勢后,對諸將說:“亮若勇者,當(dāng)出武功依山而東,若西上五丈原(今陜西眉縣西南),則諸軍無事矣”(《晉書·宣帝紀(jì)》)。
諸葛亮果然上五丈原。魏諸將皆喜,唯獨雍州刺史郭淮深以為憂,他說:“亮必爭北原,宜先據(jù)之”(《資治通鑒·卷第七十二》),諸將多不以為然。郭淮說:“若亮跨渭登原,連兵北山,隔絕隴道,搖蕩民、夷,此非國之利也”(《三國志·魏書·郭淮傳》)。司馬懿這才意識到北原的重要性,命郭淮等率兵移屯北原。塹壘尚未成,蜀軍果至,攻而未克,兩軍遂成對峙狀態(tài)。
諸葛亮東進的道路受阻于司馬懿,從渭水前進,又有郭淮阻擋,乃移軍攻取散關(guān),隴城等地,然后回師進攻司馬懿。
八月,司馬懿遵照明帝“堅壁拒守,以逸待勞”的指示,與諸葛亮相持百余日。諸葛亮數(shù)次挑戰(zhàn),司馬懿均堅壁不出,欲待蜀軍糧盡,相機反攻。諸葛亮便派人給司馬懿送來“巾幗婦人之飾”(《晉書·宣帝紀(jì)》)羞辱之,欲激司馬懿出戰(zhàn),司馬懿仍不出戰(zhàn)。為平息部屬不滿情緒,故意裝怒,上表請戰(zhàn)。明帝不許,并派骨鯁之臣辛毗杖節(jié)來做司馬懿的軍師,以節(jié)制他的行動。后諸葛亮一來挑戰(zhàn),司馬懿就要帶兵出擊,辛毗杖節(jié)立于軍門,司馬懿便不出兵。
辛毗到時,蜀將姜維就對諸葛亮說:“辛毗杖節(jié)而至,賊不復(fù)出矣。”諸葛亮則說:“彼本無戰(zhàn)心,所以固請者,以示武于其眾耳。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茍能制吾,豈千里而請戰(zhàn)邪”(《晉書·宣帝紀(jì)》)!諸葛亮遂分兵屯田,做長久屯駐之準(zhǔn)備。
司馬懿的弟弟司馬孚來信問前線軍情,司馬懿回信說:“亮志大而不見機,多謀而少決,好兵而無權(quán),雖提卒十萬,已墮吾畫中,破之必矣”(《晉書·宣帝紀(jì)》)。
不久,諸葛亮于病故于五丈原軍中。蜀將秘不發(fā)喪,整軍后退。當(dāng)?shù)匕傩找娛褴姵纷撸蛩抉R懿報告,司馬懿出兵追擊。蜀將楊儀返旗鳴鼓,做出回擊的樣子,司馬懿以為中計,急忙收軍退回。第二天,司馬懿到諸葛亮營壘巡視,“觀其遺事,獲其圖書、糧谷甚眾”(《晉書·宣帝紀(jì)》)。司馬懿據(jù)此斷定諸葛亮已死,并贊諸葛亮“天下奇才也”(《晉書·宣帝紀(jì)》)。
辛毗認(rèn)為諸葛亮死否尚不可知,司馬懿說:“軍家所重,軍書密計、兵馬糧谷,今皆棄之,豈有人捐其五藏而可以生乎?宜急追之”(《晉書·宣帝紀(jì)》)。于是,率兵急追。關(guān)中地多蒺藜,司馬懿派三千士兵腳穿軟材料做成的平底木屐,在大軍前行走,蒺藜都刺在木屐上,然后大軍馬步并進。
從司馬懿與諸葛亮交鋒的整個過程中,由于當(dāng)時蜀漢與魏國實力相當(dāng),所以處于相持狀態(tài),諸葛亮和司馬懿兩個人都不能進,相反諸葛亮多次主動求戰(zhàn),而司馬懿都沒有應(yīng)戰(zhàn),可以看出司馬懿對于諸葛亮,在內(nèi)心深處還是很畏懼的,認(rèn)為諸葛亮是天下奇怪才,當(dāng)有人把諺語“死諸葛走生仲達”說給司馬懿聽的時候,司馬懿調(diào)侃的地說:我能料生,不能料死?!稌x書·宣帝紀(jì)》記載了司馬懿的這件事情:追到赤岸,乃知亮死。審問,時百姓為之諺曰:“死諸葛走生仲達。”帝聞而笑曰:“吾便料生,不便料死故也。”先是,亮使至,帝問曰:“諸葛公起居何如,食可幾米?”對曰:“三四升。”次問政事,曰:“二十罰已上皆自省覽。”帝既而告人曰:“諸葛孔明其能久乎!”竟如其言。司馬懿之所以“笑”和自我安慰,一方面是因為諸葛亮去世自己終于沒有敵手而高興,另一方面,也說明司馬懿對諸葛亮的那種潛意識的畏懼。
我們不難得出結(jié)論,所謂“既生亮,何生懿”之類純屬搞笑,沒有歷史依據(jù);相反,我們似乎可以隱隱看出,司馬懿是相當(dāng)敬佩諸葛亮的,甚至對諸葛亮心存一絲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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