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晏凌羊
昨天晚上，杭州保姆燒火殺人案中的事主林生斌先生突然發(fā)了這樣一條微博：
大意是：他再娶再生了，謝謝大家。
然后，很多網(wǎng)友第一反應(yīng)是送出了祝福。
我也是。
但是，到了今天，微博沸騰了。
罵林先生，幾乎成為了唯一的政治正確。
林先生被罵的第一個點是：妻子才死了幾年，你就再生了。
有的人還罵得很難聽：
“白天哭墳，晚上造人?！?/span>
“你吃的，是骨灰拌飯。”
OK，針對這一點，我是這么看的：
懷念前任、與前任生的兒女們VS和后來的妻子兒女在一起生活，并不沖突。
人生的答案不是非此即彼。
沒有人可以成為完美的神。
林先生再娶再生，一點問題都沒有。
有問題的，是我們對他的高預(yù)設(shè)、高期待。
他表達的痛心、深情是真的，現(xiàn)在再娶再生也是真的。
人一直是那個人，是吃瓜群眾把他推到了“深情男人”的高位上。
他自己也被這種輿論裹挾了，騎虎難下，這也是他必須要承受的代價。
但是，有些人的憤怒，實在是沒來由，未免把男人（或者說，人類）這種動物想得太高大。
我這么跟你們說吧。
很多女人想要的愛情，只有文藝作品里的男主角身上有。
像黃藥師一樣，在妻子死了以后絕不再娶、獨力把女兒撫養(yǎng)長大的，萬里挑一。
現(xiàn)實生活中，很多男的，妻子還懷著孕還沒跟他離婚呢，還躺在產(chǎn)床上呢，就已經(jīng)出軌了的。
相比之下，妻子在世時，對妻子一心一意，妻子死了以后再找新歡的，真的已經(jīng)算是好男人了。
我女兒閨蜜（小芳）的爺爺，跟小芳的親奶奶一生感情深厚，兩人都五十幾歲了，去到哪兒都還要手牽手。
后來，奶奶去世了。不到半年，爺爺就再娶了。
奶奶去世前，留下了自己的媽媽，已經(jīng)老年癡呆的八十歲老太太，爺爺代替奶奶擔負起照顧老岳母的責任（爺爺有高額退休金，他給老岳母請了保姆，不需要新奶奶去照顧）。
如果你愿意舉例，會發(fā)現(xiàn)：這樣的案例，生活中一抓一大把。
梁思成不愛林徽因嗎？還不是照樣續(xù)弦。
如果楊絳死在了錢鐘書的前頭，也許錢鐘書也會寫《我們仨》，但他可能不會跟楊絳一樣獨身到死。
哪怕你和你丈夫情深意篤，哪天你要是掛了，你老公的表現(xiàn)也不會比林先生好到哪兒去。
蔡少芬早就看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在一檔節(jié)目里，她說其他女嘉賓“別太天真，你死了以后，男人一定會再找的”（大意）。
很多女人想要的愛情，現(xiàn)實生活中的男人身上根本沒有。
男人這種物種，根本不會把愛情看得那么重（這才是對的）。
他們?nèi)松男枨笾徊贿^就是：沒有非誰不可，我找誰過都行，只要能讓自己過得稍微舒坦點（這也是對的）。
你還在他身邊，可能剛好因為你是那個讓他感覺到“稍微舒坦點”的人。
雖然，男人與男人也不同，每個男人的“舒坦點”不一樣。
比如，有的男人覺得多睡幾個女人才叫“舒坦點”，有的男人覺得“一個老婆，一個孩子，一個熱炕頭”就叫“舒坦點”。
而女人，也不必認為自己在喪偶、離異后不想再找，就叫深情，就是專一，就比男人高級。
一切都只是現(xiàn)實選擇而已。
對于女人來說，不想再找，也不是愛那個人愛得死去活來，要拿一生去懷念，可能僅僅是嫌“再找麻煩”“再找不劃算”。
so，歸根結(jié)底，還是那個問題：男人再婚再生，可能是因為再婚再生對他獲利大。女人不再婚再生，可能是因為再婚再生對她獲利小。
就拿我來說，我不覺得再婚、再生對我有任何好處。但如果我是個男的，嘿嘿，我真的想再娶一個、再讓新老婆生一個。
大家都是趨利避害的動物，誰也別嫌棄誰。
但是，女人（大概率上）更能扛住孤獨，也是真的。
幾千年的男權(quán)社會，讓她們鍛煉出了更強的對抗孤獨、自我照顧的生活技能。
只要兜里有錢，她們大概率上都能把日子過好，這是真的。
而男人，哪怕兜里有錢，身邊沒個女人還是不行。
你去農(nóng)村看看，把一堆孩子拉扯大然后獨身到老的寡婦簡直不要太多，而條件好一點點的鰥夫，沒幾個能一直當鰥夫。
人生、男人、女人，也就是那么回事。
人家再婚再生，有啥好罵的？
林先生被罵的第二個“點”，是說他利用悼念前妻和孩子的深情來掙錢。
我覺得很多事情，就是起于“人設(shè)”，也毀于“人設(shè)”。
當初林先生成立自己的服裝品牌，未必會想到自己將來有一天還會再婚再生。
也就是說，立人設(shè)掙錢，并不是他的目的，只是這個事情的結(jié)果。
就像當初犀利哥在街上晃蕩被拍到，他真的只是在街上晃蕩，并不是為了要做網(wǎng)紅。
奶茶妹妹當初因清純照走紅，未必就是為了要嫁給劉強東。
可是，人設(shè)一旦被立起來之后，網(wǎng)友給的幫助帶來的巨大利益，讓他也被裹挾了。
換而言之，我覺得，立深情人設(shè)賺錢這事兒，并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用網(wǎng)友“熊貓佳子”的話來說：
【痛失妻兒傷心絕望的是他；
萬念俱灰數(shù)次尋死的，是他；
被大眾捧上神壇從中獲益的，是他；
得到利益后半真半假維護“人設(shè)”繼續(xù)獲益的，是他；
誠心做慈善的，也是他；娶妻生子仍然放不下偶像包袱的，還是他……
人性很復(fù)雜，他的痛苦和貪婪并存，接受不了的人是因為他不符合自己對他的預(yù)期。】
自始至終，我都只把林先生當成一個普通人來看待，他再娶再生的時間甚至比我預(yù)想的還晚了一點。
但是，我覺得網(wǎng)友們的憤怒，值得玩味。
有的網(wǎng)友，憤怒得像是自家的祖墳被挖了一樣。
長期以來，我們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
看到一個有點特別的人，立馬興奮地跑過去，把人家當神立起來。
改天發(fā)現(xiàn)自己立起來的這個神，居然只是一個普通人，立馬覺得自己受騙了。
一時間，群情激憤，跑去朝人家吐唾沫，說“你騙了我，辜負了我的期待”。
每個人的獨角戲匯合在一起，就成為了群角戲。
每個人，都要在別人的故事里加注自己的愛恨。
于我的話，當個旁觀者，干嘛要那么投入呢？
看別人的親人以那樣慘烈的形式死去，給點同情。
看保姆居然那么惡毒，給點憤怒。
看物業(yè)公司消防處置有問題，林先生要維權(quán)，給點支持（如果同樣的事發(fā)生在你所住的小區(qū)，你的親人可能也跑不脫，業(yè)內(nèi)有個維權(quán)案例，可以對你小區(qū)的物業(yè)公司形成威懾）。
需要童裝？OK，買一件，因為剛好需要。
不需要？絕不會以支持誰為動機去購買。
看人家開啟新生活，給祝福。
看死去的人已經(jīng)作古，給唏噓。
僅此而已。
明明是個旁觀者，卻把自己當成主角跳上舞臺表演，大罵別人負心漢、居心叵測、惡毒，圖個啥？
這個事，真的是一面鏡子。
你們拿著放大鏡挑別人道德瑕疵的時候，可曾用放大鏡審視過你自己？
至于那些買了服裝要退款的，我覺得大家需要明確一點：這是商業(yè)行為。商業(yè)，很多時候并不保護道德，尤其是你單方面認定的道德。
你購買任何東西，都要能對自己的購買行為負責。
比如說，你購買林先生的童裝，只該基于一點：你需要那件童裝。
你需要它，而那件衣服的價格剛好合適，所以買。
只不過，當時當下，你剛好看到了那條賣貨信息，而賣貨的人剛好是林先生。
你不該為了支持誰，而買誰賣的任何東西。
一旦產(chǎn)生了“我是為了支持你，才買你的東西的，不然我買哪家的不好，非買你的”的這種大爺心態(tài)，那么，日后，人家說出任何一句你不認可的話，都可以成為你討伐Ta的資本。
人家未必是真想騙你，是你給自己的購買行為附加了太多高尚的意義。
我很少為了“支持誰”而買。我買的，大多是我需要的，覺得劃算的，我能為自己的購買行為負責。
倒是我買過一個腦癱兒媽媽賣的鞋，確有支持的成分。
當時當下，我得到了鞋，也得到了一份幫助他人的快樂。即使她騙了我，我也為自己的真心點贊。
恕我直言，今天的憤怒者，下次為支持誰而購物的可能性還是會很大。
林先生被罵的第三個點，是他獨吞一個億的賠償款。
有網(wǎng)友的截圖以及林先生小舅子的微博為證。
我們先來看看這1.2個億的賠償金額。
我上網(wǎng)找了一下關(guān)于判決新聞：
我查到的資料，這個案子最終是調(diào)解結(jié)案的。
雙方達成一致的賠償金額，外人未知。
注意：我只是說“未知”，并沒有說“一定不是一個億”。
索賠和獲賠，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法律概念。
索賠，是我提出來你應(yīng)該賠我多少。
獲賠，是經(jīng)法院判決和調(diào)解，實際拿到了多少。
然后，理性探討下：網(wǎng)絡(luò)上到處都在傳林先生“獨吞了一個億賠償款”的結(jié)論是怎么得來的？
網(wǎng)友們都是先下結(jié)論、再找證據(jù)并基于“腦補出來的證據(jù)”破案的嗎？
娘家人看到女婿娶新歡，心情一定是不好受的。
關(guān)于錢的部分，我看到的信息只是：雙方?jīng)]談攏。
如果我是林先生，我一定會給前岳父母分錢，但是，如果（只是如果）對方索要過多，而我根本沒有獲賠那么多，我可能也會想：“哎，談不攏就法律解決吧。”
現(xiàn)在，信息都沒給全，吃瓜群眾就把“獨吞一個億”甚至謀殺妻兒的罪名貼他身上了。
娘家人提的要求具體是啥樣的，林先生為何沒法滿足（只能找第三方來介入），這些信息真的還沒給到。
離婚？談不攏，那就上法院。遺產(chǎn)，談不攏，也可以上法院。
訴諸法律手段，只是解決爭端的一個常用手段，并不是“不給”。
如果林先生敢“不給”，娘家人絕對不會是這種態(tài)度，或許早就曝光出來了。
我看到的只是談不攏，其他暫時看不出來啥。
事情都還沒明朗，“獨吞了1個億”這樣的定論就出來了，似乎不大負責任。
我今天寫這些，不是要為誰洗地，或是怎樣。
只是看不慣一個“普通人”一夜之間被無數(shù)網(wǎng)友罵蛆、毒蛇、和鮑毓明一樣壞。
甚至于，連說他跟保姆有一腿、當初可能有殺妻動機、亡妻還懷著孕就跟別人出軌了的網(wǎng)絡(luò)截圖也出來了。
寫林先生那條微博，點贊最多的永遠是寫了大量“據(jù)說”“聽說”“好像”“說不定”詞匯的那條……
還有人揣度他在小貞懷孩子的時候就跟現(xiàn)任好上了。
“眾人拾柴火焰高”的時候，沒有“知情人士”爆料。
“墻倒眾人推”的時候，“知情人士”簡直不要太多。
對這種“知情人士”，你們怎么看？
我就不知道……微博上這種靠一個某個人的言論截圖來判案的風氣是從哪兒的。
是因為法院的判決書或權(quán)威媒體報道的新聞太復(fù)雜了，看不懂？
即使是依據(jù)“言論截圖”來判案也就罷了，可截圖里人家給到的信息點是1，一個個的想象出來100并將其當成事實到處傳播，以支持自己的結(jié)論，這股風氣又是怎么來的？
很少有人能根據(jù)事實來發(fā)言。
什么言論能迎合群眾當下的情緒，什么言論就會獲贊最多。
群眾喜歡反轉(zhuǎn)，那就制造反轉(zhuǎn)。
就目前這種輿論形勢下，我要是造謠說他在小貞懷二胎時就已經(jīng)有了私生子，那這種消息分分鐘可能轉(zhuǎn)發(fā)過萬，因為這種輿論目前更符合輿論對反轉(zhuǎn)的期待。
但是，我不會因為你們喜歡看這些，我就這么去寫。
不是因為需要罵一個人，我就帶頭罵。
我真心建議大家在討論問題時，也是基于事實而不是“自己的腦補”去討論。
我不是說“存疑”和“未知”的部分都不是真的，也沒有說網(wǎng)友們對他的懷疑都是立不住腳的。
我只是覺得，在這種“可能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事情”相應(yīng)的佐證沒有出來之前，不基于這種“可能性”去討論問題。
都應(yīng)該，只基于已知事實去討論。
其實，從林先生高調(diào)悼念妻兒的那天開始，我就知道，他會有“墻倒眾人推”的這么一天。
“眾人拾柴火焰高”里的眾人，和“墻倒眾人推”的眾人，都是同一撥人。
“誰贏，他們幫誰” 這是《讓子彈飛》里讓我最印象深刻的一句臺詞。
鵝城百姓被黃四郎百般欺凌，但是當“縣長”發(fā)槍發(fā)錢欲帶領(lǐng)他們擺脫奴役時，他們?nèi)匀贿x擇觀望。
后來，張麻子制造了黃四郎已經(jīng)敗了的假象，人們覺得張麻子占了上風，才一擁而上。
無所謂道義，無所謂理性，無所謂事實，誰能占上風、哪邊人數(shù)多就跟誰走。
再看看我們的社會，辦哪件事不是這樣呢。
相比林先生事件，我覺得這種公眾心理更值得玩味。
假設(shè)，現(xiàn)在有兩條消息。
一條說的是，A對待工作兢兢業(yè)業(yè)，把家族公司做上市，還給貧困地區(qū)孩子捐贈了五百萬。
另一條消息，說的也是A，把女友肚子搞大了卻拒不結(jié)婚。
兩條消息都是真的，說的都是同一個人。
但后一條的關(guān)注度，絕對超過前一條。
對群眾而言，如果一個比自己強很多的人突然爆出來道德瑕疵，這是符合他們的心理利益的。
高高在上的人，會讓自己有壓力。
把人拉下神壇以后，心里頓時輕松了。
“你看，那個人，相比我，也不過如此。”
而且，人們很難接受這樣兩件事都是同一個人干出來的。
在某些眼里，公眾人物只能有兩種形象：絕對的好，以及，絕對的壞。
你要是分析公眾這種心理，他們就認為你在為一個公眾人物的“壞”洗地。
可是，我向來是這么認為的：人性很復(fù)雜，一個人是可以多面的，但是，群體性更復(fù)雜。
比如，如果我們起初因為別人的悲慘遭遇而同情別人，這種同情會讓人心生一種優(yōu)越感、高尚感。
一旦那個人的悲慘遭遇沒了，深同情的人會祝福，淺同情的人會憤怒。
后者并不希望那個人的境況變好，因為這會讓自己的優(yōu)越感、高尚感無所附著。
林先生這個事情，我只看到了生為人的各種局限和不得已。
但是，沒經(jīng)歷過這些的網(wǎng)友，見不得這種“稍微輕松”。
一旦他的日子過得好了，自己的同情心也就無所附著了。
他本不是惡貫滿盈的人，不過是在命運重壓下，選擇了一條讓自己感覺到輕松點的路，或許，還有那么一點點自私和雞賊的成分在，但不應(yīng)該被罵蛆、毒蛇，更不應(yīng)該拿他去跟人渣鮑毓明相提并論。
換你們在他的位置上，我不覺得你們會做得更好。
我理解你們的憤怒，但我真的覺得真正有大悲憫心的人，不該這樣。
換你，你是否愿意用那樣悲慘的遭遇換取后來這些？我的話，是決不愿意的。
今天，罵林先生成為了唯一的政治正確。
我說他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都“只是普通人”，就是為他洗地，就是不分青紅皂白，就是沒有是非觀。
很多大V都是先看看輿論，罵誰的多，再表態(tài)。
我簡直就是逆流而行。
我早就明白網(wǎng)友更喜歡看什么，但我不會為了迎合你們?nèi)懳腋静幌雽懙臇|西。
因為一直主張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被罵一天了。
沒關(guān)系，我躺平任罵。
人和人，本就沒有互相理解的可能。
能求同就求同，不能存異就江湖不再見。
也就那么回事。
今天的文，一定會遭受比較密集的謾罵，我已經(jīng)扎好馬步等好了。
對了，關(guān)于那個廣為流傳的罵林先生的截圖，我認為完全是為罵而罵。
我會在今天的小號文章上掰開了、揉碎了分析給大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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