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被貶黃州后,一居數(shù)年。一天傍晚,他和好友佛印和尚泛舟長江。正舉杯暢飲間,蘇東坡忽然用手往江岸一指,笑而不語。佛印順勢望去,只見一條黃狗正在啃骨頭,頓有所悟,隨將自己手中題有蘇東坡詩句的扇子拋入水中。兩人面面相覷,不禁大笑起來。 原來,這是一副啞聯(lián)。蘇東坡的上聯(lián)是:狗啃河上(和尚)骨。 佛印的下聯(lián)是:水流東坡尸(東坡詩)
有一次,蘇東坡詩興大發(fā),寫了一首贊頌佛的詩偈: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臺
蘇東坡想得到佛印的印證和夸獎,即喚侍童送去給佛印,并囑咐侍童記著佛印說了什么。
侍童過江來到金山寺,交給佛印禪師。佛印禪師看過后,心想蘇東坡雖然在字面上贊美佛的神威,但是骨子里卻是在夸自己的文采和禪功。因此,提筆在詩后批下四個大字:放屁,放屁!然后封好交給侍童。
蘇東坡急不可耐地等待侍童的佳音,可是當他看到大出意料的批語,十分氣惱。他立即過江,找佛印禪師理論。
他問佛?。?#8220;您憑什么作這樣的批語,難道我不是一個維護佛法的虔誠弟子嗎?”
佛印從容地答道:“八風吹不動,一屁過江來。”
雖然,蘇東坡在學佛初期懷有恃才傲物的心態(tài),但隨著學修的漸進,特別是進入晚年,他對佛教的證悟漸入佳境,完全成為了一位具有深厚造詣的佛教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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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宋代大文豪蘇東坡與佛印禪師是方外之交,兩人經(jīng)常在一起暢談佛學。
一天,佛印問蘇東坡:“學士看我像什么?”
東坡戲謔說:“禪師像狗屎”
佛印聽了毫無慍意,淡然一笑。
東坡隨即又問:“禪師看我像什么呢?”
“佛!”佛印毫不思索地回答。
東坡回到家里,開心地大笑。
蘇小妹問道:“大哥為何如此得意?”
東坡便將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番。沒想到小妹不覺一笑說:“大哥輸了!禪師心中有佛,故所見皆佛;大哥心中有狗屎,故所見皆狗屎也。禪師心凈,大哥心穢也!”
東坡聽后,慚愧萬分。
《醒世名言》中第三十卷 明悟禪師趕五戒 中有關(guān)于東坡與佛印的故事
話說大宋英宗治平年間,去那浙江路寧海軍錢塘門外,南山凈慈孝光禪寺,乃名山古
剎。本寺有兩個得道高僧,是師兄師弟,一個喚做五戒禪師,一個喚作明悟禪師。這五戒
禪師年三十一歲,形容古怪,左邊瞽一目,身不滿五尺,本貫西京洛陽人。自幼聰明,舉
筆成文,琴棋書畫無所不通。長成出家,禪宗釋教,如法了得,參禪訪道。俗姓金,法名
五 戒。且問何謂之“五戒”?
第一戒者,不殺生命;第二戒者,不偷盜財物;第三戒者,不聽淫聲美色;第四戒者,
不飲酒茹葷;第五戒者,不妄言造語。
此謂之“五戒”。
忽日云游至本寺,訪大行禪師。禪師見五戒佛法曉得,留在寺中,做了上色徒弟。不
數(shù)年,大行禪師圓寂,本寺僧眾立他做住持,每日打坐參禪。那第二個喚做明悟禪師,年
二 十九歲,生得頭圓耳大,面闊口方,眉清目秀,豐彩精神,身長七尺,貌類羅漢,本貫
河南太原府人氏。俗姓王,自幼聰明,筆走龍蛇,參禪訪道,出家在本處沙陀寺,法名明
悟。后亦云游至寧海軍,到凈慈寺來訪五戒禪師。禪師見他聰明了得,就留于本寺做師弟。
二人如一母所生,且是好。但遇著說法,二人同升法座講說佛教,不在話下。
忽一日冬盡春初,天道嚴寒,陰云作雪,下了兩日。第三日雪霽天晴,五戒禪師清早
在方丈禪椅上坐,耳內(nèi)遠遠的聽得小孩兒啼哭聲。當時便叫身邊一個知心腹的道人喚做清
一,分付道:“你可去山門外各處看,有甚事來與我說。”清一道:“長老,落了同日雪,
今日方晴,料無甚事。”長老道:“你可快去看了來回話。”清一推托不過,只得走到山
門邊,那時天未明,山門也不曾開。叫門公開了山門,清一打一看時,吃了一驚,道:
“善哉,善哉!”正所謂:日日行方便,時時發(fā)道心。
但行平等事,不用問前程。
當時清一見山門外松樹根雪地上一塊破席,放一個小孩兒在那里,口里道:“苦哉,
苦哉!甚人家將這個孩兒丟在此間?
不是凍死,便是餓死。”走向前仔細一看,卻是五六個月一個女兒,將一個破衲頭包
著,懷內(nèi)揣著個紙條兒,上寫生年月日時辰。清一口里不說,心下思量:“古人有云: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連忙走回方丈,稟覆長老道:“不知甚人家,將個五七
個月女孩兒破衣包著,撇在山門外松樹根頭。這等寒天,又無人來往,怎的做個方便,救
他則個!”長老道:“善哉,善哉!清一,難得你善心。你如今抱了回房,早晚把些粥飯
與他,喂養(yǎng)長大,把與人家,救他性命,勝做出家人。”
當時清一急急出門去,抱了女兒到方丈中回覆長老。長老看道:“清一,你將那紙條
兒我看。”清一遞與長老。長老看時,卻寫道:“今年六月十五日午時生,小名紅蓮。”
長老分付清一:“好生抱去房里,養(yǎng)到五七歲,把與人家去,也是好事。”清一依言,抱
到千佛殿后一帶三間四椽平屋房中,放些火,在火囤內(nèi)烘他,取些粥喂了。似此日往月來,
藏在空房中,無人知覺,一向長老也忘了。不覺紅蓮已經(jīng)十歲,清一見他生得清秀,諸事
見便,藏匿在房里,出門鎖了,入門關(guān)了,且是謹慎。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倏忽這紅蓮女長成一十六歲,這清一如自生的女兒一般看待。
雖然女子,卻只打扮如男子衣服鞋襪,頭上頭發(fā)前齊眉,后齊項,一似個小頭陀,且是生
得清楚,在房內(nèi)茶飯針線。清一指望尋個女婿,要他養(yǎng)老送終。
一日時遇六月炎天,五戒禪師忽想十數(shù)年前之事,洗了浴,吃了晚粥,徑走到千佛閣
后來。清一道:“長老希行。”長老道:“我問你,那年抱的紅蓮,如今在那里?”清一
不敢隱匿,引長老到房中,一見吃了一驚,卻似:分開八塊頂陽骨,傾下半桶冰雪來。
長老一見紅蓮,一時差訛了念頭,邪心遂起,嘻嘻笑道:“清一,你今晚可送紅蓮到
我臥房中來,不可有誤。你若依我,我自抬舉你。此事切不可泄漏,只教他做個小頭陀,
不要使人識破他是女子。”清一口中應允,心內(nèi)想道:“欲待不依長老又難,依了長老,
今夜去到房中,必壞了女身,千難萬難。”
長老見清一應不爽利,便道:“清一,你鎖了房門跟我到房里去。”清一跟了長老徑
到房中,長老去衣箱里取出十兩銀子,把與清一道:“你且將這些去用,我明日與你討道
度牒,剃你做徒弟,你心下如何?”清一道:“多謝長老抬舉。”只得收了銀子,別了長
老,回到房中,低低說與紅蓮道:“我兒,卻才來的,是本寺長老他見你,心中喜愛。你
今等夜靜,我送你去伏事長老。你可小心仔細,不可有誤。”紅蓮見父親如此說,便應允
了。
到晚,兩個吃了晚飯。約莫二更天氣,清一領(lǐng)了紅蓮徑到長老房中,門窗無些阻當。
原來長老有兩個行者在身邊伏事,當晚分付:“我要出外閑走乘涼,門窗且未要關(guān)。”因
此無阻。長老自在房中等清一送紅蓮來。候至二更,只見清一 送小頭陀來房中。長老接入
房內(nèi),分付清一:“你到明日此時來領(lǐng)他回房去。”清一自回房中去了。
且說長老關(guān)了房門,滅了琉璃燈,攜住紅蓮手,一將將到床前,教紅蓮脫了衣服,長
老向前一摟,摟在懷中,抱上床去。當日長老與紅蓮云收雨散,卻好五更,天色將明。長
老思量一計,怎生藏他在房中。房中有口大衣廚,長老開了鎖,將廚內(nèi)物件都收拾了,卻
教紅蓮坐在廚中,分付道:“飯食我自將來與你吃,可放心寧耐則個”紅蓮是女孩兒家,
初被長老淫勾,心中也喜,躲在衣廚內(nèi),把鎖鎖了。少間,長老上殿誦經(jīng)畢,入房,閉了
房門,將廚開了鎖,放出紅蓮,把飲食與他吃了,又放些果子在廚內(nèi),依先鎖了。至晚,
清一 來房中領(lǐng)紅蓮回房去了。
卻說明悟禪師當夜在禪椅上入定回來,慧眼已知五戒禪師差了念頭,犯了色戒,淫了
紅蓮,把多年清行付之東流。
“我今勸省他不可如此。”也不說出。至次日,正是六月盡,門外撇骨池內(nèi),紅白蓮
花盛開。明悟長老令行者采一朵白蓮花,將回自己房中,取一花瓶插了,教道人備杯清茶
在房中。卻教行者去請五戒禪師:“我與他賞蓮花,吟詩談話則個。”
不多時,行者請到五戒禪師。兩個長老坐下,明悟道:“師兄,我今日見蓮花盛開,
對此美景,折一朵在瓶中,特請師兄吟詩清話。”五戒道:“多蒙清愛。”行者捧茶至,
茶罷,明悟禪師道:“行者,取文房四寶來。”行者取至面前,五戒道:“將何物為題?”
明悟道:“便將蓮花為題。”五戒捻起筆來,便寫四句詩道:一枝菡萏瓣初張,相伴葵榴
花正芳。
似火石榴雖可愛,爭如翠蓋芰荷香?
五戒詩罷,明悟道:“師兄有詩,小僧豈得無語乎?”落筆便寫四句詩曰:春來桃杏
盡舒張,萬蕊千花斗艷芳。
夏賞芰荷真可愛,紅蓮爭似白蓮香?
明悟長老依韻詩罷,呵呵大笑。
五戒聽了此言,心中一時解悟,面皮紅一回,青一回,便轉(zhuǎn)身辭回臥房,對行者道:
“快與我燒桶湯來洗裕”行者連忙燒湯與長老洗浴罷,換了一身新衣服,取張禪椅到房中,
將筆在手,拂開一張素紙,便寫八句《辭世頌》曰:吾年四十七,萬法本歸一。
只為念頭差,今朝去得急。
傳與悟和尚,何勞苦相逼?
幻身如雷電,依舊蒼天碧。
寫罷《辭世頌》,教焚一爐香在面前,長老上禪椅上,左腳壓右腳,右腳壓左腳,合
掌坐化。
行者忙去報與明悟禪師。禪師聽得大驚,走到房中看時,見五戒師兄已自坐化去了。
看了面前《辭世頌》,道:“你好卻好了,只可惜差了這一著。你如今雖得個男子身,長
成不信佛、法、僧三寶,必然滅佛謗僧,后世卻墮落苦海,不得皈依佛道,深可痛哉!真
可惜哉!你道你走得快,我趕你不著不信!”當時也教道人燒湯洗浴,換了衣服,到方丈
中,上禪椅跏趺而坐,分付徒眾道:“我今去趕五戒和尚,汝等可將兩個龕子盛了,放三
日一同焚化。”囑罷圓寂而去。眾僧皆驚,有如此異事!城內(nèi)城外聽得本寺兩個禪師同日
坐化,各皆驚訝。來燒香禮拜布施者,人山人海,男子婦人不計其數(shù)。嚷了三日,抬去金
牛寺焚化,拾骨撇了。
這清一遂浼人說議親事,將紅蓮女嫁與一個做扇子的劉待詔為妻,養(yǎng)了清一在家,過
了下半世,不在話下。
且說明悟一靈真性,直趕至四川眉州眉山縣城中,五戒已自托生在一個人家。這個人
家姓蘇名洵,字明允,號老泉居士,詩禮之人。院君王氏,夜夢一瞽目和尚走入房中,吃
了一驚,明旦分娩一子,生得眉清目秀,父母皆喜。三朝滿月,百日一周,不在話下。
卻說明悟一靈也托生在本處,姓謝名原,字道清。妻章 氏,亦夢一羅漢,手持一印來
家抄化。因驚醒,遂生一子。年長,取名謝瑞卿。自幼不吃葷酒,一心只愛出家。父母是
世宦之家,怎么肯?勉強送他學堂攻書,資性聰明,過目不忘,吟詩作賦,無不出人頭地。
喜看的是諸經(jīng)內(nèi)典,一覽輒能解會。隨你高僧講論,都不如他??上б欢亲訉W問,不屑應
舉求官,但說著功名之事,笑而不答。這也不在話下。
卻說蘇老泉的孩兒年長七歲,教他讀書寫字,十分聰明,目視五行書。行至十歲來,
五經(jīng)三史,無所不通,取名蘇軾,字子瞻。此人文章冠世,舉筆珠璣,從幼與謝瑞卿同窗
相厚,只是志趣不同。那東坡志在功名,偏不信佛法,最惱的是和尚,常言:“不禿不毒,
不毒不禿;轉(zhuǎn)毒轉(zhuǎn)禿,轉(zhuǎn)禿轉(zhuǎn)毒。我若一朝管了軍民,定要滅了這和尚們方遂吾愿。”見
謝瑞卿不用葷酒,便大笑道:“酒肉乃養(yǎng)生之物,依你不殺生。不吃肉,羊、豕,雞、鵝,
填街塞巷,人也沒處安身了。況酒是米做的,又不害性命,吃些何傷?”每常二人相會,
瑞卿便勸子瞻學佛,子瞻便勸瑞卿做官。瑞卿道:“你那做官,是不了之事,不如學佛三
生結(jié)果。”子瞻道:“你那學佛,是無影之談,不如做官實在事業(yè)。”終日議論,各不相
勝。
仁宗天子嘉佑改元,子瞻往東京應舉,要拉謝瑞卿同去,瑞卿不從。子瞻一舉成名,
御筆除翰林學士,錦衣玉食,前呼后擁,富貴非常。思念:“窗友謝瑞卿不肯出仕,吾今
接他到東京,他見我如此富貴,必然動了功名之念。”于是修書一 封,差人到眉山縣接謝
瑞卿到來。謝瑞卿也恐怕子瞻一旦富貴,果然謗佛滅僧,也要勸化他回心改念,遂隨著差
人到東京,與子瞻相見。兩人終日談論,依舊各執(zhí)己見,不相上下。
你說事有湊巧,物有偶然。適值東京大旱,赤地千里。仁宗天子降旨,特于內(nèi)庭修建
七日黃羅大醮,為萬民祈雨。仁宗一日親自行香二次,百官皆素服奔走執(zhí)事。翰林官專管
撰青詞,子瞻奉旨修撰,要拉瑞卿同去,共觀勝會。瑞卿心中卻不愿行。子瞻道:“你平
昔最喜佛事,今日朝廷請下三十六 處名僧,建下祈場誦經(jīng)設(shè)醮,你不去隨喜卻不挫過?”
瑞卿道:“朝廷設(shè)醮,雖然儀文好看,都是套數(shù),那有什么高僧談經(jīng)說法,使人傾聽?”
看起來也是子瞻法緣該到,自然生出機會來。
當日子瞻定要瑞卿作伴同往,瑞卿拗他不過,只得從命。二 人到了佛場,子瞻隨班效
勞。瑞卿打扮個道人模樣,往來觀看法事。
忽然仁宗天子駕到,眾官迎入,在佛前拈香下拜。瑞卿上前一步偷看圣容,被仁宗龍
目觀見。瑞卿生得面方耳大,豐儀出眾。仁宗金口玉言,問道:“這漢子何人?”蘇軾一
時著了忙,使個急智,跪下奏道:“此乃大相國寺新來一個道人,為他深通經(jīng)典,在此供
香火之役。”仁宗道:“好個相貌,既然深通經(jīng)典,賜你度牒一道,欽度為僧。”謝瑞卿
自小便要出家做和尚,恰好圣旨分付,正中其意,當下謝恩已畢,奏道:“既蒙圣恩剃度,
愿求御定法名。”仁宗天子問禮部取一道度牒,御筆判定“佛穎二字。瑞卿領(lǐng)了度牒,重
又叩謝。候圣駕退了,瑞卿就于釀壇佛前祝發(fā),自此只叫佛印,不叫謝瑞卿了。那大相國
寺眾僧,見佛印參透佛法,又且圣旨剃度,蘇學士的鄉(xiāng)親好友,誰敢怠慢?都稱他做“禪
師”,不在話下。
且說蘇子瞻特地接謝瑞卿來東京,指望勸他出仕,誰知帶他到醮壇行走,累他落發(fā)改
名為僧,心上好不過意。謝瑞卿向來勸子瞻信心學佛,子瞻不從,今日到是子瞻作成他落
發(fā),豈非天數(shù),前緣注定?那佛印雖然心愛出家,故意埋怨子瞻許多言語,子瞻惶恐無任,
只是謝罪,再不敢說做和尚的半個字兒不好。任憑佛印談經(jīng)說法,只得悉心聽受;若不聽
受時,佛印就發(fā)惱起來。聽了多遍,漸漸相習,也覺佛經(jīng)講得有理,不似向來水火不投的
光景了。朔望日,佛印定要子瞻到相國寺中禮佛奉齋,子瞻只得依他。又子瞻素愛佛印談
論,日常無事,便到寺中與佛印閑講,或分韻吟詩。佛印不動葷酒,子瞻也隨著吃素,把
個毀僧謗佛的蘇學士,變做了護法敬僧的蘇子瞻了。佛印乘機又勸子瞻棄官修行。子瞻道:
“待我宦成名就,筑室寺東,與師同隱。”因此別號東坡居士,人都稱為蘇東坡。
那蘇東坡在翰林數(shù)年,到神宗皇帝熙寧改元,差他知貢舉,出策題內(nèi)譏誚了當朝宰相
王安石。安石在天子面前譖他恃才輕薄,不宜在史館,遂出為杭州通判。與佛印相別,自
去杭州赴任。一日在府中閑坐,忽見門吏報說:“有一和尚說是本處靈隱寺住持,要見學
士相公。”東坡教門吏出問:“何事要見相公?”佛印見問,于門吏處借紙筆墨來,便寫
四字送入府去。東坡看其四字:“詩僧謁見。”東坡取筆來批一筆云:“詩僧焉敢謁王侯?”
教門吏把與和尚,和尚又寫四句詩道:大海尚容蛟龍隱,高山也許鳳皇游。
笑卻小人無度量,詩僧焉敢謁王侯!
東坡見此詩,方才認出字跡,驚訝道:“他為何也到此處?快請相見。”你道那和尚
是誰?正是佛印禪師。因為蘇學士謫官杭州,他辭下大相國寺,行腳到杭州靈隱寺住持,
又與東坡朝夕往來。后來東坡自杭州遷任徐州,又自徐州遷任湖州,佛印到處相隨。
神宗天子元豐二年,東坡在湖州做知府,偶感觸時事,做了幾首詩,詩中未免含著譏
諷立意。御史李定、王珪等交章 劾奏蘇軾誹謗朝政。天子震怒,遣校尉拿蘇軾來京,下御
史臺獄,就命李定勘問。李定是王安石門生,正是蘇家對頭,坐他大逆不道,問成死罪。
東坡在獄中思想著:“甚來由,讀書做官,今日為幾句詩上便喪了性命?”乃吟詩一首自
嘆,詩曰:人家生子愿聰明,我為聰明喪了生。
但愿養(yǎng)兒皆愚魯,無災無禍到公卿。
吟罷,凄然淚下,想道:“我今日所處之地,分明似雞鴨到了庖人手里,有死無活。
想雞鴨得何罪,時常烹宰他來吃?只為他不會說話,有屈莫伸。今日我蘇軾枉了能言快語,
又向那處伸冤?豈不苦哉!記得佛印時常勸我戒殺持齋,又勸我棄官修行,今日看來,他
的說話句句都是,悔不從其言也!”
嘆聲未絕,忽聽得數(shù)珠索落一聲,念句“阿彌陀佛”。東坡大驚,睜眼看時,乃是佛
印禪師。東坡忘其身在獄中,急起身迎接,問道:“師兄何來?”佛印道:“南山凈慈孝
光禪寺,紅蓮花盛開,同學士去玩賞。”東坡不覺相隨而行,到于孝光禪寺。
進了山門,一路僧房曲折,分明是熟游之地。法堂中擺設(shè)鐘磐經(jīng)典之類,件件認得,
好似自家家里一般,心下好生驚怪。寺前寺后走了一回,并不見有蓮花,乃問佛印禪師道:
“紅蓮在那里?”佛印向后一指道:“這不是紅蓮來也?”東坡回頭看時,只見一個少年
女子,從千佛殿后冉冉而來,走到面前,深深道個萬福。東坡看那女子,如舊日相識。那
女子向袖中摸出花箋一幅,求學士題詩。佛印早取到筆硯,東坡遂信手寫出四句,道是:
四十七年一念錯,貪卻紅蓮甘墮卻。
孝光禪寺曉鐘鳴,這回抱定如來腳。
那女子看了詩,扯得粉碎,一把抱定東坡,說道:“學士休得忘恩負義!”東坡正沒
奈何,卻得佛印劈手拍開,驚出一身冷汗。醒將轉(zhuǎn)來,乃是南柯一夢,獄中更鼓正打五更。
東坡尋思,此夢非常,四句詩一字不忘,正不知甚么緣故。忽聽得遠遠曉鐘聲響,心中頓
然開悟:“分明前世在孝光寺出家,為色欲墮落,今生受此苦楚。若得佛力覆庇,重見天
日,當一 心護法,學佛修行。”
少頃天明,只見獄官進來稱賀,說圣旨赦學士之罪,貶為黃州團練副使。東坡得赦,
才出獄門,只見佛印禪師在于門首,上前問訊道:“學士無恙?貧僧相候久矣!”原來被
逮之日,佛印也離了湖州,重來東京大相國寺住持,看取東坡下落。聞他問成死罪,各處
與他分訴求救,卻得吳充、王安禮兩個正人,在天子面前竭力保奏。太皇太后曹氏,自仁
宗朝便聞蘇軾才名,今日也在宮中勸解。天子回心轉(zhuǎn)意,方有這道赦書。東坡見了佛印,
分明是再世相逢,倍加歡喜。東坡到五鳳樓下謝恩過了,便來大相國寺尋佛印說其夜來之
夢。
說到中間,佛印道:“住了,貧僧昨夜亦夢如此。”也將所夢說出后一段,與東坡夢
中無二,二人互相嘆異。
次日,圣旨下,蘇軾謫守黃州。東坡與佛印相約且不上任,迂路先到寧海軍錢塘門外
來訪孝光禪寺。比及到時,路徑門戶,一如夢中熟識。訪問僧眾,備言五戒私污紅蓮之事。
那五戒臨化去時所寫《辭世頌》,寺僧兀自藏著。東坡索來看了,與自己夢中所題四
句詩相合,方知佛法輪回并非誑語,佛印乃明悟轉(zhuǎn)生無疑。此時東坡便要削發(fā)披緇,跟隨
佛印出家。
佛印到不允從,說道:“學士宦緣未斷,二十年后,方能脫離塵俗。但愿堅持道心,
休得改變。”東坡聽了佛印言論,復來黃州上任。自此不殺生,不多飲酒,渾身內(nèi)外皆穿
布衣,每日看經(jīng)禮佛。在黃州三年,佛印仍朝夕相隨,無日不會。
哲宗皇帝元佑改元,取東坡回京,升做翰林學士,經(jīng)筵講官。不數(shù)年,升做禮部尚書,
端明殿大學士。佛印又在大相國寺相依,往來不絕。
到紹圣年間,章敦做了宰相,復行王安石之政,將東坡貶出定州安置。東坡到相國寺
相辭佛印,佛印道:“學士宿業(yè)未除,合有幾番勞苦。”東坡問道:“何時得脫?”佛印
說出八 個字來,道是:逢永而返,逢玉而終。
又道:“學士牢記此八字者!學士今番跋涉忒大,貧僧不得相隨,只在東京等候。”
東坡怏怏而別。到定州未及半年,再貶英州;不多時,又貶惠州安置;在惠州年余,
又徙儋州;又自儋州移廉州;自廉州移永州;蹤跡無定,方悟佛影跋涉忒大”之語。在永
州不多時,赦書又到,召還提舉玉局觀。想著:“‘逢永而返’,此句已應了;‘逢玉而
終’,此乃我終身結(jié)局矣。”乃急急登程重到東京,再與佛印禪師相會。佛印道:“貧僧
久欲回 家,只等學士同行。”東坡此時大通佛理,便曉得了。當夜兩個在相國寺一同沐浴
了畢,講論到五更,分別而去。這里佛印在相國寺圓寂,東坡回到寓中亦無疾而逝。
至道君皇帝時,有方士道:“東坡已作大羅仙。虧了佛印相隨一生,所以不致墮落。
佛印是古佛出世。”這兩世相逢,古今罕有,至今流傳做話本。有詩為證:禪宗法教豈非
凡,佛祖流傳在世間。
鐵樹開花千載易,墜落阿鼻要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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