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柳青 作者單位:北京理工大學
《美與時代(美術(shù)學刊)》2020年4月 ---- 宋元山水畫中云的意象研究
云是自然界中沒有固定形式的物質(zhì),在山水畫的意境表達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云與畫面中的景物虛實相對,為畫面營造空靈縹緲的意境,云的流動性為畫面增添了動態(tài)的視覺感。中國山水畫追求景中有意,以意境取勝,繪畫中講究靈動之氣,云在山水造境中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北宋時期的“云山鼎立”的山水,南宋時期的“角邊山水”,元代時期的“一河兩岸”的山水,云成為畫面中重要的精神內(nèi)涵。文章從宋元山水畫中云的意象分析,研究宋元山水畫中云的技法特點,闡述云的氣韻生動、空靈簡約、游心于“淡”等精神造化,由此總結(jié)現(xiàn)代山水畫創(chuàng)作中云的作用。
一、云的文化
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認為氣是“云氣也”,云是天地之氣的象征,也是宇宙精神的體現(xiàn)。云所蘊含的自然之道,寄托著古人對天地之道和人生追求的思考。在古人意識中云是天上之氣,是祥瑞的象征,是神圣、純潔的符號。在神話傳說中,云的寓意是“得道成仙”“神秘虛幻”“純潔”等。從儒道思想中可以看到,氣是生命的本源,自然萬物的動力,云構(gòu)成的氣流運轉(zhuǎn)在宇宙之間。氣意味著生命的特征,云氣意象象征著隱逸和無憂無慮。
二、宋元山水畫中云的技法特點
宋元是山水畫發(fā)展的繁榮時期,山水畫中云的形式發(fā)展完善,技法圖式更加成熟。從宋到元,云的技法經(jīng)歷了由實到虛、由繁到簡的過程,表現(xiàn)出由寫實向?qū)懸獾霓D(zhuǎn)變。云氣不僅承載著文人的內(nèi)心要求,而且在山水畫的創(chuàng)作過程中扮演著“情”和“景”的重要角色,山水畫中的云氣反映著畫面的精神。宋元時期的山水畫已經(jīng)形成了成熟的技法,總結(jié)起來可分為勾云法、留白法、勾染法、擦染法等。
一是勾云法。勾云法主要分為勾填法和水墨勾勒法,是傳統(tǒng)的繪畫技法之一。宋元時期的勾云法在唐代的基礎(chǔ)上有了提升,對云的描繪追求質(zhì)感更輕、更透、更薄,也有了一些裝飾性的韻味,對線條的要求十分講究,參考云的動態(tài),線條的流動性給畫面增添了靈動感。
二是留白法。畫面中的留白法是以山石樹木反襯畫面的虛白,畫面中留出來的空白位置表現(xiàn)煙云。北宋米芾的《春山瑞松圖》中的煙云就是運用留白法,山石的錯落和虛實變化體現(xiàn)著煙云的流動。云氣的留白表現(xiàn)的是虛無之美,分割著畫面的空間。留白是中國畫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畫面形式構(gòu)成的重要元素,留白與畫面的景物形成鮮明的對比。
《春山瑞松圖》
三是勾染法。勾染法是線條和水墨烘染相結(jié)合的技法。勾染法是宋代山水畫中常用的技法,體現(xiàn)了工筆和寫意的結(jié)合。董、巨擅長畫江南的山水,畫面充滿云霧之氣。董源《夏山圖》中的云煙用淡墨勾勒基本輪廓,水墨暈染使得畫面生動有靈性,云氣靈動迷蒙,體現(xiàn)出山水間的潤澤。巨然的《萬壑松風圖》中的云也是用淡墨勾勒,云的四周用筆簡單,與周邊的景物銜接自然,若隱若現(xiàn)。
《夏山圖》
四是擦染法。擦染法是水墨暈染和干筆皴擦相結(jié)合的技法,以干筆皴擦山石底部,并結(jié)合暈染,形成云氣縹緲的意境,筆筆見筆觸,處處見情感,擦和染的銜接到位,筆墨韻味十足。宋代范寬的《溪山行旅圖》,山勢挺拔,山體頂天立地,山腳處輕輕皴擦點染,形成煙云漸入的景象,溪山景物都在云氣之間,若隱若現(xiàn)。
三、宋元山水畫中云造境的觀念傳達
一是意境營造——氣韻生動。南齊謝赫提出的六法論,將氣韻生動排在首位。山水畫中的氣韻生動,要求畫面充滿生機與動感。煙云的流動性充滿了動感,能夠使畫面氣韻生動,這往往承載著文人“澄懷觀道”的意境。從宋代到元代山水畫逐漸走向簡約空靈的意境,山水畫不斷呈現(xiàn)以“虛境”為主的境界。山水畫來源于客觀自然,同時又超越客觀自然。
二是云煙飄渺——空靈簡約。云煙飄渺靈動而虛無,云氣的變化增強了畫面的虛實對比。云氣相對于山石來說更為含蓄。山水畫的精髓流淌于筆墨與意境之間,山水畫的精神傳達著文人墨客的情懷。山水畫中濃厚的云涌動于山間,若隱若現(xiàn),煙云繚繞,仿佛仙境般自由,云氣自由多變,形態(tài)各異,善于表達不同的情緒。
三是煙云虛白——游心于“淡”。老子說“道之出口,淡乎無味”,“淡”是最接近道的一種狀態(tài)。莊子說“游心于淡,合氣于漠”,在莊子眼中“淡”是人生理想的境界。宋代山水畫以老莊思想中的“淡”為基礎(chǔ),發(fā)展了郭熙“三遠法”的建立,“平遠”“深遠”“高遠”使得空間建構(gòu)更加豐富。“淡”是一種自然的境界,不是寡淡無味,而是一種質(zhì)樸、平淡的語境。云煙布局講究留白,煙云為象,白之有意。
四、宋元山水畫云的意象對明清山水畫的影響
明代對宋元山水畫進行了繼承與創(chuàng)新,受影響最大的是戴進和吳偉代表的是“浙派”。戴進擅長兼工帶寫,他的《風雨歸舟圖》描繪的是風雨云霧包圍的山體,遠山重疊,霧氣若隱若現(xiàn),畫面空靈。戴進師法馬遠、夏圭,畫面水墨淋漓,動勢強烈。這類繪畫風格成為煙雨題材山水畫的典范。明代中期,資本主義經(jīng)濟開始發(fā)展,形成以沈周、文征明、唐寅、仇英為代表的吳門畫派。他們學習宋代山水畫的精華,追求筆墨情趣,繪畫題材更加靠近生活,筆墨溫潤。董其昌在師古人的基礎(chǔ)上,將潑墨與惜墨相結(jié)合,畫風疏曠,平淡天真,以留白的手法畫云,畫面空靈疏秀,體悟煙云的變化。縱觀董其昌的作品,可以察覺他對煙云的描繪相當重視,畫面中氤氳的墨氣,山水間的煙云,氣韻生動,營造安閑恬靜的畫面氛圍。清“四王”中的王原祁善于畫宋畫中的丘壑,習慣反復(fù)皴擦,用筆沉穩(wěn)。龔賢擅長運用積墨表現(xiàn)江南景色,濕筆反復(fù)暈染,墨色空間層次豐富,畫面中重墨處有煙云留白相呼應(yīng),實中有虛,氣韻流暢。梅清的煙云,線條動感十足,奇峰峻石,霧氣繚繞??傊髑迳剿谒卧剿幕A(chǔ)上進一步發(fā)展。
《風雨歸舟圖》
五、結(jié)語
宋元山水畫的云氣寓意豐富,作為符號存在于畫面中,煙云隨形而動,隨景而生。宋至元,云被不斷賦予新的含義,同時也包含著深厚的文化寓意。云的表現(xiàn)技法由繁到簡,由實到虛。云作為山水畫的精神象征,凝聚著畫家們對于自然的感悟,使空白適應(yīng)水墨畫的虛實關(guān)系,給人無盡的想象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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