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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 ZAI HUANG DAO
| 家在黃島 |
誰的心思也是
半尺厚的黃土
熟了麥子呀!
——題記
前幾日回了趟老家,鄉(xiāng)野的景致一下子映入眼簾,一種說不出的舒坦和親切如潮水般涌入心懷。車窗外,那倏忽而過的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黃,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地耀眼和熱烈。
老家的麥子熟了。
如今,麥?zhǔn)諘r節(jié),麥田里聯(lián)合收割機(jī)的轟鳴聲早已代替了揮著鐮刀的沙沙聲??晒枢l(xiāng)的人,故鄉(xiāng)的麥?zhǔn)?,依然令我深深眷戀?/p>
故鄉(xiāng)六月,那烙在生命里的金黃,如同一幅美麗的畫卷在我的眼前徐徐展開。廣袤,深沉。
六月的清晨,太陽也仿佛起的特別早,溫情地看著鄉(xiāng)村田間早已忙碌著的人們。一壟壟金黃的麥子,好像還沉浸在露水的懷里,懶懶地不愿醒來。沐浴著故鄉(xiāng)的風(fēng),整個村落仿佛還沉醉在這還帶著點濕潤的麥香的風(fēng)里。
我是被窗外梧桐樹上的小鳥吵醒的,睡夢中的我,卻不知道我的哥哥姐姐們早已被父親吆喝起來,搓著惺忪的眼睛,去了麥田。作為家中的老幺,我盡享大家庭之愛,不必早起到田野里揮汗如雨,我是被一家人慣壞了的小九兒。
灶間,母親煙熏火燎地在做飯,灶火映著母親略顯疲憊而蒼老的臉龐。低矮的屋子里,滿是煙塵,母親不時用衣襟擦著眼睛。我分明看到,母親凌亂的頭發(fā)里,夾雜著些許麥糠!不用說,昨晚家里人肯定在麥場里忙到很晚,而我,卻在他們濃濃的愛意里,睡得香甜。
我蹲在鍋灶前,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往灶膛里面添柴草。母親則騰出手來,用唾沫吐在手里權(quán)當(dāng)頭油,給我梳起兩個光溜溜的羊角辮兒。那時,一點也不嫌臟,反而高興得就像那兩條翹起的羊角辮。母親說,等做完飯,讓我到麥田里給父親和哥哥姐姐們送早飯。
麥?zhǔn)諘r節(jié),家家都會比平時吃得好,我家也不例外,那是對勞動者的特殊獎賞。人,在勞累的時候,特別需要美食的犒賞,而在當(dāng)時物質(zhì)貧乏的年代尤其如此。也許,因為這頓好飯,我的哥哥姐姐們,在麥地里才干得那么帶勁兒。母親按照父親的吩咐,要我把飯菜挑到地頭上,那是怕把割麥的工夫耽擱在路上,因為熟透了的麥子,一定要跟隨時都會變臉的天氣賽跑,麥?zhǔn)諘r節(jié),要搶收搶種,家家戶戶都是這樣子緊鑼密鼓地勞作著。母親要我在家跟她吃完再送,這我可不答應(yīng),因為送到田地里的飯菜比家里吃的多了金燦燦的大蔥炒雞蛋,幾個腌得流油的咸鴨蛋,還有滿滿一盆冒著香氣的五花肉炒卷心菜。
白居易《觀刈麥》表達(dá)的是對勞動者的疾苦的同情,而年幼的我卻是以孩童的眼光看世界,也以孩童的好奇摻和到“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fēng)起,小麥覆隴黃”的麥?zhǔn)諘r節(jié)中來的。的確是,南風(fēng)一吹,一個晌午,麥子都像聽到集結(jié)號一樣,一株挨著一株,一片連著一片地變成了金黃。張揚的麥芒,干索索的沙沙聲,怎能容許莊稼人的懶惰和不緊不慢呢。
走在路上,太陽已經(jīng)升的很高了,霧氣剛剛散去,陽光毫不吝嗇地傾瀉下來。村野的小路上,到處是農(nóng)人忙碌的身影,老人和孩子也各司其職,有的專管在家燒火做飯,有的負(fù)責(zé)送到田間地頭。騾馬則駝著滿滿的一車麥子,喘著粗氣,在主人的吆喝下,點著頭,賣力地邁著步子。我擔(dān)著飯菜,聽著騾馬脖子底下清脆的鈴鐺聲,母親給我扎的兩條小羊角辮也隨著步子起勁兒地甩來甩去。
田野里,到處是或立或鋪或移動在小路上的金黃,人們用鐮刀,用汗水揮灑出豐收的喜悅。遠(yuǎn)遠(yuǎn)地,我就看到自家麥田里,那幾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彎腰揮鐮,一摞摞麥子整齊地躺倒在他們的身后。大我兩歲的七姐眼最尖,最先丟下鐮刀,向地頭奔來。我看到哥哥姐姐們手上被鐮刀磨起了水泡。我喊父親過來吃飯,他只說不急不急,你們先吃。長大后我才明白,拉扯著大家口,似乎永遠(yuǎn)不知疲倦的父親只是想讓她的兒女們多吃幾口好飯。而今,那個全村最能干的莊稼漢子,那個莊稼地里的好把式,我的父親,離開我們已十二年了。父親在麥田里揮汗如雨的場景,卻成了珍藏在我們心中的一幅畫——這幅畫泛著太陽的光,散著麥穗的香。
那時家里最輕松肆意的就是我了,不是在地里隨意撿拾幾把麥穗,就是到溝渠旁找個有樹陰的地方自娛自樂?;蛘咛稍邴溄斩焉?,看天上的云,數(shù)飛過的鳥兒;或者被身邊的蚱蜢所吸引,跪著,爬著,追出好遠(yuǎn);或者揀那種半黃不綠的麥穗搓來吃……童年的我,就是在這樣一個個麥?zhǔn)占竟?jié)家人揮汗如雨的辛勞中,在不知“汗滴禾下土”的嬌慣下,恣意生長。
麥?zhǔn)諘r節(jié),對于孩子們來說,最快樂最緊張的地方莫過于麥場了。大人們,把收割好的麥子,堆在麥場里,等待晚上用機(jī)器把它們脫粒。有些比較貧困的家庭,是不舍得花租機(jī)器的錢的。他們就挑中午太陽最毒的時候,把麥子攤開在麥場里,然后,把石滾子拴在牛或驢的屁股后,用布蒙住它們的眼睛,讓它們專心重復(fù)地做著圓周運動。石滾子吱吱呀呀的聲音,像一首古老的歌謠,訴說著莊稼人的辛苦。有機(jī)器脫粒的人家雖說輕省些,但也往往需要幾個家庭互幫互助才可以更加高效地完成麥場脫粒工作。幾個人,分工明確,像一條機(jī)器的傳送帶,所有人打完麥子都變成了灰頭土臉的“黑鬼”,認(rèn)不出平日的模樣。
大人們忙不過來坡里場里的事,會吩咐小孩子看好“麥場”。烈日下,麥粒需要隔一小會兒,就得翻曬一下。有時用木耙翻動,有時打赤腳走動來翻。太陽最毒的時候,腳底被地面燙得火辣辣的疼。有時,天氣瞬息萬變,大雨要來。整個麥場就變得萬馬奔騰起來。吆喝聲,催促聲,奔跑聲,木锨,簸箕的摩擦聲,聲聲入耳??磮龅男『⒆觽冏钕刃袆悠饋?,用木锨簸箕堆麥粒。小小的人兒,抱著長長的木掀,那場景很是搞笑。一兩個大雨點落下來,一道閃電,一聲響雷,小孩兒們心里就著急了。大人還未趕回,自己勢單力薄,麥粒被大雨沖跑了可咋辦。幸好,大人們趕到的正是時候,一通搶場,大雨潑下來之前,麥粒堆好了,雨布也遮蓋好了。小孩兒忙得臉通紅,喘著粗氣,等著大人們的獎勵,通常是一根透心兒涼嘎嘣脆的老冰棍兒。
一個麥?zhǔn)占竟?jié),幾場忙碌的脫粒、搶收戰(zhàn)役之后,夕陽下,一個個麥垛,散發(fā)著潮濕的麥香,靜靜得立在麥場里,顯得更加靜謐。。大人們,有的坐在麥場邊,悶幾口旱煙,閑聊幾句今年的收成;有的則用木锨,借風(fēng)勢把麥粒里的雜質(zhì)揚出去。小孩子則戴著大人們的斗笠在不時落下的“麥雨”里,歡快地跑進(jìn)又跑出。有時也會遭到不耐煩的大人呵斥幾聲,而這并不妨礙我們小孩子的玩興,不過是再換家場地繼續(xù)淋“麥雨”的游戲。父親,也是揚麥的高手,他揚的麥雨層次分明又粒粒干凈。然后,父親會用掃帚把滾到角落里混在土里的麥粒,連同沙土背回家,讓母親用來喂雞。
此時的麥場成了孩子們的樂園。我們調(diào)皮地躥到麥垛上,盡情地嬉戲玩耍:在潮濕而溫?zé)岬柠湺庵g藏貓貓,跳皮筋兒;還跟著手巧的鄰家姐姐學(xué)著用麥秸編織指環(huán),發(fā)卡,海螺,小籃子......麥場交織著孩童的歡笑,大人的辛勞,騾馬的汗水,還有新麥的麥香。
麥子從播種,拔節(jié)到抽穗、揚花、結(jié)籽的過程已成兒時遙遠(yuǎn)的記憶了,麥?zhǔn)諘r節(jié)的辛勞也似乎已經(jīng)淡忘了。惟有那金黃麥浪里勞作的場景,卻成了我們在餐桌上常常談起的話題。
那故鄉(xiāng)的麥田,那麥田里的守望者。
不知不覺,麥子又熟了。
文/張金秀
簡介:青西新區(qū)第六初級中學(xué)教師。家在黃島作家聯(lián)誼會會員。她熱愛生活熱愛大自然。于隨心隨性隨行隨拍隨寫中,把平淡的日子過得一樣有了詩意。
主播/李華美
簡介:小園主人,上泉朗誦社會員,一個從小聽廣播長大的文藝女,堅信書卷氣是最脫俗的氣質(zhì),而走過的路,讀過的書都會化作最自然的妝容。努力追求以有溫度的聲音,詮釋有態(tài)度的文字。任歲月流轉(zhuǎn),只愿心中有故事,臉上無風(fēng)霜。
攝影/王培珂
簡介:小城攝影俱樂部會員。新黃島報社攝影記者,新華社簽約攝影師。
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本期參與編輯
主編:靜 秋
排版:靜 秋
校稿:薛素愛
復(fù)審:李華美
發(fā)布:靜 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