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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A ZAI HUANG DAO
| 家在黃島 |
“我嘗有匱乏,鄰里能相分。我嘗有不安,鄰里能相存?!痹谄纷x唐人元結(jié)的詩時,我想起了兒時的鄰居們,他們的音容笑貌還是那樣真真切切。
在我童年的記憶里,印象最深的有三家老鄰居,西鄰牟家、東鄰劉家和對街的玉玲家。
牟家與我家的“怨緣”最長,奶奶與牟家老太年齡相仿,同一年被娶進了各自家門。有一年秋天,奶奶發(fā)現(xiàn)自己辛苦攢下的一瓷罐子雞蛋被人給偷了,屋里還留下了幾個大腳印子。看到空空如也的瓷罐子,奶奶是火冒三丈,再看看那比男腳小比尋常女腳大的大腳印,奶奶心里有譜了,這偷雞蛋的八成是牟家老太,因為整條街的婦女只有她是大腳。
但是抓賊得捉贓呀,奶奶沒有捉到現(xiàn)行,就只能停留在“懷疑”的層面上,可心里的那口氣總得想法發(fā)泄出來,于是奶奶就隔三差五的在院墻外指桑罵槐,而奇怪的是,牟家老太就是不吭聲,這也更加讓奶奶確信她就是那偷雞蛋的賊。兩家從此再不上門。
過了幾年后,奶奶終于等到了報“一箭之仇”的機會。牟家老太的大兒子到了娶媳婦的年齡,奶奶恰恰是村里有名的“媒婆”,牟家老太怎好意思再去找奶奶給說媒,只好委托別人去辦。結(jié)果牟家老太的大兒子說對象是說一個吹一個,原來這里面是皮褲套棉褲——必定有緣故!用奶奶的話說:“鄰居家的孩子找對象放著我不用反去用外人,看誰會信他、嫁他?!不信就等著瞧!”
牟家老太的大兒子竟然真的在五年內(nèi)沒找上媳婦,這在農(nóng)村里可是比較罕見。后來牟家大兒子雖然找上了兒媳婦,但那媳婦自幼就得了哮喘病,街坊四鄰都說牟家娶了個“病秧子”,這畢竟不是什么好事。
大媳婦是“藥罐子”,二媳婦又是典型的“小摳兒”,而那兩個兒子也是山羊打架——勾心斗角,沒有人愿意贍養(yǎng)老太太,最后逼得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自己拾柴火做飯,自己挑水洗衣服,頭疼腦熱的更是沒人照顧,有時連飯都吃不上。左鄰右舍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讓村委會來協(xié)調(diào)牟家的事兒,最終牟家老太在兒媳婦的“臉色”中有了吃穿。
牟家老太終于沒有熬過八十歲大關(guān),那一年臘月初八她撒手人寰,而那不爭氣的倆兒子竟然在她去世之后為了爭奪家產(chǎn)——唯一的一棵老香椿樹發(fā)動了“內(nèi)戰(zhàn)”,這著實讓村里人又氣又恨。
隨著牟家老太的離去,奶奶的思想也發(fā)生了變化。至今我還記得,牟家老太去世的時候,奶奶竟然老淚縱橫,說和她做了半輩子鄰居,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和她坐下來說幾句心里話,丟了一罐子雞蛋也丟了大半輩子的鄰居緣分。
與牟家相比,東鄰的劉大爺家則完全不同。據(jù)老一輩人講,劉大爺家祖上是“地主”出身,家里有騾有驢,各種農(nóng)具應有盡有。后來經(jīng)過土改,他家的地雖然少了許多,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家底兒還是相當豐厚,尤其他家后院的那十來棵棗樹頗為喜人,一到秋天我就爬過院墻去偷吃大紅棗,但劉大爺從來都不批評我,等棗子徹底成熟以后,他總是分給我家一大袋子。
其實劉大爺對誰都一樣,始終透露著一種大氣,誰家農(nóng)具不夠用了向他借,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即使偶爾用壞了,他也不會責怪人家。但更讓我們感到欽佩的還是劉大爺?shù)闹渭抑馈?/p>
走進劉大爺?shù)募依?,第一感覺就是干凈整潔,房前屋后綠意盎然,院子里新開的月季花在微風中搖曳著舞姿,貓兒、狗兒在樹下打著瞌睡,真像是走進了陶淵明的世界里。
除此之外,劉大爺?shù)募绎L甚是嚴格。每次吃飯的時候,劉大爺?shù)睦夏赣H必定是第一個動筷子的,有一次劉大爺?shù)膬鹤悠屏艘?guī)矩,吃飯時先動了筷子,結(jié)果是遭到訓斥之后還得面壁思過,用劉大爺兒子的話說,他爹就是一“老頑固”,但在眾鄉(xiāng)鄰看來,劉大爺家的孝道就是村里的道德模范。
和牟家老太相比對,劉大爺?shù)睦夏赣H那可是村里最幸福的人了,她一直活到96歲才溘然長逝,據(jù)說出殯那天,劉大爺那是哭得昏天黑地,三天三夜水米不沾,連續(xù)五年春節(jié)不貼對聯(lián),不放鞭炮。
時至今天,當父親和我回家鄉(xiāng)的時候,必定要到劉大爺家里坐一坐。盡管劉大爺因肺氣腫去世已有十多年,但他的兒子及兒媳婦依然和他爹一樣把自己的老娘伺候的健健康康,我想這就是優(yōu)良家風的一種傳承吧!
如果說劉大爺家用“溫風細雨”來形容的話,那么大街對面的玉玲家就是“驚濤駭浪”了。
玉玲家和我們家是本家,雖然她比我大不了幾歲,按輩分我得叫她姑。小時候,我經(jīng)常沒大沒小的叫她田玉玲,但她從來不生氣,總是帶著我到處去玩兒,上山摘桑葚,下河摸螃蟹,這些是常有的事兒。
然而我最害怕的卻是玉玲她娘,她天生有一個“暴脾氣”,家里丁大點兒事,她就得像火山似的爆發(fā)一場,比如玉玲她爹看電視久了,她發(fā)一通火,玉玲放學回家晚了她也發(fā)火,玉玲姐夫多買了一捆啤酒,她更是怒火沖天。
每當我們聽到她大發(fā)雷霆的時候,母親總是從冰箱里拿出幾支冰糕送過去,說是讓她降降火,這一招還真管用,兩支冰糕下肚,她的火氣還真是消去了一大半兒。就這樣,我們經(jīng)常在玉玲娘的大嗓門中感受到她家的叮叮當當。
在我印象里,玉玲娘除了脾氣不好之外,卻是一個干活麻利的勞動能手。無論是春耕還是秋收,玉玲家總是領先于我們,忙完自己的,玉玲娘就幫著我們家做農(nóng)活。聽母親說,玉玲娘姓于,是建國前的老黨員,在淮海戰(zhàn)役中是支前模范,干起活來那是風風火火沒人能比,我想她的“暴脾氣”也不是無端白發(fā)的吧。
然而玉玲家不知為什么,那幾年厄運總是降臨到她家。先是有一天晚上,正當村里放電影的時候,玉玲家很奇怪地著起了大火,三間屋子燒成了灰燼,這讓玉玲娘肝腸寸斷。
時隔不久,玉玲娘又檢查出了食道癌,原先的暴脾氣從此“啞火”。在她病入膏肓之時,曾經(jīng)對我母親說,她還想吃支冰糕降降火。當她艱難地吃完那支冰糕時,我母親的眼淚奪眶而出,那以后,每次看見冰糕,母親總是嘮叨說:“玉玲她娘就喜歡吃我送的冰糕,說是能降火。”
如今,那些老鄰居早已成為舊時庭院里的永恒記憶了,雖然漸漸遠去,但每次想起他們時,我的心里總是難以平靜。晚年凄涼的牟家老太,孝字當頭的劉大爺,風風火火的玉玲她娘,就像人生的樂章,彈奏出生活里的酸甜苦辣。
文/田元武
簡介:家在黃島作家聯(lián)誼會會員。就職于青島市黃島區(qū)峨眉山路光谷軟件園中石化第十建設有限公司,熱愛讀書寫作,喜歡用手中的鍵盤敲出人性之美。
主播/雪妮子
簡介:薛喜梅,筆名瀟湘妮子,雪小小,上泉朗誦社會員。
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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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靜 秋
排版:姜蘊青
校稿:孫莉霞
復審:劉培蕊
發(fā)布:劉培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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