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讀書
家在黃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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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跟同事一起去到一個村里,回來的時候路過六汪河橋,偶望橋下,頓時被滿眼的荷花驚艷了。時值盛夏,荷花盛開,荷葉將整個河面遮蓋,見此情景,詩意頓起,想了幾句不甚理想,覺得眼前之景惟有楊萬里的“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可以比。
心動之下,吃過晚飯,專程過去探看。這是一汪大約一二十畝的水面,橋西邊是蒲葦林林,東面則是荷葉田田。是時夕陽的余輝自橋洞里射過來,荷葉接天,參差而婆娑,荷花映日,亭亭而嬌艷。自路邊斜坡下去,穿過河邊小樹林上了河堤,頓覺一股清涼與幽香襲來。
河堤出水面二尺余,基于荷葉相平。展眼望去,一水荷葉高低錯落,猶如翡翠盤相迭,荷花疏密相間,恰如緋衣女呼應(yīng)。開過的荷花,花瓣有的散落在了荷葉上、水面上,而殘存的一兩片花瓣間,分明一個嶄新的蓮蓬長成了。盛開的荷花,花瓣嬌艷清新,錯落有致,俯仰間可見中心一簇金黃色的花藥,柔情款款,身姿曼妙;乍開的荷花,花瓣似開未開,簇擁在一起,瓣尖濃艷明麗,恰如一位著紅衣的少女,盈盈含情,嬌憨可愛;更有新荷剛出水面,似乎還帶著剛出水面沒來得及落盡的水珠兒,稚嫩得像一個嬰兒,清新活潑。這一支支姿態(tài)各異的荷花,在碧色荷葉的襯托下,傲然向風,婆娑而舞。
晚風拂過荷塘,時有荷葉荷花間摩擦的沙沙聲。忽然想起曾經(jīng)畫過的一幅《聽荷》。月夜,荷塘灑滿了清輝,盈盈一水間,開滿了緋紅的荷花。在水面的回廊上,一位青衣女子倚在欄桿上,微仰著頭,像是在望月,卻分明將一只纖手搭在耳邊,傾聽荷花的婆娑之聲。同學(xué)曾建議換一個名字,認為聽荷太抽象。我說,我聽見過荷花聲音的。于今,我仿佛又聽到了荷塘深處的荷花在呢喃。
我過去畫畫,牡丹以工筆為多,而荷花多是寫意,那副《聽荷》大概是僅有的一幅工筆,是為配合描繪青衣女子所致。為荷花寫意,只用墨色與曙紅,間或點染以藤黃、草綠,荷葉則水墨淋漓,荷花則嬌艷潤澤。我認為工筆荷花僅能寫其形,只有水墨寫意才能寫出荷花的高潔與俊美,飄逸與風流。
古人每把水草比作女子,那這明艷的荷花更是女子中頂尖的美人了。在王昌齡《采蓮曲》中,荷花與女子是一體的,女子如蓮,蓮似女子:“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那一支支亭然玉立的荷花,正如一群采蓮的女子,身穿碧色羅裙,而臉兒嬌羞得如蓮花一般,手分荷葉,款款而來,又隱然而去。而他的另一首詩中,女子更欲與荷花比美:“摘取芙蓉花,莫摘芙蓉葉。將歸問夫婿,顏色何如妾?”最末一句中的“何如”,寫盡了女子的姿態(tài)之嬌,小女子作為新婦的欣喜之情與夫婿對其的寵愛,無不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而與之相比的荷花,又豈是等閑之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碑吘梗苫ㄒ脖环Q為碧波仙子。
荷花之高潔,始自屈原?!爸栖梁梢詾橐沦?,集芙蓉以為裳?!碧幱跐崾蓝毲宓那蠓?,不愿著俗世的袍服,只想穿一件集芰荷與芙蕖制成的衣裳,這是荷花清高形象的原始。荷花成為花中君子,則始于宋代周敦頤的《愛蓮說》:“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p>
古代的文人雅士們只知荷花有如此高潔之外形,卻不知荷花為何能“出淤泥而不染”。據(jù)植物學(xué)研究發(fā)現(xiàn),荷花的根莖表皮細胞中有一層半透膜,能吸收水中的氧氣。且根莖、葉柄中有平行的細孔相連,與荷葉上的孔隙相通,保證氧氣傳送到植株的每一部分,因此荷花能在泥水中生存。而德國植物學(xué)家巴特勒曾經(jīng)用電子顯微鏡觀察了上千種植物表面的結(jié)構(gòu),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蓮花看似光滑的葉片上,長著直徑約為七百納米的絨毛。這些絨毛讓直徑大于七百納米的水分子失去對荷葉的浸潤性而無法浸入到絨毛的內(nèi)部。當水滴滾過時,就會卷起花瓣上那些沒黏牢的灰塵,把它帶走,這就是荷花的自潔功能。這些本領(lǐng),是在億萬年的遺傳發(fā)育中物競天擇的成果。
周敦頤愛蓮之出泥不染,而清代李漁在《閑情偶寄》里,更說蓮之可愛?!白院慑X出水之日,便為點綴綠波……有風既作飄搖之態(tài),無風亦呈裊娜之姿……迨至菡萏成花,嬌嬌欲滴,后先相繼,自夏徂秋……復(fù)蒂下生蓬,蓬中結(jié)實,亭亭獨立,猶似未開之花,與翠葉并擎……荷葉之清香,荷花之異常馥,避暑而暑為之退,納涼而涼逐之生。至其可人口者,蓮實與藕皆并列盤餐,而互芬齒頰者也。只有霜中敗葉,零落難堪,似成棄物矣,乃摘而藏之,又備經(jīng)年裹物之用。”蓮花可視可嗅可食,即便是衰葉,既能留得殘荷聽雨聲,還可摘下裹物品。
荷花喜歡在平靜的水環(huán)境里生存,不喜歡漲落懸殊的流水,喜歡陽光而不耐陰,它的葉、蕾、花、蓬都具有明顯的趨光性。出于污泥而高潔不群,身處泥淖卻追逐陽光,既有盈盈美人之儀,又有謙謙君子之風,這就是荷花的品質(zhì)。
春盡夏來,百花皆殘。這時候,在靜靜的水面上,荷花獨自開放了。這種遺世而獨立的風格,也讓更多的文士們?yōu)橹垩?。李白號青蓮居士。他為荷花寫《古風》曰:“碧荷生幽泉,朝日艷且鮮?!达w霜滿,凋此紅芳年。結(jié)根未得所,愿托華池邊?!币欢淝嗌徤谟撵o的水面上,可惜無人觀賞,暗自凋謝。這是李太白懷才不遇的寫照。晚唐陸龜蒙《白蓮》:“素葩多蒙別艷欺,此花端合在瑤池。無情有恨何人覺,月曉風清欲墮時。”一朵白蓮,可惜沒生在瑤池,在這凡間忍受那些百花的欺侮。月曉風清之夜,白蓮凋謝了,而他的名字尚不為人周知。它為誰而開?又為誰凋謝?晚唐時期,吏治敗壞,科舉舞弊,名士高蟾曾寫了一首膾炙人口的七絕:“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怨未開?!边@是孤標傲世的君子之風。
荷花又名蓮花、水芙蓉,毛茛目蓮科蓮屬植物。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釋名說:“蓮莖上負荷葉,葉上負荷花,故名?!焙?,負荷也,是說荷花有擔當。另外,在荷文化里,荷花的各部分都有自己獨特的稱謂:荷葉稱蕸,荷莖稱茄,地下莖稱藕,藕的頂端稱蔤,花稱菡萏,實稱蓮蓬,蓮子稱菂,蓮心稱薏。
蓮心即蓮子的胚芽。因為蓮心中含有多種生物堿,故其味甚苦。因其味苦,故能清心安神,可治心火妄行。心火不得妄行,才能堅守初心。在成熟的蓮子中,綠色的幼葉和胚根,是荷花的遺傳物質(zhì)所在。胚芽時期即呈綠色,這是荷花之不同于其他植物之處。蓮心便是一株新荷的雛形,假以時日,在子葉的滋養(yǎng)下,這一寸清苦的蓮心又可以長成為一株亭亭玉立的新荷。蓮心本苦,其花卻艷而不妖,是為荷之精神。
人間草木,每一種都有其獨立之精神,而像荷花這樣,始于苦蓮心,長于污泥中,立于清水之上,不與百花爭芳的品格與精神,實屬不多,這也是人共愛之的緣由吧。
END
文/隋清運
簡介:“家在黃島”校稿編輯。生于六汪,事于六汪。工余讀書,不求甚解。
主播/大白菜
簡介:上泉朗誦社名譽社長。記得老黃島一位智者說過這樣一句話:語言的本身就是一種遮蔽。咋聽一身冷汗,再琢已然釋懷。表里之間如何辨得真假虛實!從真實中覓心境,于虛無里用真情。什么都藏不住。當然聲音更是這樣。一棵土生土長的大白菜。
本期參與編輯
主編:靜 秋
排版:姜蘊青
校稿:孫莉霞
復(fù)審:姜蘊青
發(fā)布:姜蘊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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