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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讀物丨麥子熟了

黃 家

島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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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掛在南墻那幾把銹跡斑斑的鐮刀,酣睡中被主人叫醒,揉著惺忪的眼睛,來到月臺上擺好的水盆和磨刀石邊。父親蹲起馬步調(diào)好架勢,兩手按著鐮刀鋒刃,一推一拉間,磨石與刀刃摩擦發(fā)出“嘶嘶嘶”的聲音,像吹響出征的號角!收割賦予鐮刀神圣的使命,它們個個抖起精神,一一披上锃亮的盔甲,發(fā)出耀眼的鋒芒。

  在六月醉醺醺的暖風里,麥田飄來的陣陣清香,讓荒蕪的場院也開始悸動。父親手握鋒利的鐮刀把雜草收拾干凈,挑水潑濕地面,拉起場院角落的石磙一遍一遍把場院壓瓷實。偌大潔凈的場院做好了迎接麥穗歸來的準備。

  “蠶老一時,麥熟一晌”,早晨看著還青黃相間的麥田,過了一個中午就變成黃澄澄的一片。“麥收九成熟,不收十成落。”那幾天父親都會走進麥田好幾趟,仔細查看麥穗成熟的情況。風吹麥浪,麥穗像活潑的精靈,像跳動的音符,父親置身于茫茫麥田,似一位大地的演奏家,又似一位檢閱部隊的首領(lǐng),陶醉在金黃色的海洋里。

  麥子熟了,是一個多么莊嚴而神圣的時刻。在父親宣布“準備開鐮”之后,天剛蒙蒙亮,全家就整裝待發(fā)拿起鐮刀、斗笠,帶好水壺,興奮得像與麥田趕一場赴約。此時沒有火辣辣的陽光炙烤,借著殘留露水的潮濕,尖尖的麥穗還沒肆意露出它的鋒芒,就是偶爾劃過胳膊身體,也在承受范圍之內(nèi)。

  大家揮起鐮刀或蹲或彎腰,一字排開,右手拿鐮刀左手抓起一把一把的麥子,從麥稈根底部“咔嚓咔嚓”用力割,倒下的麥子順勢齊整整地鋪在身后。割累了就坐在麥壟上休息一會兒,隨手挑幾朵麥穗放到手里不斷揉搓,麥子的清香迫不及待地從掌心溢出,邊揉搓邊呼氣把麥殼吹掉,一掌心滾圓的麥粒倒進嘴里,反復咀嚼這大自然最新鮮的饋贈,唇齒留香更感恩大地這位哺育萬物的母親。

  太陽升高了,火辣辣地照在身上。人們在汗流浹背中,與時間賽跑。此時的麥芒不分青紅皂白,會刺得身上一道一道,又癢又疼。鐮刀把與手心不住摩擦,割不了幾個麥畦,就磨起了血泡和繭子,鉆心的疼。長年累月與土地打交道,父親的手已是老繭累累,像披上了盔甲一般,他揮動鐮刀的身影淹沒在麥田深處?!罢l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不在烈日下?lián)]汗如雨地體驗一把,對這句詩的理解,怕只會停留在膚淺的表面。

  鐮刀霍霍,成熟的麥穗鋪滿了麥田,收割的麥子被捆成捆,用手推車一車車運到場院里。

  此時的場院熱火朝天,人聲鼎沸,大家各自在自家的場院里忙碌,運回的成捆麥團垛成了高高的山。麥垛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地方,垛邊可以捉迷藏,玩夠了還可以爬到垛頂,趴在上面,或站起來跳躍,在搖搖欲墜的刺激中體驗一把蹦極的感覺,在大人無暇顧及中享受一番肆無忌憚的快樂。

  父親推來鍘刀,把成捆的麥團,攔腰鍘斷,麥穗扔到場院中心晾曬,“咔嚓、咔嚓”隨著鍘刀有節(jié)奏的抬落,不一會兒場院里就成了麥穗的海洋。父親拿起木叉不住地挑來挑去翻曬,成熟的麥穗挨挨擠擠,在烈日的炙烤下樂得合不攏嘴。

  麥穗翻曬好了,再次把石磙拉進場院,在麥穗上面轉(zhuǎn)圈往復碾壓。碾壓麥穗確實是力氣活,烈日下,身強力壯的父親把繩子打成結(jié)套到肩膀上,弓起腰不知疲倦地圍著場院轉(zhuǎn)圈,任汗水濕透衣衫。記憶中,家里條件好一些時,這項苦力活換成了老牛來完成,父親只負責牽引著韁繩掌握方向就可以了。

  壓好的麥穗用木叉挑起,堆到一邊,均勻地露出一片帶著麥糠的麥粒,父親揚起的手與騰空而起的麥粒一起共舞。只見他端起一把木锨,找準風向,“嚓”地一聲,鏟出一锨锨麥籽與麥糠的混合物,隨手輕盈地朝天空斜向上揚,空中不斷劃出一道道彩虹般的弧線,麥糠在空中如天女散花一般紛紛飄遠,麥籽則調(diào)皮地垂直蹦跳著落回地面。用掃帚在麥籽上面輕輕來回劃過,覆在表面的雜物就被掠在了一邊。如此反反復復,麥糠與麥粒全部分開,干凈的麥粒堆成了山。

  父親彎下身軀,虔誠地跪在麥堆上,把金黃色的麥粒一簸箕一簸箕撮起裝袋的身影,與夏日金色的陽光融為一體。他無比深愛眷戀的土地終不負期望。

  此時的場院,孩子們的打鬧聲,大人吆喝牲口的號子聲,毛驢或牛的叫聲摻雜在一起,好一派豐收的景象。

  打場如果偶然遇上雷雨天,天邊雷電交加,偶有大顆的雨滴掉落,此時的場院頓時響起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孩子的哭聲,大人們搶糧夾雜的責備聲,一起隨著烏云襲來。趕緊裝袋,堆垛,封頂蓋好塑料薄膜,用石塊壓住,再用鐵絲把麥垛捆住拴好石頭固定,以防風雨侵襲。

  眼看就要歸倉的糧食,不敢有半點閃失。“轟隆隆”雷聲越來越響,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下來了,人們著急忙慌地蓋好麥垛,推起打出的麥子冒著雨拖兒帶女往家的方向跑去。

  此時大家都默默祈禱老天爺千萬別連陰天,否則場院里的麥穗就會生芽,無數(shù)汗水換來的勞動果實就會泡湯。

  老天垂憐莊稼人的不易,不到幾個時辰雷聲越來越遠,陽光竟然又露出了笑臉。人們再次聚集到場院,掀開麥垛,重新壓場,鋪開晾曬,碾壓……又一次開啟歸倉前的繁瑣流程。

  “人勤地生寶,人懶地生草?!奔遗c場院的路上響著匆忙運糧的腳步聲,人們相互寒暄,談論著收成,臉上寫滿豐收的喜悅。

  麥粒歸倉,母親把新麥磨成的面,蒸成新麥饅頭。老家一直有上“新麥子墳”的講究,父親撲撲身上的灰塵,拎起揉進愛與親情的饅頭步履匆匆,去祭奠列祖列宗。

  帶有純正清香的新麥面食爬上飯桌,麥子終于轟轟烈烈走過田間地頭,以另一種成熟的方式呈現(xiàn),滋養(yǎng)著我們的筋骨。

  如今曾經(jīng)人聲鼎沸的場院已經(jīng)徹底歸于沉寂,有的栽上了楊樹,有的堆起了柴草垛。當年的麥收農(nóng)具都已束之高閣:那沉重的鍘刀讓風雨洗禮得體無完膚;無用武之地的木锨、木叉被父親托上了高高的棚頂,渾身布滿了蜘蛛網(wǎng);就連那光滑的青石磙也不知被沉埋到了哪個溝壑,從此杳無音信;幾把彎彎的大鐮刀被父親整齊地排列在老屋的墻上,眼眉低垂間凝視著偶爾駐足端詳?shù)哪抗?,銹跡再次掩蓋它了往日的鋒芒,讓人黯然神傷。

  曾經(jīng)聽到號角就沖鋒陷陣,英勇無比的它們,完成了自己光榮的使命,歸于沉寂,走向沒落。唯有那幾把小鐮刀,父親偶爾會再磨一磨,去園子里割割韭菜和雜草。

  如今又到麥浪翻滾的季節(jié),人們終不用揮動鐮刀,在陽光暴曬下?lián)]汗如雨,也不用望著像孩兒臉的六月天,忐忑不安。收割機、脫粒機“突突突”從麥畦開過,在大地深處奏起最動聽的音樂?,F(xiàn)代化的工具把人們從繁忙的勞動中解脫出來,麥農(nóng)們只管帶好糧食袋子直接往家托運晾曬歸倉就可以了,傳統(tǒng)的農(nóng)耕時代宣告結(jié)束。

  “柳花飛處麥搖波”,麥子熟了,蔚藍天空下,一片金黃仿佛碎金的海洋。微風帶著收獲的味道,再次吹向了臉龐,手握歲月的裙裾,嗅到了一陣陣久違的芬芳……


文/宋榮芳

簡介:家在黃島作家聯(lián)誼會會員,青島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


主播/王剛

簡介:家在黃島·上泉朗誦社常務副主席。喜歡朗誦,用聲音傳播真誠,浸潤歲月,溫暖人生。


攝影/魏世洲

簡介:家在黃島·小城攝影俱樂部副主席兼秘書長。一個喜歡用鏡頭捕捉美好瞬間的攝影愛好者。

本期參與編輯




主編:靜   秋

排版:姜蘊青

校稿:王禮明

復審:姜蘊青

發(fā)布:姜蘊青

“家在黃島”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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