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牧羊少年的尋寶夢
在巴西作家保羅·柯艾略（Paulo Coelho）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中，少年圣地亞哥（Santiago）的命運，因為自己的夢想和一個夢而徹底轉(zhuǎn)變了。
圣地亞哥本來是西班牙一個小鎮(zhèn)上的普通農(nóng)家少年，在一所神學(xué)院中學(xué)習(xí)到十六歲。他的父母原本希望他按部就班地讀完神學(xué)院，之后做一個令家人驕傲的神甫，而他的夢想?yún)s是做一個云游四方的牧羊人。
他的父親對此并不看好，并勸說圣地亞哥道：
「孩子，世界各地的人都到過這個村莊。」
「他們?yōu)樽非笮缕娑鴣?，但是他們沒有差別......他們和咱們村里的人沒啥兩樣......那些人一旦了解我們的田園和我們的女人，就會說他們愿意永遠(yuǎn)留在這里生活。」
父親的一番話并沒能澆滅圣地亞哥渴望云游的心頭火，他反駁道：
「我希望了解他們生活的地方和他們那兒的女人，因為從來沒有人留在這里?！?/em>
就這樣，他順?biāo)熳约旱膲粝氤蔀榱四裂蛉?。那時候的他還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天命」，只是覺得「了解世界，這遠(yuǎn)比了解上帝以及人類的罪孽來得重要」。
然而一次借宿教堂的經(jīng)歷過后，他迎來了更大的人生轉(zhuǎn)折。而這一次，他將會逐漸并入「天命」的軌道。
▲作者：（巴西）保羅·柯艾略譯者：丁文林出版社：南海出版公司出版時間：2009
不過。這位老婦人并沒有講什么「天命」的事情，只是告訴他這個夢可以成為現(xiàn)實，并要求圣地亞哥在找到寶藏后給她其中的十分之一作為報酬。
出于對吉普賽人的不良印象和老婦人的敷衍回答，圣地亞哥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騙了。正當(dāng)他要打消尋寶念頭的時候，卻遇到了撒冷王麥基洗德。他從麥基洗德那里第一次聽到了「天命」這個詞，麥基洗德對他說：
「天命就是你一直期望去做的事情......當(dāng)你渴望得到某種東西時，最終一定能夠得到，因為這愿望來自宇宙的靈魂。那就是你在世間的使命……完成自己的天命是人類無可推辭的義務(wù)。萬物皆為一物，當(dāng)你想要某種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合力助你實現(xiàn)愿望。」
在麥基洗德的指點和幫助下，圣地亞哥決定踏上尋寶之路，并帶上了麥基洗德給的兩塊能夠幫人做出「是」、「否」選擇的寶石：烏凌和圖明。
常年和羊群在一起的生活經(jīng)歷，讓圣地亞哥學(xué)會了觀察大地和天空，「他知道什么鳥預(yù)示著附近有蛇，哪種灌木表明幾公里外有水源。這都是羊群教會他的?！?/p>
他本以為，神會將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只要留心「預(yù)兆」就好，不必為其他事情擔(dān)憂。
但現(xiàn)實卻和圣地亞哥開起了玩笑。
初到非洲摩洛哥的丹尼爾城，他就被人騙走了全部錢財。在打工賺錢期間，又聽說即使他打工一年，也很難攢夠去埃及的錢，何況想要到達(dá)埃及還需要穿過幾千公里的沙漠。這讓圣地亞哥備受打擊，甚至一度改變心意想要回家繼續(xù)牧羊。
而就在他打工期滿想要離開的時候，店老板卻以「馬克圖布」（阿拉伯語，「命中注定」的意思）為由，篤定圣地亞哥不會放棄尋找寶藏。這似乎也暗示了圣地亞哥的「天命」尚未完成，而他還需要帶著烏凌、圖明以及麥基洗德的話，繼續(xù)前行。
再后來，他與一位渴望學(xué)習(xí)「煉金術(shù)」的英國人一起加入了穿越沙漠的商隊，并在期間遇到了自己的真愛法蒂瑪（Fatimah）。愛情再一次動搖了圣地亞哥尋寶的念頭，他打算為了法蒂瑪留在沙漠，法蒂瑪卻對他說：
「我是你夢的一部分，是你常提到的天命的一部分。所以我希望你繼續(xù)前行，去實現(xiàn)你的夢想?！?/em>
圣地亞哥在一番糾結(jié)于痛苦之后，再次啟程了，這一次他終于來到了金字塔前，可卻并未找到寶藏。因為寶藏其實就藏在教堂里那棵無花果樹下，藏在開啟了他夢想和天命的那個地方。
最終，圣地亞哥如父親以為的那樣回到了家鄉(xiāng)，他挖出了無花果樹下的寶藏，并如約將其中的十分之一贈與吉普賽老婦人。
不過，與父親預(yù)期不同的是，圣地亞哥沒有認(rèn)為家鄉(xiāng)的田園是最好的，也沒有覺得家鄉(xiāng)的女人最美，他決定返回沙漠中，去找他心愛的姑娘法蒂瑪。
耐人尋味的是，小說盡管以「大團圓」收尾，讓主人公圣地亞哥完成了他的「天命」，但始終沒有清楚交代他的信仰究竟是什么。
小說雖然提到了圣地亞哥的神學(xué)院經(jīng)歷，卻沒有刻意強調(diào)他的基督徒身份，反而營造了濃郁的伊斯蘭教文化氣氛。這為整部小說增添了更多的神秘色彩。
▲保羅·柯艾略（Paulo Coelho），巴西作家，著有《朝圣》（The Pilgrimage）《煉金術(shù)士》（The Alchemist）《維羅妮卡決定去死》（Veronika Decides to Die）等
02.
「文化混雜」的象征小說
這部小說極富文化包容性的內(nèi)容、鮮明的主題，以及簡單而完整的結(jié)構(gòu)，或許都注定了其能夠成為世界暢銷書。
正如保羅·柯艾略在序言中所說，在內(nèi)容上：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是一部具有象征意義的作品?！?/em>
柯艾略在這部小說中使用了大量的象征意象，其中多數(shù)帶有宗教色彩，但絕不是專屬于某種宗教化?？掳赃@位「煉金術(shù)士」不僅在《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這個燒杯中加入了基督教文化因素，還加入了希臘文化、阿拉伯文化、猶太教文化等元素，使得整部作品具有了「文化混雜」（Cultural Hybridity）特點。
「文化混雜」這個概念由倫敦大學(xué)教授斯蒂芬·哈特（Stephen Hart）提出，是他在其著作《魔幻現(xiàn)實主義參考》（ A Companion to Magical Realism ）中對《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的評價。
▲吉薩金字塔
吉薩金字塔是位于開羅西南郊吉薩高原的陵墓群，世界七大奇跡之一。這里包括胡夫、哈夫拉、曼考拉3位法老的金字塔和獅身人面像、太陽船、河谷神廟等世界著名遺跡。
柯艾略用了很多與《圣經(jīng)》相似或說以其為原型的地方。比如教堂中的無花果樹，始終鞭策著圣地亞哥向埃及行進的撒冷王麥基洗德。但除了諸多基督教文化的象征之外，這本書中也充滿著其他文化的身影。
▲耶路撒冷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境內(nèi)的一座城市，同時是猶太教、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的圣地
據(jù)說，柯艾略當(dāng)初寫作這個故事就是受到了阿拉伯民間故事集《一千零一夜》（又稱《天方夜譚》）的啟發(fā)，這部故事集則廣泛地吸收了印度、希伯來、波斯、埃及、中國以及阿拉伯民間文學(xué)的精粹。
小說中，當(dāng)商隊頭領(lǐng)帶大家在沙漠中找到綠洲時，英國人說的那句：「很像《一千零一夜》里的情景」，似乎也在有意無意地提醒讀者去發(fā)現(xiàn)這個故事與伊斯蘭教文化的微妙聯(lián)系。
在圣地亞哥沙漠尋寶的過程中，他不僅被信奉「安拉」的水晶店主收留，而且還愛上了伊斯蘭女孩法蒂瑪。法蒂瑪在伊斯蘭文化中，是「真主」穆罕默德和海迪徹之女，伊斯蘭教五大杰出女性之一，也被什葉派穆斯林尊為「圣母」?？掳栽谛≌f里將其用作圣地亞哥愛人的姓名，不無深意。
當(dāng)然，如果僅僅是對宗教經(jīng)典的簡單借用，恐怕也很難讓讀者有讀完的耐心。因此柯艾略對《圣經(jīng)》、阿拉伯文化進行了重新的闡釋與改編，使讀者原本熟悉的宗教經(jīng)文和故事?lián)Q上了一副新的面孔，營造出新鮮感和陌生感，達(dá)到了「陌生化」效果，令人讀罷不覺平庸乏味，反而意猶未盡。
而柯艾略之所以點綴眾多宗教因素于小說中，除了增強包容性，也是為了增強其中的神秘感，以強化「天命」的主題。對于「圓形敘事」結(jié)構(gòu)的巧用，更是令讀者感受到閱讀寓言故事一般的滿足與輕松。
在合上書之后，人們也許才會理解柯艾略的良苦用心。他想告訴大家：每一個人都是煉金術(shù)士，人生就是「煉金」的過程。我們唯一需要尋找的，就是「天命」這顆煉金石。
所謂的「天命」，并非完成一件事，而是成為一個人。
03.
為什么人們喜歡看寓言？
截止到2017年，《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已經(jīng)被翻譯成68種語言，呈現(xiàn)在全球160多個國家的讀者面前，成為歷史上最暢銷的葡萄牙語小說。
▲圖為保羅·柯艾略拿著葡萄牙文原版《牧羊少年奇幻之旅》（又名《煉金術(shù)士》）
但是也有論者認(rèn)為，這部小說結(jié)構(gòu)保守、情節(jié)平緩，只是一部「寓言故事」。那么，為何又有如此多的讀者為《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買單呢？
原因恐怕在以下兩個方面。
首先，《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采取了寓言式的淺白敘事，降低了讀者的閱讀門檻，其清晰的主線和鮮明的主題不需要讀者費力思考，即便是晦澀的人生哲學(xué)，也是經(jīng)由生動奇幻的冒險故事體現(xiàn)出來。而大團圓式的結(jié)尾，又能夠滿足人們對美好事物的本能向往與期待，這種閱讀體驗往往是閱讀其他書籍很難得到的。
另一方面則在于，小說成功地讓人們在閱讀過程中投入了自我期待。
《牧羊少年奇幻之旅》的「引子」中講到，王爾德改編了希臘神話故事。希臘神話原本止步于美少年對湖自賞，不慎落水而化為水仙花。而王爾德卻站在湖水的角度，說湖水其實也很自戀，它只從水仙男孩的眼中看到自己的美麗，卻未曾注意到男孩的相貌如何。
這里，柯艾略不僅在提醒讀者轉(zhuǎn)變常規(guī)視角，也在暗示作品對于人們普遍忽略的人性的反射。而這種人性，或許就如著名神話學(xué)大師約瑟夫·坎貝爾（Joseph Campbell）在其著作《千面英雄》中所言：
「人類的完整性不在于單獨的成員，而在于完整的社會體。」
「借由神話，我們無需單獨冒險，因為英雄已經(jīng)為我們開路了，我們只需要跟隨英雄的路線?！?/em>
當(dāng)人們習(xí)慣了閱讀別人的故事、體悟他人賢思的時候，也需要寓言中的英雄來反映出自己內(nèi)心的渴望。
柯艾略這部小說在構(gòu)建寓言的同時，也將虛幻想象與現(xiàn)實人心相互溝通。讀者不僅能夠從書中獲得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生體驗，還能夠嘗到「夢想」成真的樂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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