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古岸云沙
今天刮了一整天的北風(fēng)，風(fēng)在閣樓的上空呼嘯，吹得房門咣咣作響。氣溫從三十度降到了六度，昨天還穿短袖，今天就要再次穿上厚衣了。節(jié)氣應(yīng)境而生，雖是祭祖踏青，心情自然也是沉重多于踏青的歡喜。
宋代高翥有《清明日對酒》：
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
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
人生有酒須當(dāng)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孟浩然有《清明即事》：
帝里重清明，人心自愁思。
空堂會相憶，酌茗聊代醉。
王禹有《清明》：
無花無酒過清明，興味蕭然似野僧。
中國人厚重的感情都抒寫在古詩詞里了，大約愁思的日子，都要喝一點(diǎn)小酒，品品茶，做一首小詩，來懷一懷先人的。
我們只會借文字抒情，現(xiàn)實(shí)生活中，我們是不會表達(dá)感情的，而且也不知道如何去表達(dá)。多少年夢錮的思想，以及所受的教育，讓我們把情感牢牢地鎖在自己的心里，不想讓別人看到，哪怕是最親的人，因?yàn)槲覀儾幌胱屗麄兛吹轿覀兊拇嗳酰覀兊能浫?，我們心里最真?shí)的想法。
我們的父母是不會表達(dá)感情的。他們對我們最深厚的愛，就是拼命地干活，讓孩子吃得上飽飯，上得起學(xué)，過得上好日子。他們對愛最直接的表達(dá)方式是：棍棒出孝子，不打不成材。這就導(dǎo)致大部分父子在成年之后是沒什么交流的，幾乎不溝通，只是按部就班地生活在一起罷了。
我們不會輕易地對父母表達(dá)感情，也極少對自己的兒女表達(dá)感情，因?yàn)槲覀儧]有從父母那里學(xué)到如何表達(dá)感情。我們對父母的孝順表現(xiàn)在衣食無憂上，以為這就是對父母最好的奉養(yǎng)，而很少去關(guān)注父母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我們對孩子的教育，仍然延習(xí)著父母的習(xí)慣，無論棍棒教育還是贊賞式教育都沒有真正的走進(jìn)孩子的內(nèi)心。因?yàn)樵椒Ρ磉_(dá)，讓我們的情感變得粗糙而又缺乏耐心。
今天表妹說：記得很小的時候，去東門屯拉著地排車接姥姥去我家，每次還沒到東門屯地頭姥姥就開始哭，一直朝著埋二舅的地方哭，每次都會停在那里等著姥姥哭完，再安慰姥姥繼續(xù)走。
這句話讓我哭了好久。
一直以為奶奶是不會表達(dá)感情的。父親去世時，她只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房間里發(fā)呆，不說話，也很少流淚。沒有人安慰她。大家都以為她老了，已經(jīng)看淡了生死，不需要安慰了。
我對奶奶最大的疼愛是一邊買好吃的給她，一邊無所顧忌地嚷她。她老到不能動時，我每次去看她，都痛哭得睜不開眼，卻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讓她喜歡的話。
我們都只顧到自己的傷痛，卻很少想到她老年喪子的悲苦。原來她的感情都埋在了心底。
還有我母親，多少年來，我一直怨她不懂得如何接納我，無論做得好與不好，從來不肯夸我一句，給過我認(rèn)同。好象她是沒有感情的。而我也只是一味地要求與索取，卻從來也不曾與她真誠地交流過。
父親走了二十五年，我們幾乎從來不曾當(dāng)面聊過父親。這個話題，好象不能提。就象暗礁一樣，一不注意，就會觸到了，我們都不想看到對方的失態(tài)，也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脆弱。
愛是需要表達(dá)的。每個人的性格都是不同的，對于情感的要求與表達(dá)也不一樣。有些人對于情感不是那么敏感，有些人更喜歡快樂，而選擇逃避一切不快樂的事情。而我恰好是個對感情敏感要求很多的人。相對于奶奶與母親在情感上的不善表達(dá)，我更喜歡大娘給我的溫暖。
那么多年，我就象我大娘的小女兒一樣，一直生活在大娘的身邊。我喜歡她拉著我的手，我喜歡她說她想我了，我喜歡她夸獎我，也喜歡她看我的眼神，充滿著滿滿的愛與喜歡。與她在一起的日子，讓我感受到被愛的價(jià)值與快樂。
也許是從小到大我太貪吃了，以致于心理上有著太多太多的缺失，我母親與奶奶對我的責(zé)罵多過溫和的勸說，也使我與她們的情感一直是對抗的，不接受的。我喜歡一切讓我感到溫和的愛。我不喜歡尖銳的情感，哪怕是出于愛。
我也喜歡我的舅母，從小到大，她對我一直都是溫和的，如同和風(fēng)細(xì)雨。
我是這樣一個需求太多的孩子，并在這種需求中，一天天長大。我慢慢變成一個既柔軟又堅(jiān)硬的人。在柔軟的人面前更加柔軟，在堅(jiān)硬的人面前更加堅(jiān)硬。沒有情感的交流，只有情緒的對抗。
我偏執(zhí)地愛著我的大娘。
我曾經(jīng)以為我母親是不愛我的。
我一直在反思是我做得不夠好還是要求太多？直到今天才想明白，不是我要求太多，也不是我做得不夠好，而是我奶奶、母親與我大娘不是一樣性格的人，大娘擅于表達(dá)，知道如何去愛人；而奶奶與母親都不會表達(dá)，不是不愛，而是不知道怎么去表達(dá)她們的愛，如何去愛。
不是她們沒有感情，只是她們沒有表達(dá)愛的能力。
日子一天天過去，父親走了，姥姥走了，奶奶走了，姥爺走了，舅母走了，大娘走了。他們的離去，帶給我的不僅僅是傷痛，更是對生命的反思。從他們的人生看我們的人生，從他們的情感看我們的情感，從他們的痛苦里尋找我們痛苦的因子，從他們的信念里尋找我們的信念，從他們對人生的態(tài)度里尋找我們自己的態(tài)度，從他們的世界里，找到我們需要的愛與溫暖。
生命永在更替，而每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們能做的就是站在他們肩上，好好地活下去。
學(xué)會表達(dá)愛，學(xué)會溫暖地愛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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