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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歲,她生的孩子賣了3000塊

原創(chuàng)故事

NEW STROY

文:凌霜降

校對:堅持

圖:網(wǎng)絡(luò)

寶寶們,今天這個故事是在舊文件夾里找到的,以前寫雜志時有一個專欄是專門寫我遇到過的一些有意思的人,要求文筆比較小矯情,情節(jié)沒有什么大沖突,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小小的人物身上發(fā)生的小小的事,我當(dāng)時寫了不少,以后會慢慢發(fā)上來給大家看。我們都是滄海一粟,愿我們都有自己的光芒。中秋節(jié)啦,祝大家團圓快樂哈。

春蘭

1
春蘭是導(dǎo)游。但當(dāng)天,她的旅游團中并沒有我。
我喜歡獨自到處走走看看,但不喜歡跟團。我取了巧,總是到一些地方后,如果懶得自己去尋覓風(fēng)景,會隨機跟在一個旅游團后面,聽導(dǎo)游小姐的講解。
在開封看了幾尊泥塑,實在覺得沒有什么意思,不如跟在一個聲音清脆的導(dǎo)游小姐的團里,聽她講些編來的故事。
這次被我占了便宜的導(dǎo)游小姐還挺年輕,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瓜子臉大眼睛,穿著粗糙的復(fù)古衣襟,卻比其他人顯得俏麗。故事也講得很生動。只是她所帶的游客似乎有些不配合,東走一個,西走一個,天波楊府轉(zhuǎn)一圈下來,跟在她身邊的就剩下我和幾個愛聽故事的小朋友了。
太陽很大,在去翰園碑林的路上,幾個小朋友也跑去吃冰淇淋坐游船去了。
她回頭看我,說:“姐,太陽太大,我們到樹下歇會吧?!?/span>
她叫我姐。我不好意思起來,她講解得再有趣,我畢竟也不是付費的客戶。我說:“我會付你一部分導(dǎo)游費用。”
她有些驚訝,還是接過了我遞過去的二十塊錢:“經(jīng)常有散客跟著我們,大多不給錢的。”
她的笑容有些疲憊,卻很純真:“姓李。姐你叫我春蘭就好?!?/span>
我們坐在樹下聊了會兒天。她說她老家就在開封鄉(xiāng)下的一個村莊,村里人人都姓李。她小時候以為天下人全姓李呢。后來去讀書了才知道有百家姓。她挺健談,很適合做導(dǎo)游。
春蘭的腰很細,盈盈一握,那樣粗劣的導(dǎo)游衣服穿在她身上,無端生了幾分俏麗。她笑的時候,毫無心機,只是偶爾不說話的時候,眼神看著別處,充滿了一種未知的迷茫。
 一個文靜瘦弱卻樂觀健談的女孩,一個盡量把導(dǎo)游當(dāng)做一件樂事來做的導(dǎo)游。這是春蘭給我的第一印象。
2
當(dāng)晚我想在開封住下,托春蘭幫我找間干凈旅館。以為她會安排我與她的團一起,但卻沒有,她抽了游客吃飯的空兒,帶我到了一間臨街的旅館:“姐,這里是吵鬧些,但來了開封,不逛開封夜市不算盡興,住得遠了我怕你獨自一人不安全?!?/span>
晚間我一個人去逛了夜市,春蘭說她晚上也會帶團來這里,沒想到真的遇上了。一個老年游客拉住她一邊哭一邊罵,我以為出了什么事,走近過去才知那阿婆的錢包被小偷偷了,非要作為導(dǎo)游的春蘭幫她找回來。
茫茫人海,小偷早已消失無蹤,到哪里去找她的錢包?
春蘭一直說:“阿婆,先不要急,你的兒子呢?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老太太只顧哭鬧抓住春蘭不放,瘦小的春蘭被胖乎乎的阿婆扯得差點站不穩(wěn)。幸好,阿婆的兒子終于來了。
一番解釋之下,阿婆才止住了哭聲。原來出門前春蘭一再大家叮囑注意財物安全,阿婆就把錢包給兒子保管,哪知一會兒她就忘記了,抓春蘭非要她負責(zé)。
游客們自由活動去了。春蘭便提出陪我,我倆在街邊吃著燒烤喝冰凍啤酒。
我問她:“這樣的事情多嗎?”
春蘭把一杯啤酒一飲而盡,笑著說:“也有比這更無理取鬧的游客。但習(xí)慣了?!?/span>
春蘭說現(xiàn)在的游客,把所有的導(dǎo)游都想象成挖空心思賺他們錢的生意人,多半不給你好臉色看。但事實上,像她這種在本地當(dāng)短途導(dǎo)游,多半只能拿游客們給的那點導(dǎo)游費,回扣什么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到了導(dǎo)游手上,早已經(jīng)所剩無幾。
春蘭最后卻說:“我這樣獨自從村里進城的女孩子,書又讀得不多,還能怎樣呢?雖然很辛苦,但這卻已經(jīng)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我覺得很體面?!?/span>
和大多數(shù)從村里進城打工的女孩子一樣,春蘭家里的情況并不太好,她初中畢業(yè)就在家?guī)透改阜N莊稼,每天都累得看到床就想睡覺,根本沒有空想什么別的事情。
十八歲,她到了鄭州,在一個大排檔極辛苦地洗碗。一年后,又來了開封,幾經(jīng)周折,因為性格活潑能說會道,才做了導(dǎo)游。雖然不像別人一樣有證,但她真心覺得這是一份體面的工作。
3
一個月后。因為陪遠道而來的朋友去開封游玩,特地打了春蘭的電話,想請她作陪。
一直關(guān)機。
一直到我們離開開封前一個小時,春蘭的電話才打過來:“姐,剛才手機沒電了。抱歉呀,你有什么事嗎?”電話那頭隱約間有男人大聲呵斥的聲音。大概是私事,我沒多問。
她問了我們在哪個車站,便掛了電話。我們上車前十分鐘,春蘭風(fēng)塵仆仆地來了,塞過來一袋小蘋果:“姐,你嘗嘗。從家里摘的,還不太甜。”
車開動后,春蘭追了幾步,一直在揮手,很舍不得的樣子。
朋友知曉這是我與春蘭的第二次見面后說:“我以為真是你妹妹呢。看她叫姐叫得那么親熱?!?/span>
說得我也奇怪了,試想如若只是一面之緣,何以她費時費力趕來車站見我一面?
回到家,我打電話給她,謝謝她特地送來的青蘋果。
春蘭說:“這有什么可謝的呀。姐,你知道嗎,你長得可像我姐,我姐嫁到貴州了。嫁得那么遠,過得也不好?!?/span>
春蘭幼年喪母,由姐姐帶大。她對我,是寄托對她姐姐的掛念。
自此后,春蘭發(fā)來一些短信,大多說帶的團出了狀況,或者,父親生病,不開心,如此之類。偶爾也說買了新衣裳,認識的一個男孩在追求她。男孩很好,可惜家里也是鄉(xiāng)下的。春蘭說不想再回到鄉(xiāng)下了。說她這樣的女孩,若想永遠留在城里,唯一的辦法就是嫁一個多少沾點城市戶口的人。
女孩家的事情,普通又瑣碎。女孩的夢想,在現(xiàn)實中如若微塵。
 
4
再見春蘭,是深秋。
是在醫(yī)院的走廊里,我有點感冒,拿了藥,暈沉沉地想睡覺?;泻鲩g聽到有個男人在呵斥:“你怎么又來了?不是說叫你不要來嗎?協(xié)議上不是說得好好的嗎?你再來我就找律師告你!”
那女孩低聲下氣地道歉和懇求著什么。我遠遠看去,那女孩子背影瘦瘦的,似曾相識,一時間倒也想不起是誰。
在那男人的推搡下,那女孩終于放棄向這邊走來,尖尖的瓜子臉,眼睛大大,不是春蘭還有誰?
她也看到我了,提著手里的大堆東西跑近:“姐。姐!好巧呀!你怎么在這里!”
“你今天很漂亮,我差點認不出?!?/span>
我是真心贊嘆,她穿了件短裝大衣,瘦長筆直的兩條腿裹在牛仔褲里,更顯得整個人俏生生的,也是看似時尚美好的女子,她看起來就是一個城市姑娘了--誰說她沒有資格夢想做個城市人呢?
“姐,你怎么了?生病了?要緊不?”大約是聽到我聲音因感冒而沙啞,春蘭十分緊張地扶我,好似我得的是重癥。
“沒事兒,只是感冒了。剛看了醫(yī)生拿了藥了?!?/span>
“什么沒事呀。感冒很傷人的。走,我送你回家?!彼挥煞终f,架著我往外走。
 
5
那時候我還在租房子住,懶散且不擅收拾,所以屋里通常很亂,但春蘭堅持一定要送我上樓。上了樓,她放下手里的東西,然后把我摁進被子里,自己忙開了。
昏沉中我有想過,昨天領(lǐng)回來的兩千塊稿費我隨手放在書桌上,剛買了房子,還得交房貸呢。但感冒嚴重困極而睡,只隱約覺得她在房間里忙來忙去,她什么時候走的我就更加不清楚了。
我醒來時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房間里的整齊潔凈讓我恍惚間以為到了別人家,幾乎不用的廚房里有一鍋已經(jīng)冷卻掉的小米麥片粥,我點了火加熱,不一會便麥香滿屋。吃了一半,忽然想起桌面上的錢來,端著粥過去看,大量的失望爬上心頭,錢不見了。
掏出手機打春蘭的電話,通了,沒人接。再打,關(guān)機。
粥仍然很香,卻吃不出味兒了。想起春蘭毫無心機的笑,只好自己安慰自己:就當(dāng)是請了一個貴一點的鐘點工。
 
6
兩天后我又再遇到了春蘭,還是在醫(yī)院里。她還穿著那套漂亮的衣服,只是有些皺了,讓她看起來沒有什么精神。
春蘭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哭。也不出聲,只是低頭不斷地用手抹著眼淚。她那么瘦,楚楚可憐的。
我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春蘭?!?/span>
她抬頭,大眼睛里滿是淚水,看到我,哇的一聲哭出來了,抱著我大喊:“姐!”
我本來還是責(zé)問她為何拿走我的錢,她這么一哭,我反而說不出話來了。
就算是小偷,這會兒也是可憐,我總應(yīng)該聽她說完她編的故事。
春蘭到醫(yī)院里,是來看她的兒子的。很難相信,才二十二歲的這樣腰身纖細的春蘭會有一個兒子。
春蘭剛剛到鄭州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與剛剛分手的小男友偷食禁果而珠胎暗結(jié),在她身無分文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當(dāng)時她打工的那個酒店,有一個客人,向她提出了一個建議:把孩子生下來,由他撫養(yǎng),他給春蘭3000塊錢,簽好協(xié)議讓春蘭從此之后不能再去看孩子。
當(dāng)時身無分文才十八歲的春蘭答應(yīng)了他的條件,她的理由是那個男人是有點錢的城里人,孩子跟著他們,也就有了個好歸宿。
四年過去,春蘭雖然偶爾也想一出生就沒見過的孩子,但總歸年輕,也沒覺得怎么樣。
可前幾天,那個男人卻找到春蘭,說孩子出了意外,由于血型特殊,需要她去輸血。就是我在醫(yī)院里遇見她的那天,她輸了血后,求那個男人,讓她見孩子一面,男人沒答應(yīng)。
今天她是想來偷看一眼孩子的,但聽護士說孩子的家人已經(jīng)讓孩子轉(zhuǎn)院了。她想著過去覺得很傷心,于是在這里哭。
我聽得有些目瞪口呆,她的故事,離奇,卻也真實,我不知應(yīng)該信還是不信。
“你還在這里做什么?我們白紙黑字的說得很明白了,你永遠不能見他。再說了,跟著你他能過得比現(xiàn)在好嗎?你這種經(jīng)濟條件,他有什么事說不定連這樣的醫(yī)院都上不起!”
男人匆匆而來,匆匆而走,他對春蘭的呵斥終于使我相信,這不是故事。
 
7
從醫(yī)院里出來,春蘭說要急著趕回開封上班去了,她請了三天假,明天一早就得上班。
我想問錢的事情,張了幾次嘴巴,都沒問出口。
春蘭倒是說了很多。
“姐,你一個人住,多注意?,F(xiàn)在小偷又多。”
“姐,餓了也要自己做飯吃。我看你廚房很多泡面,泡面聽說吃多了不好。”
“姐,有空到開封來玩。還找我,我不收你的錢?!?/span>
公車來的時候,她快步跑走了,兩條腿很長很直,背影看起來是一個時尚又美妙的姑娘。
我干脆學(xué)會換位思考,就當(dāng)是把錢給了那個不知道自己親生母親是誰的四歲孩子。沒有什么大不了。
只是,從此后,春蘭發(fā)來的短信,我不再回了。她打電話說來了鄭州約我見面,我也編了自己不在鄭州的謊言搪塞過去。
有一次我在屋里,春蘭在門外按了很久門鈴。她走后,我開門看到,一大袋紅蘋果掛在門把上,打開,蘋果一個個在燈光下光潔飽滿,我洗了一個,十分脆甜,但卻總覺得沒有去年的好吃了--也許,是因為我覺得送蘋果的人不再單純善良了。
 
8
半年后我搬了家,收拾書桌時,發(fā)現(xiàn)很少打開的那個抽屜里的一角,整齊地放著一疊錢,用一張小紙條封住,數(shù)了數(shù),整整兩千塊。我想了好一會,根本沒印象,因為我自己不曾這樣整齊地放過錢--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應(yīng)該是春蘭看到錢隨便亂放在桌面上,幫我收拾好的。
愧疚瞬間像炸了窩的螞蟻一樣在我的心上爬著--那個真心地把我當(dāng)姐姐的女孩子,就這么被我無聲的傷害了。
翻看手機,才想起已經(jīng)刪除了她的號碼,大概是因為得不到我的回應(yīng),她也已經(jīng)很久沒有給我短信或者電話了。
我一個周末抽空去了開封,還是天波楊府,問了好幾處,才有人說:春蘭呀,辭職不干了。聽她說她要到更大的城市里去,不知她在哪。
更大的城市是哪里呢?而春蘭,你在那個更大的城市里,過得還好嗎?
抱歉,我自私地誤會了你。
希望你的善良能換來這個世界的柔軟。祝好。 

<完>

凌霜降

少女心與現(xiàn)實清醒共存的嬸兒

但愿晴空有見  但愿你安度一生

好故事|啃狗糧|特簽書

左邊關(guān)注右邊贊賞,你們隨意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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