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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

作者：楊騰超

時常會想起大伯，每次想起，心底就涌起無限的感傷。

父親一共四兄弟，大伯一直在香格里拉縣（原中甸縣）汽車總站工作，退休最早，二伯從楚雄廣通火車站退休，三伯在家務農(nóng)，知天命那年因交通事故不幸去世，最小的父親是軍轉(zhuǎn)干部，公務員退休。

幾個兄弟里，相對而言，父親和大伯的感情更深些，因年齡相差太大（大伯生于1929年，長父親18歲），很多時候，在外面，會被不知情的人誤以為他倆是“父子”關系，為此，鬧過不少笑話。

印象里，清瘦的大伯身體硬朗，站如松，坐似鐘，走路穩(wěn)健如風，很少病痛。讓我不解的是，花甲之齡他就開始畜長須，使人錯覺“蒼老”，我覺得有些夸張，以他真實精氣神狀態(tài)，實有“賣老”之嫌!他年逾八十時，還常跟我們小輩調(diào)侃說：“我這身體，對付一兩個年輕人，沒有問題”，把我們逗樂了。后來想想，大伯故意顯露“老相”，或許跟他早早就當太爺爺有關吧！

大伯沒有女兒，有六個兒子，除了老大在村里，其余都在香格里拉縣各行業(yè)工作，均衣食無憂。最讓他驕傲的是老五，我的五堂哥，他是我們家族第一個大學生，“學而優(yōu)則仕”，從鄉(xiāng)鎮(zhèn)基層辦事員干起，一步一個腳印，現(xiàn)在迪慶州政府任職，前途甚好。提起五堂哥，大伯就滿臉溢光，是啊，正如他常說的“前人強不抵后人硬”啊。

大伯，人慈心善，退休回老家后，熱心公益，村里紅白事，常有他忙碌的身影。每天茶余飯后，他會習慣拿把鋤頭沿著村道清除兩邊的亂石枯枝刺叢，或端起簸箕抬土填補坑洼路面，做力所能及的好事。提起大伯，村里人都會豎起拇指說“好人一個啊”。

 聽父親說，大伯當年還是全國勞動模范，曾被邀請到北京，在威嚴的天安門廣場，受到毛主席的親切接見，這可能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榮耀和談資，只是他并沒有跟我們小輩說過，估計同時代熟知他的人都知道此事。

大伯是出了名的孝子，父親說，以前大伯每次從總站回老家，或多或少，都要買些食品（多為糖果餅干），從不空手。一到家，就把糖紙剝了，把糖塞進奶奶嘴里，讓她“嘗嘗”，奶奶說“一會再吃”，大伯便哄道：“我看著您吃掉，我才踏實”。奶奶就把糖含在嘴里，慢慢品嚼，對爺爺也是如此套路。是啊，那個時代物質(zhì)缺乏，爺爺奶奶孫子那么多，大伯是怕老人家舍不得吃，留給孫子呢。想想，現(xiàn)實社會，多少人都只想著下顧兒女，卻忘了上顧年邁父母?。?/span>

父親說大伯對他恩重如山，緣于在他讀高中的最后那個學期，因經(jīng)濟困難，面臨輟學窘?jīng)r，得知消息的大伯，立刻趕往信用社把存折里的全部存款：50元，取給父親，幫他完成學業(yè)，度過難關，談起此事，父親至今仍感嘆不已。

大伯在家族里年齡最大，脾氣也大，在家里還有點“霸道”。他說話時，是不允許別人插嘴的，有次，父母和我正坐在他家堂屋里聽他說話，不知咋的，大伯母突然插了句話，惹得大伯立馬沉下臉說：“你來說，我不說了……”！大伯母埋怨道：“你怎么如此不講理啊”，卻也不再吱聲了，或許已經(jīng)習慣，我們在旁邊哭笑不得。

我的六個堂哥都怕大伯，記得，有次春節(jié)，跑長途客車的三堂哥悄悄去和村里幾個同為駕駛員的朋友約起打麻將，通宵達旦“戰(zhàn)斗”了兩天，輸了一萬多，被大伯知道后，不僅遭到嚴厲訓斥，還將三堂哥買給他的物品全丟出門外，事隔半年之久，父子關系才緩和。

大伯思想較守舊，也許是從小節(jié)儉慣了的緣故吧？有次五堂哥和五嫂去劍川買了幾條鮮魚回來，因買的價有點高，大伯便不高興道：“我活到現(xiàn)在，從沒吃過這么貴的魚，我不吃！你們自己吃吧”!弄得五堂哥和五嫂很尷尬，還是在父親的勸說下，才消的氣。大伯的脾氣，是不分時間地點，只要被惹到，就爆發(fā)。

大伯文化程度不高，卻知曉許多古言古訓，富有哲理的詩句諺語，估計是跟我爺爺(曾是村里私塾先生)潛移默化學的吧。他常教育我們：要珍惜時間，“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黑發(fā)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要我們“趁年少努力成材，到老來閑適開心”，讓我們勤儉節(jié)約，不要鋪張浪費，“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還常說，“兒孫不如我，要錢做什么？兒孫勝過我，要錢做什么？”……。以前年少，許多話，半懂不懂，也不敢細問，后來隨著年齡的增長，看的書多了，便也明白其中道理。

父親退休后，經(jīng)?；乩霞倚∽?，節(jié)假日，我們也跟著回去。在老家，天蒙蒙亮，大伯就過來敲門了，主要是想和父親閑聊，父親起得也早，常常我們起來，父親開水已燒好。大伯是看見炊煙裊裊升起，就知道父親起來了。

父親和大伯坐在板凳上，抽煙喝酒聊天，交談甚歡，總有說不完的話。

大伯跟我們說：晨不起床是豬，夜不歸家是賊，要早睡早起，這樣身體才好！想想，貌似話糙理正。

誰也想不到，平時傷風感冒都難得的大伯，曾經(jīng)豪言可以對付一兩個年輕人的大伯，會突然病倒，像一頭老黃牛轟然倒地，主要癥狀為：食物無法下咽！幾個堂哥急忙把他送到醫(yī)院，檢查結果：食道癌，晚期。

在他生命的最后那段時間，父親和母親專門回老家，陪護他（陪了40多天），陪護他的還有我的幾個堂哥堂嫂，我和妻也回去看望了幾次，望著皮包骨頭、日漸萎縮，面色蒼白的大伯，我潸然淚下，無比的痛心。

2013年的“六一”兒童節(jié)，大伯駕鶴西去，永遠的離開了我們，到現(xiàn)在已有7年，他的音容笑貌卻一直存活在我心里。愿大伯在天堂里一切安好，永保童心！

文/楊騰超

編輯/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簡介：楊騰超，筆名：黑駒，生于七十年代末，現(xiàn)在云南省麗江市某文化單位工作，喜歡閱讀和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