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一則熱搜讓影迷們小小雀躍了下。
#廣電公開征求影視分級意見#
“搞快點”刷了滿屏。
盼分級久矣的網(wǎng)友們興奮地奔走相告。
雖然只是征求意見,雖然只是落實“未成年頻道”。
但如今能進展到這一步。
或許,是個不錯的信號。
其實,分級這事兒說起來容易,背后圈圈繞繞還真不少。
難道,好萊塢和韓影就沒挨過審查分級的刀?
難道,咱們就從來沒考慮過分級嗎?
有些事啊,還真沒那么簡單。
來,今兒借著這個機會,咱嘮嘮——
>>>>國外:自由還是不自由,這是個問題
好萊塢啥都能拍,忠武路(韓國電影一條街)啥都敢拍。
無所不拍的兩大電影市場,夠人羨慕的。
可殊不知,它倆腦袋頂上也懸著柄達摩克利斯之劍——審議分級。
看似自由,實則不自由。
畢竟有時自由過了火,不見得是什么好事。
>>>美國
1896年,電影《梅·歐文和約翰·賴斯的接吻》里一段吻戲踩在了美國衛(wèi)道士的雷點上。
自此,有關(guān)電影倫理道德的討伐就再也沒停下來過。
影史第一出吻戲
但顯然,這些紛擾并不在好萊塢巨頭的考慮范圍內(nèi)。
空前繁榮的電影市場讓它們無暇顧及。
頂峰時,一座電影宮的耗電量足夠供應一座25000人的小城鎮(zhèn)。
這樣的數(shù)據(jù)也意味著,電影不再僅是上流人的社交娛樂。
好萊塢巨頭瘋了似的想要掙快錢,色情和暴力便成了電影市場的家常便飯。
當年,拍《羅宮春色》的女演員回憶道,盡管穿了28件衣服,但感覺什么都沒穿。
廉價的視覺刺激吸引到更多的觀眾,巨頭們賺得盆滿缽滿。
神父們坐不住了,一個個走上街,站在電影院門口記下不聽話的教徒。
“除非法律進行干預,就像它對肉類制品和純凈食品的生產(chǎn)進行監(jiān)督那樣,否則電影將繼續(xù)向我們的社會肌體注入腐敗元素?!?/span>
審查分級的口號開始喊了起來。
應運而生的MPPDA(美國制片人和發(fā)行人協(xié)會)成立了。
令人聞風喪膽的《海斯法典》便開始了折磨好萊塢30多年的歷史。
總的來說,《海斯法典》就是對價值觀的一種約束。
里面的條條框框的規(guī)定放到現(xiàn)在來看,簡直離譜至極。
比如,禁止有裸體和生孩子的場面,哪怕是側(cè)影也不可以。
矯枉過正的急剎車必然會導致一定程度的倒退。
當年,葛麗泰·嘉寶的《安娜·卡列尼娜》撞上了海斯法典。
法典要求她不能牽手逛公園、不能接吻,甚至不能和男主一起吃早飯。
制片人簡直要被氣笑:
“我想請教一下,如果不涉及性關(guān)系和通奸,我又怎么拍這部影片?”
可以說,《海斯法典》就像一個金箍,緊緊拴在了好萊塢導演們的頭上。
不過,也有頭鐵的導演各種鉆空子。
他們每一個躲避審查的勉為其難,反倒成了留名影史的神來之筆。
就拿希區(qū)柯克來說。
憋著一肚子壞水的希胖各種和PCA(法典執(zhí)行局)玩兒心機戰(zhàn)。
規(guī)定電影中的未婚男女不能同居,也不能躺在同一張床上?
那就把男女主拷在一起逃亡,“不得不”躺在一張床上。
《三十九級臺階》
吻戲不能超過3秒?
那就吻3秒,停一下,再吻。
《美人計》
不能有“為愛鼓掌”的戲?
那就“火車進洞”,反正懂得都懂。
《西北偏北》
《海斯法典》的長期壓制本就有夠受的,彼時的美國又因瘋狂的麥卡錫主義各種搞迫害。
也就在這時,鬧出了美國歷史上一大丑聞“好萊塢十君子”事件。
大批藝術(shù)家改行的改行,流亡的流亡。
喜劇大師查理·卓別林也在這一時期選擇離開美國。
十君子與支持者圖源:網(wǎng)絡(luò)
好萊塢一副氣數(shù)將盡的樣子。
殊不知,大西洋對岸的歐洲新浪潮運動正搞得轟轟烈烈。
當費里尼、伯格曼等人的電影傳到美國時,美國人都看傻眼了。
不行啊,這么搞下去,要被秒得渣兒都不剩。
新浪潮代表電影《廣島之戀》
好萊塢終于回過神來。
《誰害怕弗吉尼亞·伍爾夫》加《放大》兩部電影公然發(fā)行,宣告了《海斯法典》的死亡。
《放大》
法典失效,并不意味著一切又回到當初。
吃一塹長一智,還是要有的。
MPAA主席杰克·沃倫蒂決定推行電影分級,成立“定級委員會”(Rating Board)。
經(jīng)過委員會幾次修改,分級制到1990年定型為今天仍在使用的五級制。
靠著這套分級制度,好萊塢起死回生。
G級:大眾級,所有年齡均可觀看。
PG級:普通輔導級,一些內(nèi)容可能不適合兒童觀看,建議在父母的陪伴下觀看。
PG-13級:特別輔導級,13歲以下兒童尤其要有父母陪同觀看。該級別的電影沒有粗野的持續(xù)暴力鏡頭,一般沒有裸體鏡頭,有時會有吸du鏡頭和臟話;
R級:限制級,17歲以下必須由父母或者監(jiān)護陪伴才能觀看。該級別的影片包含成人內(nèi)容,里面有較多的性、暴力等場面和臟話;
NC-17級(即X級):17歲或者以下不可觀看。影片中有清楚的性場面,大量地吸du或暴力鏡頭以及臟話等。
>>>韓國
如果說,美國是自由過了火,不得不需要審議分級。
那韓國就是不自由闖的禍。
讓審議分級,給了一劑良方。
70年代,韓國落到了獨裁者樸正熙的手里。
那是個致暗時刻,是韓影人現(xiàn)在聽了都要打個激靈的時代。
李星民在《南山的部長們》中扮演樸總統(tǒng)
獨裁,就需要絕對的思想控制。
把電影打造成意識形態(tài)的控制工具,成了樸正熙頒布《電影法》的主要目的。
《電影法》削弱本國電影的競爭意識,又大幅增加引進片配額。
導致那時的韓影根本沒眼看。
更要命的是,80年代的“漢江奇跡”沒有為韓影帶半點兒好。
反而讓全斗煥沿用樸正熙的審查制度,順便搞了個“3S政策”(sex,sport,scene)來麻痹國民。
導演奉俊昊曾回憶自己少年時的主流韓影,居然大部分都是情色電影。
好萊塢的色情暴力片泛濫是資本家掙錢顧不得臉了。
那韓國的“3S”完全是政客懼怕深度思考帶來的地位不穩(wěn)在使陰招。
在《南山的部長們》里的全斗煥(右)
眼看著,廢除了《海斯法典》的好萊塢勢頭兇猛,再加上在韓配額高。
韓影被摁在地上打,毫無回手之力。
1993年,金泳三不無遺憾地提到,一部《侏羅紀公園》的收益相當于賣出150萬臺現(xiàn)代索納塔汽車的利潤。
“文化立國”意識這時才逐漸開始興起。
倍感羞辱的韓影人自救行動越來越多。
韓國電影教父林權(quán)澤說:
“為了電影,我們甚至可以去死,我們不是開玩笑?!?/span>
韓影人不止自發(fā)組織監(jiān)督影院完成每年國產(chǎn)片的放映任務(wù)。
還為了死守銀幕配額,發(fā)起了轟動世界影壇的“光頭行動”。
失去了本土的銀幕配額意味著什么,電影人都清楚。
畢竟,因取消配額制而消失的墨西哥電影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世界名導“墨西哥三杰”現(xiàn)在的主戰(zhàn)場是在好萊塢
韓影人最大的創(chuàng)舉還是推動了《電影振興法》的確立,用分級制代替審查制。
上到刺殺總統(tǒng),下到性侵丑聞,支棱起來的韓影無所不拍。
之后,勢不可擋的韓影開啟了逆襲之路。
五類分級:所有年齡層均可觀看、12 歲以上可觀看、15 歲以上可觀看,青少年不可觀看(19歲),以及限制級。一旦電影歸于后兩類,未成年去電影院必須出示身份證,在線觀看必須實名認證。
如今,即便你不愿承認,也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韓影起來了。
不外乎,《寄生蟲》拿獎拿到手軟,領(lǐng)獎臺上的奉俊昊從不獨攬功勛。
不止一次地說,自己的今日功勞歸功于前輩。
韓國出一部《寄生蟲》背后有太多人的血和淚。
好萊塢,忠武路。
一個吃了自由的苦果,一個帶了不自由的枷鎖。
自由過了火,便縱容了劣幣驅(qū)逐良幣。
自由被壓抑,便容易被現(xiàn)實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
這界線著實微妙,并非是一朝一夕草率定下的。
在吃了不少虧,走了不少彎路后,他們明白了:
分級不一定是最佳答案,但一定是最適合電影市場的答案。
這是個折中之法,并非是個萬全之策。
在不自由的范圍內(nèi)自由著,或許是對電影最好的方式。
>>>>國內(nèi):任重道遠
咱們國內(nèi)第一次出現(xiàn)分級電影,應該是2017年的《大護法》。
宣傳上特別打出的“PG-13”是國產(chǎn)電影首次嘗試的自主分級。
《大護法》這么做不是沒有道理。
畢竟,它動漫的外殼下,故事的深度并不是所有未成年人可以理解。
在我們國內(nèi),電影屬于大眾電影,人人可看。
幼兒園的娃娃可以看《熊出沒》,也可以去看《八佰》。
1.3米的標準只針對能不能買票,至于看啥基本管不到。
有些家長帶著孩子去看《紅海行動》《美人魚》,殊不知這些電影在別國都算是PG-13級的。
于是,小孩被電影嚇哭的事屢見不鮮。
《姜子牙》曾被吐槽嚇哭很多小孩子
一秒爆頭的暴力場景、充滿性暗示的臺詞比紅太狼拿平底鍋揍人和五顏六色頭發(fā)的動漫少女的誤導性強了不知多少。
但,還是有人樂此不疲地帶著自家娃去看。
一方面,是家長的教育水平確實有限,只顧著自己看得爽了。
另一方面,是家長們確實不知道電影內(nèi)容,“誤入”其中。
可,如果為了保護孩子,全部刪減去那些場景。
那對于電影里說,不得不說是個損失。
一些東西孩子理解不了,成人也不用理解了嗎?
把成人拉到孩子的范圍,不失為一個笑話。
可見,分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謝飛導演就曾不止一次地表示希望施行分級制。
2012年,一封呼吁信引起不少影人的共鳴。
此后數(shù)年,謝老一直執(zhí)著于此。
同樣執(zhí)著于分級的還有馮小剛。
和王朔合作時期吃癟的事暫且不論,商業(yè)片《天下無賊》也曾讓他傷透了腦筋。
女賊轉(zhuǎn)變的動機幾次易稿,馮小剛有些心累。
“通過這件事,我特別希望盡早出臺電影分級,好讓電影人避免一些尷尬?!?/span>
分級遲遲不來,讓導演們有些發(fā)愁。
有些鏡頭扔了,可惜。
不扔,不行。
后來,意難平的《一九四二》上映了,同樣的尷尬再次上演。
馮小剛不得不舊事重提。
當然,這一切廣電都看在眼里。
早在2003年,嘉興導演年會上,馮小剛又一次提起了分級。
剛落下話,就有回應了:
“早在非典前,我們電影局就此開了研討會,就分級一事,組織了高法、高檢、婦聯(lián)、軍隊、公安等多家單位在內(nèi)相關(guān)人士進行探討,絕大部分人同意電影分級制度。大家認為只有分級才能切實保護未成年人,這也符合我國未成年人保護法法規(guī)。”
眼看著一切往好的方向發(fā)展,結(jié)果,還是歇了菜。
怪得了誰,這次還真是怪自己不爭氣。
分級信號一出,就有人使幺蛾子。
《大鴻米店》里幾秒的情欲戲被宣傳方大肆炒作。
甚至,還宣傳這是“中國第一部分級片”。
這么一搞,分級啞了炮,連《大鴻米店》都上不了。
最受傷的還要數(shù)導演黃健中。
電影沒了,人也懵了。
所以說啊,有人惆悵分級不是沒有道理的。
分級后,創(chuàng)作者能在范圍內(nèi)自由創(chuàng)作,觀眾們也能各取所需。
這看似是個兩全其美的好事。
但資本不見得會多樂意。
他們巴不得一部電影讓更多人看到,賺更大群體的錢。
一旦盤子小了,利益少了,免不了有人動歪心思。
分級之后,會不會有人打著拍限制級的旗號攪亂電影市場?
又會不會讓“限制級”成了電影營銷的重中之重?
這也是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話說回來,分級,代表著一個健康繁榮的電影市場已然成型。
但在此之前,如果沒有一個良好的電影環(huán)境。
一切只能是妄談。
它需要電影人的自律。
也需要電影人勁兒往一處使。
畢竟,分級之路,任重而道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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