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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
老屋,一座很老的土房子。有多老?粉刷在褐色泥墻上的白色石灰剝落得斑斑駁駁,露出的泥墻上又添了幾處鼓起的包,又多了幾道裂開的口。很老了,自我記事起,它就以這個樣子立在那里了。
老屋其貌不揚,卻是貫穿了我十幾載冬夏的鮮活記憶,就好似生命中的一汪清泉,一朵淡云,或者一片開到天際的燦然山花。
坐了很久的汽車,走上很遠的山路,再翻過一座小山嶺,遠遠瞥見前方山頭有寶塔般的石柱巍然聳立,再將視線稍稍往下一移,哦,看到了,那一座房子,有褐黃的墻、深灰淺灰的瓦和屋頂上漂浮的微藍炊煙。那必定是老屋無疑了。
再走近點,很清晰了。那老屋旁有隱在荒草中的長形石頭。風過,草輕搖,仿佛還能看見當年那個小女孩手執(zhí)木藤學著騎在馬兒身上的樣子。沿著蜿蜒曲折嵌滿礫石的小路繼續(xù)往前,拐到了老屋旁的小土包,上面總是長滿了茂盛柔軟的草,金色的蒲公英也開得很燦爛。爬上去,躺在柔草上,閉上眼,就能感受到和煦陽光融融的暖意。
終于完全走近了,老屋完全收在眼底了,陳舊的藍漆木門,破舊的窗,支離的墻,雖然有種岌岌可危的錯覺,但仍舊無法讓腳步停止。為何?因為心中總貪戀冬日它給的溫暖,貪戀夏日它帶來的清涼。即使時光對它清洗,歲月對它雕琢,總有一些東西是不能被改變的。
尚且先不進屋,貼著墻面緩緩走著吧。一步兩步,驚喜地發(fā)現,孩童時的涂鴉,還若有若無的殘存著。
用木炭畫的烏黑痕跡,稚嫩地歪扭著,卻又透著無比的認真與赤誠。圓乎乎的小臉,簡單的蝴蝶,還有“王”、“大”、“人”幾個不成形的漢字。原來,老屋的墻早成了我寫字作畫的紙張。
繼續(xù)踱著步子,繞過墻的一角,遇見了高大的柿子樹,清潤碩大的橢圓形葉片,肆無忌憚地舒展著。還記得夏天的柿子好像青澀的少女,躲在葉子后面,小心翼翼地窺探著;冬天的柿子,倒是出落得婷婷了,高掛在枝頭,無限風光。又忽而想起爺爺做的柿餅,黑瘦黑瘦的,卻也學著將自己打扮得白白的,好討人喜愛。
走到了屋后,便見著了槐樹林,一棵棵槐樹古靈精怪,跟在老屋的后面。三四月時,便傳出清香,一陣一陣,很好聞。我總是深深吸一口氣,直到清甜的氣息滲進整個身體。
其實,親眼看到老屋后的刺槐開滿白色花串的機會是不多的。在老屋度過了六載無憂無慮的時光之后,我便輾轉異鄉(xiāng),自那之后,老屋成了我避暑避寒的勝地。至于那隱隱悠悠的清香,只是六歲之前的模糊記憶,而喚起這模糊記憶的,正是異鄉(xiāng)的白色槐花。那吹散在空氣中的芬芳,讓我憶起了另一個時空中小女孩的歡欣。
漸漸地,一圈走完了,又回到了大門,那藍漆的木門。也許太過久遠,藍色淺淡了些,直讓人覺得無比清新。左右兩幅門板上,各畫著一幅人像。大概就是門神了。小時候不夠高,卻好奇畫的是什么,于是站在門檻上扒著門,踮起腳尖來細細端詳,看了好久,直到看清了那精致細膩的筆法之后,才緩緩道一句:“真好看?!爆F在想來,那確實是我見過的最溫柔的年畫了。
站在門口向前看去,無邊的翠色亮人眼眸。一片綠竹,就悄然生長在此處。夏天的風游走在翠竹之間,掀起沙沙的聲浪;冬天,纖巧的的雪獻上銀裝,而此時的綠就如翡翠般通透了。
繼續(xù)向前,是一處竹樹環(huán)合的石坡,與老屋遙相呼應。石坡旁的松樹落下了松子,隔著不遠的空地上生著傳說中的彼岸花曼朱沙華,還有可以供人休憩的一方大石。無論冬夏,只要有閑時,大人們會于大石上漫聊家長里短,而我最關心的自然還是松子和花。當“吃飯咯”的呼聲傳過來,我們便起身沿著小路走回冒著炊煙的老屋。有時候,我喜歡一個人站在石坡的高處聽山風卷起的颯颯松濤,總感覺心胸也被掃盡煙塵,無比愜意與快活。
“開起門來四望吧”,于是風和花香都會進到屋子里。
屋子里的陳設很簡單,就是最普通的農家情形:一張木桌,幾把木椅。但是往往最平淡樸素的事物最是有別具一格的不凡。
有時夏天夜里會下一場小雨,睡在老屋中用木板搭建的閣樓上,可以聽到最美妙的聲音,那正是雨滴在敲擊屋瓦。在萬籟俱靜的時刻,唯有淅瀝的雨聲長夜相伴。清涼的雨水洗凈了燥熱,被子散發(fā)出微微的柴煙味道,雨聲綿綿不絕,此間的人腦海中就只有一句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了。
冬天的時候,爐子里的火總是燃得很旺,木椅繞著火爐安放著。在外面玩過雪的孩子要是突然推門闖進來,一身的風雪立刻會受到滿屋暖意與愛意的感化;一圈椅子中,也總有最溫暖的一個是屬于她的。
晚上外面的風夾著雪正發(fā)著狂,有著火爐的小小房間,卻是平靜與溫和的歸所。一家人圍爐而坐,輕松地說著話,氣氛是極其歡快的。間或有短暫的沉默,火爐里的嗶嗶啵啵與茶壺里水沸騰的汩汩聲就格外分明了。透過源源不斷從壺嘴里涌出的熱騰騰的白氣去看,白熾燈昏黃的光線也變得朦朧許多。爐下的空處,最是暖和,花貓會慵懶地蜷成一團,酣然入睡。
一切都很平淡,很自然,也很真切,很安寧。這些零碎而溫暖的場景與事物,往往最讓人無法忘懷,想起了,便倍感安適。
孔子立于川上,感慨逝者如斯,誠然。它把一切人事越拋越遠,留下了老屋,讓它在無數個草結籽、風搖葉的淡如水的日子里,靜默地守望著一往無回的歲月長河;我們卻于時光流轉、人事變換中不停地奔忙,也不停地遠離,遠離曾經為我們遮風擋雨,給我們安棲之地的老屋,以及那房前屋后布滿回憶的故土。
老屋很老了。有多老呢?瓦傾墻頹,荒草遍地?也許它在缺失了我們照拂的某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轟然倒塌,變成這般模樣。也許,它還像記憶中的那般,屹立不倒。但可以肯定的是,屋后的槐花還開著,門前的翠竹還綠著,樹上的柿子還結著;彼岸花終是花葉不相見,松子成了松鼠的美食,而我的心中多了這份難以抹去的羈絆。
鄒小芳,十九歲的土家族女孩,1998年生于湖北省宜昌市長陽土家族自治縣一個美麗的山村,后搬入屈原故里秭歸,將其視為第二家鄉(xiāng)。現在就讀于武漢市中南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中文專業(yè)。感情豐富,常常有感而發(fā),屬文以自娛。喜讀書,喜讀文,喜聽歌。一直在不斷努力變成自己想要成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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