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有一片偌大的荷塘。雨后,天地一派氤氳。在這炎炎夏日,那片荷塘應(yīng)該“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了吧。想必有荷的地方,自會有一份別樣的風(fēng)雅與情趣。驀然興至,輕輕地,我走近了那片令人心曠神怡的荷塘。
荷塘是一片南北長、東西窄的水域,大約有3公頃的樣子。荷塘的四周則是土壩圍攏,壩上生長著郁郁蔥蔥的楊柳和梧桐,壩坡上開遍許多不知名兒的野花。樹兒透出的綠似乎連我的血液也浸綠了,花兒滲出的香似乎連我整個人兒也薰香了。微風(fēng)拂過,樹影婆娑,荷搖蓮曳。舉目遠眺,滿目翠綠之間,碧波蕩漾之上,綴點一塘蓮花。那白的淡雅而清爽,粉的嫵媚而妖嬈,紅的熱烈而奔放。那溫潤豐盈的荷苞多像懷春的少女,那熱烈怒放的荷花又多像熱戀的姑娘。這滿塘笑靨含羞、腮飛胭脂、亭亭玉立的碧波仙子,看那一個個翹首顧盼的樣子,多像等待她親愛的情郎!
徜徉在林蔭路上,嗅著馥郁氣息,神清氣爽的我仿佛穿越了時空,猶如融入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氛圍里一般。只不過先生行走在北國清華園夜色的荷塘邊,只不過先生比我有一支生花如椽的妙筆。我行走在雨后黃河尾閭的這片荷塘邊,心依然有著先生同樣的愜意與感悟。
當(dāng)年,念高中時第一次讀到了先生的《荷塘月色》。從此,那片詩意朦朧的荷塘便勾去了我的魂魄,那片幽深神秘的“夜色”便籠罩了我的身心。如今,幾十年過去了,先生的這篇曠世之作我仍背誦如流。我鐘情于《荷塘月色》,曾無數(shù)次地幻想著親臨清華園那片荷塘,在荷塘邊走一走看一看,這成了我夢寐以求的夙愿和念想!
那年,單位在清華園舉辦了一個培訓(xùn)班,我終于有幸踏進了這所令莘莘學(xué)子艷羨的最高學(xué)府。培訓(xùn)的第一天課余,我便獨自來到位于清華園西部的荷塘。水木清華,婉兮清揚。哦,我終于目睹了心儀久矣的荷塘,我心愿已了!
荷塘并不大,據(jù)說是圓明園的一部分。先生已去,荷塘猶在。我躑躅在當(dāng)年先生“日日走過的荷塘”邊,真是百感交集,感慨萬端。凝眸著想象無數(shù)次的清風(fēng)荷影,我就像遇見了失散幾十載的初戀情人,眼眶里禁不住奔涌出淚水。荷塘上仍是田田的葉子,葉子上拱托著朵朵盛開的蓮花。荷塘邊那株株粗大的垂柳,正迎風(fēng)招搖著它那纖纖發(fā)絲,幾個學(xué)生模樣的青年男女,背靠垂柳面向荷塘正專注地臨摹寫生。我腳下的路依舊彎彎曲曲,但已不再是先生當(dāng)年走過的小煤屑路了?;匚吨壬那Ч盼恼?,耳畔好似傳來婉轉(zhuǎn)悠揚的回聲:“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彌望的是田田的葉子。葉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層層的葉子中間,零星地點綴著些白花,有裊娜地開著的,有羞澀地打著朵兒的……”
也許,我身邊的這片荷塘,沒有先生筆下荷塘的靈秀與雅致,但她同樣“秋花冒綠水,密葉羅青煙。秀色粉絕世,馨香誰為傳?”,同樣具有閉月羞花之容,沉魚落雁之態(tài),和她那嬌不勝羞、裊婷婀娜,“看日看月看霞飛,聽風(fēng)聽雨聽云吟”的華美高貴。臨塘頓足,眼前的荷香荷色真的把我驚住了:寬闊的荷葉酷似一把穿行在江南煙雨中的油紙傘,打著皺褶的眉邊,又像少女的飄舞的裙裾。在陽光的照射下,荷葉上那清晰凸起的經(jīng)絡(luò),又如雄性迸漲的血脈。像巨人臂膀一樣粗壯的荷桿,高高擎起一方天地,那積聚在天地間的一泓碧水,閃爍著耀眼的光華。一陣輕風(fēng)荷搖,晶瑩剔透的水珠兒瓊花四濺,如銀飛泄。這情景不禁使我記起了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詩句: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對于荷,我似乎更崇尚于她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品質(zhì)。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出自宋朝著名大學(xué)者周敦頤所著的《愛蓮說》。文如其人,這千古絕句正向人們印證了周敦頤應(yīng)有的品格與傲骨。據(jù)傳,周敦頤早年曾在轉(zhuǎn)運使王逵手下任下級官員。王逵是出了名的酷吏,剛愎自用,殘暴可惡。一次,王逵硬要將一個輕罪犯判處死刑。參與審理此案的周敦頤據(jù)理抗?fàn)帲蹂硬辉?,還強令他起草判決書。 “讓我殺人討好你,我絕不干!”周敦頤甩下一句話惱怒而去。周敦頤和他所著的《愛蓮說》一樣被后人敬仰和傳誦。借蓮喻人,“出淤泥而不染”也就成為人們“潔身自好”的最好注解。
此刻,我幻想如果化作一朵迎風(fēng)傲放的蓮花,或做一片為蓮花遮風(fēng)避雨的荷葉,晝沐陽光,夜浴月華,隨風(fēng)搖曳,攜雨擊缶……追逐著飛揚的思緒,我仿佛走進了荷塘,腳深深地扎進了淤泥里,與蓮手拉著手,肩并著肩。和蓮站在一起,就做一枝櫛風(fēng)沐雨的青蓮,人生應(yīng)該是另一番景象了吧!
猛一抬頭,我分明看見一群碩大的魚兒從荷塘深處游來,我有些驚詫了。這魚兒看到我竟沒有一點膽怯和退縮的意思。莊子在濠水觀魚,感知到魚的快樂。我在荷塘與魚兒相對而視,就想走進魚兒的內(nèi)心,傾聽魚兒的心語。哦,我似乎聽到了魚兒那醍醐灌頂?shù)男恼Z。其實,無論是水中的魚兒,還是陸地上的人類,在精神層面上心應(yīng)是相通的,情感應(yīng)是一致的。記得,有一個“三條魚”的故事令我沒齒難忘:第一條是海洋深處的大馬哈魚。母魚產(chǎn)完卵后,新孵化出來的小魚尚不能覓食,母魚就守在一邊讓小魚吞噬自己的身體。最后,小魚長大了,母魚卻只剩下一堆骨骸。第二條是微山湖中的烏鱧。烏鱧產(chǎn)子后便雙目失明無法覓食,新出卵的小魚不忍母親被活活餓死,就爭先恐后地游到母魚嘴里讓其吃掉。最終,母魚活過來了,而它的子女存活下來的卻不及十分之一。第三條是鮭魚。每逢產(chǎn)卵季,鮭魚都要從海洋洄游至出生地——那條陸地上的河流?;丶业穆烦錆M艱辛,它要飛躍大瀑布,要躲避覓食的灰熊和魚雕。好不容易洄游到了出生地,那曾想,它產(chǎn)下卵后卻安詳?shù)厮廊ァ?/span>
這是“三條”怎樣的魚啊,我在想,大馬哈魚應(yīng)是一條母愛之魚,烏鱧應(yīng)是一條孝子之魚,鮭魚應(yīng)是一條鄉(xiāng)戀之魚。這“三條魚” 對于我們來說,一條是父母,他(她)給了我們生命,并無怨無悔、心甘情愿地為我們奉獻著一切。一條是子女,他(她)從呱呱墜地的那天起,就陪伴著我們,直到終老。一條是故鄉(xiāng),我們都是被放飛的風(fēng)箏,無論飄得多高飛得多遠,終有一天還要踏上歸家的路。我們就是一群孤獨的魚兒,懵懵懂懂地游到這個陌生紛繁的“荷塘”里,從此,這片“荷塘”便成了我們永遠的牽掛。
這時,荷塘的深處傳來一陣悅耳動聽的歌聲:剪一段時光緩緩流淌/流進了月色中微微蕩漾/彈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麗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只見一位頭戴斗笠,光著脊背的中年漢子,撐著一條小船,悠哉游哉地劃將過來。小船一靠岸,中年漢子“騰”地一個魚躍跳下船。閑聊中得知,他姓李,是這片荷塘的主人。自七八年前,老李將承包的荒灘改造成了荷塘,打那以后,這荷塘就成了他的“家”。為有個好的收成,就天天侍奉在這里。我們越聊越熟絡(luò),想不到他竟要撐船帶我去荷塘里兜風(fēng)。我也必不客氣,一個跨步蹦到船上。
“夕陽連雨足,空翠落庭陰??慈∩徎▋?,應(yīng)知不染心”,“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我分明看到“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我分明看到“荷葉五寸荷花嬌,貼波不礙畫船搖”……我驚愕、陶醉于荷塘深處的美景里。這荷塘,這美景,歸功于老李的辛勤勞動與付出,歸功于他經(jīng)年的堅持與守護!
船兒悠悠前行,船艙的音響里又傳出那令人心醉的歌聲: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只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游過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丁尚明,男,山東東阿人,部隊轉(zhuǎn)業(yè)軍官,先后在軍內(nèi)外報刊發(fā)表過數(shù)百篇文學(xué)作品,其中數(shù)十篇文學(xué)作品有的被《特別文摘》轉(zhuǎn)載,有的被多省、市選作高考模擬試題,有的入選《中國散文大系》、《齊魯文學(xué)作品年展》等多種圖書文集。著有報告文學(xué)集《人間正道》,散文集《故道長河》。系中國散文家協(xié)會會員,山東作家協(xié)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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