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寫真實故事的豬小淺。
錯過真實故事的點這里：老公在深圳替我接了個電話，3小時后，我家上了熱搜。
很多人問趙娜和程躍，昨天更新了后續(xù)《有關(guān)趙娜和程躍，記者的質(zhì)疑》?？赐暧浀没貋砜唇裉斓恼鎸嵐适屡丁?/p>
01
我有個溫柔賢惠的奶奶。
她叫李秀娥，今年74歲。
我想講講她的故事。
故事也許很平淡，卻是一個時代女性的縮影。
時代的車輪轟隆隆的碾過。我喜歡坐在老家的院子里，聽奶奶用淡淡的語調(diào)，說起她的一生。
02
1948年6月，奶奶出生在河北省張家口市尚義縣的一個小村莊。
家里有個大她五歲的哥哥。
那個年代，時局不穩(wěn)，人的命運和前途都和國家緊密相連。
奶奶出生后不久，她的父親響應號召參加革命。
1949年7月3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野戰(zhàn)軍19兵團64軍，直插彭陽任山河地區(qū)，打響了解放寧夏第一槍。
經(jīng)過全軍將士浴血奮戰(zhàn)，守敵被擊潰，任山河戰(zhàn)役取得勝利。
戰(zhàn)斗中，364名解放軍指戰(zhàn)員光榮犧牲，其中100多名烈士連名字都沒有留下。
這些人里，就包括奶奶的父親。
當時，奶奶才一歲兩個月，尚且沒有記住自己父親的樣子，也不知道悲傷為何物。
更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就此開始轉(zhuǎn)折。
03
當時，奶奶父親的大哥，也就是奶奶的大伯還未成家。
在老人的做主下，進了家門，挑起重擔。
奶奶的母親本身脾氣就不好，丈夫的突然離世，讓她的性格愈發(fā)古怪。
她覺得奶奶不祥，常常對她發(fā)火，“近了棒子，遠了石頭”。
那些棍棒，落在幼小的身體上，遍體鱗傷。
所謂母愛，奶奶沒有感受到分毫。
奶奶唯一的溫暖來自她的哥哥，哥哥總是護著她，替她挨打。
1958年，奶奶十歲。哥哥突然得了一種怪病，一直流鼻血，怎么都止不住，直到血盡而亡。
幼小的她抱著哥哥的尸體不讓拉走，哭得撕心裂肺。
這世間的親人，少了一個又一個。
而她，還要孤苦無依地活下去。
04
家里太窮，讀了三年書后，奶奶無奈退了學，在家?guī)兔Ω苫睢?/p>
稍微大些，就開始參加生產(chǎn)隊勞動，掙工分。
當時有機會當兵或者當工人的，但家人怕奶奶走了就不回來了，堅決不讓去。
奶奶只能一直待在村里。
到了婚嫁年齡，家里做主讓招個上門女婿。
可正常人家的男子，怎么會委屈上門呢？
找了好久，才有人愿意。這個人就是孫福田。
也就是我的爺爺。
爺爺家里有9個兄弟姐妹，6個弟兄，實在窮得娶不到媳婦。
爺爺以前當過兵，奶奶以為會是良人。
于是1970年初，爺爺奶奶結(jié)婚了?；榍?，他們連面都沒見過。
奶奶笑著說，那時嫁人要靠運氣。
而奶奶的運氣，實在不太好。
婚后不久，爺爺去了張家口當工人，偶爾才回家。
年底，我的大伯出生。1973年，有了我爸。1976年，有了我小姑。
奶奶在家侍奉雙親，照顧孩子，打理田地。
吃了很多苦，但她勤勞能干，日子倒也過得去。
05
1983年，爺爺從張家口回來，進了村里的供銷社。
生活有人分擔，理應輕松一些。
實際上這才是悲劇的開始。
之前爺爺在家時間少，爺爺?shù)谋拘圆]有暴露出來。
每日朝夕相處，才發(fā)現(xiàn)爺爺身上的缺點真的還挺多的。
我?guī)湍棠炭偨Y(jié)了下，大概就是脾氣暴戾，自私懶惰以及十足的大男子主義。
爺爺對妻子和孩子都沒有絲毫耐性，一言不合就動手。
加上力氣大，打起人的時候完全是往死里打。
我們這的習俗，過小年，家家戶戶都要包餃子。
有一次，奶奶忙不過來，讓爺爺幫忙剁餃子餡。爺爺不樂意，拎著刀亂剁一氣，餃子餡濺了一地。
奶奶說了句，你慢點剁，東西都糟蹋了。
爺爺一聽直接炸了。
剛好他旁邊有個紙箱，紙箱里是砸碎的煤塊和錘子，他拎起錘子就往奶奶身上砸。
奶奶見狀，趕緊拉著三個孩子往外跑。
當時，太爺爺太奶奶的身體已經(jīng)不太好，基本不再管事。而且每次吵架，他們都會怪奶奶，覺得錯的是奶奶。
奶奶也不想給他們添堵，就帶著孩子想投奔鄰村親戚家。
村子相距六七里地。
天已經(jīng)黑了，鵝毛大雪覆蓋了唯一的路。
我爸他們?nèi)置脙龅枚叨哙锣?，不停喊冷。奶奶只好又帶著他們折回去了?/p>
可是，她不敢回家，生怕丈夫還在發(fā)瘋。
就帶著三個孩子去了供銷社主任家，想暫時避避風頭。
然而一進門，供銷社主任一家正在堂屋包餃子，說說笑笑，熱熱鬧鬧。
奶奶看到這樣溫馨的畫面，心里更不是滋味。她什么也沒說，又帶著三個孩子回了家。
好在爺爺已經(jīng)吃飽喝足睡著了，才躲過了一劫。
06
這種悲涼的時刻，奶奶不想回憶太多。
還有兩件事，我是聽小姑說的。
有次爺爺要去上班，讓奶奶幫他裝莜面。
奶奶正在蒸莜面饅頭，沒顧得上。
爺爺走過來，一把將風匣拆了，然后拎起搟面杖就開始打她。
小姑當時才9歲，她嚇壞了，跑去阻攔。
爺爺抱著小姑狠狠丟到院里，惡狠狠地說，我殺了你媽再來殺你，讓你陪她一塊死。
鄰居聽到哭聲，趕來勸架，才把爺爺攔下。
還有一次，爺爺打牌輸了，心里不高興。
回到家，奶奶叫他吃飯，他就把火氣撒到了奶奶身上。
直接將奶奶絆倒在地，然后往她頭上連踹了三腳。
那是冬天，他穿的是厚重的皮鞋。
奶奶在地上躺了好久，頭昏沉沉的，根本站不起來。
直到現(xiàn)在，奶奶的頭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印子。這樣的事情，幾乎是家常便飯，隔幾天就要上演一次。
奶奶整日生活在惶恐中，小心翼翼，生怕惹了爺爺。
可即便如此，也還是有很多無妄之災。
奶奶身上，舊傷添新傷，一年到頭就沒好過。
那些年，奶奶時常帶著三個孩子在逃亡的路上奔波，顛沛流離。
家對她而言，不是避風港，不是歸宿，而是接連不斷的噩夢。
那個年代，打老婆也是常有的事，村里人也都司空見慣。
想訴苦，也找不到地方。
07
就這樣到了1988年，太爺爺和太奶奶相繼去世。
奶奶活著唯一的希望，就是三個孩子。
她總盼著，我爸他們?nèi)齻€長大了就好了。
可生活的難關(guān)，一關(guān)又一關(guān)。
1990年正月初三的早晨，我大伯起床后就開始流鼻血，止都止不住。
時隔多年，這熟悉的一幕再現(xiàn)，奶奶萬分恐懼。
她立馬帶著大伯去了鄉(xiāng)里的醫(yī)院，做了各種檢查，可怎么都找不到病因。
又去了縣醫(yī)院，檢查后說是血癌，比白血病還嚴重的疾病。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奶奶當場昏倒。
醒來后，奶奶擦干眼淚，帶著大伯去了市里的醫(yī)院。
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啊，哪怕有一線希望，她也不愿放棄。
她跪著求醫(yī)生們救救孩子，可醫(yī)生們都搖頭又搖頭。
然而奶奶仍在堅持，不肯放棄治療機會。
正月十四下午，病床上的大伯說想吃荔枝罐頭。
奶奶以為大伯有了胃口，是病情好轉(zhuǎn)的表現(xiàn)，趕緊跑著去買。
可回來后，大伯卻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彌留之際，他流著淚說，媽，我對不起您，還沒好好孝敬您，您好好拉扯弟弟妹妹長大……
08
這世間最悲痛的，莫過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更何況那時大伯才20歲，正是人生最好的時候。
親人接二連三去世，奶奶的心上劃了一刀又一刀。
她在醫(yī)院哭天搶地，痛不欲生，真想陪著大伯一起走了。
可我爸和小姑還未成年，她如果走了，孩子們也都活不下去了。指望爺爺是不可能啊。
愛是脆弱，也是堅強。
她只能藏起悲傷，茍且活著。
后來，奶奶從大伯朋友處得知，其實一年前大伯就感覺身體不舒服，總是乏力。
可奶奶讓他挑水種地，他從未有過推辭。
她恨自己沒有早日覺察大伯的異樣，怨自己讓大伯干活加重病情，這成為她一生的痛。
提起來，就淚流滿面。
她把愧疚轉(zhuǎn)移給我爸和小姑，對他倆很是疼愛。
再苦再累，爺爺再反對，她也堅持讓他們讀書。
后來，我爸讀了大專，小姑上了職專。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村口的槐樹從羸弱變得強壯，樹下的影子由粗短變得細長。
奶奶在煎熬中度過一天又一天。
爸爸和姑姑都畢業(yè)了，各自成家立業(yè)。
小姑談了對象，個頭不高，奶奶不太滿意，可也沒反對。
她說，我當年不能為自己做主，一輩子都是遺憾。日子是你們自己過的，自己喜歡就好。
我爸的婚事也是自己拿的主意。
爺爺依舊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不問，好像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他在這個家存在的意義，就是打牌抽煙，以及心情不好的時候打奶奶。
失望到了極點之后，也就不抱任何希望吧。
好在我爸和小姑都有小家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09
可奶奶依舊沒有停歇，她又有了新的使命。
2001年，小姑家的表姐出生。2007年，我來到這個世上。
奶奶前后照顧我倆，打記憶起，奶奶就一直在各種忙碌。
每天做飯、洗衣、接送我和表姐上學放學。
個子不高的她永遠在廚房忙碌，煙氣氤氳里是她慈愛的笑臉。
油而不膩的紅燒肉、圪渣餅 、黃糕、糖麻葉，她用各種美味的食物填滿了我們貪吃的肚肚。
上學路上，被她寬厚的手掌牽著，心里滿滿都是踏實。
爸爸媽媽工作很忙，但童年有奶奶的慈愛和溫暖包圍，一點都不覺得孤單。
逢年過節(jié)，我們都回奶奶家團聚。
奶奶像個陀螺一樣，一直在廚房里忙個不停，做大家喜歡吃的菜。
爸爸和小姑讓她歇歇，她總笑著說不累。
她的角色，換了一個又一個，從女兒到妻子、母親，又到姥姥和奶奶。
她整日惦記著一家老小，擔心我爸和我媽吵架，擔心姑姑和姑父失業(yè)，擔心去蘭州讀大學的表姐照顧不好自己，擔心我學習壓力大。
她的心里很滿，裝了所有人，卻唯獨沒有自己。
其實最讓人擔心的是她自己啊。
奶奶年輕時干了太多活，過于勞累，落了一身病。
她的腿和腰經(jīng)常疼，有時候疼得根本走不了路，翻不了身。
可這樣的她，依舊沒有被生活善待。
10
爺爺隨著年歲的增長，脾氣越發(fā)的暴躁。
他什么都不做，什么事情都不管。
我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丁點親情。
稍不順心，就對奶奶腳踢拳打，當著我們的面也沒有絲毫收斂。
奶奶已經(jīng)年邁，哪經(jīng)得起這樣折騰，一病就是好久。
我爸和小姑見得太多，至今對爺爺仍然懼怕，不敢多說什么。
我懂事后，親眼目睹了幾次這樣的慘劇，心真疼啊。
我擋在奶奶前面，哭著求爺爺不要打她。
爺爺?shù)降讓O子輩的有一點仁慈之心，奶奶淚流滿面，抱著我說，丫頭長大了，知道保護奶奶了。
我哭得停不下來，因為我不在身邊的時候，奶奶怎么辦啊。
前段時間，奶奶的右手很麻，幾乎沒有知覺。
我爸帶她去醫(yī)院，醫(yī)生說是腕管綜合征，壓迫了神經(jīng)。
做手術(shù)縫了二十多針。
那段時間，家人們都要上班，沒人照顧她。
爺爺也不管她，自己買自己吃。
奶奶口味清淡，外面的食物過于油膩，她也吃不下，便自己用一只手做飯。
我每次看見，都想哭。后來爸爸和小姑看不下去，請假回來輪流照顧奶奶。
爸爸和小姑每次說起爺爺，都是唉聲嘆氣。
他們也沒辦法，那是他們的父親，奶奶的丈夫，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11
其實可以改變的。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離婚。
我勸過奶奶離婚，徹底離開爺爺。
可奶奶說，她不是沒想過離婚。但他們那個年代，離婚是離經(jīng)叛道的事，很少有人敢去碰。
而且奶奶自幼喪父，那是她心里恒久的痛。
2018年，奶奶聽人說起她父親可能埋在任山河的烈士陵園，還專門去祭拜。
大抵是這樣的執(zhí)念，奶奶舍不得讓自己的孩子也像她一樣沒有父親。
所以，不管多累多苦，奶奶都強撐著。
奶奶說，這么多年都堅持過來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老八十，如果再鬧離婚，肯定會被人笑話。她老了無所謂，可不能讓孩子跟著丟人。
奶奶還說，我和表姐以后要找對象的，怕影響我們?，F(xiàn)在再怎么說，也還是個完整的家。
我聽了更是難過。
她考慮的永遠都是我們，唯獨忘了她自己。
12
上個周末，我去奶奶家看她，爺爺不在家。
陪奶奶聊天時，我問她，奶奶，您現(xiàn)在有什么愿望嗎？
奶奶笑著說，現(xiàn)在啊，就希望你們好好學習，做個有本事的人，一代更比一代強……
這大概是天下所有長輩共同的期望了。
我說，那您自己呢，您自己有什么愿望嗎？
奶奶頓了一下，輕輕說，我自己啊，嗯，我，我想見一個人。
她說這話時，臉上浮出一絲羞怯，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奶奶，那是少女才有的神情。
我隱約猜到了那個人的身份。
我問，是您喜歡過的人嗎？
奶奶說，其實算不上，我倆只見過一面。
然后，我第一次聽到了奶奶內(nèi)心深處的秘密。
13
奶奶18歲時，有媒婆來說媒。
那人是鄰村的，來家里吃了頓飯，說了會話就走了。
雖是一面之緣，但兩人都很中意對方。
然而對方家里不同意入贅，奶奶的家人又一心想找上門女婿，這件婚事就只能作罷。
五十多年過去了，兩人從未有過聯(lián)系，但奶奶一直沒有忘記他。
她聽說，那個人也成了家，妻子生了病，日子過得也不太好。
奶奶說，有時實在堅持不下去時，她會想起這個人，想著如果當初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日子會不一樣。
奶奶說這話時的神情令我心碎，我的眼淚不自主地溢出了眼眶。
我忽然想起一句話，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我問奶奶，現(xiàn)在為什么不去找他呢？
奶奶搖了搖頭，說，見了又能說些什么呢，難道說我去離婚嫁給你啊？頂多問問你幾個孩子？這些年過得怎么樣？你老伴對你好不好？也只能問這些了吧……
那一刻，我的心底忽然升騰起一個小小的愿望，我要找到這個老爺爺，讓他和奶奶見一面。
其實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怎么聯(lián)系上他，可是我怕打擾到他和他的家人，一直沒有行動。
把這個故事講出來，是想記錄奶奶的一生，也是想給奶奶一個驚喜。
奶奶這輩子過得太苦了?？伤苌俦г?，總是笑呵呵的樣子。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平凡的女性。
可她身上，卻有著女人最可貴的品質(zhì)。堅強，樂觀，寬厚，賢惠。
她像一株野草，經(jīng)歷風吹雨打，烈火焚燒，依舊堅韌地活著。
正是有無數(shù)像奶奶這樣平凡的女性，才有了我們小家的安寧，大家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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