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大門口最常見的樹是國槐,什字大街上五百年古槐就是一棵國槐,據(jù)說追本溯源,還是山西大槐樹的根,這里居住的人們,大都是洪洞大移民的后代。我家門口的槐樹,是兩棵洋槐,與國槐比,洋槐的花朵略略有些黃,每年開花比國槐要早,花也特別繁密,還可以吃。每年五月半間,洋槐花就開了,遠看,一樹蔥蘢,白中透綠,風(fēng)姿綽約;近看,一串一串的花像是玉雕的手串一樣,內(nèi)斂,洋氣,槐樹成了街巷里最美的風(fēng)景。有一次我的文友們來家里,看到滿院的槐花,有喜鵲在花樹上飛來飛去,在它的花房里進進出出,大家羨慕不已,興致所致,就以《花間巢》為題,一起寫詩。完了還摘些槐花,要試著做些槐花餅吃。槐花是樸素而又大氣的一種花,開得優(yōu)雅但不妖冶,嫻靜而不喧鬧。每次開的時候,樹枝上幾乎掛滿了一串一串的花,院里院外都是清幽的香氣?;ㄩ_得多,落得也多。每次落花,樹下厚厚一層,風(fēng)吹得半巷子都是,持續(xù)十天左右時間,掃都掃不及。父母在世的時候,這些都不用我來操心。二老走了,掃花的事就落在了鄰居們的身上。不光掃落花,長大的槐樹上每年落的葉子,能堆好大一堆。除落花和葉子外,還有葉梗,這樹上生產(chǎn)的東西,按著四季時序往地上落,打掃街巷衛(wèi)生就成了一件每天必做的事。讓左鄰右舍年復(fù)一年掃槐樹上的落花落葉,真是有些不好意思。所幸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都能體諒。
有一次我去北莊街上搭禮,看到一棵不小的國槐,有幾位老太太在樹下聊天,我站在樹下拍了幾張照片,一位老奶奶說:“拍這些干啥呢,還不把這樹快些放了(砍的意思)。我驚?地問:“為啥要放呢?”回答說:“家里都是些老漢老太太,一天價掃個街,都是負擔(dān)?!蔽艺驹谀牵粫r無語。
老人的話不無道理,大樹可以乘涼,但大街上的衛(wèi)生搞不好也不行。特別是在城鎮(zhèn)化時代,大街小巷的路面都硬化了,掃不干凈就會格格不入。一個不爭的現(xiàn)實在告訴我,巷道里平日鎖子看門的人家越來越多,街上的年輕人越來越少,許多老鄉(xiāng)進城打工,種地的多是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巨變時代,我們的生活在發(fā)生亙古未有地覆天翻的變化。
我是較早從村里走進城里的青年人,十年過去,人到中年,已經(jīng)在城里安居樂業(yè)。而隨著改革開放闊步向前,像我一樣進城或出外謀生者越來越多。走在老家的街巷里,我逃離后的負疚感在慢慢減輕,在時代的洪流里,我只是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而時代也讓中國農(nóng)村發(fā)生質(zhì)的變化。
2012年,我回到家鄉(xiāng),看到富起來的家鄉(xiāng)人開始大興土木。昔日長滿青苔的黃土小屋轟然倒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嶄新的、漂亮的平頂或者兩層樓房。有一天,我看到老屋周圍新房林立、黃土小院倦縮在這些新房中間破爛不堪的時候,我下決心,修建老屋,我要回到故鄉(xiāng)去。而讓我下定決心回歸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那一片古木參天,綠蔭如蓋的古梨園。是那站在黃河灘頭屹立不倒、從明代穿越而來的千萬棵老梨樹在呼喚我。梨苑花光,是多少生存在黃河上游河谷地帶人們的夢想,梨園養(yǎng)育了他們,這些古梨就是他們心頭的光。與梨園同在,是所有家鄉(xiāng)人的美好愿望,因為家鄉(xiāng)什川不僅是黃河邊的一片灘地,這里有老先人留下的桃花源,有理想的生活方式、唯美的追求與堅實的理想。你可以背起鋪蓋遠走他鄉(xiāng),但你帶不走那些三四人合抱的明代古梨樹,你離不開那一大片養(yǎng)育你的老梨園,更離不開你的父母兄弟親姊熱妹;在你的血液里,有冬果梨和香水梨的基因在流淌……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wù),所有內(nèi)容均由用戶發(fā)布,如發(fā)現(xiàn)有害或侵權(quán)內(nèi)容,請
點擊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