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宴平樂(寧 夏)
離開老家已有三十年了,只在每年清明時節(jié),才匆匆返回老家,上墳祭祖,然后又匆匆離去。老家與我漸行漸遠(yuǎn),但我對老家的印象卻越來越清晰,常常在夢里夢見它。
我的老家位于西北黃土高原邊緣的一處貧瘠而荒涼的土地上。民國年間,我的祖先逃難至此,開荒種田,扎根繁衍。新中國成立后,我們兄弟姐妹相繼出生。在那艱苦的年月,就象貧瘠土地上的小草,我們茁壯的生存了下來。窄小而又破落的院子,從此充滿了歡聲笑語,充滿了家的味道。
在我很小的時候,老家只有一孔土箍窯,是家里的主房。其它都是一間一間的矮小的土坯房。大門旁有一個小園子,長著一株桃樹,一株梨樹,還有一株很大的沙棗樹。就象魯迅先生的百草園一樣,那園子也是我們的樂園。留下了許多許多童年的記憶。
父親是一個身體強壯而結(jié)實的人。那時一個村子就是一個隊,他是我們那個隊里生產(chǎn)隊長,整天很忙。忙家里生活,忙生產(chǎn)隊的事情。每次看見他,總是聽見地高聲大嗓地喊話,不是安排這個干什么,就是安排那個干什么。甚至給我們這些孩子也安排一大堆的活計。我很怕他。
隨著我的長大,我便在父親的威嚴(yán)安排下,跟著哥哥姐姐干活了。記得那時候,我們經(jīng)常被喊出去鏟草。糧食是不夠吃的,所以家家都養(yǎng)了幾只家禽家畜,沒有飼料,全靠草料。因此家家戶戶的孩子都要去鏟草。大人們每天參加生產(chǎn)隊集體勞動,是沒時間鏟草的。另外,鏟草也可以使我們早早地得到鍛煉,將來好成為一名好莊稼人。
鏟草,那是我既高興又頭痛的事。高興的是可以結(jié)伴去田野里玩,愁的是要鏟滿一背兜草啊。本來就很荒涼貧瘠的土地,加之少雨干旱,草很少。全村孩子都去鏟,哪里有哪么多的草啊。所以每次要走很長的路,到很遠(yuǎn)的地方去。
我們姊妹兄弟人多,又加之父親要求嚴(yán)厲,讓我們每次都要鏟滿自己的一背兜草。所以每年我家院子里都會堆起一個大大的草垛。村里人往往夸贊我們勤勞。這更增加了我們的信心,也增加了我們的任務(wù)。
我是姊妹里老小,平時很少干活。每次去鏟草,我的背兜是最小的,但我卻經(jīng)常鏟不滿。當(dāng)哥哥姐姐都鏟滿自已的背兜時,我還差很多,就急的大哭。于是哥哥姐姐就一起幫我鏟滿。我又高興地到處抓蝴蝶,挖辣辣?,F(xiàn)在想來,哥哥姐姐對我是多么疼愛啊。
草鏟滿了,回家的時間還早。我們就和其他孩子玩游戲了。那時農(nóng)村條件艱苦,生活艱難,但人們精神頭很旺,小孩子游戲也很多,而且玩的不亦樂乎。有挖籮(抓石子)、打杏核、拌響泡(摔泥巴)、老鷹捉小雞、打沙包、跳方、跳繩……太多太有趣的活動。經(jīng)常一玩起來就忘記了時間,直到聽到母親站在村邊喊了,才匆匆忙忙的回家。
到了晚上,炕桌上點亮了一盞昏黃的煤油燈。我們爬在燈下寫作業(yè),母親便在鍋里煮些洋芋,胡蘿卜,借著燈光納鞋底陪著我們。她每納一針,都要把針在頭發(fā)上擦一下,我老是看著母親納鞋底的樣子發(fā)呆,覺得母親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煤油燈發(fā)出黃暈的光,“哧溜~哧溜~”麻繩拉過鞋底的聲音,混和著“咕嘟嘟、咕嘟嘟”水煮洋芋的聲音,常常陪伴著我們到深夜。
我們作業(yè)做完了,洋芋也煮熟了。天氣暖和,就在碗里剝幾顆洋芋,混合上炒面(熟面粉)攪拌好,天氣冷就把剝好的洋芋、蘿卜放在屋外去凍。這就是我們第二天在學(xué)校讀書的干糧。生活是艱難的,但精神是飽滿的。我的母親大字不識一個,卻知道很多很多故事,怎么講也講不完。每到這時候,她就會講“毛野人”的故事,神鬼故事,嚇得我們一個個溜進(jìn)被窩,在母親的故事聲中,進(jìn)入夢鄉(xiāng)。天蒙蒙亮?xí)r,又在母親為我們燒洗臉?biāo)娘L(fēng)匣聲中醒來。母親睡沒睡覺,我們無人知道。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農(nóng)村實行責(zé)任承包制,土地承包到戶了。人們餓怕了,勞動的熱情高漲了。家家戶戶,鉚足了勁,糧食生產(chǎn)進(jìn)入了最盛時期。父親是村里的帶頭人,是一個好勞力,母親又極能吃苦。在父母親的帶領(lǐng)下,我們一家人起早貪黑種莊稼。不幾年,我們吃飽了穿暖了。父母親決定翻修院落。土窯土房拆掉了,繼之而起的是紅磚碧瓦、寬敞豁亮的大瓦房。村人都富裕起來了,家家都相跟著翻修了房子。以前土灰色的村莊變成一個全新的彩色的世界。以前村莊的形象就象黑白照片,隨著歷蟲的車輪從人們的記憶變淡,最終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個彩色的家園。一切都變的越來越美好!
但生活往往不按人的意旨發(fā)展。當(dāng)老家展現(xiàn)出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哥哥姐姐都開始成家立業(yè),生活都越來越好的時候,母親卻病倒了。為了家庭,為了生活,勤勞的母親在夏日,火紅的太陽下累倒在田間,累倒在鏟草的田地上。送到醫(yī)院救治后,從此半身不遂。可是她病剛有好轉(zhuǎn),就不愿再躺著休息了。時時拄著木杖,拖著一半麻木的身子,出現(xiàn)在田間地頭。每當(dāng)看見她的身影讓我們怎能在生活中偷懶!
后來我考上了學(xué),家人好生喜歡,父親威嚴(yán)的臉,母親被病痛折磨的憔悴的臉,也都充滿了笑意。離開老家之時,父親親自送我去車站。母親牽著我的手,一直送我到村頭,等我走出老遠(yuǎn),她還佇立在村頭,在紅磚碧瓦的村莊前象一株老樹,向我望著、望著。
我熱戀的老家,讓我無盡的悲傷。在我離家上學(xué)期間,母親撒手人寰,不幾年,強壯的父親因悲傷也去世了?;氐嚼霞宜妥吡藘晌焕先?。帶著悲傷恐懼和莫名的痛恨我匆匆地離開它——老家。因為看到老家每一個地方,每一個人,每一件物,都閃現(xiàn)著父母親的影子,悲傷的淚水便無法自抑。
時光荏苒,我有了新家,也有了子女,也遇到了很多喪葬之事。漸漸的平淡了悲傷的心情??释氐嚼霞胰ィタ纯茨鞘熳R的一切。只怕“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
春風(fēng)化凍,冰河消融。大哥打電話,說今年是閏年,按老家風(fēng)俗,可以在清明修墳祭奠。希望我?guī)夷芑乩霞疑蠅?。聽完電話,又勾起我對老家的思念?/span>
老家啊,我的魂歸之地!你永遠(yuǎn)在我心里,我怎能忘記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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