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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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〡夏冰
前兩天有朋友發(fā)宏村的照片到朋友圈，題為“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查過才知道，這是明代著名戲劇家湯顯祖的名句?；罩莸貐^(qū)很多旅游景點都引用這兩句詩作為廣告詞，不過大多數(shù)史學觀點認為，這兩句詩并非是贊美徽州的，而是湯顯祖對當時的徽州徽商充滿“銅臭”的貶義之詞。不管湯顯祖的本意如何，我卻很喜歡這兩句話，因為我也剛剛去過宏村，宏村的美，配得上這兩句詩詞。
從黃山湯口的一條小路，穿過幾座隧道，蜿蜿蜒蜒幾十公里才駛出大山，宏村便儼然在望了。據(jù)說汪氏始祖千年之前舉族遷到這里，但這連綿的群山，蔽塞的交通，他們當年是如何尋覓到這一處世外桃源的呢？又是如何翻越這座座高山，歷盡千難萬險舉族搬遷過來的呢？歷史總是留下無數(shù)的謎團，讓后人無盡的遐思。
徽州地區(qū)山多地少，在農(nóng)耕時代，地少意味著貧窮。為了生計，徽州人紛紛離開故里，拋家棄子，去遠方做生意。在中國古代，第一讀書做官，第二在家務農(nóng)，經(jīng)商是歷代以來最沒有社會地位的職業(yè)。明清以降，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逐漸萌芽，商人的地位逐步提高，全國形成了南徽北晉兩大商人集團。經(jīng)商成功，葉落歸根，徽商離不開的還是家鄉(xiāng)，發(fā)達之后裝點門庭，高墻闊院，比裝點門庭更注重的，是對下一代的教育，徽商重儒重學，無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僅僅在二十年前，宏村西遞這些偏僻的徽州農(nóng)村還鮮有人知，自從榮膺世界文化遺產(chǎn)，宏村旅游一夜成名，八方游客紛至沓來，當年僻靜蔽塞貧窮的山村一下子成了遠近聞名的暴富村。如今，進入宏村和進入周莊這些江南水鄉(xiāng)一樣，需要購買門票，才能去體驗一下徽派建筑文化和當?shù)厝说纳睢０滋?，成群結隊的游客擠滿了宏村的逼仄小巷，夜晚，人潮仍然在掛滿燈籠的小巷里穿尋。宏村里面最多的就是客棧民宿，再有就是形形色色的飯店、咖啡館，小商店，幾乎全民皆商，也有很多客棧民宿、飯店商店都是宏村人租給外地人開的，而那些沒有將自己家改建成客?；蛏痰甑娜思?，估計就是現(xiàn)在宏村里相對比較窮的人家了。雖然大多數(shù)建筑還保留著傳統(tǒng)，但很多商家的裝修陳設卻是潮流的，網(wǎng)絡的。宏村，太喧鬧了。
只有清晨的宏村才是最美最真實的。
太陽還沒有升起，村口那兩棵六百年大樹下已經(jīng)有人在擺攤賣早點了，一棵白果，一顆紅楊，據(jù)說就是宏村的兩只牛角。村里有人辦喜事，大紅轎子必在紅楊樹下繞上三圈；逢有喪事，則必在白果樹下繞上三圈，此風俗數(shù)百年不變。
清晨的南湖宛如恬靜的少女，碧綠的荷葉和粉紅的荷花，是她發(fā)髻上的一朵朵小花兒，而垂柳依依不就是她額頭的劉海嗎？一汪湖水就是她清澈明凈的雙眸，倒映出宏村斑駁的白墻黛瓦和遠方云霧氤氳繚繞的青山。無論遠近東西，移步皆景，這里就是宏村最美的地方，也是畫家攝影家云集的場所。
小巷還沒有行人，更沒有游客的喧囂，只有山泉水從小巷的水圳中歡快地流淌。宏村人還保留著舊時的傳統(tǒng)，大媽們三三兩兩蹲在青石板上，在水圳中淘米洗菜，盥洗衣物，只不過洗菜的在上游，洗衣的在下游。但忍不住還是在操心，住在再下游的人淘米洗菜怎么辦？
小小的宏村，一個偌大的南湖書院，可見徽商對教育子女后代的重視程度，“欲光門第還是讀書積善來”，雖然現(xiàn)在學生上學不在這里了，但仿佛依稀仍能聽見當年郎朗的讀書聲。
宏村十姓九汪，除了汪氏總祠，每個汪姓大戶人家都建有自己的高宅闊院，名曰“堂”，如樹人堂、承志堂等，徽派建筑特色就是黛瓦、粉壁、闊院、天井、馬頭墻，而最有文化氣息的就是無處不在的石雕木雕，蘊含了豐富的歷史文化知識，也飽含了戶主對福祿壽喜的美好向往，其制作精美程度，另后人咋舌。樹人堂今天的主人汪森強老先生，一生在宏村度過，見證了過去宏村人的貧苦和現(xiàn)今的富裕，他熱愛宏村，僅有高中文化程度的他寫了好幾本關于宏村和徽派文化的書籍。買了兩本，老先生親手交給我，一本是關于他一生的回憶錄，一本是寫的徽派建筑的書。兩本書都寫得樸素自然，尤其是回憶錄，讓人看到了宏村的過去......大多數(shù)游客到宏村，無論一日游兩日游，大多數(shù)是走馬觀花，走在宏村宛如迷宮的小巷里，聽著導游的講解，仍然如墜云里霧里，回來后好似囫圇吞棗，幸好，有汪老先生的書，可以一補究竟。
月沼是宏村的中心，也是宏村所謂的牛胃之處。如果說宏村的清晨是屬于南湖的，那么宏村的黃昏則是屬于月沼的。晚霞過后青黛色的暮云籠罩在月沼上空，環(huán)沼一圈，層樓疊院，家家戶戶的紅燈籠掛在門前招攬游客，白墻紅燈籠和游客的身影倒映在月沼池水中，動靜之間，相映成輝。有月亮的夜晚，月亮跌落在月沼中，則更加別有風情。月沼旁，一家賣酒的小店，店面已經(jīng)不能再小，上了幾歲年紀的老板仍然精神豪邁，活力四射，向游客推薦他自釀的各種米酒。他嗓音洪亮，中氣十足，自信幽默，外向灑脫。如果不買他的酒，你就不得不像做了虧心事一樣“逃離”他的熱情和他的小店。
宏村的門票可以管三天，也就是說三天內可以自由進出宏村。所以，住在宏村后，還有時間可以去周邊的西遞看看，那里也是徽派建筑的典范，有與宏村不一樣的收獲。我們入住的這間民宿，在村東頭，房子已經(jīng)不是徽派建筑了，只是普通農(nóng)村的小二樓，客房里裝修得清新雅致，干凈整齊，老板熱情好客，從售票處幫我們買了打折票，電動三輪車來去接送。他的客棧圍墻外，刷滿了網(wǎng)絡廣告語，在宏村，這樣的廣告語很常見。不過，我倒覺得，既然來了宏村，沒能住住老徽派建筑改建的民宿，倒是有些遺憾。老板好心，怕我們看厭了宏村的徽派建筑，說西遞和宏村差不多，還是去木坑竹?？纯醋匀痪坝^吧，《臥虎藏龍》曾經(jīng)在那里拍過周潤發(fā)的一個鏡頭，心想著必是驚世美景，世外桃源，結果去了大失所望，木坑竹海，只記得一個“坑”字，深深后悔沒去西遞，只有期待下次的宏村西遞之旅了。
安徽有宏村西遞這樣的徽派建筑農(nóng)村，蘇浙有周莊同里烏鎮(zhèn)這樣的江南水鄉(xiāng)小鎮(zhèn)，游客之所以對古村鎮(zhèn)旅游趨之若鶩，除了對古村鎮(zhèn)所蘊含的深厚的中國歷史文化，以及自然景致之外，還有就是現(xiàn)代城市人對古時封閉農(nóng)村生活的一種窺視欲，一種懷舊情懷，假如讓城市人長久生活在這樣的農(nóng)村，可能也無法適從?；丈叹鞯纳虡I(yè)頭腦和重儒重教的傳統(tǒng)享譽明清時代，徽州建筑獨特的建筑造型，糅合了風水和自然景觀，是中國建筑文化中的一支奇葩，而宏村西遞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回歸城市，還是“一生癡絕處，無夢到徽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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