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盡,許多“梅”
——唐宋詩詞中的梅花意象賞析
一直都自詡為一個喜愛詩詞的人,但卻并非絕對的愛梅之人。只是每每隨手翻開一本唐宋詩詞冊,總會有相當(dāng)篇幅的詠嘆梅花的佳作,于是發(fā)了好奇之心:梅花在那個年代文人墨客的心目中,究竟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呢?
然而,要解開這個問號卻絕非一件輕易的事。透過連篇累牘的唐詩宋詞,我努力通過這些承載厚重的文字觸摸古人的心跡,雖然困難重重,但終而有了些粗淺的認(rèn)知。
上篇 梅之清秀
梅花從來都不是嬌艷的花,與任何華麗的辭藻也無太深的淵源。但無論如何,梅花都稱得上是奇特之物。雖然舞文弄墨的古人,常常更加青睞梅花的精神特質(zhì),但純粹的贊賞梅之美貌的詩篇,亦可謂俯拾皆是。
思來想去,都找不到一個十分合適的詞來形容梅花的美,再三推敲,最終選定了“清秀”一詞。這當(dāng)然并非我的主觀臆造,詩人李方膺曾在詩作《題畫梅》中寫道“揮毫落紙磨痕新,幾點梅花最可人”,王十朋亦道“猶余雪霜態(tài),未肯十分紅”,足見古人對梅花清秀姿態(tài)的喜愛。
宋代著名詞人陸游對梅花情有獨鐘,對梅花的溢美之詞亦獨特非凡:“聞道梅花圻曉風(fēng),雪堆遍滿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痹娙寺犅劽坊ㄊ㈤_,特意選擇在清晨踏雪上山賞梅,可見陸游的情趣與梅花的詩意。漫山梅花綻放,姿態(tài)精神各異,但枝枝清新可人,令觀賞者目不暇接。欲要一棵棵地賞玩過去,卻無奈力不從心,于是萌發(fā)了爛漫的想法:如果能夠化身千億,每一棵梅前都立一個放翁,細(xì)細(xì)把玩,該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坊ū橐?,但詞人非但不厭倦,反而興味濃郁,足見梅花的美對于作者的吸引力。
如果你還是覺得這個“清秀”的論斷過于輕率和主觀,不妨來看一下陳亮筆下的梅花。“疏枝橫玉瘦,小萼點珠光”,這梅花,雖然有點蕭索清瘦的意味,但珠光閃爍,靈動十足。梅花清新獨特,選擇在萬物沉寂之時綻放,為的是給寂寞的自然和落寞的文人帶去些許詩意?!耙欢浜鱿茸?,百花皆后香”,梅花之美,雖不嬌艷,但卻是春天的第一抹靚色。
中篇 梅之知心
梅花是一種知心的花,這是我的又一個淺薄的發(fā)現(xiàn)。唐宋的詩人,或得意,或失意,或喜悅,或低落,或客居他鄉(xiāng),或居家思遠(yuǎn),都喜歡向水邊、窗外或田野間的梅花傾訴,仿佛那株梅是知心的人兒,能聽懂所有細(xì)膩的心聲。
梅花見證了各樣的情感,但往往寄托的是詞人的憂傷?!昂朗栌笆捠捴?,春掩殘香漠漠苔”,梅花的早秀注定了它的孤獨,蕭蕭漠漠是與生俱來的風(fēng)景。詩人孤寂之時,念及遠(yuǎn)方親友,頓覺自己的身世像極了寒風(fēng)中獨自開放的梅花,詞間酸楚,不言自明。
梅花一枝,幽香縷縷,凌寒獨放,自然成為游子與離人最佳的情感依托。李商隱常自比為早秀的梅花,早年得志,晚年凄苦。某日臨別之時,對梅垂淚,道出“贈遠(yuǎn)虛盈手,傷離適斷腸”之語,個中滋味,相信詞人自己最能體味。
知心的梅花所寄托的縷縷情思,當(dāng)然不可避免會撥動婉約詞人的心弦。姜夔曾作《暗香》《疏影》以表心意,詞中有“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又道“想佩環(huán)、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最能傳情達(dá)意。
下篇 梅為高士
縱然清秀,縱然知心,但梅花的高潔之士形象最為深入人心。
唐宋的詩人在談?wù)撁坊ǖ母唢L(fēng)亮節(jié)時,從來不惜筆墨。
高啟在《梅花詩》中慨嘆“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含蓄地表達(dá)了對于梅花的贊美,自然稱得上是千古佳句,只不過遠(yuǎn)不如陸游來得直接。
既要詠梅,陸游的《卜算子》全篇都圍繞梅花展開,并且沒有任何的隱喻象征,“一任群芳妒”與“只有香如故”,干脆直白,讀來反而讓人覺得酣暢淋漓?;蛟S陸游仍舊覺得不夠給力,于是后來有了更加露骨的表白——“雪虐風(fēng)饕愈凜然,花中氣節(jié)最高堅”,就仿佛今天的人看到美女,不說“我喜歡你”,而說“你好美”,省去了很多彎彎繞,反倒讓人覺得更男人。
不過古人、尤其是優(yōu)秀的唐宋詩人自然不會像當(dāng)代多數(shù)人一般庸俗,他們喜歡含蓄,并以此為美,即所謂詩意。因此大多數(shù)的作品里,這種對于梅花高潔品質(zhì)的贊賞與仰慕之情還是通過各種各樣耐人尋味的方式得到表達(dá)。諸如,“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滿城桃李各嫣然,寂寞傾城在空谷”;“只有梅花吹不盡,依然新白抱新紅”;“但夢想、一枝梅花,黃昏斜照水”;等等。比比皆是,不一而足,在此不再贅述。
在唐宋詩人的筆下,梅花被賦予了豐富多彩的意味,上文所列僅為冰山一角,且只是個人的淺薄見識。
收筆之處,扣問心扉,惟愿承載眾多的梅花,擺脫包袱,輕松前進(jìn),在后人的心目中,依舊凌霜傲雪笑寒風(fēng)。
作者:郝志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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