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走多遠，家鄉(xiāng)總是我們最溫暖的牽掛Hometown Sheqi
給在外打拼的家鄉(xiāng)游子一個寄放心靈歸宿的地方
鄉(xiāng)土文學(xué)
【NO.2105】
作者 | 張曉輝
原創(chuàng) | 鄉(xiāng)土賒旗（ID：gh_06d145e3125e）
因為她總是帶著孩子在這里玩半天，一分錢也不消費，還趁機用了我們的衛(wèi)生間，接了我們的開水。淘氣的孩子，還會把擺放在底層貨架上的玩具食品等等摸過來看過去，盡管孩子眼巴巴地看著那些吃的玩的，老陳卻有一百個理由對付孩子饞涎欲滴的目光。老陳說的最多就是，家里啥沒有？姥姥姥爺給她買的東西都是死貴死貴的，她就是不喜歡吃，出來看見東西都走不動，不能慣著她。老陳確實有辦法從我們店里全身而退，臨走再裝滿滿一瓶開水。每次走后，我們小姑娘一邊收拾一邊嘟囔，這個老太太摳門死了，還說得好像很有錢一樣。我說好賴總算添了人氣，做生意就怕沒人氣，隨便來玩吧。小姑娘冷臉相迎，老陳視而不見。她喜歡和我東扯葫蘆西扯瓢，我沒事的時候樂于奉陪。這對老陳來店里顯然是個鼓舞，她就心安理得地冬天來蹭暖氣夏天蹭冷氣，一進門就把孩子從肩膀上卸下來，如釋重負地喘口氣，說，來阿姨這里暖和（涼快）一下吧。老陳，看著有六七十歲了，頭發(fā)花白，瘦削的臉上溝壑縱橫，自來熟，說話高腔大嗓，一聽就是在莊稼院里大腔大調(diào)習(xí)慣了。
最開始她帶孩子來玩的時候，她稱呼我----小妞，我就稱呼她阿姨。
她帶孩子是豪放而不粗獷的，有農(nóng)村散養(yǎng)的特質(zhì)，也有城市養(yǎng)娃的講究。那講究，一看就是新學(xué)的，卻一絲不茍。這樣的育兒方式，其實也是我的養(yǎng)娃方式，但我是知道做不到，沒有她那么認真。長此以往，我就對她有了更多了解，細說下來，我發(fā)現(xiàn)她沒那么老，六十出頭的樣子，她發(fā)現(xiàn)我也不年輕，不是小妞了，這樣就尷尬了，我不再稱呼她阿姨，她不再管我叫小妞，可是，總得有個稱呼吧。
于是，我們約定，我叫她老陳，她叫我小張，本來我讓她叫我老張的，她不同意，說我看著蠻年輕的，還不算老張。這讓我暗自開心半天，雖然青春的尾巴都揪斷了還是沒留住她老人家，但是，看起來年輕也是一種安慰，管他是真的假的呢。于是共同話題就更多了，經(jīng)常是我們在海聊，孩子隨便玩。老陳，是我生意寂寥時的一丸藥，專治空虛寂寞冷。這樣高情商的老陳和兒媳婦相處應(yīng)該毫無障礙的。
然而并不是。
老陳兒媳婦是城里生城里長的正宗城里人，老陳兒子是名校畢業(yè)留城的青年才俊，據(jù)老陳說她兒子不僅從小聰明好學(xué)，一路學(xué)霸到大學(xué)，而且長得很帥，很有點才比子建貌比潘安的意思，老陳不知道誰是潘安誰是子建，就知道自己兒子不是一般二般的優(yōu)秀。如此優(yōu)秀的兒子，據(jù)老陳說被她兒媳婦狂追八年，這八年老陳得罪家鄉(xiāng)說媒人無數(shù)，也收獲懊惱無數(shù)。因為兒媳婦的媽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奈何一對年輕人苦心堅持，加上老陳兒子畢業(yè)后事業(yè)順風(fēng)順水，一路高升，堪稱年輕有為，最終不僅成功抱得美人歸，還贏得了丈母娘的歡心，如今，丈母娘待女婿比待親生兒子還好。老陳話鋒一轉(zhuǎn)，開始痛陳親家的種種不是，窮講究，懶，不愛做家務(wù)，有一點事就請個鐘點工，愛吃，愛玩，一年到頭就知道出去旅游，夏天去東北內(nèi)蒙，冬天稍微一冷直接住到三亞，開春暖和才回來。人家多會享受啊，人家多有福氣呀，人家有女兒有女婿孝敬著，俺兒子，對人家丈母娘好著呢，她丈母娘過個生日，俺兒子直接送個大金鐲子。戴上好看到哪里了？俺兒子說要給我也買個，我是不要，天天洗菜做飯抱孩子，哪有功夫帶那玩意。你兒子待丈母娘好那也是應(yīng)該的，人家養(yǎng)了二十多年的姑娘給他當(dāng)老婆了。我一說這個，老陳不干了，你可別說那，我養(yǎng)了二十多年的兒子還給她當(dāng)女婿了呢，整天大事小事都找俺兒子，她自己兒子不舍得用。看孩子的任務(wù)無疑是繁重的，老陳常常肩上背著孫女，手里提著買的菜呀肉呀米呀面的。一個干瘦的老太太，竟有如此大的體能，我自嘆不如。她兒媳婦就沒這個水平了，經(jīng)常買的東西拿不動，放到我們店里，說一會孩子讓奶奶來拿。老陳兒子媳婦工作都很光鮮體面，在別處有大房子，但是為了孩子上學(xué)，一家人住在附近一個老舊小區(qū)的七樓，買的二手房，號稱學(xué)區(qū)房，雖然小區(qū)物業(yè)管理差環(huán)境差，但是房價不低。俺兒子，買這個七樓有啥好的，哎吆，上一次樓累死人，孩子她姥姥都不愿意來，說來一次回家腿疼幾天，嬌氣里啥樣。咱農(nóng)村人，干活干慣了，也不覺得多累。不就是能上個啥學(xué)校嗎？真搞不懂，放著好房子不住，偏偏住這里，你都不知道，俺東區(qū)的房子多大多敞亮，也沒啥好處，打掃衛(wèi)生累死人了。有一段時間沒見老陳帶孩子來玩，還挺想她的，無所事事的時候沒人陪我胡說八道，只剩個無聊了。
她兒媳婦倒是來了幾次，要么寄存東西，要么寄存孩子，她不能像老陳一樣，一手抱孩子一手拿東西上七樓，只能分批送上樓。因為累，因為忙，她臉色疲憊，神情寡淡，潦草地說聲謝謝就走了。我很理解又上班又帶孩子的辛苦，對她的沒好氣也很理解。好在老陳又來了，依然是把背上的孩子往地上一放，開始發(fā)表演講。和兒媳婦的不快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老陳開心地說，老二兒子得了胖小子，回家伺候月子了。我趕緊恭喜她。又問她有女兒嗎？老陳哈哈一笑說，我哪有閨女，就倆鱉孫孩兒，我有閨女我拽了，你沒看俺親家拽的。原來，老陳兩個兒子，在這里的是大兒子，大兒子家兩個閨女，大的上小學(xué)三年級，小的才兩歲，老陳內(nèi)心有點重男但不輕女，她很想回家給二兒子帶孩子，只管大兒子的孩子，不管二兒子的孩子，二兒媳婦很有意見，老陳縱然能說會道，怎奈分身乏術(shù)，一碗水無論如何也端不平了。我說你們兩口子一人負責(zé)一家，豈不正好。老陳說別提了，我家那老漢子，讓我給慣的，啥也不會干，去誰家人家還得給他做飯吃呢，哪里是伺候別人的料?也是，老一代的農(nóng)村夫妻，大多是男主外女主內(nèi)，就算女人和男人一樣下地干活，干家務(wù)做飯洗衣的只能還是女人，女人干得無怨無悔，男人享受得心安理得，大家司空見慣，沒什么不妥。老陳提起她家老漢子，滿是擔(dān)心掛念，指著眼前的孫女說，還不是為了她們，我們老了老了趕上時髦兩地分居了，她爺也長本事了，還會自己做飯吃了。那飯做得呀，看著都不想吃，這不，我前幾天回去，老漢子人又瘦了一圈。老陳說，讓他來過，他在這里都不自在，他自己也受不了，兒媳婦也嫌他吸煙，總讓他站到門外抽煙，沒待幾天，自己回去了，再也不來。也是，城里的房子，就算一百平二百平，公公和兒媳婦也覺得諸多不便，何況還是一個老煙民公公，吸的是一手煙，噴出來二手煙，隨身攜帶三手煙，人家嫌棄他，太正常了。這邊媳婦不放人，一說要回老家都說太忙，走不開。走不開是真的，她家大女兒，上學(xué)要接送，一日三餐要在家吃飯，周末課外班要接送，晚上作業(yè)要輔導(dǎo)，一個孩子就夠忙了，還有二女兒，一天吃喝拉撒要伺候，還有早教班，不管接送，還要全程陪讀，真心走不開，這不是借口。
老陳兒子，我從沒見過，他一直在傳說里，據(jù)說早出晚歸，不是在給別人開會，就是在被開會，忙得不知道今夕是何年。老陳兒媳婦，也是學(xué)霸出身，到現(xiàn)在還在為了晉職稱學(xué)習(xí)培訓(xùn)考試，晚上熬夜，早上起不來，需要老陳做好早餐再去叫吃飯。可是二兒媳婦那里也是一遍一遍的催著讓回去，老陳說起來這個，臉上再也沒有了驕傲，有的是真心實意的發(fā)愁，不能因為老大兩口工作好，有地位，就只給他看孩子吧，這樣就實錘了偏心眼。可是回家給老二看孩子吧，這邊走開走不開且不說，她怕落下重男輕女的罪名。老陳在這里帶孫女的時候，特別掛牽孫子，有空就打電話，兒媳婦有了意見，說她身在曹營心在漢。真讓她回家，她又很掛牽這里的兩個孫女，畢竟她一手從小帶大的，有感情了。被老陳這么一訴說，我也頭大了，原以為老了，退休了，再也不用上班，再也沒有車貸房貸，就再也沒有壓力了，可以最美不過夕陽紅了，原來還有這一出兒等著呢。偶買噶，讓我喝一杯2020年的白開水壓壓驚吧！我大呼。她又給我說，不管這里走開走不開，下個月我還是要回家一星期，俺爹過生日呢，八九十歲了，我得回去給俺爹過生兒去。平時都是俺兄弟管的俺爹，這次過生日我出錢，一家人到飯店吃一頓去，俺兒子給我錢了，讓我給他姥爺買禮物呢。
六十多歲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個自理能力差的老漢子，怪不得老陳的頭發(fā)白了一多半，臉上皺紋數(shù)不清。老陳卻很一臉滿足地說，俺爹說了，啥也不用帶，回家住幾天就行。人活一百歲，有個爹對她毫無物質(zhì)要求，只用回家住幾天，老陳是幸福的，有個讓她一臉驕傲的兒子，老陳是幸福的，有個等她回家做飯的老漢子，老陳是幸福的。
老陳大笑起來，我幸福個鱉孫，我得去買菜去，先把妞留著你看一會兒，我馬上回來，中午就俺倆，我給俺妞包點餛飩吃。（全文完）張曉輝，社旗縣興隆鎮(zhèn)羅莊村馬莊人，妙齡大媽一枚，當(dāng)年瘦小離家到大城市鄭州謀生。熱衷自主創(chuàng)業(yè)，匆忙半生，并無建樹。白天忙生存，夜晚碼文，感性和理性并存，一直認為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明天的茍且，但一定有詩和遠方，一直堅信住什么房子不重要，和誰住一起更重要。堅持吃粗茶淡飯，過簡約生活，寫溫暖走心的文字。鄉(xiāng)土賒旗特約撰稿人。鄉(xiāng)土文學(xué)《鄉(xiāng)土賒旗》（Hometown Sheqi）發(fā)布
總編 | 趙華勝
總顧問 | 王學(xué)章 王書義 梁銅勛 劉永科
特約作者 | 曉輝 麗萍 尚鈔 春雨 松克 春蘭
特約美編 | 穆青冬
（所有排名不分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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