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家在兄弟的院子里合影，小芳也在。
歌曲：木呷想阿妹（山鷹組合）
都說年紀大了就容易懷舊，看來我也不能例外。
尤其是在偶然間看了《平叔閑譚》里許多有關(guān)過去時代的文章以后，我的記憶之庫就被徹底打開了。
每到夜里，原本有些模糊的往事就一件件涌上心頭，卻又是那樣的清晰，就仿佛發(fā)生在昨天……
半個世紀前，我和廣大“八、九點鐘的太陽”一樣，為了響應(yīng)“紅太陽”的號召，前往西昌專區(qū)德昌寬裕公社插隊落戶，那時的我才年僅16歲。
生平第一次離開父母身邊出遠門，就在“廣闊天地”里一呆就是7年，整整7年啊，好完整的一個“癢”！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我也退休好多年了，就想著怎么也要回我呆了7年的故地看看。
想看看那里人、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還有那里曾經(jīng)熟悉的一切。
想了就要動，我就是這么個脾氣，決定要做的事情一刻也不愿等待，就和妻子商量著一起走一趟。
于是就買好了臥鋪票，登上了去往德昌的火車。
火車飛駛著，我坐在車窗旁的邊凳上，看著外面往后不停閃過的樹木、房屋和景物，心里不由得就回到了五十多年以前……
到了寬裕公社，我被分到紅專大隊三隊。
我知道，我今后就要在這里“扎根”了，可到底要扎多久，是三年五年，還是一輩子？那時候還小，還真的沒想太遙遠。
看過平叔前不久寫的一篇有關(guān)風(fēng)水的文章，說真的，我對風(fēng)水沒有太多的了解和關(guān)注，但這篇文章倒讓我想起了剛到三隊時發(fā)生的一件怪事。
為了不占耕地，生產(chǎn)隊就把我們知青點修在了路邊的一片亂墳包上。
因為當(dāng)?shù)亟ǚ孔佣际蔷偷赝谕羴砗湍嗪粔?，所以難免就會將墳里的一些碎骨也夯在了墻體里。
土坯房建好了，可當(dāng)我們十幾個少男少女住進去以后的半個月里，每天一到夜里就會看見四周連同房子鬼火閃閃，好不嚇人！
但更玄更不可思議的事還在繼續(xù)發(fā)生……
大概是在1969年的3月中旬吧，快要到清明節(jié)的一個晚上。
記得那是一個月明之夜，我們十幾人正圍坐在一起，正在唱著知青的歌曲和敘說著思念遙遠的家鄉(xiāng)、親人的話題時，突然有人問道：“是哪個在哭哦？”我們所有人即刻靜了下來，屏住呼吸傾聽著。
果然，就在黑黑地不遠處，不只有哭聲，還有說話聲、唱歌聲以及別的聲音。
有膽大的就拿著手電筒查看著，卻什么都沒有。
大家都有些驚駭了。
可以肯定地說，這不是某一個人在當(dāng)時出現(xiàn)了幻覺，而是十幾個人都一起聽見的，事隔幾十年的今天，大家一擺起那天夜里出現(xiàn)的怪現(xiàn)象，都還記憶猶新。
雖然此事頗為怪異，但當(dāng)年的我們都是年輕氣盛，一個二個雄勢得很，除了女知青有點惶惶然外，我們還真不放在心上。
第二天社員們得知此事后就圍在一起，也是惶惶恐恐、眾說紛紜，但沒人敢說出傳統(tǒng)得封健做法，比如燒紙燒香、拜拜什么之類的。
只是安慰我們說：你幾公子火氣旺，怕個球哦！
大約過了半月后，墻上終于磷光滅了，那種怪異得現(xiàn)象也沒有再出現(xiàn)了。
我們幾公子火氣果然旺盛，童子的純陽烈焰終于戰(zhàn)勝了孤魂野鬼。
就因這件事，為了增加些人間陽氣，充分保障陰間不再來犯，我隊上的女知青就邀約附近七隊的女知青來我隊玩耍。
沒想到，就此也引發(fā)了我人生第一次青澀的戀情，或許就是我的初戀吧。
火車搖動著前行，妻子遞來的水杯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朝妻子感激地笑笑，低頭喝了一口茶水。
我的所謂初戀的往事，在和妻子相濡以沫的時光歲月里，早已完全徹底的“交代”過了，這次重回故地，也有妻子的大力支持。
當(dāng)時來我們這里玩的七隊女知青還帶來一個當(dāng)?shù)氐墓媚?，她倆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這姑娘長的很好看，苗條的身材亭亭玉立，不太像當(dāng)?shù)氐墓媚?，為表達方便在這里我就暫且稱她小芳吧。
后來知道，小芳姑娘的父親是大隊的貧協(xié)主席，開個玩笑，這也算得上是大隊高干了，在當(dāng)?shù)剡€是有話語權(quán)的。
小芳也是很要求進步的，她那時還是大隊的民兵排長，女排長哦，在那個年代還是很有魅力的。
自從小芳與七隊的知青一起來過我們?nèi)牶?，不久就與我們打成了一片，也就成了我們這里的?？汀?/span>
說實在的，第一次見面我就對她很有好感，于是就逮住機會偷偷地多看了她幾眼，可每次看她都被她偷偷地發(fā)現(xiàn)了。
后來才知道，我偷看她時也被她偷偷地看我，也算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或許這就是朦朧的一種初始愛戀吧。
打這以后，我就有事無事的找她擺談，她也高興地和我擺著，總是覺得時間不夠用，就一直想和她擺談?wù)f話。
一次，我開玩笑地說想吃老臘肉，結(jié)果第二天她就從家里拿了一大塊老臘肉到我們隊上，十幾個知青男女美美地吃了一頓，完了一個二個一邊抹著油膩的嘴巴，一邊嘟嘟囔囔地說沾了我的光。
有了和小芳的朦朧甜蜜的愛意，仿佛每天的日子都好過了許多，
假如不是家里后來出了事，也許我真的就會順利地與小芳走在一起，真的就響應(yīng)號召在當(dāng)?shù)卦鋺袅恕?/span>
九月，忽然從成都傳來一紙家書，得知父親被打成了反革命，我的心情頓時一落千丈。
對父親的擔(dān)心，對母親的思念以及對家的眷念，在那些日子里成了腦袋里裝的全部，就特別的想回家。
為了不讓父親被打成反革命的事不被農(nóng)村發(fā)現(xiàn)，我采取了各種手段來避免，甚至不敢表現(xiàn)好。
我故意不做農(nóng)活，給人以懶惰的印象而不被推薦上學(xué)，進而避免政審一關(guān)。
因此，我放棄了太多的機會，就一心想著回成都。
我和小芳的戀情也隨之陷入絕境。
一天，當(dāng)小芳在正式向我表達的愛意時，我只能選擇婉拒。
那一刻，我看見了小芳眼框里滾動的淚水，我的心不禁也有些疼痛，卻無力挽回。
兩年后，小芳嫁給了當(dāng)?shù)氐囊粋€男青年。
她結(jié)婚時恰巧我也在隊上，她專門來隊上請我們?nèi)w知青去她家吃了三天的流水席。
回憶到這里，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竟有些濕潤，老男人了，好久沒有流過眼淚了。
所以和平叔在一起我老是埋怨他，只怪他打開了我回憶的閘門，一發(fā)不可收拾，就像得病了似的。
在參加小芳婚禮之前，我也吃過一次流水席，那是我們隊副隊長結(jié)婚時。
在當(dāng)?shù)?，不管?dāng)時的物資如何貧乏，也不論貧窮還是富裕之家，結(jié)婚時都要擺上三天的流水席，不同之處在于菜品的肉類多少而已。
富裕一點的人家，會提前喂上兩頭肥豬，當(dāng)時的政策是殺一頭交公一頭；倘若貧困之家則只能喂上一頭豬，所以辦酒席時就只能有半邊豬肉可用了。
但不管肉多肉少，每桌的菜不能少于九碗，也不能多于九碗。因十寓意石，石碗就是豬食槽了。
流水席最累的是廚師，桌上每撤下一碗菜就必須得補上一碗，流水席顧名思義就是像流水似的不斷地有人來吃，廚師就要一直不停的做。
參加我們副隊長婚禮時開始不曉得送啥子禮，送多少合適，有社員說送一升米就要得啰。
結(jié)果我們就送了一升米，一升就三市斤哈，三斤米居然在他家吃了三天，弄得我們幾爺子高興慘啰。
吃了欺頭就盼著下一次，就這么一直期待著吃下一次的流水席，結(jié)果等來的卻是小芳的婚禮流水席。
這以后，直到我離開這里回到成都，就再也沒遇到結(jié)婚的了。
對是否去參加小芳的婚禮，我也著實糾結(jié)了好一陣，最后還是與同隊知青一起去了，想著還是想再見小芳一面。
我那時經(jīng)濟條件較好，想著又是小芳結(jié)婚，就準備了二十元的禮金。
在將禮金交到小芳手里時，就在小芳接過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她眼里泛著淚花，看我的目光里，竟透著些許哀怨。
那是我永遠忘不了的哀怨目光。
可以想象，看著和新郎一起來回招呼著客人的小芳，我心底其實也不好受，整個流水席味同嚼醋，那里吃得下。
但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正是由于這有些無奈、有些悲傷的離別，使我們避免了知青大返城時那種更大的傷害，不知道這是不是我自私的一種借口。
伴隨著一聲長鳴，列車在清晨的微風(fēng)中駛?cè)肓说虏尽?/span>
在離開這里四十多年以后，我終于又踏上了這塊曾經(jīng)讓我發(fā)誓一旦離開，就永不再重返的土地。
在一股透著新鮮青草味的、熟悉的牛糞氣味中，我在接站的人群中看見了曾經(jīng)的小兄弟，他使勁向我揮動著手臂。
雖然分別幾十年了，彼此容顏己衰，但當(dāng)他含著熱淚給了我一個西式擁抱時，我不禁也悄然淚下。
在他和他兒子媳婦的幫助下，我們一行十人順利地在酒店住下。
可親的小兄弟把午餐安排在德昌著名餐飲“童耳朵”，專門為我們接風(fēng)洗塵。
席間，他在致辭中講到：“如果沒有你們知青的到來，我們隊及我個人起碼要比現(xiàn)在落后二十年。
是小李哥你們教我識得了一些字，更讓我曉得了外面的世界。
從你們那里學(xué)到了公正，學(xué)會了好好對待人，所以我才能在隊上公平的對待任何人，也讓我曉得了莫得文化的苦，所以就下決心盤出了我隊唯一的大學(xué)生?！?/span>
這個大學(xué)生就是他的兒子。
我就想，以前不是一直有人說知青只能給當(dāng)?shù)剞r(nóng)民添亂得嘛，今天在這里聽到一個只識得幾個字的老農(nóng)嘴里說出了這番話來，真是感慨萬分。
此種相似的話，在我們到達曾經(jīng)插隊的生產(chǎn)隊以后，也經(jīng)常能從其他社員們嘴里冒出來，這是后話。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到了離縣城十多公里的生產(chǎn)隊，除了小兄弟等幾個干部，其余大部份社員都住進了集中修建的新居。
中午，在兄弟簡陋的小院里，我終于見到了久別的小芳。
當(dāng)看見比我小三歲的、銀發(fā)蒼蒼的她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真的不敢相信這就是當(dāng)年那個年輕漂亮的女民兵排長。
這還是你嗎？你過得還好嗎？你的家……
太多我想知道的關(guān)于她的問題，她先是躲閃著話題，最終在我近似殘忍的追問下，
她終于告訴了我的實情。
我還是有些可恥的撕開了她的傷口。
……在她四十歲時，小兒子終因吸毒而亡。
俗話說禍不單行，翌年，其大兒子又因車禍而殞。
不幸中年喪子，而且是一下子失去兩個兒子，這重重的一擊，將她的丈夫擊垮了。
面對這一切，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小芳滿頭黑發(fā)被打了霜似的，全變白了！
為了這個家，她只能用那柔弱的肩頭扛起了全家的生活重擔(dān)。她一邊照顧著臥床的丈夫，一邊還得照顧年邁的婆婆，直到五年后給婆婆送了終。
現(xiàn)在，她唯一個兒子給她添了一個孫兒一個孫女，小芳終于可以放下有些扛不起來的擔(dān)子，可以歇歇了。
小芳講到這里，聲音有些哽咽，在一旁的妻子卻哭成淚人，她一把抱住小芳，兩人竟哭成一團。
好了，講不下去了，就此打住吧。
這就是我和小芳的初戀故事，雖然有些澀澀的感覺，卻全是真實的。
謝謝大家能耐住性子聽我講完。
下篇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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