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相比之前的《中華新韻》與《平水韻》的雙軌制尚能讓人稍安勿躁,而《中華通韻》的問世,尤其是準備編入中小學教程進行推廣的做法,如同油鍋里撒鹽,這讓很多詩詞界的有識之士感到無法理解和容忍。關于《中華通韻》是否具有科學性與推廣性,《平水韻》是否就是不可撼動的權威,反對方與支持方都沒有拿出各自的可以說服對方的有力依據。故此唇槍舌戰(zhàn),互不退讓。在一些相關的探討文章里面,點擊量非常之高,留言點評者數以千計,甚至更有一些詩詞社團發(fā)出聯(lián)名公告進行反對,以此劃清界線。這種百家爭鳴的現象本無可厚非,但同時也不可否認,這是一種文化的迷茫。本人是一位普通的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和詩詞愛好者,根據自己以往的詩詞寫作習慣和經驗,結合反對與支持兩個方面的看法,在這里淺談一下自己的意見,絕非是想蹭熱度,而是確實有話想說,謹與學會建言,謹與方家商榷。
1.韻的差別
首先,我們可以參照《中華新韻》的韻部劃分依據,因為《中華通韻》是在《中華新韻》的理論基礎之上進行的一些整合與劃分。都是以普通話和《新華字典》的注音為讀音的依據,韻母可分為韻頭,韻腹,韻尾三個部分,劃分的標準是“同身同韻”,即是將韻身相同的字,歸屬同一韻部。這樣就使音韻劃分有了一定的標準和尺度。平仄的區(qū)分原則是只分平仄,不辯入聲,而爭議點就是產生于此。因為不論是《中華新韻》還是《中華通韻》都取消了入聲字,而一些傳統(tǒng)的詞牌,比如《念奴嬌》,《憶秦娥》等都是用入聲字來押韻的,這就使今人填寫這樣押入聲韻的詞牌存在質疑,然而這卻不是否定《中華通韻》的唯一依據。
2.平仄的差異
其次是平仄上的差異,《中華通韻》也是以漢語拼音的1,2聲為平,3,4聲為仄的,這與《平水韻》的平上去入的平仄劃分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概念。因為《漢語拼音》只是一種輔助漢字讀音的工具,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官方頒布的漢字注音的拉丁化方案。該拼音方案主要用于漢語普通話讀音的標注,作為漢字的一種普通話音標。是1955年--1957年文字改革時被原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國家語言工作委員會)漢語拼音方案委員會研究制定。《漢語拼音》的產生的初衷是利于漢字的拼讀,利于普及推廣和掃除文盲。而《平水韻》的平仄則是由漢字讀音的清濁高下長短來決定的,有一定的方言因素,是我們中國土生土長的音韻系統(tǒng)。有歌訣為證:平聲平道莫低昂,上聲高呼猛烈強。去聲分明哀遠道,入聲短促急收藏。
因此《平水韻》與《中華通韻》之間又存在著“古仄今平”的差異。比如,黑白發(fā)學桌捉絕-----等等一些字,就是古仄而今平的代表。這些古仄今平的字用在格律詩句的白腳處,即使是說慣北京話的人也能夠明顯的感覺到讀音的頓挫的,是能夠剎住車的,這在詩詞的聲韻學上是有一定的音律美感的。
3. 韻部劃分的錯誤
在這里我們可以先看一下《中華通韻簡表》
《中華通韻(十六韻)》(草案)
韻部 韻母
一啊 a ia ua
二喔 o uo
三鵝 e ie üe
四衣 i -i
五烏 u
六迂 ü
七哀 ai uai
八誒 ei ui(uei)
九敖 ao iao
十歐 ou iu
十一安 an ian uan üan
十二恩 en in un ün
十三昂 ang iang uang
十四英 eng ing ueng
十五雍 ong iong
十六兒 er
從表中我們可以得知,一些古仄的字都讀成平聲了,而且有些韻字,即使讓央視的播音員用最標準的普通話來讀,也感覺不是一樣的發(fā)音。比如:三鵝韻部的爹和鵝,捏和德等等。四衣韻部的衣和詞,擊和癡等等,還有十六兒韻部,兒而陑耏洏鴯鮞,這一個韻部形同虛設,七個韻字,只有兩個常用字,另外五個都是死字,幾乎不能用,這個韻部似乎沒有單獨設立的必要。
4.傳承上的障礙
所以,《中華通韻》僅僅依據漢語拼音的讀法,把這些字化為平聲字,是沒有科學依據的,同時又背離了唐詩宋詞沿襲的用韻習慣。如果把《中華通韻》推廣到中小學生的教程里面,勢必會引起押韻和平仄上的誤判。因為只要涉及到格律詩詞,我們就不可避免的要面對唐詩和宋詞,因為我們的語文教材里面早就有了古詩選讀這一部分。除非野蠻的把古詩選讀這一部分從教材里面刪除,否則,隨時將面臨這種錯誤的尷尬。而唐詩宋詞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燦爛瑰寶,這就給人一種失聯(lián)的感覺。
1. 平水韻的由來
《平水韻》是由其刊行者宋朝人劉淵,原籍為江北平水(今山西臨汾)而得名。平水韻是依據唐人用韻情況,把漢字分成106個韻部(其書今佚),是更早的206韻的《廣韻》一種略本。每個韻部包含若干字,做為律絕詩用韻的依據,其韻腳的字必須出自同一韻部,不能出韻或錯用。我們在音韻學上,通常把漢語的發(fā)展階段劃分為三個階段,即上古音系統(tǒng),中古音系統(tǒng),近代音系統(tǒng)。中古音是指南北朝至隋唐時期漢語的語音,近代音是指宋元明清時期的漢語語音,而現代普通話,屬于近代音系統(tǒng)。在用韻的過程中,前人從《切韻》的基礎上,發(fā)展出《唐韻》、《廣韻》這兩部詩韻。之后才有了《平水韻》和《詞林正韻》。從這些用韻的演變過程來看,我們的前人也是在不斷地在摸索和尋求改變的。就如一部機器,再怎么精良,使用時間久了,就會有一定的誤差,需要及時的修正一樣。
2. 韻部劃分過于細
說到平水韻的缺點,那就是韻部化分的過細。比如上平一東二東韻,比如下平二蕭三肴四豪等等,讀音本來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卻分為兩個韻部讓人用起來覺得很受拘束。而最氣人的是該死的十三元這一韻部,把元和門和尊,化為一個韻部,我想大家都知道清朝大詩人高心夔的故事吧,他雖然天資極高,詩文俱佳,卻在殿試的時候把要求的十二文韻中錯押了一個十三元的韻字,結果令人大跌眼鏡,讓他懊惱不已。后來又參加殿試,雖然有老師肅順幫忙,但是,這位高兄又把十三元韻押到十一真上了。因此落得了個“平生雙四等,該死十三元?!钡男υ?。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平水韻也不是完美的,有些韻部的劃分并不是很合理的,即使是古人名家也容易出錯,更何況我們呢。所以,隨著普通話的推廣,隨著時間的推移,現代漢語的讀音已經有了很大變化,平水韻也不是千古顛簸不破的真理,需要我們在實踐中不斷地摸索和改進。
3. 我們現在的寫作習慣
相信很多有經驗的平水韻寫手也會有一種不自覺的習慣,那就是我們在用《平水韻》寫詩的時候,盡可量的會把同一韻部里語音更相近的韻字用在詩中來押韻。比如十三元韻,如果我們用元來押韻,就盡量選擇緣、湲、軒、鴛等韻字來押韻,如果選擇門字來押韻,就盡可量的把門、村、昏、魂等韻字一起用,極大可能的減少當代讀者的疑問,使聲韻更接近現代讀音。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出,《中華通韻》的韻部劃分過于寬泛,不夠標準,而且存在著入聲字和古仄今平的差異。而平水韻卻分化過細,過于繁瑣和拘束,同時韻部的化分也存在著一些不合理之處,那么該怎么辦呢?我想有一部韻書是最適合近體格律詩詞寫作的,那就是《詞林正韻》?!对~林正韻》為清嘉慶年間江蘇吳縣人戈載所撰。戈世其家學,尤擅倚聲之業(yè)。他棄官不做,以詞學終老,所撰《詞林正韻》為世所重,為清中葉以后詞家奉為圭臬。而且,《詞林正韻》就是以當時的北京話為標準,對《平水韻》的一些讀音臨近的韻部進行了合并修正,繼而可以通用。使填詞用韻變得更加寬泛和合理,最重要的是很好的保留了入聲字。而且,《詞林正韻》就是以當時的北京話為官方語言,這和我們現在普通話血脈相連,比較接近。對于那些以沒有入聲字而強烈反對《中華通韻》的人來說,肯定更愿意接受《詞林正韻》作為寫詩填詞的押韻依據。而對于那些以《平水韻》韻部劃分過細,個別讀音已經發(fā)生變異,不利于記憶,寫作和學習為理由,想推行《中華通韻》的人來說,也是比較容易接受《詞林正韻》的。因為《詞林正韻》與《中華通韻》在韻部上有很大程度的相似之處。比如《詞林正韻》把一東二冬,三江七陽,六魚七虞,十一真十二文十三元(半用)等等可以通用,在此不一一列舉。這和《中華通韻》在用韻上有一些合并同類項的意味,即使有些差異也已經很小了。用韻的時候比較寬泛靈活好用,也利于記憶和推廣。毛澤東同志就曾用《詞林正韻》寫過詩,讀起來一樣朗朗上口,音韻和諧。
通過對《中華通韻》、《平水韻》和《詞林正韻》的對比參考,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詞林正韻》更有合理性和先進性以及嚴謹性?!对~林正韻》產生的年代并不久遠,而且和我們現在推行的普通話更加接近,在用韻上更加寬泛靈活,在平仄上和唐詩宋詞保持一致,利于傳承和研究,并保留了入聲字,很好的解決了《平水韻》與《中華通韻》之間的矛盾之爭。既能承前也能啟后,不會產生文化的斷層。因此我認為,與其《平水韻》、《詞林正韻》、《中華通韻》三國鼎立,不如江山一統(tǒng),只用《詞林正韻》。免得我們寫詩的時候用《平水韻》來檢測,填詞的時候用《詞林正韻》檢測,或者用《中華通韻》來檢測,這樣比較繁瑣,也不利于一個大國文化的傳承發(fā)展與繁榮。以后我們無論寫詩填詞,只用《詞林正韻》一種韻書就可以了,減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也減少了很多爭議。對于一些初學詩詞寫作的人來說,也降低了門檻。王國維大師說過:“言氣質,言格律,言神韻,不如言境界,有境界,本也。氣質、格律、神韻、末也。有境界而三者隨之矣”。也就是說詩的好壞與格律、聲韻關系不大,關鍵在于境界。我認為堅持《中華通韻》的做法無異于在長城上抹水泥,那不是保護傳統(tǒng)文化,而是在抹殺傳統(tǒng)文化。同時也認為《平水韻》也并非是不壞金身,不應該像一位威襟正坐的長袍老者,對一些新生事物橫眉冷對。與其抱殘守缺,不如順應時代和社會的發(fā)展,與時俱進,提倡一種更簡潔,合理的做法,刪繁就簡,使格律詩詞能夠走出孤芳自賞的小眾圈子,積極的推廣和普及,意義非常重大,而且迫在眉睫。因為任何以方言來抵制官話的推廣與改革的行為都是不可取的。而任何不尊重傳統(tǒng)與歷史的行為也是急功近利的,不科學的。所以我的建議是,最好以《詞林正韻》為基礎,提出一個新的修正草案。修正《詞林正韻》,并作為詩詞的唯一用韻,這樣既有保留,又有改變和修正。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而已,僅僅是提出一個參考的方向,許多具體的事情還是需要學會和一些詩詞前輩進一步的研究考量來決定。但從這次推廣《中華通韻》到中小學的教程這件事來看,已經在另一個側面反映了國家教育部對詩詞文化的重視,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我們與其各執(zhí)己見,水火不能相容,不如雙方積極地尋求變通,求同存異,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2018年6月28日星期四 于葫蘆島無為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