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屬第一，總是難忘。似乎就像初戀一般，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順利還是艱辛，喜悅還是苦澀，都讓人刻骨銘心。這也是紅光小學一九八二年秋季學期五年級班給我的感覺。當然，她帶給我的，是成功、順利和喜悅。毫無疑問，這是我八年所教N個班級中，最重要的一個班。雖然絕大多數(shù)早就斷了聯(lián)系，如今也肯定對面相見不相識，但他們的姓名、相貌甚至當年的一顰一笑，大都還清晰地刻在我的腦海，不管是成績好點的尚國繼蒼們還是成績差點的仕忠祖坦們，不管是打預防針喜歡哭鼻子的春玲春菊們還是一逗就捂嘴抿笑的祥紅仕紅們，不管是一直文文靜靜的梅峰亞瓊們還是背后經(jīng)常調(diào)點小皮的陽兵定魁們……應同學要求，先帶頭貼一張18歲當年的照片。公號中第一次貼自己照片，有點忐忑，也算本文福利了。不知是否真如同學所說，當年還是有點酷帥感的呀？原因其實很簡單：這是我中師畢業(yè)剛剛參加工作，第一次教語文，第一次當班主任，并全身心帶過的第一個班。用如今的話說，他們是我的“開門弟子”，自然情有獨鐘。此后經(jīng)年，自己雜事不斷增多，特別是再也沒有正兒八經(jīng)地當過班主任，沒法經(jīng)常陪同學在一起，那種親密、親切、親近感，確實少了許多許多。尚國：當年小班長，長期扎根基層的農(nóng)業(yè)種子工作者，近日新晉五年級同學群群主
當年的紅光小學是公社重點，因為距公社駐地較近，不過學生并非從全公社優(yōu)選而來，而是來自紅光和金坪兩個大隊。相鄰的金坪村小學校舍不夠，就把五年級學生送到了紅光小學，合成了一個班，所以這個班人頭濟濟，五十有六，裝了滿滿當當一教室，成績卻嚴重不均，好的還不錯，差的也明顯。年齡上也參差不齊，小的十一二，大的十三四，親兄弟就有宗華宗海、永忠永誠好幾對。有幾個小小伙，嘴上已經(jīng)冒出了毛茸茸的細胡須，成了標準小大人了。更多時候，我就是一個比他們大不了幾歲的大哥哥，要帶好他們，并不容易。摸了一次語文的底子以后，我更感到，這個名義上的重點班，升學考試要想出彩，其實更難。繼蒼：當年班級第一名，最早讀的博士，現(xiàn)為大學教師
好在當年的我正是青春飛揚的時候，頗有點“初生牛犢不畏虎”的沖勁和闖勁，腦瓜子也還活泛，沒征得領導同意，就決定破破傳統(tǒng)，闖闖新路。上課伊始，我就基本丟掉了從詞語解釋、段落大意到中心思想的語文教學“三部曲”，把重點放在了多讀多寫和激發(fā)同學們的興趣方面。亞瓊：自小聰慧秀氣靈動，現(xiàn)為優(yōu)秀稅務官
這是為了解決“多讀”的問題。對愛讀書愛學習的同學，老師肯定喜歡，上課偷看課外書籍的，在我這里一般都會網(wǎng)開一面，提醒幾句完事，斷不會有沒收甚至撕書的“暴政”。問題是當時的課外書籍非常少。那時候大家都窮，飯都吃不飽，哪有多少錢買書呢？梅峰說，因為飯菜太差沒營養(yǎng)，晚上經(jīng)常饑腸轆轆，祥紅就給她一點干鹽菜，放嘴里嚼著，聊以充饑。她們一個是公社書記的女兒，一個是隔壁公社教育站長的女兒，家境都這般困難，何況其他人呢？有時就不禁聯(lián)想到我女兒，也是那么大小的時候，外婆給的壓歲錢，啪啪啪，全買了課外書回來，眼睛都不眨一下，高中沒畢業(yè)，書就裝滿了幾柜子。時代真是太不一樣了！梅峰：班級女學霸，當年就經(jīng)常挑戰(zhàn)第一名，現(xiàn)在獨闖商海，自然活力無限風生水起為了解決“書荒”問題，我決定發(fā)動大家捐書，共建班級“圖書角”，基本要求是每人一本，多捐不限，實在沒有也就算了。我鼓動大家說，捐一本看五十，多劃算呀。后來我?guī)ь^捐了一些，同學們也很踴躍，“圖書角”很快就建成了，幾十冊圖書，整整齊齊豎在墻角一張桌子上，一下課，跟前就擠滿了人。特別是那些家境較差、沒錢買書、又愛學習的同學，就更加如饑似渴。幫孩子們擴大閱讀的情懷，其實一直都在。來湘N年后，老家有位老師編了本作文選，我還自掏腰包買了幾十本，要她一半送給江家村小學即當年的紅光小學，另一半送給大房坪小學，因我在那里讀過初二上期。不知有多少同學讀到過這本作文選，也不知它是否發(fā)揮過什么作用！宗華：學習勤奮刻苦，工作扎實努力，班上走出來的第二位博士和大學教師
本想要求同學們寫日記，又擔心大家堅持不下來，便干脆退而求其次，從寫周記起步。為了幫助同學們發(fā)現(xiàn)素材有米下鍋，我便帶同學們?nèi)ヒ巴馓で唷⒐洳鑸@等，引導他們觀察分析思考，記敘議論描寫說明。到后來，勞動課都差不多成了作文練兵所，像冬季種油菜種洋芋，春季摘新茶栽玉米，到十幾里路外的張家灣背石灰，從陡峭的油榨河邊爬上坡往學校背柴等，都希望同學們做個有心人，既動手也動腦，爭取寫篇小文章。成效也在慢慢顯現(xiàn)。記得剛開始，有幾個同學勞動時可以熱火朝天，一寫作文就叫苦連天，到后來也變得躍躍欲試，覺得有事寫、有話說了。記得那年同學們種的洋芋收成特別好，個頭特別大。有次周記評比，得獎文章寫的就是當時抬糞桶給洋芋施肥的萬般辛苦和洋芋豐收的無比喜悅。獲獎者叫孝柱，一個長得白白凈凈，說話羞羞怯怯的男孩子，以前作文成績一般，這一次卻寫得繪聲繪色，自然就出彩了。宗海：從小機敏靈活，工作經(jīng)驗豐富，歷練多多，現(xiàn)正奔走在扶貧路上，瞧身后的冰凌
那年十一月，小說《高山下的花環(huán)》問世，一時洛陽紙貴。我覺得它的文學性、藝術性和思想性都不錯，便決定讀給同學們聽聽，每天一章或幾節(jié)。師生一起讀課外小說，這在當年，真是一樁前所未有的美事，于是每天晚自習前的半小時，就成了同學們最最盼望的時光。這時候的教室絕對鴉雀無聲，同學們一個個聚精會神，生怕一不留神，漏聽了某個詞語某句話；聽到感人的地方，也常有人情不自禁抹眼淚。從講臺前望過去，只有一盞盞忽閃忽閃的煤油燈，映著同學們亮晶晶的眼睛。而他們頭頂，則浮著一層濃烈刺鼻的煤油燈煙霧，一堂課下來，鼻孔里就熏得漆黑，大家也不管不顧了。杜敏：當年最是嬌小玲瓏，卻敏捷細心，如今一心服務桑梓，盡顯當年赤誠每每時間到了，不少同學還央求說，再讀一節(jié)，再讀一節(jié)，我卻會堅決“踩剎車”：大家好好自習，我們明晚繼續(xù)。后來，我還為同學們讀了《黑駿馬》、《哦，香雪》等精美小說，算是為這些閱讀貧乏的孩子們打開了一扇小小的窗戶，讓大家看到了外面的世界。祥紅告訴我說，是我給大家讀的小說讓她愛上了文學。我想，這應該是真的吧。這些所謂的“大招”，如今來看其實都稀松平常，但在當年卻算別開生面，讓大家感到耳目一新，因此大大激發(fā)了同學們學習語文的興趣。祥紅：當年是熱愛文學的“小書蟲”，現(xiàn)在是優(yōu)秀的中學班主任和歷史老師不知不覺間，我在紅光小學的第一年，就在這樣自出心裁的探索和實驗中過去了。令人欣慰的是，“開門弟子”們也感到學有所獲，還覺得非常開心。梅峰甚至夸張地告訴我，她五年級學到的東西，比前四年的總和還多。我心想：這是真的嗎？那年的小升初考試，同學們確實很爭氣。具體成績我沒詳細了解，只聽說是前所未有的好，大約語數(shù)兩門課的總分、均分、高分和及格率、優(yōu)分率、升學率什么的，大都在公社前列，語文又比數(shù)學還好一點點，最后只有極少幾個同學沒考取，有人還因此送了一個雅稱，叫“合班搖”。文教站為此還發(fā)了床單、毛巾等大大小小的獎品，我一直用到湖南還沒壞，當年的產(chǎn)品質(zhì)量真好，不像后來的毛巾等等，三兩天就爛了。孝勇：自小聰明敦厚誠實，現(xiàn)供職于國家供銷系統(tǒng)，自然靠譜對這班“開門弟子”的最后印象，是畢業(yè)時的茶話會。幾十個十幾歲的男孩子女孩子，所有人都紅了眼睛，好幾個哭得稀里嘩啦，每一個都依依不舍，感恩、感激和感謝的話似乎永遠也說不完一般。作為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我，心中不但有感動和感慨，更有驕傲和自豪。要說有遺憾的話，就是竟然沒有一張畢業(yè)合影。作為班主任，真是失職?？烧l讓當年的馬家公社太落后，要照相就必須去遙遠的野三關，找唯一的韓師傅，卻還沒有找到呢！春玲：讀書時作文就充滿靈氣，字也清麗娟秀，現(xiàn)在是優(yōu)秀的中學語文老師這個班的許多學生后來都成了社會各界的棟梁，其中也不乏老師，如今都是桃李滿天下了。今年的他們，大多數(shù)也到了知天命之年。時光就是這樣太匆匆，太無情。但我相信，這份曾經(jīng)的美好，也定會一直深藏他們心中?。ㄎ赐甏m(xù)）后記：為完成此文，我找到部分聯(lián)系得上的同學，幫助回憶往事糾正錯誤，并要了他們的近照貼于文中，讓本文大為增色，算是一次難得的集體創(chuàng)作；還動員當年的小班長繼續(xù)履職，擔任小群主，建起了網(wǎng)上家園，也算37年后又做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特別是共同回味那段美好的經(jīng)歷，感覺真好。謝謝1982年紅光小學五年級的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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