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端午節(jié)頒賜節(jié)禮一節(jié)，歷來被眾多讀者們所重視。因元春所賜的東西，獨寶釵與寶玉一樣，比黛玉和迎、探、惜三姐妹各多了鳳尾羅二端，芙蓉簟一領(lǐng)。按理說，眾姐妹都是一樣的份例才是正理兒，如此厚此薄彼，尤其寶釵明顯比黛玉高出了一個檔次，便立即引起寶玉的懷疑道：“別是傳錯了罷？”而賈母的反應(yīng)則是“明兒叫你（寶玉）一個五更天進去謝恩呢”。
從宋代到明代，端午節(jié)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節(jié)日，和過年差不多，在清代也是僅次于萬壽節(jié)、元旦和冬至這三大節(jié)。因此這次的端午節(jié)節(jié)禮，也就有了不同尋常的意義，被許多讀者認(rèn)為元妃的用意其實就是在為寶玉“指婚”，是“棄黛取釵”。清人姚燮就曾言道：“寶玉、寶釵，一樣禮物，頒自椒房，只算敕賜為夫婦?！边@個說法影響了很多人，就連當(dāng)代知名作家劉心武先生也認(rèn)為：“歷代的論家?guī)缀醵颊J(rèn)為，這是元春在指婚。當(dāng)然，元春可以更明確地指婚，可能是她考慮到寶玉年紀(jì)還小，就先這樣比較含蓄地來表達(dá)她的一個意向，就是她覺得，將來她這個弟弟，應(yīng)該娶寶釵為妻。”
我本人十分敬重這些先賢大儒，但恕我直言，劉先生所謂“歷代的論家?guī)缀醵颊J(rèn)為”，是否真的經(jīng)過了縝密的考查？本來“歷代的論家”既已敲定，這事兒就此成為公論，可以不必再有異議的了，可是再一想——“文學(xué)切磋是不分輩分的”，那么我且姑妄論之，即便錯了，那就由人笑、由人罵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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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元妃有沒有指婚的權(quán)力？
指婚，是清代皇家的婚姻形式，出自《清會典事例·宗人府》，指古代皇族中子女婚嫁，需經(jīng)皇帝親自批定，稱為“指婚”。作者曹雪芹是清朝人，若以此準(zhǔn)則來衡量《紅樓夢》所根植的社會環(huán)境，應(yīng)該可以提供一個合理的參照系。當(dāng)然，在清代之前，也有皇帝給男女雙方指定姻緣的說法，稱作賜婚，太后大抵也可以，皇后倘若有意撮合，只怕也要請皇上下旨才行。封建社會等級制度森嚴(yán)，一步都僭越不得，并沒有聽說哪朝哪代可以由一位妃子來給侯門公府子弟指婚的。如“容妃娘娘遂下了一道懿旨，兩家結(jié)為秦晉之好，擇日成親”一類的笑話，可能只有在古之說書人女先兒、今之網(wǎng)絡(luò)小說作家筆下才能夠開枝散葉、蔚然成風(fēng)，但《紅樓夢》顯然并不屬于這類小說。
賈府上下人等皆稱元春為“貴妃”，但據(jù)書中敘述，無論是皇上下詔冊封（賢德妃），還是元春省親時作者的文本描述（賈妃），均未提及“貴妃”二字。元春是通過“選秀女”制度而入的宮，入選條件是“賢孝才德”，雅稱為“女史”，并不是捧茶遞水的女仆，應(yīng)該是屬于以才學(xué)和賢德為重的高等女官一類。而像賈、薛兩家的閨女應(yīng)該都屬于內(nèi)務(wù)府包衣的選秀女系統(tǒng)，較偏向于宮女性質(zhì)，雖說不是女仆，但目的也不是通過指婚而成為嬪妃。從這一點上看，元春的封妃屬于非比尋常的機遇，是意料之外的榮寵，所以脂硯齋才說這是“潑天喜事”。就算是從歷史記錄來考查，元春封妃的際遇可能也是由內(nèi)務(wù)府選出來的秀女晉升為妃嬪的少數(shù)例子。由此，元春應(yīng)該只是眾多后宮中的一位普通嬪妃，否則夏太監(jiān)傳旨時就應(yīng)該稱為“賢德貴妃”，而不是“賢德妃”，這可是掉腦袋的事，一個字兒都錯不得。賈家人口中所稱的“貴妃”，也可能只是“尊貴的妃子”之意，并不是元春的封號。
從普通嬪妃到皇后這一級，還隔著貴妃和皇貴妃，元春要走的路還有很長，現(xiàn)在就由她來完成連皇上都要慎重其事、平衡各方利益的“指婚”，而且指的還是進京備選才人結(jié)果未定的薛寶釵，如此公開與皇上搶老婆，豈非兒戲嗎？“賢德”在哪里？
元春大約于十三歲時入的宮，在沒有親人的支援下，一個人在后宮孤獨地度過近二十年。從情理上講，一個在如此競爭激烈的復(fù)雜環(huán)境中生活并生存下來的人，不會再是天真無邪的。即便是如賈府這樣的一般貴宦之家，都已如探春所說：“咱們倒是一家子親骨肉呢，一個個不像烏眼雞，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而元春在皇宮之中，政治環(huán)境之險惡更是數(shù)倍甚至數(shù)十倍之，她斷不會做出如此輕率的舉動。
其次，古代家族子女的婚事，向來是由父母作主。“一夫一妻、同姓不婚、父母之命”即為宗法制度下男女婚姻的三大原則，凡不合此三者的婚姻即屬非禮非法，稱為“淫奔”，不為宗族和社會所承認(rèn)。因此就算尊貴如皇上者，也沒有自己選擇正宮皇后的權(quán)力，這是當(dāng)時社會的普遍共識。賈府雖說是一個行將沒落的大家族，但從書中看，不管是拜年賀節(jié)，還是慶壽理喪，對宗法制度、封建禮儀還是十分維護的。以迎春為例，盡管所嫁非人，但因是其父之命，賈政、王夫人雖多次勸阻，賈母心中亦不大愿意，卻也無濟于事，不能改變婚約。
由此來看，在賈寶玉的婚姻問題上，尤其是為他選擇正室妻子，賈政、王夫人才是擁有話語權(quán)和決定權(quán)的兩個人。除此以外，賈母也是有發(fā)言權(quán)的。當(dāng)然，她也可以如同對待迎春一樣，認(rèn)為“兒女之事，自有天意，況且她親父主張，何必出頭多事”。但從清虛觀打醮時她對張道士言道，只要有能與寶玉般配的姑娘，“就來告訴我”來看，賈母并不打算放棄這個權(quán)力。
綜上可知，在祖母健在、父母雙全的情況下，元妃不可以為弟弟私自決定配偶。退一步說，即便她顯露出自己的態(tài)度，賈母、賈政、王夫人也是可以不用聽她的，因為這是所有人都要遵循的宗法制度，與皇妃的身份沒有什么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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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和賈寶玉自幼同在賈母身邊，“刻未暫離”，不僅如此，“那寶玉未入學(xué)堂之先，三四歲時已得賈妃手引口傳，教授了幾本書，數(shù)千字在腹內(nèi)了。其名分雖系姊弟，其情形有如母子?！睂氂衽c元春雖是姐弟，卻是由元春教養(yǎng)長大的，她在宮中還時時帶信出來與父母說“千萬好生扶養(yǎng)，不嚴(yán)不能成器，過嚴(yán)恐生不虞，且致父母之憂”，眷念切愛之心刻未能忘。由此可見，元春還是十分疼愛這個弟弟的，超過了一般的姐弟之情，而且也很了解寶玉的性格，因此才會不忘囑托賈政不加約束不能成才，但如果管教過度則會適得其反的道理。反過來，寶玉對元春也是一樣。元春才封了賢德妃，“寧榮兩處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踴躍，個個面上皆有得意之狀”，唯獨他“視有如無，毫不曾介意”，以致眾人皆笑他呆，豈知他不是深知大姐心靈樸實無華，絲毫不以封妃為喜，“視有如無”的緣故？
如前文所述，元妃不會以法律的形式強行指派賈寶玉未來的妻子人選，但并不妨礙她表達(dá)自己的態(tài)度。事實上，在元春不多的幾次出場中，凡一涉她的場面，實際上總是與寶黛之事大有關(guān)聯(lián)。而元春省親，更是《紅樓夢》中濃墨重彩的一筆，是元春的正面亮相，也是她性格特征的一次集中展示。
從省親的過程來看，元春“見寶林二人一發(fā)比別姊妹不同，真是嬌花軟玉一般”，又說“終是薛林二妹之作與眾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在回宮前賞賜時，“寶釵黛玉諸姊妹等，每人新書一部，寶硯一方，新樣格式金銀錁二對。寶玉亦同此?！迸c端午節(jié)禮不同的是，寶玉和諸姊妹的禮物在這時完全相同?？梢娝龑︹O黛二人能夠兼美并善，既不偏好寶釵，也不獨重黛玉，一視同仁，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好惡，這是皇妃的氣度。但從一些細(xì)處中便可看出來，元春和寶玉既然自幼同在賈母身邊，那么他們的一些審美情趣，越發(fā)地和賈母一脈相承了。
元春在游幸大觀園點戲時，最喜歡的是相貌酷似黛玉的齡官，特諭著她回演一出，不僅賞了物，還命人傳諭“不可難為了這女孩子，好生教習(xí)”——起碼在外貌的審美上，她與賈母、寶玉是基本一致的，寶玉就不用說了，賈母喜歡的那個菂官也非常像黛玉。相比之下，王夫人一見了“水蛇腰，削肩膀兒，眉眼有些像你林妹妹的”便不由得心生厭惡，明說晴雯，暗地里卻是指向了林黛玉，就與他們?nèi)舜螽惼淙ぁ?/p>
及至后來，也就是黛玉在中秋月夜與湘云聯(lián)吟時所說：像凸碧山莊、凹晶溪館等等許多匾額，都是當(dāng)日寶玉未曾題完時由她補題的，賈政看了十分喜歡，就都采用了（當(dāng)然是要奏請元妃同意的）。這一切，都說明了元春對于黛玉并無惡感，正是十分愛賞于她，甚至不惜出爾反爾，特別因為黛玉代筆的一首《杏簾在望》，而將御制的“浣葛山莊”改名為“稻香村”。
但是話又說回來，喜歡，并不代表元春已經(jīng)在心中默許了黛玉。因為元春在考慮寶玉的妻子人選時，不是僅代表她個人，而是要站在家族和長輩的立場上來全面加以考察，通過婚姻把家族勢力延續(xù)下去。黛玉的不足，在于她的父母雙亡。說起來林父不僅是前科的探花，正正經(jīng)經(jīng)書香門第，還占了一個大肥缺“兩淮巡鹽御史”。設(shè)想一下，假如黛玉父母雙全，以老丈人的家世背景，在仕林的聲望，以及眾多同科進士用之不竭的優(yōu)質(zhì)資源，對于寶玉在仕途上的幫助絕對不只有一點點，不僅賈政這個親爹反要靠邊站，而且肯定是要完爆整個賈府的?？上觳凰烊嗽福秩绾２皇巳丝?，怎奈天意不讓這樣的人活著，隨著他和賈敏的離去，人走茶涼，這個道理，元春應(yīng)該不會不明白。
古代的婚姻，樣貌品德還是其次，首重門第。尤其是像賈府這樣的人家，想要轉(zhuǎn)型成功，只能走科舉入仕的正規(guī)途徑。賈敬（賈府唯一的進士）和賈珠（十四歲進學(xué)，前途無量）就是他們最接近實現(xiàn)理想的一次，只可惜兩人都在賈家暴力教子的傳統(tǒng)下，做出了自己的人生選擇，那就是離家修道和背叛父母，從他們離去的那一刻起，賈家的希望就算是徹底完了。榮國府唯二的統(tǒng)治者賈母和賈政在子女的婚姻大事上，將這種意志體現(xiàn)得十分鮮明。元春亦是一樣，因此在寶玉很小的時候，就“已得賈妃手引口傳，教授了幾本書，數(shù)千字在腹內(nèi)了”。游幸大觀園時，還不忘抽空考查寶玉和諸姐妹的才學(xué)，賈政也特別能體諒元春對于寶玉的期望，特意告訴她“園中所有亭臺軒館皆系寶玉所題”，元春一聽果然便高興了。身居高位的她，兼之在皇宮歷練多年，比任何人都明白，一個家世強大的妻子，對于寶玉，以至于對于整個賈氏一族，是有多么巨大的作用。正是基于這一點的考慮，就算不是黛玉，元春也絕不可能選擇寶釵，之所以這么肯定，是因為這是身居高位者的基本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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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出身于商人家庭，古代“士農(nóng)工商”的四民格局限制嚴(yán)格，就算是在資本主義初步發(fā)展的明清時期，商人的地位依舊不高。在婚姻上又特別講究門當(dāng)戶對，也就是說不同階層都有各自對應(yīng)的婚姻圈子，一旦跨越階層低娶下嫁并沒有什么好結(jié)果。因為這樣做的直接后果，就是自身社會地位等級的下降，在外人看來，就是其家族沒落衰頹的明顯標(biāo)志。尤其是賈府還有一個家生女兒在宮里做皇妃，不管對元春還是賈家，這種損失肯定是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當(dāng)然，在古代，也有不少士大夫愿意拋開身份、地位，和富商聯(lián)姻。不是什么情投意合，不要想多了，就是為了賺取高額嫁妝，改善生存條件而已。但是，這種行為往往會被士大夫階層鄙視嘲諷。北宋的丁騭就曾公開上書抨擊這種現(xiàn)象，其中就有“娶妻論財，全乖禮義……不顧廉恥，自為得計，玷辱恩命，虧損名節(jié)”此等言語，一聽就不是什么好話，差一點就直接爆粗口了，這就是士大夫階層對于與商賈聯(lián)姻的態(tài)度。
薛寶釵在容貌上是無可挑剔的，甚至還蓋過了林黛玉，且舉止嫻雅、博學(xué)宏覽，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的確受到了賈府上下的一致好評。但我們不要用現(xiàn)代人的眼光去審示生產(chǎn)力低下的古代社會，判斷薛寶釵能不能成為賈家的媳婦，關(guān)鍵的一點，甚至也可以說是唯一的取舍標(biāo)準(zhǔn)，就是她的家族勢力，足不足以在寶玉的仕途前程上發(fā)揮應(yīng)有的作用。這也是賈府統(tǒng)治階層的意志，在這個大前提下，其他的，都可以向后靠一靠。
四大家族中，薛家是最早敗落的那一個。薛父死后，只留下一個孽胎禍根薛蟠，還頂著一個人命案犯的帽子，沒落多年，到底還有沒有百萬家資很難講，就算有，以薛蟠的破壞力，恐怕到時候不會留下多少給寶釵做嫁妝。父親故去、兄長不肖、家道中落，但凡出點什么事，不是去求王家，就是要靠賈家，自己一點能力都沒有，這些全都是減分項。哪怕她艷冠群芳，又是“任是無情也動人”，奈何被家族和兄長拖累，難怪薛蟠一說她“你這金要揀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見寶玉有那勞什子，你自然如今行動護著他”，她便“到房里整哭了一夜”。真的不是她不夠優(yōu)秀，只是家中的黑料太多了。
相對的，賈府雖然也只剩下了一個空架子，但畢竟還有個國公府在，寶玉又是榮國府二房家產(chǎn)的繼承人（嫡長子賈珠已死，嫡長孫賈蘭身份存疑，詳見小作《賈蘭的身世》）。如此金尊玉貴，往大了說，便是個郡主也配得上，像五品通判的妹妹都根本不考慮，既有眼界又有格局的元春又怎么會讓自己鐘愛的弟弟娶一個外地?zé)o官無職、沒落商賈、人命案犯家的女兒呢？這已經(jīng)不只是斷送寶玉科舉前程的問題，而是要往榮國府門楣上抹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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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元妃指婚一說是不成立的，那么元春頒賜的端午節(jié)禮，理應(yīng)與省親時的賞賜一樣，寶玉與諸姊妹的禮物完全相同才對，這也符合元春待人接物的處世風(fēng)格。有論者認(rèn)為，比如蔡義江教授的理解就是：“元春無意于二玉之婚事……而因?qū)氣O是客，應(yīng)優(yōu)于本家的三姊妹?！蔽屹澇刹探淌诘那鞍刖湓?，黛玉有后天不足，那就是父母雙亡、寄人籬下。另外還有一點，她從肉眼看上去就是一個不好生養(yǎng)，福祿不長之人。賈府的女眷每月有一次進宮請候看視的機會，王夫人籍此機會，應(yīng)該沒少在元妃面前搬弄是非。但是對于蔡教授的后半句話，請容我在這里表達(dá)一點疑義，那就是寶釵是客，薛姨媽自然也應(yīng)是客，但為什么她的賞賜卻是與賈政、王夫人的一樣？在宮中凡事都要講規(guī)矩，身在高位之人對這一點尤其重視，元春斷不會在這里留下一個這么明顯的漏洞。
因為元妃在省親時已有賞賜寶玉和諸姐妹的先例在前頭，因此我還是堅持認(rèn)為，元春頒賜的端午節(jié)禮，寶、黛、釵和三春姐妹應(yīng)該都是一樣的。只是頒下來的時候是一樣，待到了王夫人和薛姨媽手中時，卻被做了手腳。因為她二人的節(jié)禮中也各有“鳳尾羅二端，芙蓉簟一領(lǐng)”，完全可以拿出自己的那一部分，加在寶玉和寶釵的賜物之中，至于時機和動機，更是不缺，方便之極。
頒賜節(jié)禮的后續(xù)故事，自然就是緊隨而來的“清虛觀打醮”了。賈母與張道士一唱一和，明為拒親，實際上就是在借機敲打在節(jié)禮上做出許多文章的薛家母女。張道士何許人也，不過是“在一個人家看見一位小姐”，姓名出身一概不詳，就來向?qū)氂裉嵊H，三書六禮一樣沒有，賈府不是普通人家，難道他偌大的年紀(jì)，反連這點覺悟都沒有了嗎？自然是與賈母事先說好的，聯(lián)手做一出戲罷了。之前元妃打發(fā)人傳諭“叫在清虛觀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戲獻供，叫珍大爺領(lǐng)著眾位爺們跪香拜佛”。并未提到眾女眷，但賈母仍是帶齊了眾人高高興興地去了，“又打發(fā)人去請了薛姨媽，順路告訴王夫人，要帶了他們姊妹去”，如此興師動眾，左不過是要等觀眾到齊了，方才好開鑼唱戲罷了。
賈母之所以敢這樣做，也并不是無緣無故的一時興起，她的底氣，就來自本文開頭元妃頒下節(jié)禮后，賈母便命寶玉“明兒叫你（寶玉）一個五更天進去謝恩呢”其中。這恩不是白謝的，少不得要提起賜物之事，在得知與元妃無關(guān)后，賈母這才高高興興地去打了一回醮，做了一出戲。這出戲，明白的人自然明白，從清虛觀回來之后，薛寶釵就因?qū)氂裾f她像楊貴妃一事，這本是一句無心的戲言，卻引得一向端莊得體的寶釵“不由的大怒”，當(dāng)著賈母、鳳姐等人之面，不僅數(shù)落寶玉，就連一點不相干的小丫頭靛兒，都被她給罵了一通。從她說的“你們（寶玉和黛玉）通今博古，才知道'負(fù)荊請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負(fù)荊請罪’”一語，完全就是有失體統(tǒng)的行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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