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凌，教師，《讀者》等簽約作家，《語文報》等專欄作家。數(shù)十篇美文被選作中考閱讀文或各種考試閱讀文，收錄進寒、暑假作業(yè)、地方語文精英教材及多種課程輔導(dǎo)資料。散文集《回眸·凝望》一書獲第二屆杜鵬程散文優(yōu)秀獎,《時光深處的柔軟》入圍“第三屆葉圣陶教師文學(xué)獎”?！?/span>
隨筆
有時，人也會很自私，就像這個念頭滋生時的我。
抱抱曾經(jīng)的自己
文‖張亞凌
突然滋生出一個很奇怪的念頭：抱抱曾經(jīng)的自己。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7歲時的那個夏日。
我不想說天有多熱，經(jīng)常跟在我屁股后面蹦來跳去的虎子，它只是趴在地上不停地吐著舌頭，任我怎么拉怎么扯就是裝作賴皮般一動不動。而7歲的我，卻拎起鐮刀，跟著母親去收麥子。
母親的胳膊一劃拉，就攬住了四行麥子，一鐮下去，都放倒了，腳一挑，就是一堆，割得很快。我只割兩行，也只是一行一行、一小把一小把地割。
很快，我就被母親遠遠地甩在了后面。想趕上母親，心里一著急，手底下就出錯了。
一鐮下去，沒割到麥子倒割破了自己的鞋面，還有腳背，疼得呲牙咧嘴。脫了鞋襪，一道血口子。我沒有喊沒有叫，就像母親平常處理傷口那樣，抓了一點土，在手里捻得綿綿的，而后撒在直流血的傷口上。看著母親不直腰地割著，我將那只襪子塞進兜里，忍著疼，繼續(xù)往前趕，只是比剛進地時割得更慢了。
母親性急，似乎她已經(jīng)聽到了“噼里啪啦”麥粒炸裂的聲音，頭也不回地催促著我“快點，手底下快點”。她打了個來回，到了我的跟前。見我繃著臉慢吞吞的，就踹了一腳，罵了句“沒聽見麥子都炸開了”，而后繼續(xù)彎腰猛割。
母親知道天很熱，熱得人直流汗，卻不曉得汗水流到傷口的疼。
那天臨近傍晚，母親照例拉我到池塘邊沖洗，我死活不下去，她才瞅見了我沒穿襪子的那只腳，還有腳背上的傷?！皼]事，都結(jié)痂了，兩天就好了?！蹦赣H說時語氣很輕松，就像受傷的是別人家的孩子。
她或許不知道，一個7歲的小孩子，自己受傷了很疼很想休息卻不忍心丟下母親獨自割麥子的矛盾心理吧？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過去，抱抱那個小孩。我的臉頰會輕輕地貼在她的小臉蛋上，說，好樣的，你真是個乖孩子。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10歲那年。
那時我上三年級，考試沒考好，很傷心，老師表揚別的孩子就像在批評我。母親從沒問過我的成績，——農(nóng)活多得她都沒時間直起腰來，哪會關(guān)心這些閑事？可我卻不敢直視母親的目光，似乎她什么都知道。
那時，如果沒記錯，應(yīng)該是一塊橡皮2分錢，一支鉛筆5分錢，一個本子8分錢。家里是不會經(jīng)常給我錢買學(xué)習(xí)用具的，可努力是必須的。貧窮出智慧吧，我想到了電池里的碳棒。
那時電池也是稀罕的東西，不是開玩笑，家里帶電的就一手電筒，還舍不得經(jīng)常用，怕費電池。還是在親戚家找到了一節(jié)廢電池，砸開，取出碳棒，我擁有了一支可以長久使用的“筆”。
學(xué)校的操場是我的練習(xí)本，碳棒是筆，反反復(fù)復(fù)寫，邊寫邊背。起先，一些孩子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學(xué)習(xí)不好，還顯擺著學(xué)習(xí)？我才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只知道自己該好好寫，好好背，邊寫邊背。背了，會了，繼續(xù)寫，就當(dāng)練字吧。后來呀，就有人開始學(xué)我了，用瓦片，用木棒，——誰在乎用啥呢，反正學(xué)習(xí)就是了。
就那樣，腦子并不靈光的我，漸漸地靠攏了優(yōu)秀生。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過去，抱抱那個小姑娘。我會在她耳邊輕聲告訴她：想自己的辦法拉自己一把，誰都會像你一樣走向優(yōu)秀。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14歲那年。
那時我已經(jīng)上初中二年級了，也養(yǎng)成了寫日記的習(xí)慣，作文寫得挺不錯。只是，我不是一個長得清爽且伶牙俐齒討人喜歡的孩子，或者說，總是繃著原本很黑的臉很少露出笑容。
那一年的語文老師很是奇怪，每次講評作文，都會先說一句“這次作文寫得好的有某某、某某等”，而后將點到名的學(xué)生的作文當(dāng)范文讀，最后總說一句，“時間有限，其它的就不讀了”。我從來沒被點名表揚過，作文自然也沒被讀過。而翻開作文本，評語、分數(shù)往往還不錯，——我一直在“等”里面，這讓我欣慰又窩火。而在初一，我的作文總被前一任語文老師當(dāng)范文的。
那一年每次上作文課，對我都是一場折磨，恨不得將頭深深地埋進課桌兜里。而握起筆，又告訴自己要認認真真寫出自己最好的作文。
也記得是3月，全縣舉辦了一次中學(xué)生作文比賽，我是全縣唯一的一等獎，也是我們學(xué)校唯一獲獎的。頒獎回來，學(xué)校又召開了一次師生大會，讓我在大會上讀自己的獲獎作文。讀著讀著，我的聲音哽咽了。下面的掌聲響了起來，他們一定認為我是聲情并茂。那一刻，我終于將自己從作文講評課上的那個沉重的“等”里面解救出來了。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過去，抱抱那個少年。我會攬著她的肩膀說，你真棒，陪自己走過了泥濘與黑暗！
如果可以，我想回到18歲那年，抱抱那個在別人都已酣然入夢她依舊點著蠟燭勤奮學(xué)習(xí)的少女，沒有那股刻苦勁，她怎么會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高考中順利跨進大學(xué)的校門？
回望走過的路，點點滴滴都是付出都是努力，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回到過去，抱抱每一階段里從沒懈怠過的自己。感謝她們一路扶持，才讓今天的我站在這里，——至少沒有讓自己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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