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珍賞》及上海博物館的黃花黎家具存列品,故宮、頤和園及近年拍賣會上的黃花黎家具及其它小件,黃花黎的材色多呈淺黃色或金黃色,紅褐色或深栗色近似咖啡色的很少,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林學家王德禎先生對黃花黎的研究極為精深。作為林學家,他目前能成片或較多地看到的黃花黎“分布于海南西南部海拔 600 m 以下的低山丘陵及部分臺地,位于北緯 18°68′-19°40′,東經(jīng) 108°76′-109°30′成片次生林集中在海南東方的廣壩、江邊、熱水、昌江的七差和樂東縣境,包括三亞西南部,東東盆地,東方盆地,昌江至白沙盆地一線以西,直至部分海濱 3 級臺地平原”。
黃花黎的分布區(qū)地勢由中山、低山、丘陵、逐漸降至濱海;地層為花崗巖地層;黃花黎林下土壤為花崗巖風化物上發(fā)育的褐色磚紅壤,平原區(qū)為淺薄的紅壤,石質(zhì)粗沙,腐殖質(zhì)含量豐富。這獨特的地形、地質(zhì)土壤均為黃花黎提供了適宜的生長環(huán)境。(參考《中國森林》第3卷,中國林業(yè)出版社 2000 年)
明清家具的材質(zhì)研究之二——黃花黎 周默
王德禎先生描述的海南西南部的黃花黎由于其特殊的生長條件,西部、西南部的黃花黎一般呈淺褐紅、深褐紅及深栗色,近似于咖啡色,寬窄不一,顏色深淺不一的褐色條紋十分明顯。也有由于黑色素分布不均勻而產(chǎn)生許多不規(guī)則的近墨黑色的條紋和斑塊,這是西部、西南部黃花黎在色澤上尤為迷人的地方。洪光明先生《黃花黎家具之美》的封面及第 70 頁的鏡箱, 79 頁“十七世紀黃花黎小官皮箱”正面的門板均應(yīng)為產(chǎn)自于海南島西部的黃花黎。
而海南島東部、東北部陽光充足,雨水豐沛,全為五指山和緩的坡地及平原地帶,其土壤多為火山噴發(fā)后留下的厚厚的火山石及火山灰,土壤肥沃,營養(yǎng)豐富。在東部、東北部生長的黃花黎的色澤多呈淺黃或金黃色,且徑級大者為多,紋理直而少有或沒有鬼臉。我們看到的明清家具的原料多源于此的另一原因為:東部及東北部地區(qū)山坡和緩,平原面積大,特別適宜于黃花黎的采伐與運輸,而西部則山坡陡峭,運輸極為不便。
3.獨特的氣候與黃花黎致密多變的紋理
黃花黎的適生條件除了海南島獨特的地形、地貌及地質(zhì)條件外,其獨特的干濕季十分明顯的熱帶季風島嶼氣候也是影響黃花黎分布與生長的最關(guān)鍵因素。
黃 花黎分布區(qū)年平均氣溫 23 ~25 ℃,年降水量 1200~1600 mm,而蒸發(fā)量高于降水量,蒸發(fā)量為 1600~2300 mm ,降水集中在 5~10 月,月雨量 213.3 mm 以上,占年降水量的 80%,在 3 ~11月平均氣溫高于 22 ℃,高溫多雨的季節(jié)正是黃花黎發(fā)芽開花的生長季節(jié)。而從 11 月至 4 月則進入少雨干旱的旱季,月雨量僅16 ~29 mm,長達半年,干濕季交替明顯。這樣雨熱同期,花葉同時抽出,有利于黃花黎的生長;旱涼同季,黃花黎則脫花落葉,停止生長,度過不利生長環(huán)境。
上述獨特的熱帶季風島嶼氣候為黃花黎提供了適宜的生長環(huán)境。從黃花黎的橫截面看,年輪寬窄不但細密清晰,材色深淺不一,兩者或兩種以上顏色相間,這是與其獨有的氣候影響黃花黎生長所造成的必然結(jié)果。炎熱多雨的生長季節(jié),其材質(zhì)部分較寬,顏色稍淺,旱涼少雨的時期黃花黎停止生長,其木質(zhì)部分材色稍深或很深。從縱切面上看,黃花黎的紋理似跳躍的溪流,移動的沙丘,和緩的山坡,弦切面更是盡現(xiàn)貍斑、鬼臉、傘形紋等多姿多彩的花紋。
六.黃花黎的基本特征與習慣性分類
在前一部分已經(jīng)講了許多黃花黎的特征,要達到不管是新、舊材料或家具一眼就能識別其為黃花黎絕對不是紙上談兵所能做到的,主要是豐富的實踐經(jīng)驗,要從原木到板材,板材到家具,比較不同年代的材料與不同年代的家具,自己摸索的經(jīng)驗與識別方法是鑒別、收藏黃花黎家具最好的的鑰匙。
1. GB/T18107-2000《紅木》國家標準除了對降香黃檀(也即本文所稱的“黃花黎”)的科屬、產(chǎn)地及中文拉丁文學名作了規(guī)定外,也對其木材構(gòu)造特征作了具體的描述與界定:
降香黃檀 Dalbergia odorifera T. Chen
散孔材至半環(huán)孔材。生長輪頗明顯。心材新切面紫紅色或深紅褐,常帶黑色條紋。管孔在肉眼下可見至明顯,弦向直徑最大208μm,平均114μm;數(shù)甚少至略少,2-12個/mm2,軸向薄壁組織肉眼下可見。至為傍管帶狀(多數(shù)寬1-數(shù)細胞)及聚翼狀。木纖維壁厚。木射線在入大鏡下明顯,波痕可見。射線組織同形單列(甚少)及多列(2-3列,4列偶見)。新切面辛辣氣濃郁,久則微香;結(jié)構(gòu)細;紋理斜或交錯;氣干密度0.82-0.94g/m3。”
這是從木材學家的專業(yè)角度進行描述的,一般人是很難理解的。一般的收藏家及木材商人認識黃花黎的基本特征是從如下幾個方面入手的:
A.紋理與顏色:行話一般講黃花黎是“紅木的(即酸枝木)紋理,花梨的底色”。酸枝木(主要是黑、紅酸枝)的條紋一般較深且寬窄不一,花梨的底色為黃、紅褐色,但沒有特別明顯的條紋。如果看不清楚,則可找一些清水潑在家具或材料上,其紋理、顏色全部呈現(xiàn)在眼前。
B.比重及手感:用手掂應(yīng)比較有份量不至于發(fā)飄;手感應(yīng)溫潤如玉,真正的黃花黎成品不會有戧茬或阻手的感覺。海南島東部的黃花黎除了顏色淺外,份量也稍輕一點,油性稍差,而西部的黃花黎則油性很重,油質(zhì)感經(jīng)幾百年也不會減弱。
C.氣味:新鋸開的黃花黎材料有一股濃烈的辛香味,但時間久了,特別是成了老家具,其氣味則轉(zhuǎn)成微香,一般是聞不出來的。如果允許的條件下,可在不起眼的地方刮下一小片,聞出香味一般就是黃花黎(當然還有其它條件)。
D.煙色及灰燼的顏色:用火燒黃花黎的木屑其煙發(fā)黑直行上天,而灰燼則為白色,燃燒時香味也較濃。
2.習慣性分類:
黃花黎(即降香黃檀)在植物學家及木材學家的著作里只有一種,不存在分類問題,而明清家具研究的學者及收藏家、木材商人也有許多不同的分類方法,除了有人按新舊分外,也有些學者提出了以下分類方法:
A.著名收藏家張德祥先生在黃花黎材料及古舊家具的鑒賞與研究方面均十分精深,他在其《張說木器》第67--68頁中認為黃花黎有三種:
黃檀型。此種黃花梨色淡黃,質(zhì)細色線紋理不明顯。多見于較早期的明式家具。
油香型。此種木材含油質(zhì)較多,色暗橙中帶黑紅,色斑紋理呈條狀,光下有動感。呈“琥珀”及“木變石”一類玉石的透明感,這種木料極易同紅木混淆。造型多偏晚。木質(zhì)較輕。
降香型。色土黃,有呈條狀木紋,細觀棕眼呈八字形排列,似魚肉紋。質(zhì)量較重。常出現(xiàn)黑色髓線組成的斑紋,聚集處呈鬼臉狀。是黃花梨中最美觀最典型的一種。用量也最大?!?/p>
B.李宗山先生在《中國家具史圖說》第533頁認為:
“從明清時期花梨家具的選料來看,標準的花梨家具主要是指以老黃花梨為代表的早期作品,其中又可分兩種:一種是以海南檀為代表的黃檀型黃花梨家具(黃檀屬);另一種是以紅豆屬花梨木為代表的華南型花梨家具(有人稱之為降香型)?!?/p>
除了同意張德祥先生關(guān)于黃花黎材質(zhì)的描述外,張先生也提出了一個前人從未提到的一個重要觀點也是十分準確的,即色淡黃者“多見于較早期的明式家具”,色深者 “造型多偏晚”。其黃檀型與降香型的名稱是不科學的。因為黃檀除了是豆科中的一個屬的名稱外(黃檀屬的木材有100多種,材性及特征各不相同、差異極大),還是一個樹種的名稱,GB/T16734-1997《中國主要木材名稱》第46頁代碼為2.2.222.2的樹種名就為“黃檀”,拉丁文學名為 Dalbergia hupeana Hance,心邊材無區(qū)別,無香氣,南方主要用于家具把柄、車軸等。用一個屬或一個樹種的名稱來進行黃花黎分類(黃花黎本身就是豆科黃檀屬的一個樹種)顯然是容易引起混亂,也是不科學的。至于降香型也是同此道理,降香本產(chǎn)于馬來西亞的沙撈越,是薰香及藥用的。海南產(chǎn)的黃花黎的主干心材部分及根部心材是在進口降香貨源不足的情況下之替代品而不是真正的降香,海南很少叫“降香”的。另外,油香型中提到此類木材,“材質(zhì)較輕”也是沒有根據(jù)的,一般黃花黎中油性重的產(chǎn)自于西部,有的入水即沉,油性重則比重必然重。
用黃檀型及降香型已不可取,但前面分別加上“以海南檀為代表的”和“以紅豆屬花梨木為代表的”則更加混亂了。我們已經(jīng)知道,海南檀不是黃花黎,海南人也從不將它用于做家具,而紅豆屬中根本就沒有花梨木,花梨木源于豆科紫檀屬。
海南島的黎人將木材分為兩類:有心與無心。有心的叫格木、無心的叫雜木。木材的心材部分稱之為“格”,邊材則稱之為“漫”。黎人將黃花黎也分兩種:
油格----主要是指產(chǎn)自于西部顏色較深、比重大而油性強的黃花黎心材部分;
也有按黃花黎心材部分的顏色分類的:
淺黃、黃、金黃(桔色、蜜黃)、淺褐色、紅褐色,近似于咖啡色。
也有按區(qū)域分的:
東部、 西部
目前西部油性強的黃花黎價格略高于東部油性稍差的黃花黎,東部的黃花黎由于明清時期的過度采伐已幾近絕跡。
將黃花黎按不同習慣和木材的不同特征進行各自不同的歸類在家具的鑒賞、品評、或制作、修復(fù)方面也是十分重要的。
第一,收藏家具不是收藏黃花黎木材本身。一件公認為美的器物必須具備造型美、工藝精、材質(zhì)優(yōu)、配飾得體及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如果降所有認為美的東西集合于一體不一定是一件美的東西,必須有所選擇與舍棄。黃花黎家具“一木一器”之特征也就源于此。
第二,只有弄清楚黃花黎的特征及分類,才能正確修復(fù)黃花黎古舊家具。不能將材性不一、色澤與紋理不一定黃花黎補配到舊家具上,除了與原物不協(xié)調(diào)而影響視覺外,時間長了,新與舊的咬合也是成問題的。
第三,正如張德祥先生所言,顏色的深淺與確定黃花黎家具的年代優(yōu)很大關(guān)系。故宮、頤和園現(xiàn)存的明、清黃花黎大氣很少有色重的“油梨”,而多為色淺金黃、直紋而少鬼臉(幾乎沒有)者。
第四,將黃花黎分類神秘化、復(fù)雜化,有害于對黃花黎及黃花黎家具的品評與鑒賞。黃花黎表面特征確實復(fù)雜多變,但只要把握基本知識、多動手才是揭開黃花黎真面目的唯一捷徑。
七.黃花黎的蟲蝕過程與潮化過程
宋·趙汝適在《諸蕃志》中有一條是關(guān)于“麝香木”的:“麝香木出占城,真臘,樹老仆淹沒于土而腐,以熟脫者為上,其氣依稀似麝,故謂之麝香。若伐生木取之則氣勁而惡,是為下品。泉人多以為器用,如花梨木之類?!?br>宋·葉廷珪《香譜》也有此記述:“麝香木出占城國,樹老而仆,埋于土而腐,外黑內(nèi)黃赤,其氣類于麝,故名焉。”
趙汝適及葉廷珪關(guān)于麝香木形成的描述與瑞香科(THYMELAEACEAE JUSS.)沉香屬(aquilaria agalocha Roxb., aloexylon agallochum)植物所形成的沉香的形成過程是一致的,麝香木有可能會用于雕刻或其它小件制作,而不是做家具的黃花黎。有些學者在自己的論文里引述趙汝適“麝香木”的資料時,確認其為花梨木或黃花黎的一種,同樣也是毫無根據(jù)的。但用于做家具的黃花黎木料的形成過程與之是極為相似的。
1.黃花黎的蟲蝕過程
黃花黎原木一般在伐后黎人并不急于外運:
第一,是否必須要換取生活必需品;
2.潮化過程
蟲蝕過程有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兩年或三年。黎人也可能忘記了自己所采伐的黃花黎置于何處,這樣黃花黎在蟲蝕過程中或之后就總是置于山地裸露于自然環(huán)境之中,由于海南島特有的雨熱同季、旱涼同期季節(jié)的不斷變換,使蟲蝕過后的黃花黎心材直接經(jīng)過反復(fù)多次的干燥、潮化,使黃花黎心材部分顏色趨于加深,醇厚而一致,油質(zhì)及芳香物質(zhì)浸潤全身,使其玉質(zhì)感更加鮮明。
正如古斯塔夫·艾克先生所言:“這引導人們想到可能是有意把木材放到土地,使它通過潮化而經(jīng)歷一種成熟和變色過程。也許這能說明大多數(shù)較老黃花黎木家具的芬芳香味和濃艷深色的由來?!保ā吨袊ɡ婕揖邎D考》第28頁)現(xiàn)在黎人處置黃花黎新伐材有兩種方法:第一,直接出售新材并不做舊;第二,采伐后的心材深埋入黃土中,加進木屑和其它染色材料,使其在不到半年或一年的過程中迅速變舊,其內(nèi)部色澤并無多大變化。這樣可以賣一個好的價錢,這可能是艾克先生無法想象的。
新伐材其辛辣味刺鼻,木材表面發(fā)干,油性較差(特別是新伐人工林),尚未轉(zhuǎn)化為心材的邊材與心材交織,顏色斑駁無章,紋理及光澤不及經(jīng)過潮化與蟲蝕后的“格”。
這些也是黃花黎材質(zhì)優(yōu)劣最顯著的識別標志之一。
明清家具的材質(zhì)研究之二——黃花黎 周默
八.稀有性
1.歷史上海南島的黎人一般分為生黎與熟黎兩種。
生黎為居住深山與官府不相往來,也不交賦稅者。清·張嶲《崖州志》:“生黎囂頑無知,伏居深山,質(zhì)直獷悍,不供賦稅,亦不出為民患,……間有患及居民者,則熟黎導之也?!?/p>
熟黎,多為湖廣、福建等外省人遷入者,居黎母山外,耕種官田,交納賦稅與官府有交往者。
生黎居住地多產(chǎn)沉香、黃花黎、土蘇木、雞翅木,如果廣州及泉州的客商購買這些土產(chǎn),往往熟黎引導至生黎所居“黎峒”,經(jīng)生黎同意后才開始采買。明朝顧□《海槎全錄》謂:“花黎木、雞翅木、土蘇木,皆產(chǎn)于黎山中,取之必由黎人,外人不識路徑,不能尋取,黎眾亦相容且。”生黎最需要的是鹽,其次為鐵(主要用于械斗),其余生活必需品再次之。如果不是不得已而必須購買鹽或其它生活必需品,黎人是不會輕易砍伐或用“花黎木”換取生活必需品的。這是導致黃花黎稀缺的主要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歷代理黎政策失當,漢人、官府與生黎關(guān)系惡劣,也是造成黃花黎稀缺的主要原因。萬歷四十二年,兵部題復(fù)兩廣總督張鳴岡條議崖黎善后七款第五款為:“議蕩洗山菁黎彝憑恃山菁為藪。今既建營,議將大木伐為堂構(gòu),小木積為燒造。每季大焚山,開路一次。聽查盤官歲時稽核,使黎無巢穴?!鼻宄T子材、張之洞平黎均伐木開路,燒山毀林。(清乾隆·宋錦《崖州志·卷五》)官府除了每年大規(guī)模采伐森林外,還放火燒山以縮小生黎的生存范圍;同樣,黎人也將大木伐倒,用樹枝、茅草覆蓋,兵來則用火阻之。這是黃花黎及其它木材迅速減少的原因之二。
原因之三,歷朝政府強制性的向海南征集黃花黎,不僅造成黃花黎資源的掠奪性開采,使地方官員為完成進貢不惜采用一切手段,使生黎極為反感,故意將大小黃花黎伐倒任其在山中腐爛而不外運,造成黃花黎極為匱乏,價格狂漲。清朝·張慶長在《黎岐紀聞》中稱:“花黎木,色紅紫而花細,較別地產(chǎn)者為佳,然近日黎人狡獪,以年辦貢木,恐致貽累,見花黎頗砍伐之,故老者漸少焉?!?/p>
原因之四,黃花黎特有的采伐交易方式及采伐、運輸條件極為困難也是造成其稀缺的重要因素。
A. 明朝所貢黃花黎,一般是由省民(即熟黎)以生黎緊缺的鹽、鐵、魚、米向其采買黃花黎、沉香等物,生黎則入山采伐,再由省民出售給采辦官員或廣州、泉州客商。泉州客商一般從海上船載酒、米、面粉、紗絹、漆器、瓷器等向省民換取花黎、沉香、檳榔等黎峒土產(chǎn)。省民一般兩頭欺騙以獲得較大利潤,如果一處產(chǎn)生困難,則整個供應(yīng)鏈無法連接,特別是生黎不是非購進生活必需品的時期,黃花黎的供應(yīng)則是無法完成的。
B.到了清朝乾隆時期,黃花黎的交易方式也發(fā)生了變化。清軍總督楊廷璋于乾隆三十一年(1766)領(lǐng)兵鎮(zhèn)壓定安黎首王天成后起奏:“瓊郡每年例辦進貢花梨、沉香,向來各州縣承辦花梨木,系專差領(lǐng)票赴黎購買,令黎頭送出交官,按詳定價值發(fā)給,其沿途扛抬,系飭該黎頭挨村撥夫運送。查差役入山采木,押夫扛運,不無擾累。嗣后應(yīng)將年額貢木尺寸長短斤量,明白曉示,預(yù)發(fā)價值,分派總管、哨管、黎頭分辦正副件數(shù),定期運赴地方官選用,按價核算給清,以杜差役擾累之弊。如逾期誤貢,及不合尺寸斤量,以贗木搪塞,惟該總管、哨管、黎頭是問?!保ㄇ濉さ拦狻ず藭度f州志》卷九)。但是從其它資料可以看出,重要的不是黎頭、哨管、總管,“不服王化”、桀驁不馴的生黎或苗黎才是最重要的一環(huán)。
C.明及前清或更早,黃花黎一般源于坡度和緩及采伐運輸條件相對較好的五指山(黎母山)東部地區(qū),隨著此區(qū)域黃花黎資源枯竭,逐步轉(zhuǎn)向西部、西南部,主要是陡峭、險峻的尖峰嶺一帶,人工及牛車是難以外運的,只有等到昌化江及其它河流在豐水季節(jié)漲滿河水時才能外運。這極大地限制了黃花黎的外運及采辦數(shù)額。
由于連年濫伐,清末較大徑級的黃花黎已很少見。據(jù)清史記載,慈西陵(菩陀峪定東陵)于光緒五年元月二十二日竣工。光緒二十一年慈禧以年久失修為由,將三殿全部拆除重修,歷時十四年才完工。“三殿重修后,梁架全部改用名貴的黃花梨木……黃花黎木又名海南檀,木質(zhì)堅硬,紋理細膩,防火耐腐,為木料中之上品。三殿彩畫,也由旋子彩畫改成為等級最高的金龍和璽彩畫。這類彩畫,不披麻、不掛灰,也不用其他顏色,而是直接在黃花黎木上瀝粉貼金。梁木方彩畫,為最高級銅鎏金半立體盤龍。每根柱子上都盤著一條頭朝下的金龍。”(《清東陵》之“定東陵”,晏子友,第92頁,唐山市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編,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5年)當年采辦官員報告慈禧后,慈禧大悅。慈禧的前輩們是沒有享受此等規(guī)格的,一般用黃花松或楠木作柱。今天看來,這些柱子并不是黃花黎而是針葉材中的一種類似于黃花松的木材。依慈禧的地位和權(quán)勢,用黃花黎作柱是有可能的。但由于清末黃花黎資源稀缺及漢黎關(guān)系緊張,采辦官員不可能得到足夠用來作柱的黃花黎原木了。
2.黃花黎由于本身生長,特別是可用于制作家具的心材轉(zhuǎn)換速度極為緩慢,也是造成黃花黎稀缺的要素之一。
據(jù)林學專家周鐵烽教授在海南尖峰嶺的調(diào)查,天然更新林32年生樹高16.50m,胸徑22cm。胸徑年均僅為0.6875cm,熱帶樹木園栽培的20年人工林平均樹高15.60m,胸徑16.8cm,生長速度雖然比天然更新林快,但比起其它闊葉林樹種也是極為緩慢的。(周鐵烽《中國熱帶主要經(jīng)濟樹木栽培技術(shù)》第198頁)。
我們可用的木材是由邊材不斷轉(zhuǎn)換為心材的部分。黃花黎的心材形成一般較晚,且轉(zhuǎn)換速度很慢,新伐黃花黎直徑12.70cm,心材部分僅2.60cm。一般認為,東部的黃花黎心材部分小,生長于平地及土壤肥沃的的地方的黃花黎心材在成材中的比例也較小。在西部的油梨,生長于石縫中或土壤貧瘠的黃花黎心材在成材中占到4/5左右。
3.由于歷代連年過度采伐,目前在海南島已經(jīng)很難看到天然野生林,只有小片人工栽培的黃花黎及再生林。王德禎先生在“花梨(降香黃檀)林”一文中寫道:“由于遭受破壞嚴重,目前胸徑20cm以上的殘存植株甚少,只存經(jīng)過多次砍伐的萌芽幼林或混生于半落葉季雨林中…?!保ā吨袊帧返?卷,闊葉林第1732頁)。這是黃花黎資源瀕于絕跡的科學而真實的記錄。
九.迷人的黃花黎家具
1.色澤與紋理
由于黃花黎特殊的生長條件與環(huán)境,色澤與紋理產(chǎn)生了意想不到的、令人著魔的畫面。
A.鬼臉
雖然黃花黎的色澤與紋理美侖美奐,但不是所有好的東西組合在一起就是美的。設(shè)計的原則是顏色深淺強烈對比(如圖),紋理一致(如一木一器),花紋對稱(如圓角柜、四把成堂四出頭官帽椅的4塊靠背板為一木所出,紋理完全一致)。
2.恒久的穩(wěn)定性
黃花黎家具經(jīng)過幾個世紀還能十分完整地流傳下來(見清乾隆十二扇黃花黎(深褐色)圍屏),與其自身有高度的防腐、防潮及防白蟻咬蝕性能是有關(guān)系的。更主要的是內(nèi)含芬芳的降香油經(jīng)過漫長的潮化過程已浸潤其木材本身,木材鋸解時辛香四溢;在自然陽光下,幾百年前的舊家具經(jīng)過重新擦拭并涂過無色透明的蜂蠟后,其金光閃爍的高貴品質(zhì)依然如故。闊葉材中油性重的木材一般比重都較大,黃花黎在含水率為12%的情況下,氣干密度為0.82~0.94g/cm3。西部深色的油黎有的超過1.0,入水即沉。
合適的密度與天然油性使得黃花黎十分適宜于工匠雕刻才能的極度發(fā)揮,鏟地、起線從不戧茬。生動的人物表情、鮮活的四季花卉、躍躍欲試的蟲鳥動物及飽滿、圓潤、流暢的線條均可以在黃花黎家具上找到。
由于黃花黎天然特性,復(fù)雜、合理、嚴謹?shù)拈久Y(jié)構(gòu)也更為牢固、穩(wěn)定。這也是黃花黎家具得以保留下來的奧秘之一。
3.流暢、生動的線條語言
黃花黎由于色澤與花紋美麗,一般少雕,而是用生動多變的線條加以點綴。如黃花黎托角榫酒桌,腿面飾雙混面雙邊線,里面飾單混面雙邊線,兩側(cè)腿間裝雙棖,飾雙混面雙邊線,既沒有破壞黃花黎原有的花紋,也起到了避免腿面單調(diào)無味的缺陷。特別是桌沿突起的攔水線,許多人以為是后貼上的。實則不然,而是將整塊黃花黎大部分鏟除獨留攔水線,起線十分規(guī)矩、圓滿、流暢。
有人認為黃花黎家具是線條語言的集合體,這也是有一定緣由的。
4.簡潔、大方的造型
黃花黎家具造型十分簡潔、大方,很好地處理了“空”與“實”的關(guān)系。很多中國傳統(tǒng)的水墨畫,堅持道家知白守黑的境界。比例尺寸也處理得十分合理。如黃花黎靠背椅一對,整個靠背“空”也即“白”的處理十分合理??勘嘲迳蟽煞N不同圖案的開光穿透力很強,靈氣外透。黃花黎圓角柜一對,整體造型穩(wěn)重大方,特別是柜墊的設(shè)計更為獨辟蹊徑,中間以兩個抽屜承上啟下,上下留出“空”,給人的想象力是無限的。
每一件黃花梨家具的棱角沒有鋒利或扁平的,給人以渾圓、柔美的視角,也與儒家內(nèi)方外圓的處世哲學相吻合的。黃花黎家具的每一個構(gòu)件,每一個榫卯的設(shè)計與家具的整體構(gòu)想是渾然天成的,精致而厚重。
5.尊嚴與等級的象征
黃花黎顏色多呈尊貴的象征皇權(quán)的金黃,受到上至皇帝下至文官、百姓的鐘愛。最早黃花黎僅作為貢品為皇室所用。黃花黎家具的使用也是有嚴格的等級限制的。著名明清家具研究權(quán)威胡德生先生在其《傳統(tǒng)家具與傳統(tǒng)觀念》論文中談到:“皇宮內(nèi)各宮、各殿、各級機構(gòu)也要依各自名分使用不同質(zhì)地的家具。如:故宮內(nèi)軍機處所用的家具,清一色的榆木擦漆家具。……皇帝和太后使用的宴桌為黃花黎木純金云紋包角桌,皇貴妃、貴妃所用為黃花黎銅鍍金云紋包角桌;嬪以下所用為黃花黎鐵鋄金云紋包角桌?!?/p>
黃花黎與黃花黎家具在中國家具發(fā)展是上并不是像今天這樣一直享有至尊的地位,明朝萬歷年后在相當一段時期內(nèi)始終獨領(lǐng)風騷,成為宮廷家具之翹楚。但入清后,雍榮華貴、如鍛似玉的紫檀家具逐漸替代黃花黎而成為宮廷家具之首選,以致于有些黃花黎家具油漆成紫檀色以示時尚。在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研究方面的專著出版之前,黃花黎家具仍委身于紫檀家具之后,價值遠不能與紫檀家具相提并論。
故,我們千萬不要僅注重材質(zhì)的美,而更重要的石看器型、看工藝,關(guān)注器物的藝術(shù)思想內(nèi)涵,這才是真正的收藏與研究。
來源:《收藏家》.
黃花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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