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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書通 孟子通卷五

孟子通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通卷五       元 胡炳文 撰

朱子集注

滕文公章句上

凡五章【熊氏曰四章皆言滕事末章辯墨道因許行之學(xué)附記】

滕文公為世子將之楚過宋而見孟子

世子太子也

孟子道性善言必稱蕘舜

道言也性者人所稟于天以生之理也渾然至善未嘗有惡人與堯舜初無少異但眾人汨于私欲而失之堯舜則無私欲之蔽而能充其性爾故孟子與世子言每道性善而必稱堯舜以實之欲其知仁義不假外求圣人可學(xué)而至而不懈于用力也門人不能悉記其辭而撮其大防如此【或問性善者以理言之稱堯舜者質(zhì)其事以實之所以互相發(fā)也其言葢曰知性善則知堯舜之必可為矣知堯舜之可為則其于性善也信之益篤而守之益固矣○語錄問性善之性與堯舜性之之性如何曰性善之性實性之之性虛性之只是合下稟得目下便將來受用○輔氏曰注云門人不能悉記其辭而撮其大防如此然朱子既斷孟子之書以為孟子自著則似此處皆當改此是后來不曽改得○通曰孔子亦嘗説性善曰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但善字從造化發(fā)育處説不從人稟受處説子思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正是從源頭説性之本善但不露出一善字性善之論自孟子始發(fā)之集注釋性者人所稟于天以生之理也此一句便辟倒告子所謂生之謂性葢生不是性生之理是性天地間豈有不好底道理故曰渾然至善未嘗有惡古今只是一個道理故曰人與堯舜初無少異孟子道性善言其理也稱堯舜以實之言其事也天下無理外之事能為堯舜所為之事便是不失吾所得以生之理然而人不能皆堯舜者氣質(zhì)之拘物欲之蔽也集注言物欲不言氣質(zhì)葢以孟子不曽説到氣質(zhì)之性故但據(jù)孟子之意言之】程子曰性即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嘗不善喜怒哀樂未發(fā)何嘗不善發(fā)而中節(jié)即無往而不善發(fā)不中節(jié)然后為不善故凡言善惡皆先善而后惡言吉兇皆先吉而后兇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語錄性即理也一語直自孔孟后惟是伊川説得盡是千萬嵗説性之根基又曰性即理也當然之理無有不善者凡言善惡必先善而后惡先有理而后有氣也○通曰程子曰性善二字孟子擴前圣所未發(fā)而有功于圣門愚亦敢曰性即理也一句程子擴前賢所未發(fā)而冇功于孟子】

世子自楚反復(fù)見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復(fù)扶又反夫音扶】

時人不知性之本善而以圣賢為不可企及故世子于孟子之言不能無疑而復(fù)來求見葢恐別有卑近易行之説也孟子知之故但吿之如此以明古今圣愚本同一性前言巳盡無復(fù)有他説也【文集當戰(zhàn)國之時圣學(xué)不明天下之人但知功利之可求而不知己性之本善圣賢之可學(xué)聞是説者非惟不信往往亦不復(fù)致疑于其閑若文公則雖未能盡信而已能有所疑矣是其可與進道之萌芽也故孟子于其去而復(fù)來迎而謂之曰世子疑吾言乎而又吿之曰夫道一而已矣葢古今圣愚同此一性則天下固不容有二道但在篤信力行則天下之理雖有至難猶必可至況善乃人之所本有而為之不難乎○通曰按饒氏謂道一而已矣與性一而已矣不同性以所稟言之道以所由言之集注此處説得性字稍重愚見集注豈不能曰同一道而必曰同一性者葢推本而言欲自上文性善説來性之外他無所謂道同此性即同此道又何疑焉】

成覸謂齊景公曰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公明儀曰文王我?guī)熞仓芄M欺我哉【覸古莧反】

成【見間】人姓名彼謂圣賢也有為者亦若是言人能有為則皆如舜也公明姓儀名魯賢人也文王我?guī)熞踩懼芄怨鲀x亦以文王為必可師故誦周公之言而嘆其不我欺也孟子既吿世子以道無二致而復(fù)引此三言以明之欲世子篤信力行以師圣賢不當復(fù)求他説也【文集孟子引三叚説話教人如此發(fā)憤勇猛向前日用之間不得存留一毫人欲之私在這里此外更無別法若如此有個奮迅興起處方有田地可下工夫不然即是畫脂鏤氷無真實得力處也○通曰性之本善堯舜無異于人行之不力人自異于堯舜】

今滕絶長補短將五十里也猶可以為善國書曰若藥不瞑?厥疾弗瘳【瞑莫甸反?音縣】

絶猶截也書商書説命篇瞑?憒亂言滕國雖小猶足為治但恐安于卑近不能自克則不足以去惡而為善也【通曰性善以理言為善以事言理豈在事之外哉】○愚按孟子之言性善始見于此而詳具于告子之篇然黙識而旁通之則七篇之中無非此理其所以擴前圣之未發(fā)而有功于圣人之門程子之言信矣【真氏曰七篇之中無非此理者如言仁義言四端葢其大者至于因齊王之愛牛而勸之以行仁政亦因其性善而引之當?shù)酪惨源送浦勺R矣○通曰圣賢之所以為圣賢者無不自性善中推出孟子七篇所以教人為圣為賢者無不自性善中説來】

○滕定公薨世子謂然友曰昔者孟子嘗與我言于宋于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問于孟子然后行事

定公文公父也然友世子之傅也大故大防也事謂防禮

然友之鄒問于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也曽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諸侯之禮吾未之學(xué)也雖然吾嘗聞之矣三年之防齊防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達于庶人三代共之【齊音資防所居反飦諸延反】

當時諸侯莫能行古喪禮而文公獨能以此為問故孟子善之又言父母之喪固人子之心所自盡者葢悲哀之情痛疾之意非自外至宜乎文公于此有所不能自已也但所引曽子之言本孔子告樊遲者豈曽子嘗誦之以告其門人歟三年之防者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懐故父母之防必以三年也齊衣下縫【音逢】也不緝【七入反】曰斬衰【音崔下同】緝之曰齊衰防麤【麄同】也麤布也飦糜也防禮三日始食粥既葬乃防食【音嗣】此古今貴賤通行之禮也【語錄孟子答文公防禮不説到細碎上只説齊防之服飦粥之食自天子達于庶人這二項便是大原大本○蔡氏曰按記中庸篇日三年之防逹乎天子父母之防無貴賤一也○趙氏曰自天子達于庶人是無貴賤之別三代共之是無古今之異】

然友反命定為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

父兄同姓老臣也滕與魯俱文王之后而魯祖周公為長【上聲】兄弟宗之故滕謂魯為宗國也然謂二國不行三年之防者乃其后世之失非周公之法本然也志記也引志之言而釋其意以為所以如此者葢為上世以來有所傳受雖或不同不可改也然志所言本謂先王之世舊俗所傳禮文小異而可以通行者耳不謂后世失禮之甚者也

謂然友曰吾他日未嘗學(xué)問好馳馬試劒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盡于大事子為我問孟子然友復(fù)之鄒問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聽于冡宰歠粥面深墨即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德風(fēng)也小人之德草也草尚之風(fēng)必偃是在世子【好為皆去聲復(fù)扶又反歠川恱反】

不我足謂不以我滿足其意也然者然其不我足之言不可他求者言當責之于已冢宰六卿之長也歠飲也深墨甚黒色也即就也尚加也論語作上古字通也偃伏也孟子言但在世子自盡其哀而已【饒氏曰君薨君字統(tǒng)天子諸侯言聽于冡宰是國家政事皆聽命于冡宰非聽政聽訟之謂當看于字】

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誠在我五月居廬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謂曰知及至葬四方來觀之顔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恱

諸侯五月而葬未葬居倚廬于中門之外居喪不言故未有命令教戒也可謂曰知疑有闕誤或曰皆謂世子之知禮也○林氏曰孟子之時喪禮既壞然三年之喪惻隠之心痛疾之意出于人心之所固有者初未嘗亡也惟其溺于流俗之弊是以防其良心而不自知耳文公見孟子而聞性善堯舜之説則固有以啓發(fā)其良心矣是以至此而哀痛之誠心發(fā)焉及其父兄百官皆不欲行則亦反躬自責悼其前行之不足以取信而不敢有非其父兄百官之心雖其資質(zhì)有過人者而學(xué)問之力亦不可誣也及其斷然行之而逺近見聞無不恱服則以人心之所同然者自我發(fā)之而彼之心悅誠服亦有所不期然而然者人性之善豈不信哉【通曰前章論性善此章自是論三年之防集注引林氏之説首尾必舉性善而言者葢防制人子之心所自盡者最可見人性之本善處文公自悔前日未嘗學(xué)問而一旦力行其所聞于孟子者是孟子一開發(fā)之際而文公之性善見矣及其行之而逺近見聞莫不悅服是文公一感發(fā)之頃而逺近之人性善皆見矣于是益可信人性之無有不善而堯舜之真可為矣】

○滕文公問為國

文公以禮聘孟子故孟子至滕而文公問之【輔氏曰前云使然友問后云使畢戰(zhàn)問但此言滕文公問則知是文公親問孟子也葢文公既即位固不可越國往見孟子則必是以禮聘孟子至滕而文公問之也】

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詩云晝爾于茅宵爾索绹亟其乗屋其始播百谷【绹音陶亟紀力反】

民事謂農(nóng)事詩豳【音賔】風(fēng)七月之篇于往取也绹絞【古巧反】也亟急也乗升也播布也言農(nóng)事至重人君不可以為緩而忽之故引詩言治屋之急如此者葢以來春將復(fù)始播百谷而不暇為此也

民之為道也有恒產(chǎn)者有恒心無恒產(chǎn)者無恒心茍無恒心放僻邪侈無不為已及陷乎罪然后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賢君必恭儉禮下取于民有制【音義并見前篇】

恭則能以禮接下儉則能取民以制

陽虎曰為富不仁矣為仁不富矣

陽虎陽貨魯季氏家臣也天理人欲不容并立虎之言此恐為仁之害于富也孟子引之恐為富之害于仁也君子小人每相反而已矣

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畆而徹其實皆什一也徹者徹也助者借也【徹敕列反借子夜反】

此以下乃言制民常產(chǎn)與其取之之制也夏時一夫受田五十畆而每夫計其五畆之入以為貢商人始為井田之制以六百三十畆之地畫為九區(qū)區(qū)七十畆中為公田其外八家各授一區(qū)但借其力以助耕公田而不復(fù)稅其私田【語錄貢助異法貢則直計其五畆之入自賦于官助則須計公田之中八家各助七畆只得五十六畆則十四畆須依古注折除一家各得一畆若干歩為廬舍方成八家各助耕公田七畆也○永嘉陳氏曰夏商若同是井田則皆八家同為一井但田有多寡耳夏之井則為五十畆者九其中五十畆為公田商之井則為七十畆者九其中七十畆為公田此以周制井法約之但孟子言惟助為有公田貢則什取其一則是夏之貢不井但于五十畆之中抽十之一以供貢商之助則井卻于七十畆之外別取公田之什一以輸官】周時一夫授田百畆鄉(xiāng)遂用貢法十夫有溝都鄙用助法八家同井耕則通力而作收則計畆而分故謂之徹【語錄先王疆理天下之初做許多畎澮溝洫之類大段是費人力了若是自五十而増為七十自七十而増為百畆則田間許多疆理都合更改恐無是理孟子當時未必親見只是傳聞如此恐亦難盡信也○問鄉(xiāng)遂用貢法都鄙用助法耕則通力而作收則計畆而分永嘉諸人皆謂鄉(xiāng)遂都鄙初無二制不知何以考之也曰此亦不可詳知但因洛陽議論中通徹而耕之説推之耳或但耕則通力而耕收則各得其畆亦未可知也鄉(xiāng)遂都鄙田制不同周禮分明如近年新説只教畫在紙上亦畫不得且若如此則有田之家一處受田一處應(yīng)役彼此交互難相統(tǒng)一官司既難稽考民間易生弊病公私煩擾不可勝言圣人立法必不如此也○或問所言井地之法以周禮諸説考之亦未悉合者何也曰吾于前章固已論之矣大抵孟子之言雖曰推本三代之遺制然當舉其大而不必盡于其細也師其意而不泥于文也葢其防通簡易自成一家乃經(jīng)綸之活法而豈拘儒曲士牽制文義者之所能知哉曰三代授田之多少不同何也曰張子嘗言之矣陳氏徐氏亦有説焉然皆若有可疑者葢田制既定則其溝涂畛域亦必有一定而不可易者今乃易代更制每有増加則其勞民動眾廢壞已成之業(yè)使民不得服先疇之田畆其煩擾亦已甚矣不知孟子之言其所以若此者果何耶陳氏曰夏時洪水方平可耕之地少至商而浸廣周而大偹也徐氏曰古者民質(zhì)用約故田少而用足后世彌文而用廣故授田之際隨時而加焉 饒氏曰若欲考究纎悉則難理防且井田之法黃帝開端便做成了如何便改得商人七十畆周人如何便更百畆多少擾擾鄉(xiāng)遂用貢法都鄙用助法三代所都之地不則鄉(xiāng)都鄙亦恐卒難做過至于溝洫涂畛亦非一朝一夕所能成朱子亦嘗疑之矣】其實皆什一者貢法固以十分之一為常數(shù)惟助法乃是九一而商制不可考周制則公田百畆中以二十畆為廬舍一夫所耕公田實計十畆通私田百畆為十一分而取其一葢又輕于十一矣竊料商制亦當似此而以十四畆為廬舍一夫?qū)嵏锲弋r是亦不過什一也徹通也均也借借也

龍子曰治地莫善于助莫不善于貢貢者校數(shù)嵗之中以為常樂嵗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為虐則寡取之兇年糞其田而不足則必取盈焉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嵗勤動不得以養(yǎng)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zhuǎn)乎溝壑惡在其為民父母也【樂音洛盻五禮反從目從兮或音普莧者非養(yǎng)去聲惡平聲】

龍子古賢人狼戾猶狼籍【音夕】言多也糞防【于用反】也盈滿也盻【禮韻胡計反謂陸音五禮反誤】恨視也勤動勞苦也稱舉也貸【他代反】借也取物于人而出息以償之也益之以足取盈之數(shù)也稚防子也【或問貢法大禹之遺制而其不善者若此何也曰蘇氏林氏嘗言之矣蘇氏曰作法必始于粗終于精古之不為此非不智也勢未及也方其未有貢也以貢為善矣及其既貢而后知其有不善也林氏曰禹貢之 法九州之賦有錯出于他等者不以為歲之常數(shù)又 因游豫則視其豐兇而補助之周制鄉(xiāng)遂用貢法亦有司稼之官廵野觀稼視年之上下以出斂法則其弊未至如龍子之言乃當時諸侯用貢法之弊耳】

夫世祿滕固行之矣【夫音扶】

孟子嘗言文王治岐耕者九一仕者世祿二者王政之本也今世祿滕已行之惟助法未行故取于民者無制耳葢世祿者授之土田使之食其公田之入實與助法相為表里所以使君子野人各有定業(yè)而上下相安者也故下文遂言助法

詩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為有公田由此觀之雖周亦助也【兩于付反】

詩小雅大田之篇雨降雨也言愿天雨于公田而遂及私田先公而后私也當時助法盡廢典籍不存惟有此詩可見周亦用助故引之也【語錄考之周禮行助法處有公田行貢法處無公田孟子不曽見周禮只據(jù)詩里説用詩意帶將去】

設(shè)為庠序?qū)W校以教之庠者養(yǎng)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xué)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人倫明于上小民親于下

庠以養(yǎng)老為義校以教民為義序以習(xí)射為義皆鄉(xiāng)學(xué)也學(xué)國學(xué)也共之無異名也倫序也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彼列反】長防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倫也庠序?qū)W校皆以明此而已【語錄問鄉(xiāng)學(xué)如何曰皆于農(nóng)隙而學(xué)曰孰與教之曰鄉(xiāng)大夫有德行而致其仕者教之饒氏曰小民親于下者葢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所以教以人倫使之君與臣自相親父與子自相親長與幼自相親非尊君親上之親或問夫婦有別如何相親曰夫婦無別則相瀆瀆便相離了】

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是為王者師也

滕國褊小雖行仁政未必能興王業(yè)然為王者師則雖不有天下而其澤亦足以及天下矣圣賢至公無我之心于此可見

詩云周雖舊邦其命惟新文王之謂也子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國

詩大雅文王之篇言周雖后稷以來舊為諸侯其受天命而有天下則自文王始也子指文公諸侯未逾年之稱也

使畢戰(zhàn)問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將行仁政選擇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經(jīng)界始經(jīng)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祿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經(jīng)界經(jīng)界既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

畢戰(zhàn)滕臣文公因孟子之言而使畢戰(zhàn)主為井地之事故又使之來問其詳也井地即井田也經(jīng)界謂治地分田經(jīng)畫其溝涂封植之界也【饒氏曰溝涂封植之界經(jīng)緯錯綜直者為經(jīng)橫者為緯只舉經(jīng)字有緯在其中溝溝洫之類涂道涂封土堠植種木為界】此法不修則田無定分【去聲】而豪強得以兼并故井地有不均賦無定法而貪暴得以多取故谷祿有不平此欲行仁政者之所以必從此始而暴君污吏則必欲慢而廢之也有以正之則分田制祿可不勞而定矣【通曰夫均之為民也而有豪強者焉有司所以治民也而有貪暴者焉豪強得以兼并而天下多防民貪暴得以多取而天下多窮民此集注所以深嘆夫井田之不修而仁政之不行也】

夫滕壤地褊小將為君子焉將為野人焉無君子莫治野人無野人莫養(yǎng)君子【夫音扶養(yǎng)去聲】

言滕地雖小然其間亦必有為君子而仕者亦必有為野人而耕者是以分田制祿之法不可偏廢也

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

此分田制祿之常法所以治野人使養(yǎng)君子也野郊外都鄙之地也九一而助為公田而行助法也國中郊門之內(nèi)鄉(xiāng)遂之地也田不井授但為溝洫使什而自賦其一葢用貢法也周所謂徹法者葢如此以此推之當時非惟助法不行其貢亦不止什一矣

鄉(xiāng)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畆

此世祿常制之外又有圭田所以厚君子也圭潔也所以奉祭祀也不言世祿者滕已行之但此未備耳

余夫二十五畆

程子曰一夫上父母下妻子以五口八口為率受田百畆如有弟是余夫也年十六別受田二十五畆俟其壯而有室然后更【平聲】受百畆之田愚按此百畆常制之外又有余夫之田以厚野人也【饒氏曰圭田余夫亦是百畆中撥與他半分則五十畆四分則二十五畆六十傳與其子子養(yǎng)其父但只是長子受父之田次子便是余夫別請二十五畆或問人物繁庶公家安得有許多田分授曰天地間只著得許多物事少閑人物過多便有乗除亦理勢使之然也】

死徙無出鄉(xiāng)鄉(xiāng)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

死謂葬也徙謂徙其居也同井者八家也友猶伴也守望防宼盜也

方里而井井九百畆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畆同養(yǎng)公田公事畢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別野人也【養(yǎng)去聲別彼列反】此詳言井田形體之制乃周之助法也公田以為君子之祿而私田野人之所受先公后私所以別君子野人之分【去聲】也不言君子據(jù)野人而言省文耳上言野及國中二法此獨詳于治野者國中貢法當世已行但取之過于什一爾

此其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夫音扶】

井地之法諸侯皆去其籍此特其大略而已潤澤謂因時制宜使合于人情宜于土俗而不失乎先王之意也【饒氏曰或問潤澤之説集注云合于人情宜于土俗此是朱子著説處曰前面説底是個硬局子到這里須是要防變通使合人情宜土俗可也潤澤非文飾之謂乃是和軟底意思不全是硬局子溫潤滑澤方可行得此朱子善于形容孟子用心處】○呂氏曰子張子慨然有意三代之治論治人先務(wù)未始不以經(jīng)界為急講求法制粲然備具要之可以行于今如有用我者舉而措之耳嘗曰仁政必自經(jīng)界始貧富不均教養(yǎng)無法雖欲言治皆茍而已世之病難行者未始不以亟奪富人之田為辭然茲法之行悅之者眾茍?zhí)幹行g(shù)期以數(shù)年不刑一人而可復(fù)所病者特上之未行耳乃言曰縱不能行之天下猶可騐之一鄉(xiāng)方與學(xué)者議古之法買田一方畫為數(shù)井上不失公家之賦役退以其私正經(jīng)界分宅里立斂法廣儲蓄興學(xué)校成禮俗救菑恤患厚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遺法明當今之可行有志未就而卒○愚按喪禮經(jīng)界兩章見孟子之學(xué)識其大者是以雖當禮法廢壊之后制度節(jié)文不可復(fù)考而能因略以致詳推舊而為新不屑屑于既往之跡而能合乎先王之意真可謂命世亞圣之才矣【通曰集注兼前章防禮并言謂孟子之學(xué)能識其大者葢防禮中間多少節(jié)文孟子只言齊防之服飦粥之食舉其大者而已井田中間多少制度只言三代貢助徹亦舉其大者而已葢自禮之既廢而節(jié)文不可復(fù)考法之既壞而制度不可復(fù)考孟子能由其略者以推其詳者不徒泥其舊者必推之以致其新者大抵有關(guān)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法或有時不盡合乎古猶可也意有纎毫之不合乎古不可也善盡者不徒得其形而能得其神善論古者不徒泥其跡而能得其心此孟子之學(xué)所以為能識其大者而為命世亞圣之大才也】

○有為神農(nóng)之言者許行自楚之滕踵門而告文公曰逺方之人聞君行仁政愿受一防而為氓文公與之處其徒數(shù)十人皆衣褐捆屨織席以為食【衣去聲捆音間】

神農(nóng)炎帝神農(nóng)氏始為耒耜教民稼穡者也為其言者史遷所謂農(nóng)家者流【見漢藝文志】也許姓行名也踵門足至門也仁政上章所言井地之法也防民所居也氓野人之稱褐毛布賤者之服也捆扣防【竹角反】之欲其堅也以為食賣以供食也程子曰許行所謂神農(nóng)之言乃后世稱述上古之事失其義理者耳猶隂陽醫(yī)方稱黃帝之説也【或問許行為神農(nóng)之言而有君民并耕市不二價之説何耶曰程子之言盡矣然以易考之二者皆神農(nóng)之所為也當時民淳事簡容或有如許行之説者及乎世變風(fēng)移至于唐虞之際則雖神農(nóng)復(fù)生亦當隨時以立政而不容固守其舊矣況許行之妄乃欲以是而行于戰(zhàn)國之時乎○輔氏曰隂陽醫(yī)方所稱黃帝之説如素問靈樞之類是也使真有神農(nóng)黃帝之説傳于世孔孟豈得而不稱述之哉○通曰樊遲欲學(xué)稼孔子斥之曰吾不如老農(nóng)且謂其所學(xué)者小人之事而舉大人之事以答之孟子辟許行即此意也但遲之志陋不過欲自學(xué)之許之學(xué)僻欲以治國家此孟子所以深辟之也】

陳良之徒陳相與其弟辛負耒耜而自宋之滕曰聞君行圣人之政是亦圣人也愿為圣人氓

陳良楚之儒者耜所以起土耒其柄也

陳相見許行而大悅盡棄其學(xué)而學(xué)焉陳相見孟子道許行之言曰滕君則誠賢君也雖然未聞道也賢者與民并耕而食饔飱而治今也滕有倉廩府庫則是厲民而以自養(yǎng)也惡得賢【饔音雍飱音孫惡平聲】

饔飱熟食也朝曰饔夕曰飱言當自炊爨【七亂反】以為食而兼治民事也厲病也許行此言葢欲隂壞孟子分別君子野人之法

孟子曰許子必種粟而后食乎曰然許子必織布而后衣乎曰否許子衣褐許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曰自織之與曰否以粟易之曰許子奚為不自織曰害于耕曰許子以釡甑爨以鐵耕乎曰然自為之與曰否以粟易之【衣去聲與平聲】

釜所以煑甑【子孕反】所以炊爨然火也鐵耜屬也此語八反皆孟子問而陳相對也

以粟易械器者不為厲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豈為厲農(nóng)夫哉且許子何不為陶冶舍皆取諸其宮中而用之何為紛紛然與百工交易何許子之不憚煩曰百工之事固不可耕且為也【舎去聲】

此孟子言而陳相對也械【下戒反】器釜甑之屬也陶為甑者冶為釜鐵者舎止也或讀屬上句舎謂作陶冶之處也

然則治天下獨可耕且為與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為備如必自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故曰或勞心或勞力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于人治于人者食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義也【與平聲食音嗣】

此以下皆孟子言也路謂奔走道路無時休息也治于人者見治于人也食人者出賦稅以給公上也食于人者見食于人也此四句皆古語而孟子引之也君子無小人則饑小人無君子則亂以此相易正猶農(nóng)夫陶冶以粟與械器相易乃所以相濟而非所以相病也【輔氏曰君子勞心以治人而食于人野人勞力以治于人而食人此理天實為之天下萬世 所共由也正猶農(nóng)夫與陶冶相與易事 以相濟相成也豈有相病之理哉】治天下者豈必耕且為哉

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汜濫于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谷不登禽獸逼人獸蹄鳥跡之道交于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禹防九河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瀹音藥濟子禮反漯他合反】天下猶未平者洪荒之世生民之害多矣圣人迭興漸次除治至此尚未盡平也洪大也橫流不由其道而散溢妄行也汜濫橫流之貌暢茂長盛也繁殖眾多也五谷稻黍稷麥菽也登成熟也道路也獸蹄鳥跡交于中國言禽獸多也敷布也益舜臣名烈熾也禽獸逃匿然后禹得施治水之功防通也分也九河曰徒駭曰太史曰馬頰曰覆釜曰胡蘇曰簡曰潔曰鉤盤曰鬲津【蔡氏書傳曰按爾雅九河一曰徒駭二曰太史三曰馬頰四曰覆鬴五曰胡蘇六曰簡潔七曰鉤盤八曰鬲津其一則河之經(jīng)流也先儒不知河之經(jīng)流遂分簡潔為二書傳引此與集注少異書傳實經(jīng)朱子晚年訂正當以為定也】瀹亦防通之意濟漯二水名決排皆去其壅塞也汝漢淮泗亦皆水名也據(jù)禹貢及今水路惟漢水入江耳汝泗則入淮而淮自入海此謂四水皆入于江記者之誤也【語錄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此但作文取其字數(shù)以足對偶而云爾若以水路之實論之便有不通説者見其不通便欲強為之説然亦徒為穿鑿而卒不能使之通也如沈栝引李翺來南錄云自淮防流至于髙郵乃泝于江因謂淮泗入江乃禹之舊跡故道宛然但今江淮已深不能至髙郵耳此説甚似其實非也按禹貢淮水出桐栢防泗泝以入于海故以小江而列于四瀆正以其能專逹于海耳若如此説則禹貢當云南入于江不應(yīng)言東入于海而淮亦不得為瀆矣且翺沿泝二字似亦未當葢古今往來淮南只行防溝運河皆筑埭置閘儲閉潮汐以通漕運非流水也若使當時自有禹跡故道可通舟楫則不須更開運河矣故自淮至髙郵不得為沿自髙郵以入江不得為泝而翺又有自淮順潮入新浦之言則是入運河時偶隨淮潮而入有似于沿意其過髙郵后又迎江潮而出故復(fù)有以于泝而察之不審致此謬誤今人以是而説孟子是以誤而益誤也今按來南錄中無此語未詳其故近世又有立説以為淮泗本不入江當洪水橫流之時排退淮泗然后能決汝漢以入江此語尤巧而尤不通葢汝水入淮泗水亦入淮三水合而為一若排退淮泗則汝水亦見排退而愈不得入江矣漢水自嶓冡過襄陽南流至漢陽軍乃入于江淮自桐栢東流防汝水泗水以入于?;礉h之間自有大山自唐鄧光黃以下至于潛霍地勢隔驀雖使淮泗橫流亦與江漢不相干渉不待排退二水而后漢得入江也大抵孟子之言只是行文之失無害于義理不必曲為之説也】

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于禽獸圣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放勲曰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德之圣人之憂民如此而暇耕乎【契音薛別彼列反長放皆上聲勞來去聲】

言水土平然后得以教稼穡衣食足然后得以施教化后稷官名棄為之然言教民則亦非并耕矣樹亦種也藝殖也契亦舜臣名也司徒官名也人之有道言其皆有秉彛之性也然無教則亦放逸怠惰而失之故圣人設(shè)官而教以人倫亦因其固有者而道【去聲】之耳書曰天敘五典勑我五典五惇哉此之謂也放勲本史臣賛堯之辭孟子因以為堯號也德猶惠也堯言勞【如字】者勞之來【如字】者來之邪者正之枉者直之輔以立之翼以行之使自得其性矣又從而提撕警覺以加惠焉不使其放逸怠惰而或失之葢命契之辭也【語錄問振德是施惠否曰是然不是財惠之惠只是施之以教化上文匡直輔翼等事是也彼既自得之復(fù)從而教之】

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己憂夫以百畝之不易為已憂者農(nóng)夫也【夫音扶易去聲】

易治也堯舜之憂民非事事而憂之也急先務(wù)而已所以憂民者其大如此則不惟不暇耕而亦不必耕矣【通曰本文曰不暇耕而集注曰不必耕葢以禹之治水如此堯之憂民如此則不暇耕堯為天下得舜舜為天下得禹臯陶既得人如此則不必耕許行為神農(nóng)之言而孟子舉堯舜禹之事以實證虛使治天下果可耕且為則堯舜禹為之矣所以深斥其不然也】

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為易并去聲】分人以財小惠而已教人以善雖有愛民之實然其所及亦有限而難久惟若堯之得舜舜之得禹臯陶乃所謂為天下得人者而其恩惠廣大教化無窮矣此所以為仁也

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惟天為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亦不用于耕耳【與去聲】

則法也蕩蕩廣大之貌君哉言盡君道也巍巍髙大之貌不與猶言不相闗言其不以位為樂【音洛】也

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也陳良楚產(chǎn)也悅周公仲尼之道北學(xué)于中國北方之學(xué)者未能或之先也彼所謂豪杰之士也子之兄弟事之數(shù)十年師死而遂倍之

此以下責陳相倍師而學(xué)許行也夏諸夏禮義之教也變夷變化蠻夷之人也變于夷反見變化于蠻夷之人也產(chǎn)生也陳良生于楚在中國之南故北游而學(xué)于中國也先過也豪杰才德出眾之稱言其能自拔于流俗也倍與背同言陳良用夏變夷陳相變于夷也

昔者孔子沒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入揖于子貢相向而哭皆失聲然后歸子貢反筑室于場獨居三年然后歸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彊曽子曽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皜皜乎不可尚己【任平聲彊上聲暴蒲木反皜音杲】

三年古者為師心防三年若防父而無服也任擔也場冡上之壇場也有若似圣人葢其言行【去聲】氣象有似之者如檀弓所記子游謂有若之言似夫子之類是也所事孔子所以事夫子之禮也江漢水多言濯之潔也秋日燥烈言暴之干也皜皜潔白貌尚加也言夫子道德明著光輝潔白非有若所能彷佛也或曰此三語者孟子賛美曽子之辭也【饒氏曰曽子所見不在眾人所見之中眾人見眾人之所見曽子見眾人之所不見所以能説夫子皜皜如濯之以江漢之水暴之以秋陽之日其光輝潔白有不可加者矣】

今也南蠻鴃舌之人非先王之道子倍子之師而學(xué)之亦異于曽子矣【鴃亦作鴂古役反】

鴃愽勞也惡聲之鳥南蠻之聲似之指許行也

吾聞出于幽谷遷于喬木者未聞下喬木而入于幽谷者

小雅伐木之詩云伐木丁丁【中耕反】鳥鳴嚶嚶【音鶯】出自幽谷遷于喬木

魯頌曰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周公方且膺之子是之學(xué)亦為不善變矣

魯頌閟宮之篇也膺擊也荊楚本號也舒國名近楚者也懲艾【亦乂】也按今此詩為僖公之頌而孟子以周公言之亦斷章取義也【斷都管反截之使斷都管反若自然判絶徒管反后仿此】

從許子之道則市賈不貳國中無偽雖使五尺之童適市莫之或欺布帛長短同則賈相若麻縷絲絮輕重同則賈相若五谷多寡同則賈相若屨大小同則賈相若【賈音價下同】

陳相又言許子之道如此葢神農(nóng)始為市井故許行又托于神農(nóng)而有是説也五尺之童言幼小無知也許行欲使市中所粥【于六反】之物皆不論精粗美惡但以長短輕重多寡大小為價也【輔氏曰若不著得精粗美惡來説則無由説得通此義自孟子來無人看得出至集注而后義始明○饒氏曰長短以丈尺言輕重以權(quán)衡言多寡以斗斛言皆是比而同之與共耕相似便是齊物剖斗折衡而民不爭之説凡托神農(nóng)黃帝者皆老氏之説也】

曰夫物之不齊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萬子比而同之是亂天下也巨屨小屨同賈人豈為之哉從許子之道相率而為偽者也惡能治國家【夫音扶蓰音師又山綺反比必二反惡平聲】

倍一倍也蓰五倍也什伯千萬皆倍數(shù)也比次也孟子言物之不齊乃其自然之理其有精粗猶其有大小也若大屨小屨同價則人豈肯為其大者哉今不論精粗使之同價是使天下之人皆不肯為其精者而競為濫惡之物以相欺耳【通曰許行始終托為神農(nóng)之言始則以教民耒耜自神農(nóng)始故托為君與民同耕之説此則以日中為市自神農(nóng)始而又托為市賈無貳之説殊不知天之生物本自有洪纎妍丑之不同故雖市中所粥之物政自不能無精粗美惡之或異比而同之豈天理哉未有非天理而能治天下者也】

○墨者夷之因徐辟而求見孟子孟子曰吾固愿見今吾尚病病愈我且往見夷子不來【辟音壁又音辟】

墨者治墨翟之道者夷姓之名徐辟孟子弟子孟子稱疾疑亦托辭以觀其意之誠否【通曰孟子以辟異端為己任前章之首揭之以有為神農(nóng)之言者許行此章之首揭之曰墨者夷之皆非圣人之道而自為一端者也許行與民并耕之説是欲以其君下同庶民墨子兼愛之説是欲以其親泛同于眾人此孟子所以深辟之也】

他日又求見孟子孟子曰吾今則可以見矣不直則道不見我且直之吾聞夷子墨者墨之治喪也以薄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豈以為非是而不貴也然而夷子葬其親厚則是以所賤事親也【不見之見音現(xiàn)】

又求見則其意已誠矣故因徐辟以質(zhì)之如此【或問夷之請見而孟子不許何也曰孟子雖以辟邪説為己任然不過講明其説傳之當世使聞?wù)哂幸园l(fā)悟于心而自得之耳固不輕接其人交口競辨以屈吾道之尊也譬如蠻夷冦賊之害圣人固欲去之然豈肯被甲執(zhí)兵而親與之角哉】直盡言以相正也莊子曰墨子生不歌死無服桐棺三寸而無槨是墨之治防以薄為道也易天下謂移易天下之風(fēng)俗也夷子學(xué)于墨氏而不從其教其心必有所不安者故孟子因以詰【契乙反】之【輔氏曰先儒皆以夷子葬其親厚則是以所賤事親也兩句為孟子設(shè)為此辭以問夷子葢于其事親至切處感發(fā)之今集注斷以為夷子實嘗厚葬其親不從墨子薄棺無槨之制者葢墨子之説本是失于兼愛二本耳若薄葬是特其教中一事夷子雖受其教而至于葬親之時天理自然發(fā)動有不得如其師之説者故不用其制而凡事從厚也此于人情固宜有之故孟子因舉此一事以詰之而下文又專舉防葬之説以發(fā)其意此政夷子之天理一防明處也】

徐子以吿夷子夷子曰儒者之道古之人若保赤子此言何謂也之則以為愛無差等施由親始徐子以吿孟子孟子曰夫夷子信以為人之親其兄之子為若親其鄰之赤子乎彼有取爾也赤子匍匐將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夫音扶下同匍音蒲匐蒲北反】

若保赤子周書康誥篇文此儒者之言也夷子引之葢欲援儒而入于墨以拒孟子之非已又曰愛無差【又宜反下同】等施由親始則推墨而附于儒以釋已所以厚葬其親之意皆所謂遁辭也【語録施由親始一句乃是夷子臨時撰出來湊孟子意卻不知愛無差等一句已自不是了他所謂施由親始便是把愛無差等之心施之然把愛人之心推來愛親是甚道理 魯齋王氏曰既援儒而入于墨復(fù)推墨而附于儒兩句極異端之情】孟子言人之愛其兄子與鄰之子本有差等書之取譬本為小民無知而犯法如赤子無知而入井耳【輔氏曰彼有取爾也一句先儒説皆不明白今斷以為書之取譬方説得通云若則是取譬也明矣葢書之取譬本為小民無知而犯法正猶赤子無知而入井耳非謂愛凡人之赤子與兄弟之子一般也言兄弟之子而不言己子者葢兄弟之子即與已之子無異也】且人物之生必各本于父母而無二乃自然之理若天使之然也故其愛由此立而推以及人自有差等今如夷子之言則是視其父母本無異于路人但其施之之序姑自此始耳非二本而何哉然其于先后之間猶知所擇則又其本心之明有終不得而息者此其所以卒能受命而自覺其非也【饒氏曰夷子是引若保赤子一句來證愛無差等之説孟子則謂不然信以為人之親其兄之子為若親其鄰之赤子乎是説夷子差看了若保赤子之意信真也彼有取爾也是説周書別有所取也以下三句卻解周書本意又曰一本便有厚薄如木然根榦枝葉自有大小次第二本則天下皆是父母無分根榦枝葉了葢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各有差等不同夷子不識以為愛無差等○通曰本文曰使之一本而集注以自然之理釋之葢才謂之使便渉人為便有假借有安排今曰天使之則莫之為而為無假借無安排故人物之生萬有不齊無不一本而生者若使之然莫非自然是之謂天夷子二本非天矣集注后節(jié)釋掩之誠是也以為若所當然正與此自然二字相應(yīng)葢凡人事之所當然者即天理之自然者也】

蓋上世嘗有不葬其親者其親死則舉而委之于壑他日過之狐貍食之蠅蚋姑嘬之其顙有泚睨而不視夫泚也非為人泚中心達于面目葢歸反蔂梩而掩之掩之誠是也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有道矣【蚋音汭嘬楚怪反泚七禮反睨音詣為去聲蔂力追反梩力知反】

因夷子厚葬其親而言此以深明一本之意上世謂太古也委棄也壑山水所趨也蚋蚊屬姑語助聲或曰螻【音婁】蛄【音姑】也嘬攢【徂官反】共食之也顙額也泚泚然汗出之貌睨邪視也視正視也不能不視而又不忍正視哀痛廹切不能為心之甚也非為人泚言非為他人見之而然也所謂一本者于此見之尤為親切葢惟至親故如此在他人則雖有不忍之心而其哀痛廹切不至若此之甚矣反覆也蔂土籠【力董反】也梩土轝【音預(yù)】也于是歸而掩覆其親之尸此葬埋之禮所由起也此掩其親者若所當然則孝子仁人所以掩其親者必有其道而不以薄為貴矣【饒氏曰厚葬其親發(fā)于其心之不能自已這便是夷子求見孟子之萌芽孟子就舉上世不葬其親之説亦見得發(fā)于不容已葢上世不葬其親這一人于心有所不安卻掩之葬親之事自此始掩之誠是也此一句是問掩之是耶非耶若以為掩得是則孝子仁人之掩其親亦必自有個道理以此觀之則厚葬其親自有不容己葬其親厚則愛無差等之説不攻自破矣集注若所當然四字説掩之誠是一句佳】

徐子以吿夷子夷子憮然為閑曰命之矣【憮音武閑如字】憮然茫然自失之貌為閑者有頃之閑也命猶教也言孟子已教我矣葢因其本心之明以攻其所學(xué)之蔽是以吾之言易入而彼之惑易解也【通曰夷子之學(xué)墨非也而夷子葬其親厚此一厚字猶是夷子行得是處愛無差等施由親始夷子之言皆非也此一始字猶是夷子説得是處所以可因其本心之明而教之也】

孟子通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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