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云墟散人李本天根氏輯
乙酉(一六四五)夏四月癸丑朔
享太廟。
御史畢十臣疏言:『孟夏享太廟,文武陪祀者多不至』。有旨:『著行申飭』。
頒各衙門印信。先是,二月二十四日管紹寧私宴,夫去「禮部印信」。商之馬士英;二十九日,士英即具疏請更鑄各衙門印去「南京」二字,其舊印悉行繳進。至是,鑄成頒給。
黔兵過徽州,肆行劫殺;土人汪爵率眾御之,殺其首惡數(shù)人。命擒爵抵罪;巡撫黃耳鼎請赦,不許。
升光祿卿祁逢吉為戶部侍郎(逢吉,周鑣同邑人;希阮大鋮旨,見人輒詈鑣。故有是擢)。
逢吉總督倉場。
初四日(丙辰)
左良玉兵陷九江府。時良玉已病劇,至九江,泊舟北岸;貽書總督袁繼咸,愿握手一別為太子死。先是,繼咸聞李自成兵敗南下,恐由岳州犯長沙,入江西境;命部將郝效忠、陳麟、鄧林奇守九江,自統(tǒng)副將汪碩畫、李士元援袁州。已登舟矣,聞良玉反,復(fù)旋九江。九江士民泣請繼咸往紓一方難;繼咸曰:『寧南語雖順,舉動與前乖,往必墮計』!士民請益堅,遂與監(jiān)紀(jì)畬有灝會良玉舟中;良玉言及太子下獄事,大哭。次日,舟移南岸;繼咸恐良玉入城,偕諸將以單騎往。良玉出袖中太子密詔,劫諸將盟;繼咸正色曰:『密詔從何來?先帝舊德不可忘,今上新恩不可負』!良玉不得已,約不破城,駐軍候旨。繼咸歸,集諸將城樓;灑泣曰:『兵諫非正!晉陽之甲,「春秋」所惡;可同亂乎』!約與俱拒守。而效忠及部將張世勛等出與良玉兵合,遂入城。殺婦女,掠財物。繼咸欲自盡,黃澍入署拜且泣曰:『寧南無異圖。公以死激成之,大事去矣』!副將李士春密白繼咸『隱忍到前途,王文成之事可圖也』!繼咸以為然,出城面責(zé)良玉。良玉望城中火起,大哭曰:『予負臨侯』(臨侯,繼咸別號也)!嘔血數(shù)升,遂死。朝中皆疑繼咸、良玉同反。繼咸勸左夢庚旋師,不聽。
左良玉見岸上火起,報云:『城已破』。左右曰:『袁兵燒營,自破其城』!蓋郝效忠勾引左營部將張國柱等入城縱火混殺也。良玉罵曰:『此是我兒夢庚兵耳』。大悔恨,搥胸浩嘆曰:『我負袁公』!嘔血數(shù)升,病遂革;召諸將謂曰:『我不能報效朝廷,諸君又不甚用吾法制,故憤懣以至于此。自念二十年來,辛苦戮力,成就此軍。吾歿之后,能出死力以捍封疆者,上也;守一地以自效,次也;若散而各走,不惟負國,且羞吾軍,良玉死不瞑目矣』!諸將皆哭,請刑牲以誓。后營總兵惠登相當(dāng)歃,拔佩刀橫膝上曰:『我公百年后,有不服副元帥號令者,齒此劍』!諸將皆曰『諾』(副元帥,謂夢庚也)!良玉既卒,諸將秘不發(fā)喪,共推夢庚為「留后」,率兵東下。
按登相,固流寇所謂過天星者;感良玉再造恩,有忠實心。左兵東下,登相率其黑旗軍殿;舟行不近岸,有紀(jì)略。而前鋒中軍大亂,夢庚不能制。
命阮大鋮、劉孔昭率師御左良玉兵。
劉澤清疏請?zhí)岜胄l(wèi);諭以防邊為急,止之。
初五日(丁巳)
左夢庚陷建德。
福王恤「逆案」劉廷元等二十二人。
吏部尚書張捷題覆楊維垣請恤「三案」議,應(yīng)予贈蔭祭葬?!矐?yīng)予〕謚者:霍維華、劉廷元、呂純?nèi)?、楊所修、徐紹吉、徐景濂等六人;應(yīng)予贈蔭祭葬者:徐大化、范濟世等二人;應(yīng)予祭葬者:徐惕先、劉廷宣、岳駿聲等三人;應(yīng)復(fù)原官者:王紹徽、徐兆魁、喬應(yīng)甲等三人。他若王德完、黃克纘、王永光、章光岳、許鼎臣、徐卿伯、陸澄源等雖名不麗「逆案」而為清議所抑者,亦應(yīng)賜恤有差。從之。
初六日(戊午)
左夢庚兵陷彭澤。
梁云構(gòu)請召黃得功、劉澤清統(tǒng)兵入衛(wèi)。
初七日(己未)
左夢庚兵陷東流,命阮大鋮會同黃得功堵剿。
馬士英遣阮大鋮、朱大典、黃得功、劉孔昭等御良玉兵,并撤江北劉良佐兵從之西。
太監(jiān)高起潛奏:『左兵東下,闖賊尾其后、我兵擊其前,自當(dāng)指日授首,不須過慮』。
王永吉疏言:『徐州既不能守,何以保全江北?李成棟棄徐南奔,萬分可惜!乞敕劉澤清固守淮安,勿托名勤王移鎮(zhèn)』。
初八日(庚申)
光時亨、周鍾、武愫伏誅。
「北略」云:甲申正月初三,上召左中允李明睿陛見德政殿,問御寇急策。明睿請屏左右密陳,趨近御案言:『臣探聽賊氛頗惡,今且近逼畿甸,此誠危急存亡之秋。只有南遷一策,可緩目前之急』。上曰:『此事重大,未可易言』!以手指天,言『上邊未知何』!明睿曰:『天命微密,當(dāng)內(nèi)斷圣心,勿致噬臍之憂』!上四顧無人,云:『此事我已久欲行,因無人贊襄,故遲至今。汝意與朕合,但外廷諸臣不從,奈何?爾且密之,不可輕泄;泄則罪汝』!上還宮,賜宴文昭閣。及太原陷,明睿復(fù)上疏勸;上深許,下部速議。而兵科給事中光時亨首參為邪說,言『不殺明睿,不足以安眾心』!上曰:『光時亨沮朕南行,本應(yīng)處斬;姑饒這遭』!然而南遷之議寢矣。
「談往」云:總憲李邦華與明睿私議南遷:『上親行與東宮孰便』?明睿謂『親行便』。以太子少不更事,稟命與專命有礙也。
「睹記」云:時請上南遷者五人:李邦華、李國楨、李明睿、李建泰及項煜也。
「核真略」云:甲申二月十八日,工命閣臣傳五府六部、詹翰科道各官入,授以手札,俾條具戰(zhàn)守事宜,匯集送覽;上候于文華殿。各札既入,內(nèi)言南遷及以東宮監(jiān)撫南京者,李邦華、李明睿、項煜也。上斂邦華等札置一處,反復(fù)觀之,色甚怒;稍間,漸平:閣臣于文書房偵得云然。上意不在南遷,故驟見之而怒;既而思賊勢披猖,則以為可備一說,故不復(fù)介意耳。然諸札亦竟未發(fā)出而罷。邦華等未嘗具本、亦未嘗奉有明旨,他人何由而阻之?坊刻皆稱光時亨阻之。爰書以此而成,時亨以此被誅。
按時亨為賊偽官,一死不枉。若坐以諫止南遷,無論邦華等無疏可據(jù);假使有之,先帝果意在必行,豈一給事中所能諫阻乎?
鍾將誅,以土簣■〈扌舁〉之;過大忠橋,嘆曰:『青天白日之下,乃有如此之事乎』!
升王國賓太常寺少卿,提督四夷館;周文光祿寺少卿。
徐允爵襲封魏國公。
補劉呈瑞御史。
田仰撤回另用,衛(wèi)胤文事定再議。
贈凌駉兵部侍郎、潤生河南道御史。
賜周鑣、雷演祚自盡。崇禎九年,貴池吳應(yīng)箕、無錫顧杲、桐城左國材(一作棅)、蕪湖沈士柱、余姚黃宗羲、長洲楊廷樞等為「留都防亂公揭」討阮大鋮,列名百四十余人,皆復(fù)社諸生也;而主之者周鑣。大鋮以故恨鑣;及得志,謀殺鑣。應(yīng)箕獨入獄護視;大鋮聞,急遣人(一作騎)捕之,應(yīng)箕夜亡去。國材、士柱避大鋮,客左良玉所。大鋮謂鑣召良玉兵,王乃賜鑣自盡;演祚亦賜自盡。故事,小臣無賜自盡者;因左兵東下,故大鋮輩急殺之。鑣以鍾故,被戮;而時敏、黃國琦身污偽命,復(fù)其故秩:其刑賞倒亂如此。大鋮復(fù)捕杲及宗羲諸人,將興大獄;會國亡而止。
初,少詹事吳偉業(yè)奉差出京,與阮大鋮別;阮曰:『上仁主,一初生殺與奪,惟予與馬公為政。歸語聲氣諸君:猿鶴夢穩(wěn)定,不起同文之獄也』。又言:『周鍾、光時亨自有公論,周鑣無死法;惟雷演祚當(dāng)正大法耳』!御史張孫振必欲殺鑣,曾言之刑科錢曾;曾訝曰:『鑣非從逆者』!孫振曰:『當(dāng)以門戶誅之耳』。曾心不平,故以乞差行;朝行而暮及難矣。周、雷臨命時,互書「先帝遺臣」于腹(一作四字于腹)。
按周鍾等三人,從賊者也;肆諸市朝,與眾同棄,深得討逆之義矣。若鑣與演祚,非賊也;不過為大鋮之修郄耳。夫擁戴逆闖者是賊、見迕大鋮者非賊;今從賊昭著之時敏、黃國琦皆優(yōu)以原官,周鍾胞兄周銓亦超然局外,何獨于鑣與演祚是問乎!
先是,王實鼎有「復(fù)社巨魁聚斂」一疏。大鋮語士英曰:『孔門弟子三千,而維斗聚徒至萬,不反何待』!至欲陳兵于江以為防御;心知無是事,而意在盡殺復(fù)社之主盟者。時沈士柱、陳貞慧皆就逮系,錢秉鐙、沈壽民亡命得脫;假令王師下江南稍緩,難平免于白馬之禍矣。
「防亂公揭」有云:『杲等讀圣人之書,明討賊之義。事出公論,言與憤俱。但知為國除奸,不惜以身賈禍』!
初九日(辛酉)
黃得功駐軍荻港。
得功提兵入援,命于『荻港暫住,有警前進』。
史可法三報邊警;『命上游急則赴上游、北兵急則御北兵,自是長策』??煞ㄓ肿啵骸荷嫌巫罅加癫贿^清君側(cè)之奸,原不敢與君父為難。若北兵一至,宗社可虞。不審輔臣何意朦蔽若此』!又移書士英;〔士英〕惟以左兵為慮,不應(yīng)。
遣內(nèi)奄分守十三門,禁各官家眷不許出城。
大清〔兵〕入淮安,總兵劉澤清遁。澤清聞北兵至,遂大掠淮安,席卷輕重西奔;沿河竟無一人守御。北兵從容渡河,至淮安少休,即拔營南下。
福王命副使馬鳴霆駐江陰、仰司奇駐鎮(zhèn)江,凡逃兵南渡,用炮打回,不許一騎過江。
馬士英奏:『水陸諸軍必直抵湖口,與九江、安慶呼吸相通,乃知上游消息。乞敕催阮大鋮、朱大典督諸軍前進,不得稽延』。
初十日(壬戌)
封常澄為襄王,命居汀州(常澄,翊銘子)。
御史劉勷奏:「緝奸嚴(yán)密,下役四出擾害』。
戶部奏請徽、寧等府預(yù)征來年條銀。
黃斌卿與左兵戰(zhàn)于銅陵,敗之。
斌卿與左兵戰(zhàn),大捷;獲其奏檄、書牘甚多,內(nèi)有致錢謙益一札,問廢置等語。斌卿欲奏聞,恐為諸人禍,乃悉焚之。
御史何綸疏請禁四六文章并坊刻社稿。
侍郎申紹芳往浙、直催餉。
太仆寺丞張如蕙丁艱回籍,著留其行囊充餉。
十一日(癸亥)
貢院匯選淑女七十人中,選中阮大鋮侄女一人;太監(jiān)田成浙中選到五人,〔選〕中王姓一人;又選中周書辦女一人:俱送進王城內(nèi)。
太監(jiān)屈尚忠奏催大婚禮措辦銀兩;有旨:『著該部火速挪借』。
命戶、工二部各委官一員采辦中宮珠冠,禮冠三萬兩、常冠一萬兩。
黃斌卿復(fù)與左兵戰(zhàn),沉其舡三十艘。
前山東提學(xué)副使翁鴻業(yè)子世維奏求追恤;有旨:『果殉難濟南,何待六年以請?明系潛逃偷生,希圖掩飾。不準(zhǔn)』。
按鴻業(yè)逃難為僧;后還家,逾年死(文秉)。
召桂王子安仁王由櫻、永明王由榔居近京。
大清兵取泗州,總兵官李遇春等降。
福王命錢繼登兼撫揚州。
十三日(乙丑)
左兵陷安慶,執(zhí)巡撫張亮。
是時,郡邑連破,朝無確報,或言左兵、或言牟文綬兵。適御史黃耳鼎家人自武昌至,訛傳良玉坐鎮(zhèn)如故;馬士英大喜,請假視生辰。已知左兵破安慶、黃澍在軍中、張亮被執(zhí),士英正在舉觴,忽聞報,卮酒墮地。
懷寧諸生韓鼎胤妻劉氏,以舅姑雙柩殯于堂,家人盡散,劉獨守不去。賊疑棺內(nèi)有所藏,欲剖視;劉抱棺號哭,賊惻然釋之。一女年十三,匿別所;見賊去,出就母。賊又入,欲縱火而數(shù)盼其女。劉紿之曰:『茍不驚先柩,女非所惜也』!賊喜,投炬,攜女去。劉送女,目門外池視之;女即投池。賊怒,刃劉;劉罵不絕口而死。
宿松城陷,諸生吳之瑞妻張氏年少,軍士欲污之;張恐與之忤,則禍及夫與二子,紿之曰:『此吾家塾師,攜其子在此;吾丑之。若遣去,則惟命』!夫與二子去已遠,張乃厲聲唾罵,撞石死。
十四日(丙寅)
大清兵渡淮,福王命劉良佐提兵入衛(wèi)。
馬士英奏江上大捷;賞阮大鋮、朱大典、黃得功、劉孔昭、黃斌卿、黃蜚、鄭鴻逵、鄭采、方國安、趙民懷、卜從善、杜弘域、張鵬翼、楊振宗等銀幣。
吏部尚書張捷率百官進奏賀捷。時江北信絕,左兵與靖南相持不下;阮大鋮、劉孔昭飛章報捷,捷遂率百官表賀,以愚都人耳目。
大清兵渡淮報至,人情鼎沸。福王召對群臣,大理少卿姚思孝、尚寶司李之椿、御史喬可聘、成友謙,給事吳適等合詞請無撤江北兵,亟守淮揚。王謂馬士英曰:『良玉雖不該逼南京,然看他本上,原不曾反;如今還該守淮揚』!士英厲聲叱諸臣;對曰:『此皆良玉死黨為游說,其言不可聽;臣已調(diào)得功、良佐等渡江矣。北兵至,猶可議款;左逆至,則若輩高官,我君臣獨死耳!寧君臣同死于清,不可死于左良玉手;有異議者當(dāng)斬』!王默然,諸臣咋舌而退。
時朝議俱以北兵為不足慮,甚有欲用北以破左者。方國安、牟文綬名曰御左,實避北兵而西;給事中吳適劾之,疏言:『牟文綬本無寸功,驟列大帥;乃復(fù)縱兵嘩掠,摧陷建德、東流,太屬非法。方國安受國厚恩,乃銅陵西關(guān)、南陵城外聚兵攻擊。赤子何辜,遭茲涂炭,益之深熱;其與叛逆何異』?蔡奕琛票旨:『左良玉稱兵犯順,連破九江、安慶,文綬、國安方在剿逆;吳適訛言亂政,為逆臣出脫,是何肺腸』?奕琛為具疏特糾。御史張孫振又疏糾適為東林嫡派、復(fù)社巨魁,宜速正兩觀之誅。有旨:『著革了職,法司逮問』。遂下適于獄。
「明季遺聞」云:初,左光先按浙,會鞫蔡奕琛一案,適時為衢州司理,與紹興司理陳子龍共成其獄。及奕琛入,相與阮大鋮同擠光先,以致褫逮并及于適。實借題以快夙恨,而國事封疆俱置不問。
命王永吉總督防河,兼巡撫鳳、淮、廬三府。
馬士英自出五千金,委黃金鐘招募健卒;即補金鐘府同知。
十六日(戊辰)
命潞王移居湖州。
王初至杭州,海寧百姓推陳之遴請于撫按擁立。王得其揭,偶向布按三司言之;之遴懼。及起官,同御史彭遇颽召對,力言『當(dāng)時大臣意在潞王,幸馬士英違眾獨立。今杭州省會,非所宜居,恐有他慮』。乃命徙居湖州。
給事中錢增疏言:『警報日至,劉澤清、良佐退避近郊,養(yǎng)兵何用』?士民王紹等疏言:『北兵日逼,劉澤清、良佐退避南下,搶掠民間財物,異常慘酷』!
馬士英薦布衣李毓新即補職方司主事。
安慶既破,總兵楊鎮(zhèn)宗走桐城,參將羅九武迎之居城中。九武命部兵大掠三日,少婦幼男之被虜五、六千人,相號于道;鎮(zhèn)宗見之,扼腕嘆憤。先是,袁秉華令桐,素聞桐之守兵驕橫,乃求于兵部加兼監(jiān)紀(jì)銜,得以兼制軍民;兩營將士皆怒。乘左兵東犯、安慶戒嚴(yán),羅九武遂掠倉庫,辱秉華;部將李大有諫阻,九武不應(yīng),軍士遂殺大有于轅門之外,九武亦不問(見「孑遺錄」)。
十八日(庚午)
左夢庚至池州。初,夢庚自立,佯語袁繼咸至池州候旨;既抵池,繼咸密以疏聞,道梗不得達。惠登相者,初為賊,降良玉為副將。諸軍自彭澤下,連陷建德、東流,殘安慶城池,獨池州不破;夢庚遺書登相曰:『留此以待后軍』!登相大詬曰:『若此,則我反不如前為流賊時矣;如先帥未命何』!檄其軍返。夢庚見黑旗舡西上,索輕舸追及之。登相與相見,大慟;以夢庚不足事,引兵絕江而去。
阮大鋮既殺周鍾、光時亨,即傳旨:『「逆案」二等罪斬者,謫云南金齒衛(wèi)軍;三等罪絞者,充廣西邊衛(wèi)軍;四等以下俱為民,永不敘用』。然解學(xué)龍所定「逆案」,亦多漏網(wǎng);而所擬一等諸犯皆隨賊西行,實未嘗正刑辟也。
項煜營求助餉例,括近地門生三千金;得釋。
黃得功率兵擊左夢庚于坂子磯,敗之;夢庚旋師。
得功身中三矢,破左夢庚兵于采石。夢庚聞北兵信急,引還。阮大鋮等以大捷聞。
袁繼咸在左軍,遣人語副將鄧林奇、汪碩畫、李士元,毋為不忠事。時三人避皖湖中,遣人陰逆繼咸;繼咸不得脫。
史可法奉詔入援,抵燕子磯,左兵已為得功所??;復(fù)令速還防。
大清兵南下,抵天長;檄諸將救盱眙。俄報盱眙已降大清,泗州援將侯方嚴(yán)全軍敗歿;可法一日夜奔還揚州。
十九日(辛未)
福王命黃得功移家太平。
大清兵偪揚州,招諭史可法、衛(wèi)胤文及四總兵、二道官等;不從。訛傳許定國兵將至殲高氏部曲,城中悉斬關(guān)出,舟楫一空??煞ㄏ麈?zhèn)兵,無一至者;獨劉肇基自白洋河趨赴,過高郵不見妻子。既入城,請乘北兵未集,背城一戰(zhàn);可法持重,不可。莊子固自徐州率眾馳救,三日而至。
福王命劉澤清援揚州,而澤清已潛輸款于大清。大清惡其反復(fù),磔誅之(澤清頗涉文藝,好吟詠,嘗召客飲酒唱和。蓄兩猿于幕中,以名呼之即至。一日,宴其故人子,酌金甌中,甌可容三升許;呼猿捧酒跪送客。猿猙獰甚,客戰(zhàn)掉逡巡不敢??;澤清笑曰:『君怖耶』?命取囚撲死階下,剜其腦及心肝,置甌中和酒;付猿捧之前,飲釂自若。其兇惡多類此。
澤清進侯爵時,其母賈初開八秩稱觴,極一時之盛。至澤清被戮,賈乃流離道傍,無以朝哺。
揚州總兵李棲鳳、監(jiān)軍副使高鳳岐拔營出降,城中勢益單。諸文武分陣拒守;舊城西門險而不固,史可法自守之。作書寄母妻;且曰:『死,葬我高皇帝側(cè)』!
可法知勢不可為,自念無子,以副將史德威素有忠義,可托大事;傳之入內(nèi),下拜之,命后嗣。德威伏地泣固辭,可法再拜痛哭曰:『為我祖宗父母計,我不負國、子無負我』!德威不敢再辭,哭拜受命。作書寄母云:『兒在宦途一十八年,諸苦備嘗。不能有益于朝庭,徒致曠違定??;不忠不孝,何以立于天地之間!今以死殉城,不足贖罪。望母親委之天數(shù),勿復(fù)過悲;兒在九泉,死無所恨。得副將德威完兒后事,望母親以親孫撫之』!寄妻云:『可法死矣。前與夫人有定約,當(dāng)于泉下相候也』。寄叔父、兄弟、諸侄云:『揚城旦夕不守,勞苦數(shù)年,落此結(jié)果!一死以報朝廷,亦復(fù)何恨!獨先帝之仇未復(fù),是為恨事耳。副將史德威為我了后事;收入吾宗,為諸侄一輩可也。勿負此言』!又遺史德威書云:『可法受先帝厚恩,不能復(fù)大仇;今受上厚恩,不能保疆土;受慈母厚恩,不能備孝養(yǎng)。遭時不偶,有志未伸;一死以報國家,固其分也。獨恨不早從先帝于地下耳。四月十九日,可法遺筆』。
二十日(壬申)
暴左良玉罪狀,布告天下:『罪止大憝,脅從罔治』。
總兵鄭鴻逵奏破亂軍于江中。
高杰潰卒渡江,鴻逵掩而殺之不下萬人;余卒北走,降于大清。鴻逵乃露布告捷;璽書褒美,賜蟒衣、金幣,開藩京江。民皆頂祝,且為建祠立碑,爭以牛酒犒師。
大清兵至揚州,屯斑竹園。
福王追封于謙為臨安侯。
遣太仆寺主簿陳濟致祭。
二十三日(乙亥)
大清兵薄揚州城下,炮擊城西北隅,毀。
史可法血疏告急,不報。
福王以霍達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蘇、松、常、鎮(zhèn)等處。
二十五日(丁丑)
大清兵破揚州,督師兵部尚書大學(xué)士史可法等死之。可法自刎不殊,一參將擁之出小東門,遂被執(zhí);可法大呼曰:『我史督師也,可速殺我』!勸之降,不從;遂被殺??煞ǘ綆?,行不張蓋、食不重味,夏不箑、冬不裘,寢不解帶。年四十余無子,其妻欲置妾;太息曰:『皇事方殷,敢為兒女計乎』!嘗孑處鈴閣或舟中,有言警備者;曰:『命在天』!可法死,覓其遺骸;天暑,眾尸蒸變,不可辨識。踰年,家人舉袍笏招魂,葬于揚州郭門外之梅花嶺。其后,四方弄兵者多假其名號以行,故時謂可法不死云。
清兵渡淮,可法退守揚州,猶以好語慰士民;謂『北騎尚阻黃河,豈能絕流飛渡』?迨清兵直抵六合,可法急令開城門,聽士民出城遠避。清兵未至,高、劉三鎮(zhèn)之兵,已恣行劫殺矣。
豫王人城,可法擁七十騎突圍而出;行至斑竹園,清兵追及之,殲焉(擁可法出小東門者,參將許謹;或云謹欲執(zhí)可法獻豫王,被亂箭射死)。
可法之將誕也,母尹氏夢文天祥入其舍。
可法內(nèi)丁押住者,夷種也。豫王下令,募生致之。至則勸之仕,不可;曰:『我受史閣部厚恩,誓于此生,靡敢失節(jié)』!豫王不忍殺,羈留半月,終不屈;乃縱之歸。歸即覓史閣部尸不得,慟哭。后賃居邗關(guān)前一室,磨面自給。有叩以往事者,痛哭而已。
知府任民育緋衣端坐堂上,大清兵欲擁之去,不從;遂見殺。合家男婦盡赴井死。(民育,字時澤,濟寧人;天啟中舉人,官贊畫。福王授亳州知州,以才擢揚州知府;可法倚任之)。
民育善騎射,真定巡撫徐標(biāo)請于朝,用為標(biāo)下贊畫。真定破,南還。
民育冠帶坐堂上,置印其前;以鐵橛自貫兩掌于案,以示不去。
總督興平軍務(wù)經(jīng)略開歸、兼撫徐揚衛(wèi)允文赴水死。
揚州同知曲從直與其子死東門,王纘爵亦死之。
從直,遼東人;纘爵,鄞人,工部尚書佐孫。
江都知縣周志畏、羅伏龍死之(志畏,鄞人,進士。數(shù)遭杰將土窘辱,求解職;可法命伏龍代之;甫三日而城陷。伏龍,新喻人)。
志畏,字抑畏,崇禎十六年進士;謁選南都,得江都知縣。時悍帥奴仆官吏蹂躪百姓;高杰死,兵益暴橫。志畏適下車,取害民者致之法;兵大嘩,謀劫志畏。廷論多志畏,直恐不免,議調(diào)歙縣??煞糁唬骸簲城抑?,孤城無救,民旦夕死;所以不即死者,恃我與子在耳。子即去,其如民何』?志畏遂留。餉匱,往高郵區(qū)畫,得糧入城為堅守計。敵至,分守小東門。城陷被執(zhí),擁之南都福緣庵,刃于水。數(shù)日后,仆覓志畏,見尸浮水上,識其衣。啟視得小鏡,乃志畏平時懷以為鑒者;始殮。子斯仁,甫八歲;慟不止,歿于尼庵。
伏龍,「殷頑錄」作余干人;崇禎庚午舉人,守官梓桐。令參可法幕,代志畏。揚州被圍,可法命之亟去;伏龍曰:『大丈夫豈可臨難茍免』!卒死之。
兩淮鹽運使楊振熙、監(jiān)餉知縣吳道正、江州縣丞王志端、賞功副將汪思誠,俱死之(振熙;臨海人;道正,余姚人(「維揚殉節(jié)紀(jì)略」作管糧通判吳道?。恢径?,孝豐人;思誠,字純一,貴池人)。
志端,字研方,貢生。思誠,可法愛將,血戰(zhàn)死。
幕客屈渭死之(渭,字渭生;以歲貢當(dāng)?shù)霉伲什皇苈?。久居禮賢館,史可法才之,命監(jiān)守鈔關(guān);投于河)。
擬授知推昆山歸昭分守西門,死之。從死者十七人。
江都諸生何攀龍,以策干可法;可法奇之,留為贊畫。城陷,急還家廟,易巾衫,拜辭先人出;慟曰:『不復(fù)見我父母矣』!巷戰(zhàn)死。先是,攀龍父兼俊以揚州當(dāng)寇賊之沖,廷議乃委之為鴻溝,勢必不支;遂挈家渡江,僑居金壇。每食三嘆,以不能與揚俱存亡為憾。攀龍承父志,卒以死殉城。
遵義知府何剛投井死。
兵部左侍郎張伯鯨自剄死(伯鯨,字繩海,江都人;萬歷四十四年進士)。
伯鯨分任城守,城破被執(zhí),不降;身被數(shù)創(chuàng),自剄。妻楊、媳郝俱從死。
庶吉士吳爾塤守新城,投井死。爾塤,從高杰北征至睢州,杰被殺,爾塤留寓祥符。遇童氏,自言福王妃;爾塤因守臣附疏以進。詔斥其妄言,逮之;可法為救免。至是,殉節(jié)。
左都督太子太保劉肇基守北門,發(fā)炮傷圍城者。城破,率所部四百人巷戰(zhàn),格殺數(shù)百人;后騎來益眾,力不支,一軍皆歿。副將乙邦才、馬應(yīng)魁、莊子固、樓挺、江云龍、李豫、參將陶國祚、許謹、馮國用、陳光玉、李隆、徐純?nèi)省⒂螕衾畲笾?、孫開忠、都司姚懷龍、解學(xué)曾等,皆巷戰(zhàn)死。
邦才,字奇山,山東青州人;充總兵官。形貌僅及中人,白晢■〈扌勾〉準(zhǔn),猿臂蜂腰。善投壺;本不知書,而進止安雅,敬禮士大夫。自兵興之后,邦才常在行間與賊大小十余戰(zhàn),破圍陷陣,俘馘無算。至是,自刎死。
應(yīng)魁,字守卿,貴池人;為副將領(lǐng)旗鼓。每戰(zhàn)披白甲,書「盡忠報國」四字于省。子固,字憲伯,遼東人;屯田歸、徐間,募七百人,以「赤心報國」為號。揚州被圍,兼程赴援;遇大清兵,戰(zhàn)死。
諸生高孝纘,字生伯(一作申伯),書衣衿曰:「首陽志,睢陽氣;不二其心,古今一致」。入學(xué)宮,自經(jīng)先圣座前死。王壬琇,設(shè)莊烈帝位泣拜,與其弟并縊死。王纘、王績、王續(xù)兄弟,皆死(纘,字伯綿;績,亞綿;續(xù),叔綿)。武生戴之藩、醫(yī)生陳天拔、畫士陸瑜、義兵張有德、市民馮應(yīng)昌、舟子徐某,并自盡。
江都訓(xùn)導(dǎo)周之逵,字孺登,松江人,貢生。揚州破,其仆曰:『盍去諸』?之逵曰:『我司訓(xùn)也,豈可為不義』!遂自投明倫堂之井中。又訓(xùn)導(dǎo)李自明,亦死之。自明,字先修,嘉興人)。
兵入張維則家,維則知不免,屢目其青衣王苕卿;苕卿曰:『請先郎君死』!即整衣投池中。兵憐其姿貌,拽之出;乘間,復(fù)跳入池死。兵并殺維則。
江都史箸馨妻張氏,年二十六而夫亡。城陷,撫其子泣曰:『向也,撫孤為難;今也,全節(jié)為大。兒其善圖,我不能顧若矣』!遂赴水死。其它婦女死節(jié)者,不可勝數(shù)。
六合歸附諸生馬純?nèi)?,函書付其妹曰:『吾三日不歸,以此白父母』!乃題名橋柱,抱石投水死。三日后,妹發(fā)其函,則殉國永訣語(純?nèi)?,字樸公)?/p>
初,純?nèi)始s友同死,而友背之;純?nèi)蕠@曰:『死固不可以要人哉』!題詩衣帶曰:『朝華而冠,暮彝而髡;與死其心,寧死其身。一時迂士,千古完人;其人伊誰?樸公純?nèi)省??;罩萏珜W(xué)生程繼約聞純?nèi)仕?,亦投繯死。
江都諸生程煜節(jié),祖姑適林、姑適李,其叔母劉氏、鄒氏、胡氏;妹程娥,未字。城被圍,與劉約俱死,各以大帶置袖中。城破,理發(fā)更衣,再拜別其母,遂縊死。劉有女甫一歲,啼甚慘;劉乳之,復(fù)以糕餌一器置女側(cè),乃死。鄒與胡,亦同死。適林者,投井死。適李者遭掠,紿卒至井傍,大罵投井死:時稱一門六烈。
孫道升繼妻蘭氏,其前妻女曰四、蘭所生曰七,皆嫁古氏。次曰存、孫女曰巽,皆未嫁。其弟道干、道新,并先卒。道干妻王氏、子天麟、妻丁氏、道新妻古氏、其從弟子啟先妻董氏。江都之圍,諸婦女各手一刀一繩自隨。城破,巽先縊死。蘭時年五十四,與王氏、丁氏投舍后江中死。古時亦五十四,守節(jié)三十年;投井死。有女嫁于吳,生女曰睿,方八歲;適在外家,從死于井。董氏以帶系門樞,縊死。存病足,力疾投井死。董氏之娣有祖母曰陳氏,方寄居,與董同處;亦自縊死。四與七,同縊于床死。
張廷鉉妻薛氏,自縊死。廷鉉妹曰五,遇卒鞭撻使從;已大呼曰:『殺即殺,何鞭為』?遂被執(zhí)。
豫王屠揚城,史德威被執(zhí),不屈;批發(fā)許定國營審放,以全忠臣后嗣。
同城殉難者,又有兵科施鳳儀、督餉僉事黃鉉、候選知縣胡如瑾、何臨、隨征書記顧啟胤、陸曉、龔之厚、唐經(jīng)世、隨侍家人史書、千把總吳魁、馮士、富近仁、孟容、張小山、段元、范昌、張應(yīng)舉、郭蒼、曹登立、范泗、王東樓(范昌一作范蒼)。
何騰姣自漢陽門躍入江中,漂十余里,漁舟救之起,則漢前將軍關(guān)壯繆侯廟前也。家中懷印者亦至,相視大驚;覓漁舟,忽不見。遠近謂騰蛟忠誠,得神佑,益歸心焉。騰蛟乃從寧州轉(zhuǎn)瀏陽、抵長沙,集諸屬吏堵胤錫、傅上瑞、嚴(yán)起恒、章曠、周大啟、吳晉錫,痛哭盟誓。分士馬、舟艦、糗糧,各任其一:令胤錫攝湖北巡撫,駐常德;上瑞攝湖南巡撫;曠為總督監(jiān)軍;大啟提督學(xué)政;起恒故衡永道,即督二郡軍食;晉錫以長沙推官,攝彬桂道事。即遣曠調(diào)故巡撫宋一鶴部將黃朝宣、張光璧、劉承胤兵;朝宣自燕子窩、光璧自淑浦、承胤自武岡先后至,兵勢稍振。
騰蛟留光璧為親軍,以朝宣戍茶陵。
二十七日(己卯)
帝視朝,問群臣遷都計,錢謙益言不可;乃退。
馬士英請召黔兵入衛(wèi),辦走貴陽;工科吳希哲力諫,乃止。
鎮(zhèn)江龍?zhí)扼A探馬至,報北兵編木為筏,乘風(fēng)而下。又一報至,江中發(fā)一炮,鎮(zhèn)江城裂四垛。最后楊文驄令箭至,云江中有數(shù)筏,疑是北兵;架炮城下,火從后炸,震倒城半垛。再放三炮,江筏粉碎矣』。馬士英將前報二人捆責(zé),而重賞后使。自是,探報寂然。
二十八日(庚辰)
召對百官于武英殿。自左兵報至,帝日怨馬士英究審?fù)踔魇?,謀所以自全。是日召對,上下默無一言;良久,帝云:『外人皆傳朕□出去』。王鐸曰:『此語從何而來』?帝指一小奄。鐸正色語奄:『外邊話,不可亂傳』!鐸因請講期,帝曰:『且過端午節(jié)』。
北兵將至,朱國弼屏人密奏;帝慨然曰:『太祖陵寢在此,走將焉往?惟死守耳』!
大清遣內(nèi)院大學(xué)士洪承疇招撫江南、御史黃熙胤招撫福建。
五月壬午朔
福王以李彬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河南。
是早,有書聯(lián)于東、西長安門柱者云:『福王沉醉未醒,全憑馬上胡謅;幕府凱歌已休,猶聽阮中曲變』。又云:『福運告終,只看驢(盧九德)前馬(士英)后;崇基盡毀,何勞東捷(張捷)西沾(李沾)』。
初二日(癸未)
移惠王于嘉興。
初五日(丙戌)
端陽節(jié)也;帝因演劇,不視朝。
加黃得功左柱國,進封靖國公,世襲。
賞江上功,加黃得功太傅,遣太監(jiān)王肇基勞之。并加阮大鋮、朱大典俱太子太保,總兵張武、鄭彩、黃蜚各加三級,副將以下各加一級。
禮部題編修陳之遴、給事中戴英福建主考。
黃得功收軍屯蕪湖。
內(nèi)侍傳御旨(一作中旨),命乞兒捕蝦蟆為房中藥。時目為「蝦蟆天子」。
初六日(丁亥)
封鄭鴻逵伯爵。
鴻逵封靖鹵伯。
以楊文驄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按常、鎮(zhèn)二府兼察沿海等處軍務(wù)(一作兼轄揚州沿海等處軍務(wù))。
有一騎從金川門入馬士英寓。午后,士英入大內(nèi),盧九德、田成傳令各門下閘,辰開、申閉。
大清兵駐瓜洲,列營北岸;楊文驄駐京口,合鄭鴻逵、黃斌卿、黃蜚等兵于南岸,隔江相持。大清兵編大筏,置燈火,夜放之中流。南岸軍發(fā)炮石,以為克敵也,日奏捷。
大清帥張?zhí)斓?,故史可法愛將也;鄭鴻逵傷其目一?/p>
馬士英調(diào)黔兵三千入城,駐雞鳴山,踐踏僧房、民舍殆遍;每夜,撥二百名守護私寓。
初七日(戊子)
百官集清議堂會議,凡十有六人:馬士英、王鐸、蔡奕琛、張捷、張有譽、錢謙益、李沾、唐世濟、陳盟、李喬、楊維垣、陳于鼎、錢增、張孫振、秦鏞、趙之龍也。坐堂上竊竊偶語,百官集者甚眾,皆不得預(yù)聞。臨散,唐世濟、李喬同聲相和曰:『即降志辱身,亦所甘矣』!后有叩之大僚者云:『北信甚急,今已無妨』。蓋所為會議者,藉之龍款之大清也。
初八日(己丑)
發(fā)黔兵六百人守孝陵,門禁益嚴(yán)。
夜,大清兵乘霧潛濟。迫南岸,諸軍始知;倉皇列陣甘露寺,鐵騎沖之悉潰。
初九日(庚寅)
福建援師潰,楊文驄走蘇州、鄭鴻逵以舟師遁入海。時鴻逵鎮(zhèn)京口,有武弁王姓者以三千金賂職方司黃期升,欲得京口;期升遂調(diào)鴻逵鎮(zhèn)山東。未發(fā)而北兵臨江,鴻逵聞風(fēng)先遁。兵皆福建人,紅布裹頭,望之如火;善水戰(zhàn),號黑鬼。然無守江之志,徑由江入海。
總兵黃斌卿棄軍登舟逃,帝命翁之琪領(lǐng)其軍(之琪,仁和人,崇禎十六年武進士。官副將,隸斌卿標(biāo)下)。
是日昧爽,煙霧蔽江。大清兵開閘縛芻置木筏上,蔽江而下;三鎮(zhèn)各揚帆東遁,江南諸帥皆潰。蘇松巡撫霍達尚未到任;聞變,即易服潛奔蘇州。黔兵從楊文驄者,止五百人。傳言大清兵已渡江,鎮(zhèn)江無備,南都大震。
大清以疑兵遏……。
初,金華令徐調(diào)元擒斬許都謀主房大成,立阻陳子龍撫議;朱大典深恨之,因事羅織,逮下刑部獄。至是,大典兵潰,調(diào)元得脫歸(調(diào)元,字爾贊,無錫人;崇禎十年進士)。
初十日(辛卯)
福王夜奔太平。
帝傳旨:『三淑女在經(jīng)廠者,放還母家??N紳家眷,不許出城』。喚集梨園子弟入大內(nèi)演劇,帝與盧九德、田成、屈尚忠等雜坐酣飲。二鼓后,帝跨馬與太后、一妃、內(nèi)奄多人,從通濟門出奔太平府。是日晝晦,大風(fēng)猛雨,各城門緊閉。
大清兵薄都城,城中無一卒登陣御敵者。
十一日(壬辰)
馬士英奉王母妃以黔兵四百人為衛(wèi),走浙江。
黎明,錢謙益肩輿過士英寓,門庭寂然。良久,士英前衣小帽出,向錢拱手云:『詫異,詫異!我有老母,不能隨君殉國矣』!即上馬去。后隨婦女多人,皆馬上妝;家丁百余人擁出城。至孝陵,詭妝其母為太后;以守陵黔兵自衛(wèi),走浙江。
按士英走杭,群書皆謂詭妝其母為后。而「明史」「奸臣傳」云:「士英奉王母妃出走』;「諸王傳」云:『潞王奉母妃降于大清』:則以為真。史家固然傳信,而一時劉宗周、熊汝霖、王思任、趙景和諸賢無不責(zé)其棄天子挾母后為詐,似非誣也。姑兩存之,以俟考。
帝既出,宮門大開,內(nèi)外鼎沸,宮女雜走。百姓亂擁入宮,搶掠,御用物件,遺落滿街。內(nèi)庫銀絹、米荳、物玩、弓刀之屬,皆被劫罄盡。文武百官一時隱匿,洗去寓所封示。男女出城者如蟻,有出而復(fù)返者。居民又盡殺城內(nèi)外黔兵,靡有孑遺。
城門柵門盤詰馬士英中軍八人,送戎政趙之龍斬之。
亂兵擁立王之明于南京。
午刻,百姓千余人擒王鐸至中城獄,令認太子,即群毆之;罵曰:『若偽太子,辜先帝恩』。鐸辨:『非干我事,皆馬士英所使』。百姓曰:『汝舌在士英口中耶』?復(fù)毆之,須發(fā)俱盡;太子即傳諭止之。百姓隨擁太子上馬,入西華門武英殿;又擁至西宮,取帝所遺冠袍服之,即于武英殿登坐,群呼萬歲。連日天氣陰霾凄慘,是日天日晴朗,眾心歡悅。部寺署官見者,俱行四拜禮;大僚亦間有至者。提督京城趙之龍因民心恨鐸,藏之中城獄中。
戎政趙之龍出示安民,有「此土已致大清國大帥」之語。
十二日(癸巳)
帝至太平府,劉孔昭閉門不納,傍徨江上;不得已,就黃得功營。
太子詔諭民,略曰:『先帝丕承大鼎,惟茲臣庶,同共甘苦;胡天不佑,慘罹奇禍。凡有血氣,裂眥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國。思以君父大讎不共戴天,皇祖基業(yè)汗血匪易;忍垢避匿,圖雪國恥。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國,實欲泣陳大義。不意巨奸構(gòu)陷,致攖桎梏;予雖幽囚,無日不痛哭也(一作痛絕)。福王聞兵遠遁,先為民望,其如高皇帝陵寢何?泣予小子,父老人民圍抱出獄,擁入皇宮;予身負重冤,豈南面稱尊之日乎!謹此布告,在京勛舊文武先生、士庶人等念此痛懷,勿惜會議!予當(dāng)拱聽,共抒皇猷。勿以前日不識予之嫌,靳予經(jīng)綸之教也』。
福王至蕪湖,阮大鋮與朱大典入見舟中,共誓力戰(zhàn);因命大鋮、大典俱兼東閣大學(xué)士督師。
以揚州府同知李繼晟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安慶。
黃得功方收兵屯蕪湖,福王潛入其營;得功驚泣曰:『陛下死守京城,臣等猶可盡力!奈何聽奸人言,倉卒至此。且臣方敵寇,安能扈駕』?王曰:『非卿無可仗者』!得功泣曰:『愿效死』!
得功向帝泣曰:『陛下倉卒行幸,今進退無據(jù);此陛下自誤,非臣等誤陛下也。臣營軍薄如此,其何以處陛下哉』!帝俛首無語,暫留營中。
十三日(甲午)
太子令釋王鐸于中城獄,仍命為大學(xué)士;釋高夢箕于刑部獄,升禮部右侍郎兼東閣大學(xué)士。鐸、夢箕出獄,即遁去。
趙之龍召勇衛(wèi)營兵入城,城中乘間而出者甚眾,柵禁稍寬;店肆亦有開張者。
文武諸官集中府會議,錢謙益太息曰:『事至此,惟有作小朝廷求活耳』。齒及太子,皆有難色。曰:『前日幾番之□,恐有蹈呂、張之咎者。且弘光帝復(fù)來,奈何』?趙之龍曰:『此中復(fù)有新主,款使北歸,其無辭以善后』!眾皆然之,遂散。各衙門出示安民,但言守城,并不及立新主之事矣。
百姓焚毀馬士英、馬錫寓并阮大鋮家。士英寓在西華門;錫寓在雞鵝巷,即北門喬都督公署。大鋮家最富,歌姬甚盛,頃刻星散。
太子敕封中城獄神為王,差官捧敕,二人前導(dǎo);至獄中,開讀敕文,稱崇禎十八年。兵馬司官素服迎之。
侍郎陳盟、王一心等逃。
監(jiān)生徐瑜、蕭某謁趙之龍,勸其早奏請?zhí)蛹次?;之龍立斬之。推官某自北軍歸,趙之龍入西宮勸太子避位,斬為首擁立太子者趙某等三人。懷遠侯常延齡身自灌園,蕭然布衣以終老。福王時,諸徹侯莫不恣睢,獨延齡以守
職見稱(延齡,遇春十一世孫)。
刑部尚書高倬投繯死。
左副都御史楊維垣驅(qū)二妾入井,整衣冠自經(jīng)死;人以為晚云。
吏部尚書張捷,走雞鳴寺投繯死。捷居家孝友,在官有清節(jié),雅為鄉(xiāng)人所稱;以惡東林,終身與匪人比,名因以隳。然其死也,士論咸與之。
張捷聞太子即位,王鐸被毆幾死,恐以次及己;微行至雞鳴寺,以佛旛帶自縊于僧舍。楊維垣亦懼見討,先勒二妾朱氏、孔氏死;為買棺木三,旁置二妾、中題楊維垣之柩,并埋中堂。身挈一仆夜遁;至土橋,為怨家所殺。數(shù)日,仆蹤跡之,尸為犬食過半。
許譽卿薙發(fā)為僧,久之卒。
馬士英經(jīng)廣德州,知州趙景和曰:『彼不奉君而奉母后,詐也』!閉門拒守。士英攻城破,執(zhí)景和殺之,大掠而去。
景和,字萬育,天啟六年舉人。崇禎末,官瀘州知州,未赴。弘光立,調(diào)廣德。士英帷其母車中,詐稱太后;士卒著紅綺婦人衣,臂釧、髻發(fā)重簪,望之若優(yōu)伶。所過村落,焚掠一空。道過廣德,檄知州備法駕迎皇太后,且獻庫金萬緡犒軍;景和裂其檄,出示毋納賊臣。士英攻城,四門縱火。城陷,景和坐廳事;士英曰:『爾小臣,敢抗命耶』?景和曰:『汝為國元臣,棄君不顧,敢冒太后名,誰不知為若母也者!吾恨不能殲賊臣以謝天下』!士英顧卒兵之,景和罵不絕口而死。妾秦氏,哭之曰:『公為國死,我當(dāng)從公』!從樓上跳入井中死。
中書舍人陳爊及子伯俞殉節(jié)。爊,字胤業(yè),孟津人,崇禎十六年進士;授青浦知縣。未之任,朝于南京。福王在潛邸時,避兵孟津,識之;因改授中書。聞帝奔太平,欲追駕;慮不及,遂死之。伯俞,崇禎十五年舉人;抱父尸痛死。
光祿寺卿葛征奇、戶部員外劉光弼,俱殉節(jié)死。
總督京營忻城伯趙之龍具表將出降,入戶部封府庫。郎中劉成治憤甚,手搏之;之龍?zhí)猓ǔ芍?,字廣如,漢陽人,崇禎七年進士)。
誠意伯劉孔昭遁。麾下總兵彭述性合家投水死。李全祿先沉其妾,乃自沉(述性,九江人;全祿,四川人)。
十四日(乙未)
無錫知縣林飭遁,內(nèi)衙搶掠一空;邑紳請教授朱伯連掌印,而印已被林飭挈去。先是,十二日,衙役王喜向庫吏索債,庫吏以喜劫庫告林;即刻殺喜。各衙役大哄,口稱為喜報仇;林遂夜遁。
十五日(丙申)
大清兵營于城北,勛臣自趙之龍、湯國祚、柳祚昌等、文臣自王鐸、錢謙益、張孫振等文武數(shù)百員、馬步兵二十余萬,俱迎降。
大清兵到,戎政府、都察院各遣官二員迎跪道旁,高聲報名。將近豫王前,兵士高聲喝起。文武百官隨即出城迎接,時正大雨淋漓,無一人敢稍后者。豫王頓兵城外,駐天壇中(豫王:名多多)。
總督京營戎政少保兼太子太保忻城伯趙之龍,以軍士二十二萬迎降。
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xué)士蔡奕深、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xué)士錢謙益、太子太保左都御史李沾、太子太保左都御史管右都御史事唐世濟迎降。
自署掌都察院事兵部右侍郎李喬迎降。
兵部左侍郎朱之臣、右侍郎梁云構(gòu)迎降。
翰林院掌院事詹事府正詹事陳于鼎、右諭德兼翰林院編修程正揆、翰林院李景濂、劉正宗、張居等迎降。
右僉都御史鄒之麟迎降。
給事中錢增、陸朗、丁允元、王之晉等迎降。
御史張孫振、徐復(fù)陽、袁弘勛、王懩等迎降。
魏國公徐允爵、保國公朱國弼、靈璧侯湯國祚、安遠侯柳祚昌、永康侯徐弘爵、臨淮侯李述祖、鎮(zhèn)遠侯顧鳴郊、隆平侯張拱日、懷寧侯孫維城、寧安侯鄧文郁、南和伯方一元、博平伯郭祚永、寧東伯焦夢熊、寧晉伯劉印吉、惠安伯張承志、大興伯鄒存義、洛陽伯黃中鼎、襄惠伯常應(yīng)俊等迎降。
柳祚昌投誠惟恐不及,一隸卒哭止之曰:『侯世受國恩,此行可緩,愿自愛』!祚昌叱之,卒牽衣不放。祚昌怒,批其頰。至中河橋,卒曰:『侯不聽我,我死矣』!仰天擗踴,遂投河死。
錢謙益姬柳如是勸謙益取義全大節(jié),以副盛名。謙益有難色,如是奮身欲沉池水中,謙益持之不得入。長洲沈明倫館于其家,所親見者。后錢、柳游拂水山莊,錢見石澗流泉澄潔可愛,欲濯足其中,而不勝前卻;柳戲語曰:『此溝渠水,豈秦淮河耶』!錢有恧容。
掌宗人府事太子太保駙馬都尉齊贊元迎降。
太監(jiān)高起潛迎降。
承天守備盧九德迎降。
安慶鎮(zhèn)將楊振宗降于大清,仍授總兵官。極言羅九武等為江北害,豫王遣卜從善、張?zhí)斓撉芰_九武、孫得功斬于市而散其所部兵,并釋所掠子女。
欽天監(jiān)五官挈壺正陳于階,字瞻一,上海人。聞帝出奔,毅然曰:『主辱臣死,豈獨為公卿大臣詔哉』!往天皇堂禮拜。至夜,自縊死。
江寧黃金璽聞大臣皆降,大書于壁曰:『大明武舉黃金璽一死以愧人臣之懷二心者』;遂自縊。
戶部江西司郎中劉成治自縊死。先兩月,有所善僧精「易數(shù)」,為成治筮,得大兇兆;成治曰:『事果不測,愿自殉以報先皇帝』!遂寄孤于洞庭,訣辭甚愴。
一乞兒題詩百川橋上云:『三百年來養(yǎng)士朝,如何文武盡皆逃?綱常留在卑田院,乞丐修成命一條』!遂投橋下死。
十六日(丁酉)
大開洪武門,趙之龍、李喬率百官獻冊,行四拜禮;隨請豫王入城。豫王問太祖、成祖始末,之龍一一具答。豫王大喜,加封之龍為興國公,賜金鐙銀鞍、八寶滿帽。命中軍設(shè)牛酒,席地而飲。又問太子何在?以王之明對。豫王曰:『既避難,自宜更易姓氏;若云姓朱,不早死耶』?朱國弼、顧鳴郊、齊贊元曰:『太子原不易名;易之者,馬士英也』。豫王笑曰:『奸臣也』!晚間,奉太子出城至營;豫王降席迎之,坐其右。
李喬進城,賷告示二道:一為攝政王曉諭江南文武官員、一為豫王曉諭江南官民。略云:『福王僭稱尊號,沉湎酒色,信任僉壬,民生日瘁。文臣弄權(quán),止知作惡納賄;武臣要君,惟知假威跋扈:上下離心,遠近銜恨』。人以為實錄。
馬士英既殺趙景和,迂道至安吉;貽書知州黃翼圣曰:『廣德見拒,故而從權(quán)用兵。首先創(chuàng)義,當(dāng)有不次之擢』。翼圣由是率士民肅迎道左,掃公署以迎偽太后及士英家眷;其隨行者,皆犒酒肉。士英大悅。
十七日(戊戌)
文武百官朝豫王于行宮,列營遞職名者如蟻。趙之龍令百姓設(shè)香案,每家各貼黃紙書「大清皇帝萬萬歲」。豫王命查百官不朝參者,妻子為俘;差假者,堂官報名注冊。每日點名,百官俱回更往,午后散(一作歸)。
王鐸投降,豫王以其弟■〈金磨〉在營中,優(yōu)禮之。
浙江巡撫張秉真下檄安吉,問太后真?zhèn)?;黃翼圣啟云:『閣部甚真,太后恐亦非偽』!秉真遂備法駕,迎入杭州。
大清兵進守皇城,遣降將劉良佐襲太平。
禮部尚書錢謙益引大清官二員、從五百騎入洪武門,候開正陽門;索匙不得,乃引進東長安門。盤九庫現(xiàn)銀九萬兩,即著錢謙益駐皇城守之。
文武百官暨坊保進醴酒、牲腥、米面、熟食等及茶果于營者,絡(luò)繹塞路。趙之龍喚梨園十五班進營開宴,逐套點演,獻酒報名。鎮(zhèn)兵至,之龍跪稟豫王;豫王殊不為意,又點戲五出。撒席,發(fā)兵三百,遣將將之即行。有頃,擒劉良佐至。良佐叩首,請擒獻弘光以贖罪;王許之,隨發(fā)三百人同之行。
馮小珰投秦淮河死。小珰以色幸,卒以身殉。
南京布衣陳士達投水死。
當(dāng)涂孫士毅妻陶氏守節(jié)十年,為亂卒所掠,縛其手,介刃于指之兩間;曰:『從我則完,否則裂』!陶曰:『義不以身辱,速死為惠』!兵不忍殺,稍創(chuàng)其指,血流竟手;曰:『從乎』?曰:『不從』!卒怒,裂其手而下,且剜其胸,寸磔死。陶母奔護,亦被殺。舉人吳昌祚妻謝氏,亂卒得之田間;以手抱樹,大罵不止。卒怒,斷其抱樹之指;乃拾斷指擲卒面,卒磔殺之。
青浦林鐘,字歸曉,年已八十;聞變即絕粒。家人環(huán)跪,請小進茗飲,因雜以參。覺之,并絕飲,積四日死。
含山諸生張秉純,字不二;絕粒不食。子湘泣曰:『大人不食,合家當(dāng)盡不食以死』!秉純曰:『兒輩能如是,吾復(fù)何恨』!卒不食。家人生祭之,哀請甚迫,啜水一杯而已。積五十一日,賦絕命詞十章乃死。妻劉氏,撫棺一慟而絕。同學(xué)生徐正大聞,亦感憤自經(jīng)死。
邳州諸生王心翼,字贊明;絕粒死。
十八日(己亥)
馬士英擁兵至杭州,巡撫張秉真遣顧咸建往迓;咸建力請駐師城外。頃之,方國安兵亦至;咸建謀于上官,先期遣使行賂,兵乃不入城。四鄉(xiāng)悉被淫掠,而城中得無擾。時,監(jiān)司及郡邑長吏悉逋竄,咸建散遣妻子,獨守官不去。杭州守臣,以總兵府為母后行宮。
馬士英屯兵于城南。
潞王朝母妃于行宮。母妃出,服赭衣,一紫衣宮女侍;令官吏士民皆入見,傳命召用在籍諸臣。時淮陽巡按彭遇颽適奔至,命以僉都御史募兵兩浙。
「甲乙事案」云:潞王參謁偽太后如常禮,偽太后辭。已而,王令妃具宴送入,復(fù)峻辭;人始疑其偽。
鄭彩等率眾還閩,緣道劫掠;顧咸建出私財迎犒,乃斂兵去。
大清兵進駐南京城。趙之龍分通濟、洪武、朝陽、太平、神策、金川六門,以大中橋為界。東為兵房,盡讓大清兵居??;西為民舍。于是東北居民日夜搬移,提兒挈女,啼哭滿路;西南民房,一椽直一金。
大清豫王斬北兵搶掠者八人。
十九日(庚子)
劉宗周、熊汝霖朝行宮;汝霖責(zé)馬士英棄主,士英無以應(yīng)。
馬士英駐杭州,劉宗周曰:『士英亡國之罪,不必言矣;焉有身為宰相,棄天子、挾母后而逃者?當(dāng)事既不能正名討賊,國人曷不立碎其首乎!賈似道死于鄭虎臣;今求一虎臣亦不可得,可嘆哉』!
國子生吳可箕,徽州人;題詩于衣衿上,縊于雞鳴山關(guān)壯繆祠。
可箕,字豹生。忽置酒召親友為別,眾莫測其意。乃以三金市殮具,家人詰之;可箕曰:『此乾坤何等時,尚可視息人間耶』?又制白,題詩衿上;有「一心死國難,不作兩朝人」之句。
無錫興道華姓兄弟五人,在鄉(xiāng)間搶掠,其族叔呈告官府;時縣中止典史何家駒在,何立梟斬二人,縣其首于南、北兩門。然所搶掠不過西瓜幾十、酒二壇而已,不意其遽斬也;呈首者反為之流涕。
禮部郎中劉萬不朝豫王,被戮。
兵部侍郎李喬剃頭滿服見豫王,王大罵之。
二十五日(辛丑)
大清兵追福王于蕪湖,靖國公黃得功死之;中軍田雄挾福王降。得功戰(zhàn)荻港時,傷臂幾墮。衣葛衣,以帛絡(luò)臂,佩刀坐小舟,督麾下八總兵結(jié)束前迎敵;而劉良佐大呼岸上招降。得功怒曰:『汝乃降乎』?忽飛矢至,中喉偏左;得功知不可為,擲所拔刀,拾所拔箭刺吭死。其妻聞之,亦自經(jīng);總兵翁之琪投江死。中軍田雄,遂挾福王出降。得功粗猛,不識文義;江南初立,詔書指揮,多出群小。得功得詔紙,或?qū)κ沽R,裂之。然忠義出天性;聞以國事相規(guī)誡者,輒屈已改不旋踵。每戰(zhàn),飲酒數(shù)斗;酒酣,氣益厲。喜持鐵鞭戰(zhàn),鞭漬血,粘手腕,以水濡之,久不得脫;軍中呼為黃門子。始為偏裨,隨大帥立功,未嘗一當(dāng)大敵。及專政封侯,不及一年終;而南旋北轉(zhuǎn)(一作南北轉(zhuǎn)徙),主逃將潰無所一用其力,束手就殪,與國俱亡而已。其行軍紀(jì)律嚴(yán),下無敢犯;所至,人感其德。廬州、桐城、定遠,皆為立生祠。葬儀真方山母墓側(cè)。
劉良佐奉豫王令旨追帝,且召得功。得功怒,不甲而出,隔河大罵,揮鞭自誓曰:『我黃將軍豈肯屈膝他人哉』!降將張?zhí)鞆脑诹甲艉?,發(fā)矢中得功額,得功屹立不動;良佐即殺天從,持其首勞之。得功終不屈,請明日決一死戰(zhàn)。次日,結(jié)束將戰(zhàn),麾下群進曰:『大事已去,徒取戮耳』!得功審視將卒皆無斗志,乃擲刀于地,撫膺大慟。隨卸甲冑、服冠帶,自向帝再拜,自刎死。
得功本姓王;當(dāng)神宗時,同衛(wèi)黃惟正以軍功累功招練總兵,得功父事之,因冒其姓(「成仁錄」)。
得功與高杰構(gòu)斗,時方開宴;諜報高兵至,距城十里矣,又報距城三里矣,得功飲酒自若。三報兵至城下,得功乃上馬,一卒授之弓,執(zhí)左手;一卒授之槍,掛于肘;一卒授之鞭,跨左腿下;一卒授之锏,跨右腿下;背后五騎,騎負一箭筩、筩箭百,隨之行。抽箭亂射,疾如猛雨;箭盡擲弓,繼之槍。槍貫二騎,折,旋又斃二騎;再用鞭锏雙揮之,肉雨飛墮。眾軍歌凱歸,復(fù)豪飲如平時(「柳軒叢談」)。
靖國自刎后,金陵有一人,忽奔真武廟中,跳舞大呼曰:『我靖國公也。上帝命我代岳武穆王為四將,岳已升矣』。言畢,手提右廊岳像于殿中,而己立其位,作握鞭狀;良久乃蘇(「嘯江筆記」)。
工部尚書何應(yīng)瑞自縊不死,豫王命縛之;某官代為之請,乃準(zhǔn)調(diào)理。
大清豫王出示:『前日搶掠大內(nèi)諸物,自行交還江寧縣;藏匿者梟示』。
大清內(nèi)院學(xué)士洪承疇牌諭:『翰林院大小官員,每日入院辦事。仰掌院陳于鼎造冊送進,每日清晨點名』。
秣陵人爭往孝陵伐木,僧即公宣言于眾曰:『我君雖出,猶有高皇帝在天之靈;吾與若受蔭于茲三百年,安可遽忘其恩澤乎』?靈谷寺一僧,奮身奪眾斧斤;眾擊之死。僧函可埋之,哭以詩曰:『一身殉陵木,國難見孤僧;便與埋松下,千年護祖陵』。是僧既死,無復(fù)有事之者;故給事中倪函慶泣告豫王禁止之。而洪承疇又弛其禁,守陵馬內(nèi)監(jiān)侄馬二多方護衛(wèi),撲殺抵命(?),二毅然抵命。
張有譽棄官歸,從靈巖弘儲禪師深究宗旨;得傳衣拂,自號「大圓居士」。
李自成據(jù)江夏,改曰瑞符縣。自成率兵東下,武昌虛無人,自成屯五十余日;賊將劉宗敏、賀錦、李過、高一功、田見秀、袁宗第、劉體仁、劉方亮、張鼐、吳從義、牛萬才等皆從之,眾尚五十萬。尋為大清兵所迫,部眾多降或逃散。自成走咸寧、蒲圻至通城,竄于九宮山。
大清兵追闖賊至三秦,下河南,趨襄陽。自成南奔辰州,將合張獻忠;而獻忠已入蜀,自成遂留屯黔陽。偕其妻高氏與李過等兵卒數(shù)十萬,分為四十八部,居武昌五十日;運銅炭鑄「永昌錢」。謀奪商舟南下取宣、歙,曰:『西北雖不定,東南詎再失』!
自成將取宣、歙,忽陰霾四塞,烈風(fēng)暴雨,旗槍盡折;乃由金牛、保安走咸寧、蒲圻,沿途恣行殺掠。
二十一日(壬寅)
大清兵入鎮(zhèn)江,知府、推官、丹徒知縣皆死之。
丹陽荊潹父大澈,為亂兵所殺;妻于氏聞變,知不免,謂潹曰:『請先殺妾』!潹不忍;于怒曰:『君不自殺,欲留為亂兵污耶』?潹慟哭,從之。
大清命鴻臚寺丞黃家鼒往蘇州安撫。
豫王遣大理寺劉光斗、鴻臚寺黃家鼒、御史王懩等安撫蘇、松等處,即索取投順冊。
劉良佐部卒肆掠和州。諸生張侶顏妻王氏,同母匿朝陽洞;卒攻洞急,氏以子付母曰:『賊勢洶洶,我少婦,即茍免,何面目回夫家。此張氏一線,善撫之』!言訖,挺身跳洞外;洞高數(shù)十仞,亂石巉巖若鋒刃,碎身死。
二十三日(甲辰)
劉孔昭奉母挈家,率總兵十三員由福山塘入,欲據(jù)蘇州。南京既陷,總兵徐觀海勸孔昭死守太平,孔昭議守蘇州。至福山塘謝家膠淺,雇小舡駁重至郡;至六月初一,始抵蘇州。而大清兵已屯滸墅,急由閶門過胥門;為大清兵所敗,下太湖去。
大清安撫使至常州;有石生者,投池中死。
諸生董元哲痛哭死。
一鄉(xiāng)人賣柴入城,聞安撫使至,棄船躍入文城壩南龍游河死。
中書舍人龔?fù)⑾?,字伯興(一作□潛),無錫人;馬世奇門生也。崇禎十六年進士。知國祚必移,寄書與子,預(yù)以死自誓;與友人約偕死,其友背之,乃肅衣冠步至武定橋投水死。
南京陷,廷祥哭聲不絕;搜篋得四金,遣仆持歸供母,書片紙與母訣。至是,豫王大索群臣之不朝者;遂具冠帶至武定橋,望拜孝陵自沉。有女靜昭,能詩,作「鵑紅集」以悲其父;吳中傳之。
廷祥寄子書云:『吾自正月出門,與母執(zhí)手相別;意欲得一誥封,以榮父母。四月十八日,果命下,準(zhǔn)誥封;吾事濟矣。時方欲一見老母,以殉國事。不意五月十一乘輿播遷,晨同吳年兄到水門欲出去,白刃數(shù)重把截回。至十三日早晨,易服出城,又有多兵將刀槍亂加,縛之城上;吾命已該絕,終以不見老母為恨!亦思此心何心,甘事二君乎?汝輩要小心謹慎,奉事祖母。切不可作務(wù)外事,切不可得罪于人,致惹災(zāi)禍!吾雖在地下,有余榮矣。吾生平事君,欲學(xué)古人;所以至此,念之愴然』。中翰沒后百又五年,其曾孫任道錄示。
二十四日(乙巳)
戶部主事吳嘉胤投繯死。嘉胤,字絕如,松江華亭人,天啟四年舉人。方奉使出都,聞變亟還,死之。
大清髡發(fā)令下,嘉胤冠帶謁孝陵,既登雨花臺拜方正學(xué)像痛哭;乃于宋楊忠襄墓松下自縊。遺書命致豫王,一請善視故君,一請勿伐孝陵樹木,一請擇江南僻地封太祖裔以備大明賓恪。時年七十歲。
江陰縣知縣林之驥解印綬,泣廟去;參將張宿及陳海防、吳縣丞相繼去。
金壇王汝紹,字希高;聞燕京陷,哭三日,目盡腫。留都之變,時時泣語其老奴欲死;奴曰:『郎君幼』!希高曰:『人有一半天,吾安能顧渠』。一日,斂鎖鑰付家人曰:『吾暫出;有急,可沉井中』。家人怪之,不敢問。明日,得尸于河,蓋自沉也。
王鐸點諸降臣名,至鄒之麟,不應(yīng);鐸即欲參之。張孫振謂錢謙益曰:『此系老先生同鄉(xiāng)同籍,宜為周旋』!錢頷之,鄒得無恙。孫振每對人夸云:『非我,鄒衣老幾乎弄出來』。鄒厚謝之。而鄒猶揚揚自稱不屈。
二十五日(丙午)
執(zhí)福王至南京。
劉良佐以帝至南京,宿兵于天界寺。諸降臣頓首豫王前,請赦其死,且求往見;豫王曰:『惟弗行君臣禮,可矣』!帝戴僧帽,著藍布衣褲。諸臣見之,一揖一叩首;帝泣,諸臣亦泣。
時諸臣皆拜,獨王鐸直立戟手,數(shù)其罪惡;且曰:『余非爾臣,安所得拜』?遂攘臂呼叱而去。錢謙益乃伏地痛哭,不能起;曾王佐為扶出之。
大清安撫使至蘇州,巡撫霍達、巡按周元泰、知府陳師泰、同知王文輔、推官萬適、長洲知縣李賓、吳縣知縣吳夢白等皆遁(「海角遺編」)。
霍達于北兵渡江后到任,泊舟河下,不入城;令大開各門,縱婦女出避。錢謙益既投誠于大清,以招降江南為己任;致書撫按及鄉(xiāng)紳勸降,有「名正言順,天與人歸」等語。屬其門客周荃與黃家鼒等充安撫,來蘇時官府皆遁,士大夫爭入山;家鼒等入城,民皆執(zhí)香以迎。城中大姓,亦有設(shè)香案于門外者。
周荃,滸墅關(guān)布衣也;投降于大清,錢謙益薦其才,豫王署為安撫使,招降蘇屬州縣。至常熟,知縣曹元芳已逃;縣丞馬天錫出降,獻本邑戶口、地圖、錢糧、冊籍。典史杜某曰:『吾官雖小,嘗食君祿矣;縱不能死,敢事二姓乎』?遂率妻子匿于某鄉(xiāng)民舍(「海角遺編」)。
二十六日(丁未)
帝坐小轎入城,首帔包頭、身衣藍袍,油扇掩面;太后及妃金氏乘驢隨后。夾路百姓吐罵,甚有投瓦礫者;以其任馬、阮等而囚東宮也。至南門,易馬進內(nèi)守備府;見豫王叩首,王坐受之。命設(shè)宴于靈璧侯府,坐帝于太子位下;趙之龍等八人侍宴,樂戶二十八人侑酒。酒半酣,豫王問帝曰:『汝先帝自有子,汝不奉遺詔擅自稱尊,何居』?又曰:『汝既擅立,徒聽奸臣報復(fù)私怨,不遣一兵討逆,于心何安』?又曰:『崇禎遺體,止有太子逃難遠來;汝既不讓位,又輾轉(zhuǎn)磨滅之,何為』?又曰:『我兵尚在揚州,汝何為便走?自主之耶?抑人教之耶』?帝汗流沾背,終無一語。席散,令羈候于江寧縣署(「牧齋遺事」謂幽之司禮監(jiān)韓贊周之私第)。
帝與太后及妃同居一室,惟安遠侯柳祚昌、侍郎何楷侍之。帝嬉笑自如,但問馬士英何在。
弘光既失國,時人咸恨不立潞王。太常少卿張希夏語大理寺丞李清曰:『吾嘗奉敕獎諭潞王,亦中人耳;未見彼善于此也。王居杭時,常命內(nèi)官下郡邑,廣求古玩。又指甲長六、七寸,以竹筒護之:其為人可知矣』。大理少卿沈因培常曰:『使潞王立而錢謙益為相,其敗壞與福王、馬士英何異』?人是其言。
「明詩綜」云:『甲申猶自可,乙酉怕殺我』二語,南宋時即有之;見范石湖詩注。江南至今傳之,不意卻成亡國之讖。
時迎降諸臣,致禮幣有至萬金者;錢謙益獨薄,蓋表己之廉潔也。柬端細書「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xué)士臣錢謙益百叩首,謹啟上貢。計開:□金銀壺一具、法瑯銀壺一具、蟠桃玉杯一進、宋制玉杯一進、天鹿犀杯一進、夔龍犀杯一進、葵花犀杯一進、芙蓉犀杯一進、法瑯鼎杯一進、文王鼎杯一進、法瑯鶴杯一進、銀鑲鶴杯一進、宣德宮扇十柄、真金川扇十柄、弋陽金扇十柄、戈奇金扇十柄、百子宮扇十柄、真金杭扇十柄、真金蘇扇四十柄、銀鑲象箸十雙:右啟上貢」。又署「順治二年五月二十六日,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xué)士臣錢謙益」。時郡人張滉與豫王記室,諸暨曾王佐善同得見謙益送禮帖子,記之以歸。又語滉云:『是日謙益捧帖入府,叩首墀下,致詞于王前;王為色動,接禮甚歡』。
禮部主事黃端伯不出,大清豫王遣使捕系之。屢諭之降,不從。
大清兵至,百官皆洗去寓所封字(一作示);獨端伯大書于門曰:「大明禮部儀注司主事黃端伯不降」。豫王遣騎邀之,不赴,因執(zhí)。見豫王,左右趣之跪;端伯南面趺坐。令書職名,則書「大明臣子黃端伯」。王曰:『爾以弘光為何如主』?曰:『天王圣明』!曰:『馬士英何如臣』?曰:『忠臣也』!眾皆大嘩。曰:『士英何得為忠』?曰:『士英不降,而率兵三千奉皇太后出居浙,扈從艱勞;何謂不忠』?因遍指左右降臣趙之龍、錢謙益、王鐸等曰:『此皆反面事仇,不忠不義者也』!王曰:『素聞先生耿介孤直,今薦先生為弘文內(nèi)院如何』?弗應(yīng)。又曰:『聞爾好佛,今以善知識禮相持,如何』?亦不應(yīng)。王拔刀而起,端伯伸頸曰:『頭在此』!王釋刀嘆曰:『南來硬漢,僅見此人』!乃送之江寧獄。
豫王加太子龍興國公,賜金鈴鞍馬、貂裘、寶帽,設(shè)牛酒于軍中宴之。
二十八日(己酉)
趙之龍、朱國弼等傳檄直省,諭令降順大清。略曰:『自遼、金、元以來,由沙漠入主中國者,雖以有道伐無道,靡不棄好而構(gòu)釁、問罪以稱兵;曾有以討賊興師、以救援奮義、逐我中國不共戴天之賊、報我先帝死不瞑目之讎、雪恥除兇高出千古如大清者乎?有肅清京闕、修治山陵、安先帝地下之英魂、慰臣子域中之哀痛如大清者乎?有護持我累朝陵寢、修復(fù)我十廟宗祧、優(yōu)恤其諸藩、安輯其殘黎、擢用其遺臣、舉行其舊政、恩深義重、義盡仁至如大清者乎?權(quán)奸當(dāng)國,大柄旁落;初遣魏公韓而不奉詞,繼遣陳洪范而不報命。然后興師問罪,猶且頓兵不進,迂回淮、泗,以待一介之來;自古王師,未有以禮以仁、雍容揖讓如大清者也!助信佑順,天與人歸,渡大江而風(fēng)伯效靈、入金陵而天日開朗。千軍萬馬,寂無人聲;白叟黃童,聚觀朝市:三代之師,于斯見之。靖南覆沒,誰提一旅之師?故主挾歸,彌崇三恪之祀。凡我藩鎮(zhèn)督撫,誰非忠臣?誰非孝子?識天命之有歸,知大事之已去;投誠歸命,保全億萬生靈,此仁人志士之所為,大丈夫以之自決者也。幸早圖之!謂予不信,有如皦日。順治二年(乙酉)五月,南京文武趙之龍等謹白』。
守安慶都督蔣若來自殺。若來,字龍江,長洲婁門外人。本名家子,有大力;與故將角,故將負,妻以女,以故隸籍軍伍中。數(shù)與張獻忠戰(zhàn),歷官至右都督府都督。南京破,若來竄走,欲為航海計;有副將陰散其兵,劫使歸順。若來曰:『我以匹夫受天子厚恩,安能事兩朝、作再醮婦耶』?召諸將至,與痛飲;曰:『諸公好為之,各人做各事不相強也』!呼愛妾出,手刃之;遂自刎于座上(沈德潛)。
江陰士民推主薄莫士英署縣事,士英繳印冊于大清安撫劉光斗,獻帑金、良馬,備極諂諛。回署揚揚色喜,以縣令自居。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