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紅柳
嫉妒如一劑毒藥,毒死了對手,副作用卻顯在了投毒人身上。
八十回以后,有個有趣的情節(jié),估計是心疼香菱被打,寶玉跟王一帖道士要“療妒帖”,給夏金桂治病, 王老道賣了個關子,插科打諢的給了個貌似“秋梨膏”之類的飲料配方,兩人哈哈大笑,香菱依舊在生死關徘徊。
做妾的命運大都如此,尤二姐雖然生得花為肌膚雪為肚腸,有個色鬼們垂涎欲滴的容貌和性情,然而做了賈璉的外室,被王熙鳳知道后,連哄帶騙,連人帶物,一股腦地從自由自在的小花枝巷卷進了榮國府,自以為登堂入室可見天日,誰知踏進了鬼門關,走上了不歸路。
這是王熙鳳的一出大戲,前前后后卯足了勁,唱了足有半年的功夫,賢良也演了,通情也扮了,撒潑也干了,官家也用了,家人也騙了,甚至醫(yī)生術士統(tǒng)統(tǒng)都被收編了,挑岸撥火、借刀殺人等也都表演了一個遍。為了對付這個沒腦子的小美人,王熙鳳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地搬演了十八般武藝,來了個摟草打兔子,籠里逗蛐蛐,窩里抓小雞。
柔弱的尤二姐,絲毫沒有還手之力,任其擺弄蹂躪,任其刀砍斧剁,一副被拿捏住軟肋的受氣包小模樣,哭也哭不得,道也道不得,不堪受辱,流產之后吞金自盡。
一向扮演賢良的王熙鳳在尤二姐的葬禮上終于露了原形,要發(fā)送銀子沒有,私房錢侵吞,不準家廟里發(fā)送,不準埋入家墳,還造謠說是癆病死亡,老祖母要求火化。也就是說挫骨揚灰之恨,此時終于顯露無余。
那么,尤二姐終于死了,王熙鳳滿意了嗎?開心了嗎?達到目的了嗎?
王熙鳳的目的無非是為了賈璉,“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為了她小家庭的完美,她不惜一切剪除異己。可是在王熙鳳舍不得出喪葬銀子的時候,賈璉就已經把“奶奶”的稱呼給了死去的二姐,并且聲稱要報仇!夫妻關系已經從親人變成了仇人,談何完美?王熙鳳挑撥秋桐的時候曾經說:“他(二姐)現是爺心肝上的人……”雖是挑撥,但也滿滿的醋意和恨意,也更說明了賈璉的心事,她還是懂的!作為妻子,王熙鳳做不到“愛屋及烏”,去愛丈夫的女人,這本是人之常情,但那個扭曲的社會制度,偏要女人接受這一切。
王熙鳳偏不相信偏不接受偏要搞死對方,這就使她和賈璉的關系欲近反遠。
前八十回里,在賈璉的女人中,得了“奶奶”稱呼的,只有兩個:一個是明媒正娶的王熙鳳,一個是蜜意偷娶的尤二姐。可見尤二姐在賈璉這里的席位甚重。真奶奶打倒了心尖寶貝的假奶奶,賈璉豈肯善罷甘休?
大鬧寧國府,蹂躪尤氏,踐踏賈蓉,讓王熙鳳失去了妯娌之誼、戰(zhàn)斗同盟。王熙鳳也曾經幫助治理寧國府,尤氏也曾為王熙鳳張羅生日壽誕,妯娌之間也算和平友善,關系也還融洽親密。賈蓉是她整治賈瑞的同盟軍,曾經是王熙鳳的鐵桿部隊??墒沁@一場大鬧撕裂了妯娌情,打碎了同盟誼,寧國府齊刷刷地跪下來求情,寧國府的面子灑落了一地。王熙鳳把賈蓉母子揉搓的如面團一般、得了五百兩銀子才算了結。
這個尤二姐身份特殊,既是尤氏的繼母妹妹,又是賈蓉父子的共同情人。秦可卿的死,讓王熙鳳結緣寧國府;而尤二姐的死,則是王熙鳳結怨寧國府!尤二姐死后,可以說,寧國府再無王熙鳳的妯娌親情,兄妹之誼,同盟之軍。
虐待尤二姐,冷了平兒的心。平兒是王熙鳳的陪嫁丫鬟,是賈璉的通房大丫鬟,可以說是王熙鳳的鐵桿同盟。但是王熙鳳明里一盆火、暗里一把刀的游戲,瞞不了平兒的眼。她偷偷地去照顧尤二姐,反被責罵。尤二姐的凄涼遭遇,必讓平兒有“兔死狐悲”之感,讓她對王熙鳳有了微詞,有了意見,有了敢怒不敢言的看法。她偷偷拿出二百兩碎銀子,含淚交給賈璉,去辦理尤二姐的喪事,拉近了賈璉和平兒的感情。
冷眼觀去,婆婆邢夫人能看不明白?姑母王夫人能看不清楚?賈母雖被蒙蔽,豈可長久?何況,尤二姐腹中還曾懷有一個賈府的男胎骨肉!
王熙鳳此舉,可以說是眾叛親離。
然而,到此還遠沒有結束。
尤二姐事件上,還有張華并沒有死,還有經辦人興兒、旺兒、來旺、善姐一干人,還有察院一干人,還有后娶的鮑二家的一干人,當然還有胡庸醫(yī)、江湖術士以及秋桐一干人,哪個不是親歷親為的目擊證人?這件事漏洞太多了。
恃強凌弱的王熙鳳沒有考慮清楚,你恃了誰的強又凌了誰的弱?你之所以在此事上強,因為你有璉二奶奶的身份,你恃的是賈璉的強,而你凌的“弱”也是賈璉的妾……賈璉一旦翻臉,在夫權為重封建社會大家庭里,如果不再是璉二奶奶了,你還是什么?豈不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替別人搬了石頭?
事事精明的王熙鳳,在此事上反失算太多,尤二姐死后,王熙鳳的悲劇還會遠嗎?這恐怕是王熙鳳想不到的。
作者紅柳,本名馬曉雁,本刊編輯,研讀《紅樓夢》30余年,癡紅愛紅,愿結交天下紅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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