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消寒圖
冬至開始數(shù)九,舊時要寫“九九消寒圖”,“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九個字,每個字九畫,每天描一筆,待全部描完了,便是“九盡春來桃花開”,冬天就算是過去了。天一涼,涮羊肉之于北京,就像一場儀式。北京作家肖復興說:“在我們老院里,那些老街坊常說,立秋之后,就是家里再窮,哪怕是襪子露出了腳后跟了,也得吃一頓涮羊肉。”北京人一般不說吃“火鍋”,只單單“涮肉”倆字,就足以把紫銅火鍋、羊肉、芝麻醬、韭菜花、醬豆腐、糖蒜、芝麻燒餅……全部含括在內(nèi)。圖片來自北平啤酒
對北京人來說,涮肉與芝麻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絕配。尤其是數(shù)九寒天,屋外冰天雪地,屋內(nèi)紅銅的神仙爐燒的炭火熊熊,煙霧繚繞之間,三五好友或家人聚在一起,伴著咕嚕咕嚕的開水聲,涮上一鍋上好的羊肉,再配上麻醬小料,最是人間難得的美事。北京涮羊肉,吃的是本味,不像別的火鍋,靠的是香料、麻辣之味遮蓋本味。北京人涮羊肉食材簡單,豆腐,凍不凍隨意;白菜粉絲,也隨意。一鍋清水,沒有調(diào)料,頂多扔幾段大蔥,幾片香菇,點綴兩三顆紅棗枸杞,就是個意思。說真格的,還得是肉。涮羊肉,關鍵得吃出羊肉本身的香味和甘甜味。一頭羊能分出五到七個部位,什么上腦、磨襠、黃瓜條、一頭沉……每個部位的肥瘦、口感都不一樣。這就是所謂越簡潔質(zhì)樸的東西,滋味越是純正、地道。作為蘸料的核心芝麻醬,其質(zhì)量至關重要。首先是細膩度,上好的芝麻醬,擱在嘴里,就像豌豆黃那么綿密純凈,溫潤通透。香味,得是純粹的芝麻香,柔和,不摻任何雜味。亮澤度,得是清亮的油狀(這種油必須是石磨壓制出來的,現(xiàn)在的攪拌機不可能打出那種效果)。如果發(fā)暗,就說明是不好的芝麻。不過,現(xiàn)在在北京,上好的芝麻醬已經(jīng)很難尋覓,原材料的變化是最大的原因。幾十年前,北京的芝麻醬,芝麻原料大都來自河北。河北大名府的芝麻是很有名的。但現(xiàn)在市場上80%的芝麻醬都是從南美洲或東南亞之類的地方進口的,皮厚,香味不厚,做出來的芝麻醬自然也遜色許多。至于那些曾經(jīng)敲著響亮的梆子,沿街叫賣芝麻醬和小磨香油的小買賣人,也早已銷聲匿跡。在麻醬小料中,芝麻醬雖然是主醬,但通常都混有一定比例的花生醬。芝麻醬是香口,油性比較大,而花生醬是甜口的,所以要摻合著用。至于現(xiàn)在流行說的二八醬,也不盡然,根據(jù)買到的醬的具體口味,自行決定比例即可。稀釋的時候要注意一點點倒水,一邊倒水,一邊用筷子使勁攪拌,講究的主兒說至少要攪拌上40分鐘,使麻醬與水充分交融。當巧克力色的稠芝麻醬逐漸變成黃褐色的稀醬,到用筷子挑不起來的程度,就算澥得了。也有用香油澥的,但我個人覺得麻醬已然味道醇厚,再加上香油就膩了。上海的冬天雖沒有北國風光的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可是那陰冷潮濕又沒有暖氣的冬夜,也是難熬。好在如今物聯(lián)網(wǎng)已經(jīng)可以將漠北羔羊瞬移至黃浦江畔。華燈初上之時,老友三四人嘯聚圍爐,有人帶來好酒。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
一筷子嫩羊肉片下入沸騰的鍋中,稍傾即可享用,昏黃燈火,眼睛又沒了焦點,氤氳水汽蒸騰,耳畔似乎響起了二簧平板:海島冰輪初轉(zhuǎn)騰,見玉兔又轉(zhuǎn)東升……哎呀呀,那可是梅老板的《貴妃醉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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