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工跑銷售之七
千辛萬苦尋老賴
文/若 云
開完全國醫(yī)療器戒展銷會，從鄭州回到重慶，廠長非常高興，叫我們休息幾天，陳麗也正好回家養(yǎng)病。
一天廠長將我和陳麗叫到廠里，說上屆全國醫(yī)療器戒會 是兩年前在桂林開的，當時有一個醫(yī)療器戒公司跟我廠簽定了合同， 拉走了兩臺滅菌柜，該公司是私人開辦的，地址就在桂林，現(xiàn)在還欠28700元。已經(jīng)兩年了，打他的電話，先說在外地出差，后來干脆就不接電話了。廠長前不久也派人去桂林收款，可是公司已經(jīng)不見了，公司所在地換成了另外的單位在經(jīng)營。現(xiàn)在廠長手里只有那個老賴的名片和跟他簽的合同，我看了一下合同，是廠長簽的單。廠長要我們?nèi)フ业嚼腺?，把欠款收回來?/span>
這也太難了吧，我們兩個女的，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要找到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男人，談何容易？更何況我們是他的債主，一有風吹草動，他就會躲起來。就算是找到了他本人，他不還，我們能把他怎樣？從名片上看，這人在貴陽某某區(qū)住。我私下對陳麗說，這事難度挺大的，我心里沒把握，陳麗說，她表妹和表妹夫都是貴州省紀委的，我們這次就住在他們家里，先是我們自己去努力，如果不行的話就請他們幫忙，估計也有點希望。我還能說什么？盡力吧。我倆直奔貴陽而去。
到了貴陽，我們就住在陳麗的親戚家，甲秀樓旁邊的省委大院里。老賴的名片上并沒有具體住家的地址，跑了三天，訪問了好幾個派出所，最后才找到他的具體住家地址，（讓派出所查，還費了好多口舌，最后收了點服務費），老賴住在一個紡織廠的宿舍里。我們找到了這棟樓，商量該怎么辦。陳麗說先給老賴打個電話，問他什么時候還錢。我說電話可以打，但是一定不要說我們已經(jīng)到貴陽了，不然他馬上就要玩消失，我們這么多天的勞動就白費了，還有，一定不能用貴陽的座機打這個電話，于是我們又到了另一個商場，借了一個手機，（1997年的時候，手機挺貴的，要幾萬）借手機給我們的是一個不認識的人，操著外地口音。我們把實情告訴他，又把跟老賴簽的合同給他看，請他幫忙，并且承諾不超過三分鐘，給他5塊錢。
電話打通了，問：某老板，你在哪里？答：你是誰？陳麗：我是重慶廠家，你欠我們的錢什么時候才還？已經(jīng)拖了兩年了。答：你現(xiàn)在在哪里？陳麗：我現(xiàn)在在重慶，你定個時間還錢吧。答：現(xiàn)在定不下來，別人也差我的錢，我只有收到錢才有錢還你們。陳麗：某老板，你現(xiàn)在在哪里？答：“我現(xiàn)在在昆明辦事，我很忙，今后再說吧，掛啦。”總共打了不到兩分鐘，我們給手機主人5元錢，他說算了，沒收。
我們又找到告訴我們老賴地址的派出所，想請他們出面幫我們收款，派出所的人說，收賬的事我們不管，幫你們查地址已經(jīng)是違規(guī)了，你們沒有法院，公安的證明，我們可以拒絕幫你們查的。我們說：請你們派兩個人跟我們一起去吧，收到款我們發(fā)獎勵，“不行，我們的事情都忙不過來，你們自己想辦法”！
唉！看來事情不好辦??！這幾天我們頂著大太陽四處跑，只打過一次的士，除此之外就是坐公交車或者自己的11號車（走路）。還盡給別人說好話，其中的辛苦就不說了，雖然找到了老賴的地方，但是也不敢貿(mào)然去找他，不去找他還有點希望，如果我們兩個女的直接去找他，后果就很難說了。很大的可能就是前功盡棄。陳麗說，看來只有用最后一招了。
回到住處，陳麗給她母親打了一個電話，要她母親出面叫表妹夫幫忙。陳麗說表妹夫妻倆最聽她母親的話。
果然，第二天表妹就叫我們?nèi)ベF陽公安局找黎隊長，(化名)找到黎隊長后，我們把這幾天的辦事過程講了一遍。黎隊長拿過老賴的名片，撥了電信局的電話：“我這里是公安局，這個號碼你們查一下，看機主在哪里？要快，我在等著”。約5分鐘左右，回話了，機主在貴陽xx街xxx宿舍大樓4樓。
黎隊長說，人在貴陽就好辦了，但是這件事也比較棘手，首先他欠賬但是也沒說不還，這就不能說他是罪犯，不能把他叫到公安局來，還有一個可能，找到他，他說他不是老板，只是個辦事人員。欠賬的事他不清楚。我插了一句，我們找到他，就悄悄的撥他的手機，如果他的手機響起來，不就說明他是老板嗎？黎隊長說：這樣不好，要證明他的身份，辦法多的是。我們不能以公安的身份出面，上面對我們辦事也有規(guī)定，不能隨便關押，也不能隨便打人，不能違反政策，這事必須要智取。
黎隊長叫上兩個手下，全部穿上便服，乘上一輛越野車，（車窗的玻璃是茶色，從外面看，什么也看不見）。向老賴住的地方開去。在離老賴住地約200米的地方，我們?nèi)铝塑?，只留司機在車上。我問，為什么要這么遠就停車？黎隊長說，停車的地方是機主要逃跑的唯一車道，如果他要逃跑，我一個電話他就會被攔住。還有，這是公安局的車，不能讓機主知道我們是公安局的。
我們走到老賴的宿舍樓下，黎隊長就用手機撥老賴的電話，電話通了，老賴問：誰打電話，你是誰？隊長：我是貴醫(yī)附二院設備科的，聽說你這里有醫(yī)療設備，我想來看看有沒有我們需要的。黎隊長說話的聲音是純粹的貴陽本地口音，老賴完全放松了警惕：“我就在xxx宿舍大樓406，你自己上來吧?！?/span>
這棟樓沒有電梯，我們輕手輕腳的走到了406門口，黎隊長做個手勢叫我們往兩邊站，只留他一個人在門口，（因為門上有貓眼）然后才開始敲門。好一會，門才慢慢的小心翼翼的開了十多公分，露出一張男人的臉往外看，黎隊長乘機把腳伸進去。（這樣做主要是不要老賴關門）手一揮，我們趕緊過來用力一推，門打開了，我們4個人全部涌進了房間。老賴看見兩個約1米8高，身強力壯的大男人，還有我們兩個重慶的女人，驚呆了，張口結(jié)舌的說不出話來！
黎隊長對我們說：把你們簽的合同拿給他看，我們拿出合同交給黎隊長，隊長把合同放在老賴面前：這不是假的吧，你認不認？老賴渾身發(fā)抖，連忙點頭，認，認！“那趕緊還錢吧，我們今天主要就是辦這事的?！?nbsp;老賴說我現(xiàn)在沒有這么多錢。“那趕緊去借呀，打電話找朋友借，馬上！”黎隊長說話斬釘截鐵，不容商量。老賴嚇得說話打哆嗦，兩腿的膝蓋彎著，盡量的讓自己顯得矮小，仿佛隨時都要跪下的感覺。開始向不同的人打電話借錢。”
另一個跟隊長來的人什么話也不說，就是半躺在沙發(fā)上，腳擱在茶幾上。手里玩弄著一把最大號的螺絲刀。茶幾上還放著一把最大號的活動扳手。這兩樣工具都是他進門后在老賴的房間里找的。我知道了，黎隊長他倆扮演的就是社會上替人收款的狠角色。那個人把螺絲刀用手指繞著旋，旋著旋著螺絲刀就會掉在地上，發(fā)出哐當一聲，每響一聲，老賴就會嚇得哆嗦一下。在另一個房間，黎隊長在跟一個年輕的姑娘談話。姑娘很高興的樣子，還把身份證拿給黎隊長，隊長用手機照了像，這里的三個姑娘都是穿著一樣的西裝套裙，是老板的雇員。
這是四室兩廳的房子，約150平米，有一間作庫房，里邊有多臺彩超機，測骨齡儀，做胃鏡的機器，遠紅外發(fā)射機等。隨便破壞幾樣，估計都要上百萬，難怪老賴嚇得直哆嗦，房間里開著空調(diào)，老賴的汗水卻不停的流，擦汗水的紙扔了一地。我在旁邊看見他在電腦上跟別人聊QQ,同時給幾位朋友聊，說有急用，要借錢......
快到中午了，黎隊長說：“怎么樣？還想留我們吃飯哪？我們可沒有時間來浪費”，老賴用沙啞而發(fā)抖的聲音問幾個姑娘，你們身上有多少錢都借出來吧。幾個姑娘湊了6000塊，老賴說，加上我這里的錢現(xiàn)在有2萬，你們先拿去吧。余下的錢只差8700元了，我已經(jīng)借到了，是向外地朋友借的，可能要明天早上才到賬上，我現(xiàn)在給你們開一張現(xiàn)金支票，你們明天上午10點以后到我樓下的農(nóng)行去取錢吧......
我們4個人走出來，我問：黎隊長，如果他賬上沒錢，開的是空頭支票怎么辦？隊長說：他不敢，大部分的錢都已經(jīng)還了，他不會為了幾千塊錢得罪我們，就算他真的這么做了，我也可以找到他，你們知道剛才我跟那個姑娘說了什么嗎？我問她怎么認識老板的，她說老板是她們的家鄉(xiāng)人。我問她月薪多少，她說300 ，我說300太低了，我?guī)湍阏覀€500的工作吧。她就把身份證讓我照了像，又給我留了電話，有了這個，他就跑不掉了。
看吧，困擾了我們廠長兩年，又讓我們倆奔波勞累了幾天的煩心事，黎隊長帶著幾個人半天就搞定了。陳麗說，黎隊長，辛苦你們了，你們幫了我們大忙，沒有你們，我們廠的錢就收不回來了。我們請你們?nèi)齻€人吃個飯嘛？“黎隊長說：“你們廠長也是，怎么能讓你們倆個女的來收欠款嘛，要知道，這些人是不講誠信的，為了錢，什么事都做得出來。有的時候人犯罪就在一念之間，你們兩個女的冒冒失失的去找老賴是很危險的。吃飯就不用了，這件事就算完成了，看今天老賴的態(tài)度，明天你們肯定會收到余款的，我跟xxx是老同學，幫忙是應該的”。
余下的事就不用說了，我們?nèi)渴栈亓饲房?，完成了任務，心情也變好了，給廠長打電話，廠長也很高興，說讓我們在貴陽玩幾天。
表妹看我們高興的樣子，就問我們是怎樣做的，于是我就繪聲繪色的講給她聽，講到黎隊長怎樣用計謀賺開了門，怎樣嚇得老賴渾身發(fā)抖，冷汗直冒，低著頭，彎著腰，整整幾個小時就沒敢抬頭看我們一眼。又怎樣哄得姑娘高興，交出了老賴的底細。我說，當時的情形就像是演電影一樣，不，比電影還要精彩。黎隊長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做事干凈利索，又有計謀，考慮周到，既沒有違反國家的規(guī)定，又沒有傷害到老賴，又幫了我們拿回了欠款，表妹，今后你有機會見到黎隊長，就說我們佩服他，謝謝他！表妹說：前幾天，看你們一天到處跑，已經(jīng)很累了，又垂頭喪氣的沒心情。既然你們的任務完成了，今天晚上我們就去逛夜市，請你們吃烤肉吧。當然，我們也給表妹漂亮的5歲小女兒買了點禮物。本來想多買一點，但是表妹堅決不肯，攔住了，說小孩子不能慣壞了。
表妹家有一只非常漂亮的鳥兒，周身鮮黃色的羽毛，金色的腳爪，紅色的嘴，烏黑的小眼珠，個子比麻雀稍稍大一點。沒有關在籠子里，滿屋子到處走。它是自己飛到家里來的，來了就沒打算走啦，所以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 黃紅。你叫一聲黃紅，它就會偏著頭看你，再叫一聲，它就會跑過來，一點也不認生。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的事，就是他們家的泡沫拖鞋的鞋邊一圈都被黃紅啄壞了，木拖鞋，塑料拖鞋都是好好的，這是為什么呢？當我看見黃紅用餐的地方，我就明白了，原來他們沒有給黃紅準備喝水的東西，黃紅口渴了沒水喝，才去啄泡沫拖鞋，泡沫拖鞋有吸水的功能，黃紅因為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才沒有渴死。我對娟娟（化名，表妹的女兒）說，我可以讓黃紅從此不再啄拖鞋，娟娟不信?！澳憧次业摹?，我拿了一個盤子，裝了水，放在黃紅面前，黃紅一看見水，馬上就跳進盤子里痛飲起來，喝了好多口才停下來，也不舍得出來，在盤子里撲騰著翅膀洗起澡來。娟娟在一旁看呆了：楊阿姨，你怎么知道黃紅想喝水啊？“我們?nèi)艘惶於夹枰群枚嗨?，鳥兒也一樣啊，沒有水喝它會渴死的，記住每天都要給它喝水，它就不會啄拖鞋取水喝了”。
自從我給黃紅喝了水，它就最親我了，我走哪兒它就跟哪兒，像個跟屁蟲。有一天，買的青菜上有一條蟲，表妹拿著那片菜葉正要扔，“別扔，給黃紅打牙祭吧”。我叫上娟娟，讓她去喂黃紅，黃紅很快就把蟲吃了，還意猶未盡的望著我們。“沒有啦，只有這一條，等二天有蟲了再喂你吃嘛！”娟娟對黃紅說。我們都笑了。
娟娟喜歡學電視里的模特走臺步，我就陪她玩，給她出主意，比如用紗巾做裙子啊，長圍巾做個少數(shù)民族的頭飾啊，帶個墨鏡啊，花瓶里取支花拿在手里什么的。漂亮的娟娟在客廳里從這邊走到那邊，走著臺步，一回頭，就用手叉腰，一轉(zhuǎn)身又用手扶墨鏡，定形，亮相，還真的有那種模特的味道。我們常常開心大笑。 過了兩天，表妹打電話叫我們?nèi)セ疖囌救∑?，“不用排隊，直接到窗口說省委訂的兩張到重慶的臥鋪票就行了”
取了票出來，我看見一個墻上貼著一張海報，從貴陽到重慶飛機票130 元，比火車臥鋪還便宜，飛機最多一個小時就到重慶，火車要十幾個小時，我提議去乘飛機?？墒顷慃惒煌?，她說：“飛機不安全，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就活不成了。還有，你看似覺得便宜，但是加上燃油費，機場建設費，保險費，打的去機場費，價格還是要超過火車的。（火車臥鋪是150元）兩個人出來，還是應該一起回去”?！昂美玻犇愕?，就坐臥鋪吧！”
從貴陽走的那天，表妹拉著娟娟的手走到我面前：“楊姐，我和娟娟商量了，都同意把黃紅送給你，你帶它回重慶吧”。我看著娟娟：你舍得讓我?guī)S紅走？娟娟說：“黃紅喜歡你，你也懂得怎樣喂它，你就帶它走吧?！闭f完，又難過的低下頭。我看出來了，是表妹努力的說服了娟娟。我笑了，摸著娟娟的頭：“謝謝！謝謝你對楊阿姨這么好，又這樣心疼黃紅?！?/span>
我們都是當父母的人了，知道要讓小孩子放棄她喜歡的東西有多么不容易。心里不由得感慨：
拋開占有欲，任它遠離行。
童稚亦如此，人間有真情！
“娟娟，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家有一只大白貓叫阿咪，是我從小養(yǎng)大的，阿咪很淘氣，很愛欺負比它小的動物哦，我喂的小烏龜都被它咬死啦。黃紅如果到了我家就會有危險，因為貓會傷害黃紅的，它們是不能養(yǎng)在一個家里的。如果我為了黃紅把白貓趕出去，白貓是不是也很可憐?。亢螞r白貓也趕不走，它自己就會回家。所以，我不能帶黃紅回去”。我又對表妹說：你們到鳥市去，再買一只跟黃紅一樣的鳥吧，再買一個有園形窗戶的鳥房子，那就是它們的家了，它們經(jīng)常在窗口嘰嘰喳喳的像是在商量什么事，特別有趣，運氣好的話，買到一雄一雌，它們還會生蛋孵小鳥喲。表妹笑了:好吧，我聽楊姐的。我們互留了電話，依依惜別！
回到重慶后，一切回歸原樣。我們也沒有得到一分錢的獎勵。廠長說：廠里的規(guī)矩是，過了很久才收回的款，一律取消獎勵。
大概過了十來天吧，接到貴陽表妹的電話，他們?nèi)B市買了跟黃紅一樣的一只鳥，還買了鳥房子。娟娟每天放上干凈的水，還喜歡到處找蟲子給它們吃。
2021年6月24日星期四
楊小琥，網(wǎng)名若云、自由自在。生于1952年10月，老三屆初68級學生。曾參加過赤腳醫(yī)生培訓，后來進了重慶工具廠，后調(diào)到重慶絲織廠工作。喜歡文學、喜歡讀書，曾在重慶晚報和晨報發(fā)表過小文章。1996年工廠停產(chǎn)下崗后做了幾年臨時工。2002年10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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