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xiāng)的鎮(zhèn)上有家粉館，后娘隔三差五就會帶著我去吃。那時候物質(zhì)比較緊張，除了錢還要糧票，每次我問后娘：“姨，你怎么不吃??？”
后娘回答：“姨不餓！”。我那時已經(jīng)開始懂事，知道后娘是舍不得。每次吃到還剩一些的時候，故意把筷子一扔，端起碗就走。“煙兒，你去哪？”
“我吃不完，剩下的拿去倒掉。”我說。
“你這孩子，倒了多可惜。給姨吃吧！”后娘接過我手里的碗，吃得一口不剩。
好多次后娘央求我：“煙兒，你能不能以后改口叫我娘?。俊?
“那不行！姐姐說，我們的娘死了，你是后娘只能叫姨。”我一副不愿意的表情，絲毫不知道后娘有多么失望。
七歲那年，父親因為一次意外去世，后娘的家人找過來。面對爺爺奶奶的苦苦哀求，堅持要帶后娘回去。盡管爺爺奶奶低三下四地苦苦哀求，后娘家人還是堅持收拾行李，要帶后娘離開。
后娘家人架著她一步步朝漢江走去，那里停著一艘船，他們打算坐船順江而下。小叔用自行車帶著我和姐姐，趕到漢江邊時，船已經(jīng)開了。我跳下自行車，哭喊道：“娘！你不要走，我不讓你走！”
后娘哇的一聲大哭，“煙兒，娘不走！”說完，后娘掙脫親人的束縛，縱身跳進(jìn)漢江水中，奮力朝岸邊游來。
我和姐姐撲倒在娘懷里，放開嗓子使勁哭。后娘拉著我們，一起朝船上跪下：“父親、母親，原諒女兒不孝。我不能撇下我的孩子?！?
船上人大喊：“你要為兩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繼子，放棄我們嗎？”
“他們就是我的孩子，我要永遠(yuǎn)守著他們?！焙竽镎f完，拉起我們往回走。
這一次決絕后，娘的家人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娘守著我們，守著這個家，日復(fù)一日地操勞著。那時候，生活過得異常窘迫，為了湊足每期的學(xué)費(fèi)和解決溫飽問題，娘拖著瘦弱的身子，到建筑工地去打零工。直到有一天她倒在建筑工地，被送進(jìn)了醫(yī)院。
看著娘一天天日漸消瘦，看著娘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我撕毀了高中錄取通知書，卷了一床棉絮，踏進(jìn)了城市打工的洪流中。我曾囑咐姐姐，一定不能把我輟學(xué)的消息告訴娘。可后來娘還是知道了，小叔用板車拖著她，找到我打工的地方。當(dāng)我內(nèi)疚地走到娘面前，她操起身邊的拐杖，狠狠地打在我身上：“叫你不聽話，叫你不聽話。”
“娘！兒辜負(fù)了您的期望，兒對不起您！”我哭喊著。娘扔下拐杖，緊緊抱住我?！皟喊?！是娘無能，娘對不住你父親，更對不起你姐弟倆……”
這一病娘再也沒有好起來，一年后娘走了。帶著牽掛和遺憾、帶著我們的愧疚和思念，永遠(yuǎn)地離開了。
這么多年我一直把傷痛埋在心里，也從來沒有用文字記錄關(guān)于娘的事。因為這是我心靈深處最脆弱的心弦，每每觸及無不傷心疾首，痛入心脾。悲痛和淚水，不能洗去我對娘的思念，只會讓愧疚加劇，讓娘在九泉之下更加不放心。我知道，娘在天國看著，我開心、快樂，好好活著，才是對娘最大的安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