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陳艷坐在窗子前,整整想了一個下午。
這房子是陶敬宇的,80多平的小高層。坐在11樓的窗子前,心里都開闊了不少。
陶敬宇是陳艷公司的老板,已經(jīng)53了,比陳艷大了30多歲。他是個蠻有本事的人,從農(nóng)村一路干出來,在上海闖出一番天地。他有位糟糠之妻,膝下一子。
陳艷在他手下做了有半年的助理。
這天陳艷陪他去參加了一個會議,回來的路上,陶敬宇忽然調(diào)轉(zhuǎn)車頭,開去了外環(huán)上一個小區(qū)。陳艷問他,來這兒做什么啊?
陶敬宇平時是個不動聲色的主兒,喜怒哀樂從不顯山露水。但剛剛的一瞬間,他的臉上卻閃過一絲尷尬,讓陳艷感到有點異樣。
他帶著陳艷上了11樓。那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但半年前剛裝修起來,嶄新嶄新的,還沒有人味兒。陶敬宇咳嗽了一聲,說,小陳啊,你和韓放的事我也聽說了。
韓放是陳艷的男朋友,剛剛和她提了分手。陳艷為此還在公司的洗手間哭了一場。她臉一紅,低頭說,陶總也這么八卦啊。
陶敬宇深吸了口氣說,我也不玩虛的了,你覺得這個房子好嗎?
陳艷迷惑地點了點頭。
陶敬宇說,我家的情況你都知道,我想再要個孩子。如果你肯幫我生。你備孕懷孕期間的費用我全包,孩子生下來,這房子就歸你。
陳艷一怔說,你當我是什么人?
陶敬宇房子的鑰匙放在茶幾上,說,我當你是個講實際的人。你好好考慮考慮,明天再答復(fù)我。
說完,他就轉(zhuǎn)身走了,把陳艷留在這個嶄新的房子里。
2
陶敬宇家里什么情況,陳艷的確清楚。雖然他有個28歲的兒子。但3歲的時候發(fā)燒,燒壞了腦子,現(xiàn)在智商也就跟個孩子差不多。陶敬宇一直想再要一個孩子??墒撬掀旁趺匆矐巡簧狭恕蓚€人備孕幾年,都顆粒無收。
陶敬宇出此下策,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年紀越來越大了,再不生估計就來不及了。這一手創(chuàng)下的事業(yè),總不能最后留給一個傻兒子吧。
其實,陶敬宇考察陳艷也有一段時間了。她性格溫柔體貼,身體健康,個子1米65剛剛好,長得不算大美女,但大方清秀。學歷本科,智商不低。
陶敬宇從側(cè)面了解了一下,陳艷家族也沒什么遺傳病史。找她做自己第二個孩子的母親,真是各方面都滿意,除了她有男朋友。
所以,聽說陳艷剛和男朋友分了手,陶敬宇抓緊機會和她談了條件。
陳艷在新房子里坐了一個下午才離開。
她不是不想要這套房子,只是過不了心理這道關(guān)。這么多年的教育她告訴,不能干這種事。拿自己的身體換房子,和做雞有什么區(qū)別?
晚上,她回到自己狹小的合租屋,豆黃的燈光曾經(jīng)溫暖,此時卻倍感凄涼。
忽然,有一條微信亮起來,是韓放。
陳艷順手點開,瞬間氣炸了。韓放說,艷兒,能不能把我送你那條項鏈還給我,過兩天要送人!
陳艷回了一聲,去你媽的,滾!
刪除,拉黑,從此恩斷義絕。
陳艷和韓放是在工作后認識的,倆人都來自一座十八線小縣城,在上海奮斗了幾年,買房無望,韓放就想放棄回了老家。
他準備回去找份工作或者開個小店,買個兩室也花不了多少錢,一輩子安安穩(wěn)穩(wěn),就算過去了??申惼G不甘心。她見過繁華,也藏著希望,不想就這么辜負了青春。后來韓放決定先回去,讓陳艷再干幾年。沒有發(fā)展,三十歲之前回去結(jié)婚。
可是就在幾天之前,韓放突然打電話來說,家里急著催婚,他要分手了。
陳艷哭也哭了,氣也氣了,本想著灑脫放手,可怎么也沒想到,韓放連條項鏈也要要回去。
他們戀愛這么久,那是韓放送給她的,惟一一件值點錢的禮物。她不是舍不得那條破鏈子,而是為自己不值,真是大好青春喂了狗。
3
第二天正是周末,陳艷一起來就叫了快遞,把項鏈寄了回去。然后她給陶敬宇打了電話。
她說,我答應(yīng)你。
陳艷終是決定幫陶敬宇生這個孩子了。韓放讓她想明白一件事,你想做個有情有義之人,可別人卻不見得會有情有義的對你。
其實青春易逝,人生苦短,想要出人投地,就不能想太多。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錢才有資格講道義,沒錢只能叫窮矯情。
放下電話,陳艷默默地對自己說,生個孩子而已,又不是要嫁給陶敬宇一輩子。有了房子,她也就算在大上海立足了。
陳艷答應(yīng)陶敬宇的第二天,就搬進了新房子。陶敬宇給她一個月生活費1萬,答應(yīng)孩子出了月子就抱走。
之后,陳艷每天早晨都拿排卵試紙測試,檢到排卵,連忙給陶敬宇打了電話。那天陶敬宇帶著兩瓶好酒就來了。他說,咱們喝點,免得尷尬。
陳艷覺得他想得周全,要不然真到坦誠相見的一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閉眼一躺。
夜深了,兩個人才醉熏熏地進了屋。陶敬宇關(guān)了燈,黑暗中,陳艷就這樣交付了自己。
月底,陳艷的例假就沒來。之后測了早孕,是真懷上了。
陶敬宇知道后特別高興,馬上請了保姆來照顧她。陳艷是第一次懷孕,反應(yīng)劇烈。吃什么吐什么。一個月下來,人瘦了5斤。去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你要實在受不了就做了吧。
陳艷想都走到這一步了,怎么也要忍下來。
那天回到家,陳艷一個人躺在床上,渾身沒有力氣。她真希望身邊有媽媽照顧她啊,可她怎么敢和家里人說呢。
就在這時,外面的門鈴響了,保姆讓進一個滿身珠光寶氣的女人。
那是陳艷最不想見到的人。她叫范麗春,陶敬宇的老婆。
4
陳艷看見她,臉騰的一下就紅了。范麗春這是來抓小三的吧,陳艷帶著哭腔說,陶太,我對不起你,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艷做好了被罵,甚至是被打的準備,可沒想到范麗春看了眼她的肚子,嘆了口氣說,唉,都懷上了,我想哪樣還重要嗎?
范麗春也不是個簡單的女人,家世雄厚。據(jù)說陶敬宇也是攀上她這個高枝才一步登天的,要不然這么多年范麗春生不出來,陶敬宇不敢輕易找小三。
不過,范麗春沒有為難陳艷。她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對吧,其實孩子的事,我也有些對不起老陶。當初要不是我沒照顧好孩子,也不會有今天。
陳艷沒想到范麗春這么大度,沒有怪她給陶敬宇生孩子,還囑咐她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陳艷羞愧極了,坐在沙發(fā)上止不住地哭。
范麗春反到開導(dǎo)她說,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到我們這個年紀,那種事沒那么在意,反倒是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后來每天隔幾天,范麗春就會來看她。給她買補品,煲湯。
陳艷喝著范麗春親手煲的雞湯,問,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為什么還要幫我呢?
范麗春說,怎么說你懷的也是我們陶家的人。再說了,你一個人在上海,也沒人照顧你,怪可憐的。
陳艷仿佛看到了媽媽,心里對范麗春充滿了感激。她說,您放心,孩子生下來,我肯定再也不會和陶總見面了。
范麗春摸著她的頭說,現(xiàn)在不用想那么遠,把身體養(yǎng)好了才最重要。
有那么一瞬間,陳艷覺得是范春麗讓陶敬宇來找自己的。因為她太過大度,氣定神閑。
生產(chǎn)的那天,范麗春和陶敬宇全來了,在產(chǎn)房外面守了5個多小時。
孩子順產(chǎn),是個兒子,范麗春笑得合不攏嘴。陶敬宇接過寶寶的時候,說,讓我抱抱孫子,呃不,兒子。
范麗春捅了他一下,笑著說,看把你樂的,兒子孫子都分不清了。
陳艷也跟著笑,心里卻咯噔一下。
5
說實話,陳艷心里一直有個模糊的印象,那天爬上自己床的,不太像是陶敬宇。
但她喝得太多了,又黑著燈,回想起來,許多事都記得不太真切。
從醫(yī)院回了家,陶敬宇又請了一個月嫂幫陳艷,每天陳艷除了喂奶,什么都不用管。范麗春更是天天都來,抱著孩子愛不釋手。
陳艷越看越奇怪,如果這真是陶敬宇的兒子,范麗春真的一點不介意嗎?真的可以做到毫無芥蒂,視如己出嗎?
一天傍晚,孩子剛剛睡下,陳艷旁敲側(cè)擊地說,我發(fā)現(xiàn)這孩子長的啊,不像陶總,更像他哥哥。
范麗春頓了一下,把陳艷拉到客廳問她,你覺得,我對你怎么樣?
陳艷點頭,很好,和我親媽似的。
范麗春又說,我一個過來人和你講,女人嫁人不是嫁男人,而是嫁家庭。你看我和老陶,都是真心待你……
陳艷越聽越不對味兒。她打斷說,這個孩子到底是誰的?
范麗春頓了頓說,我兒子的。
陳艷腦子嗡的一下,自己竟然糊里糊涂和傻子上了床。
陳艷覺得自己就一個傻瓜,被姓陶的一家耍得團團轉(zhuǎn),她說,你們這不是騙我嗎?
范麗春說,你這樣說可就不對了,這房子給了你就不是騙你。反倒是你啊,好好想一想,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別看我兒子傻,但他一輩子不會背叛你對不對?你那個前男友,我們給了他5萬塊,他就和你分手了。
陳艷詫異地說,韓放?
對啊。當時你猶豫不決,我們又給了他2000塊,他就和你要什么鏈子刺激你,你說這男人呦……范麗春拉起陳艷的手拍了拍,我和你講,愛情這東西,沒有長久的。年輕的時候愛過,也就夠了。做人還是要實際點。其實你入職的時候我就看中了你,考察了半年多。你要是愿意當我兒媳婦,我絕不會虧待你的。
陳艷怔怔地看著她,說不出話來。顯然,一切都是范麗春策劃的了。雖然兒子傻,但挑兒媳可一點不含糊,容貌,身體,智商,學歷,人品……樣樣都要先考察。
陳艷覺得自己就像是只落入陷阱的獵物,任人宰割,無力掙扎。
6
陳艷最終和范麗春提了條件。她說,嫁也行,但我不能就這么不聲不響地嫁過來。雖然孩子都生了,婚禮還是要補辦。
范麗春滿口答應(yīng)。其實她求之不得。自己的傻兒子,娶到了漂亮老婆,生了孫子。她想讓全世界都知道。
出了月子,陳艷跟著范麗春回了陶家。那邊是幢獨門獨院的別墅,住起來更舒服。范麗春的傻兒子看見陳艷,撅著滿是口水的嘴,就要親親,陳艷嚇得連忙把他推開了。
范麗春說,別怕,他對親近的人才這樣,這是喜歡你。
陳艷尷尬地笑了笑。她提出來,沒辦婚禮之前,不能同房。一是孩子還小,離不開媽媽。二是,她也要適應(yīng)適應(yīng)。
范麗春也不強求。只要她肯嫁,其他都可以慢慢來。
婚禮訂在孩子百天之時。按范麗春的話來說,叫雙喜臨門。
那段時間,陳艷每天也很忙,忙著減肥,忙著安排酒店,忙著試婚紗。陶敬宇和范麗春看她這么用心的操辦,放下話,只她喜歡,隨便買,隨便花。
臨到登記前兩天,陳艷帶著孩子,搬回了她那套兩室一廳。她說,我們那邊有這個講究,登記前一天,不能見面。要不然不吉利,過不到白頭。
范麗春說,哦這樣啊,我們這邊是婚禮前。
陳艷笑著說,婚禮是形式,不算的,登記才是正日子。
陳艷就這么離開了陶家。
范麗春是第二天才察覺不對的。陳艷的電話忽然就關(guān)機了,怎么也打不通。微信不回,短信不復(fù)。她放心不下囑咐陶敬宇去看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房子換了門鎖。陶敬宇去問物業(yè),物業(yè)說這房子上星期就賣了。
他們這才警覺,陳艷是帶著孩子跑了。范麗春不敢置信,平時天天忙著籌備婚禮的陳艷,原來一直在默默計劃著出逃。
陶敬宇回到家,就去陳艷的房間一頓亂翻,發(fā)現(xiàn)她能拿的都拿走了,只留下一封信。她說,再見了,陶總,陶太太。不想說抱歉,因為我只拿了我該拿的,而你們,得了你們應(yīng)得的。我?guī)ё邇鹤?,一是因為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愛他。二是因為要給你們一點教訓(xùn)。不是有錢就可以去玩弄別人的人生,去隨意破壞別人的愛情,騙取別人的身體和子宮。我走了,你們可以試著找我。找到我,就來和我打官司,當然,不只包括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還有你兒子算不算強奸,陶總算不算幫兇!知道嗎?有錢是你們的優(yōu)勢。但沒錢是我的優(yōu)勢。反正我一無所有,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對了,你們猜,陶總帶酒來的那天,我有沒有錄下什么證據(jù)呢?
陶敬宇放下信的時候,氣得渾身發(fā)抖,而范麗春當場就犯了心臟病。
至于陳艷,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許,是一片沒有冬日的海邊,風暖沙軟,椰影婆娑。
其實,她有錢,有智商,有兒子,不論走到哪里,都會幸福吧。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