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維溯源
《黃帝內(nèi)經(jīng)》雖無“腦卒中”病名,但依據(jù)其癥狀表現(xiàn)和發(fā)病階段不同而有不同的病名,如昏迷者稱為“仆擊”“大厥”“薄厥”,半身不遂者稱為“偏枯”“偏風”“風痱”,言語不利者稱為“瘖”。《金匱要略》列中風歷節(jié)病為專篇,首創(chuàng)“中風”之名,確立“內(nèi)虛邪中”論,對其病因、病機、證候進行了系統(tǒng)論述,并根據(jù)病情輕重分中絡、中經(jīng)、中腑、中臟等四證,治療上主張祛風邪,補正氣,為后世認識本病和辨證論治奠定了基礎。在病因?qū)W上,唐宋以前,多以“內(nèi)虛邪中”立論,主倡“外風”學說。唐宋以后,眾多醫(yī)家對中風病的病因有了新的認識,多以“內(nèi)風”立論。尤其是金元時代的學術爭鳴,是中風病因?qū)W說的重要轉(zhuǎn)折點。但對引起內(nèi)風的原因,則各持己見。如劉完素倡熱極生風論,認為“風生于熱,以熱為本,以風為標”;朱丹溪主張“中風大率主血虛有痰,治痰為先,次養(yǎng)血行血”,“初得之即當順氣,乃日久即當活血”;李杲認為,中風是形盛氣衰,本氣自病。如《醫(yī)學發(fā)明·中風有三》云:“中風者,非外來之風邪,乃本氣自病也。凡人年逾四旬,多有此疾。”元·王履從病因?qū)W角度將中風分為“真中風”和“類中風”兩種,他在《醫(yī)經(jīng)溯徊集·中風辨》指出:“因于風者,真中風也,因于火、因于氣、因于濕者,類中風而非中風也?!泵髑逡院?,對中風的新見解不斷出現(xiàn),“內(nèi)風”致病的觀點日趨形成。如明·張景岳倡“中風非風”論,提出了“內(nèi)傷積損”的論點。清代醫(yī)家葉天士創(chuàng)“肝陽化風”學說,如《臨證指南醫(yī)案·中風》云:“內(nèi)風乃身中陽氣之變動,肝為風臟,因精血衰耗,水不涵木,木少滋榮,故肝陽偏亢,內(nèi)風時起。治以滋液息風,濡養(yǎng)營絡,補陰潛陽,如虎潛、固本、復脈之類是也?!鼻濉ね跚迦巍夺t(yī)林改錯》以氣虛血瘀立論,創(chuàng)制補陽還五湯治療中風偏癱,沿用至今。近代醫(yī)家張伯龍、張山雷等總結前人經(jīng)驗,明確提出本病之病位在腦,主要病機在于肝陽化風,氣血并逆,直沖犯腦。這些豐富的記載,為臨床防治腦卒中提供了清晰思路。
(二)理法精要
韋師認為,中風病多見于中老年人,多有內(nèi)傷積損,長期過度煩勞、精神緊張、嗜好煙酒厚味、形體肥胖等病史,每因暴怒、過喜、勞累、酗酒、暴食、氣候驟變、勞欲過度等誘因,以致機體陰陽失調(diào),氣血逆亂,血行阻滯,瘀阻腦脈,或血不循常道,逆經(jīng)決絡,血溢于腦而發(fā)??;或陰虧于下,肝陽暴亢,陽化風動,血隨氣逆,夾火夾痰,橫竄經(jīng)絡,蒙蔽清竅,從而發(fā)生猝然昏仆、半身不遂等危重證候。
韋師強調(diào)指出,腦卒中的病位在心、腦,與肝、脾、腎等諸多臟腑密切相關。腦為奇恒之腑,居顱內(nèi),上至顱囟,下至風府,由髓匯集而成,故又稱腦為“髓海”。腦又為精明之府,五臟六腑之精氣皆上注于腦。腦又為五官九竅之司,腦依靠督脈、經(jīng)絡與臟腑官竅相聯(lián)系,主管人的意識、思維、情感、記憶,以及主司聽覺、視覺、嗅覺、言語等功能。故《素問·脈要精微論》說:“頭者,精明之府。”《靈樞·大惑論》說:“五臟六腑之精氣,皆上注于目而為之精,而與脈并為系,上屬于腦,后出于項中?!敝嗅t(yī)學將腦的生理功能歸屬于心,且分屬于五臟,故腦與五臟均有生理、病理聯(lián)系,但與心、腎、肝的關系最為密切。心主神志,故有“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和“心者,五臟六腑之大主,精神之所舍也”之說;腎為先天之本,藏精生髓,通腦。肝主疏泄,調(diào)暢情志,肝又主藏血,血為神之舍。腦神受心氣所支配,賴肝氣之調(diào)暢,腦髓依靠腎精滋、肝血養(yǎng),故腦卒中的病理變化,主要表現(xiàn)為神志活動障礙,若情志過極,氣血逆亂犯腦,或痰火擾神,痰蒙腦竅,或瘀血阻竅,腦脈受損,或氣血、腎精不足,腦髓空虛,腦脈失養(yǎng)等,皆可發(fā)病。
《黃帝內(nèi)經(jīng)》中所記載的薄厥、煎厥、暴厥等均與腦卒中有關。薄厥類似于腦出血、腦血管痙攣、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等病,《素問·生氣通天論》說:“陽氣者,大怒則形氣絕,而血郁于上,使人薄厥?!敝赋霰┡瓊?,肝失調(diào)達而致肝氣上逆,血隨氣逆于上,氣血郁閉于腦,而突然昏厥,不省人事。煎厥類似高血壓腦病、短暫性腦缺血發(fā)作、腦梗死、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等病,《素問·生氣通天論》說:“陽氣者,煩勞則張,精絕,辟積于夏,使人煎厥,目盲不可以視,耳閉不可以聽,潰潰乎若壞都,汩汩乎不可止?!敝赋鲫枤庖驘﹦谶^度而亢盛,消爍陰精,導致陰精漸絕于內(nèi),若反復發(fā)作,到了夏季復受暑邪,則暑熱煎灼真陰,陰竭陽脫,氣血逆亂,腦脈失養(yǎng),而出現(xiàn)目不明,耳不聰,甚至突然昏厥,不省人事。暴厥類似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等病,《素問·大奇論》曰:“脈至如喘,名曰暴厥。暴厥者,不知與人言?!薄端貑枀亲ⅰ丰屩唬骸皻饽娑希瑒t神明皆為壅蔽,故不知與人言。”這些論述,不僅提示腦卒中的病位在心、腦,而且對指導其辨證論治寓有深意,當予以重視。
本病的病機特點多屬本虛標實,以肝、脾、腎虧虛,氣血衰少為本,風、火、痰、氣、瘀為標。發(fā)病之初,風陽痰火熾盛,擾亂氣血,上擾腦竅,故以標實為主,如《靈樞·五亂》云:“氣亂于頭,則為厥逆,頭重眩仆?!敝酗L病急性期多以標實為主,風、火、痰、瘀互見,少部分病人表現(xiàn)為氣虛血瘀、陰虛風動。風邪致病主要表現(xiàn)在發(fā)病最初的階段,即“風病入絡”,隨著病情的發(fā)展,痰、熱、瘀之象漸顯,痰熱阻滯中焦,濁邪不降,腑氣不通,而成痰熱腑實證。若痰熱漸去,腑氣得通則轉(zhuǎn)為風痰瘀血痹阻脈絡證,或漸顯現(xiàn)氣虛、陰虛之象,濁邪漸去,本虛之象漸顯,病情穩(wěn)定則成氣虛血瘀證或陰虛風動證。韋師診治本病的經(jīng)驗豐富,認為痰瘀互阻,腦髓脈絡不通貫穿中風的始末。尤其瘀血阻塞腦絡,神明失用,則昏不知人;瘀血阻滯經(jīng)脈,筋骨肌肉失于濡養(yǎng),則偏枯或麻木不仁。病久則五臟功能虛衰,氣血虧虛,血流不暢而成瘀。出血性中風屬于離經(jīng)之血瘀于腦府,致使腦髓壅滯,元神受損,神明被蒙,其病機雖然復雜,但總不外瘀血為患。血溢脈外,氣血運行受阻,津液輸布失常,津凝成痰,進而導致痰瘀互結,郁閉腦竅是出血性中風的病機特點。此外,在痰瘀內(nèi)聚,陰陽失調(diào)的基礎上,若氣候驟變,尤其在冬春季節(jié),易感受風寒,使氣血運行不暢,寒凝血瘀,腦脈痹阻,元神失養(yǎng),而誘發(fā)發(fā)病。
在治療上,急性期應以“急則治其標”為原則,其中中經(jīng)絡者以養(yǎng)風祛風、化痰祛瘀通絡為主;中臟腑閉證治當平肝息風,滋陰息風,豁痰開竅,通腑泄熱;脫證急宜救陰回陽固脫;對內(nèi)閉外脫者當醒腦開竅與扶正固脫兼用?;謴推诩昂筮z癥期,多為虛實兼夾,邪氣未清,而正虛已現(xiàn),治宜扶正祛邪,標本兼顧,在補益陰陽、氣血的同時,配以祛瘀化痰,通經(jīng)活絡等法。其中要重視以下治法的合理運用。
一為下法。主要用于腦卒中急性期之痰熱腑實證,其證候以突發(fā)半身不遂,口舌斜,舌強語謇,或不語,半身麻木,甚至突然昏厥,不省人事,兼見腹脹便秘,眩暈,咯痰黃稠,甚或痰量多,舌質(zhì)紅,苔黃,或黃膩,脈弦滑數(shù)為特征。此時運用瀉下通腑法,具有祛瘀、泄熱、醒神開竅等作用,使大便暢通,痰熱下泄,則神識可清,危象可解。以大便得通,溏而不瀉為度,腑氣通暢后,轉(zhuǎn)予清熱化痰通絡為主。
二為活血化瘀法。無論是缺血性腦卒中,抑或出血性腦卒中,瘀血可貫穿于病程的始終。尤其是出血性腦卒中,絡破血溢是其發(fā)病的關鍵,“離經(jīng)之血便是瘀”,而瘀阻腦絡則是其主要病機。誠如唐容川《血證論》所說“此血在身不能加于好血,而反阻新血生化之機,故凡血證總以祛瘀為要”。況且目前有關缺血性腦卒中發(fā)病后6小時內(nèi)超早期溶栓化瘀已得到普遍認可,對出血性腦卒中使用活血化瘀法治療也被廣為接受,大量的臨床及實驗研究也提供了可靠的用藥依據(jù)。因此,用活血化瘀法治療中風即為主要治法之一,并應根據(jù)不同證型,適當配合相應治法,以提高療效。但應根據(jù)發(fā)病的不同時期,靈活選擇相應藥物,如出血性腦卒中在發(fā)病24小時內(nèi)應選擇化瘀兼能止血的藥物,如生大黃、花蕊石、三七粉、卷柏、蒲黃、茜草等,于24小時后再運用桃仁、紅花類藥物。若屬陰虛陽亢者,宜用生地黃、牡丹皮、赤芍等涼血化瘀藥,慎用川芎類辛溫走竄活血化瘀藥,以免傷陰耗血,引動肝風而加重出血。對凝血時間延長,血小板減少,顱壓升高,并發(fā)消化道出血、鼻衄及血尿等內(nèi)出血者,暫不宜用活血化瘀法。
三是提倡內(nèi)外兼治,針藥并用。腦卒中恢復階段以經(jīng)絡病變?yōu)橹?,應配合針灸治療、功能鍛煉,以促進康復。后遺癥期以半身不遂、口舌?斜、語言謇澀或失音為多見,仍須積極治療,宜藥物與針灸、理療等療法并舉,力求完全康復。
(三)辨證擷菁
韋師認為,腦卒中有漸進發(fā)展過程,發(fā)病前多有一過性眩暈、頭痛、筋惕肉、肢體麻木等癥狀,此乃中風先兆,應予重視,及時辨識,盡早治療。尤其是“眩暈乃中風之漸”,其中以肝腎陰虛,肝陽上亢證為常見,此證若肝陽暴亢,陽亢化風,可夾痰瘀橫竄經(jīng)隧,上犯腦竅,當警惕有發(fā)生中風的可能,必須嚴密監(jiān)測血壓、神志、肢體肌力、感覺等方面的變化,以明確診斷,及時治療,防病情突變。已發(fā)展為中風者,應抓主證,辨明病性、病位,分清輕重緩急。本病總屬本虛標實證,初期以標實為主,重在辨別陽亢、風動、痰濁、痰熱、瘀血等標實證候之主次;后期則多以本虛為主,須辨明心、肝、腎陰陽、氣血之不足。此外,以有無神志障礙為辨中經(jīng)絡和中臟腑之關鍵,如無昏仆而僅見半身不遂,口舌?斜,言語不利者為中經(jīng)絡;突然昏仆,不省人事,或神志恍惚而伴見半身不遂,口舌?斜者為中臟腑;中經(jīng)絡者病位較淺,中臟腑者病位較深,病情較重。若患者突然昏仆、不省人事,但神昏時間短暫,發(fā)作時常伴有四肢逆冷,移時多可自行蘇醒,醒后無半身不遂、口舌?斜、言語不利等表現(xiàn)者,應屬于厥證之范疇。若突然半身不遂,口眼?斜,并見惡寒發(fā)熱,骨節(jié)酸痛,肢體拘急,舌苔薄白等癥,則屬絡脈空虛,風邪侵襲所致之中經(jīng)絡,或原系陰虛陽亢,痰濕內(nèi)盛之體,復因外感風邪而發(fā)病。若僅見口舌?斜,口角流涎,常伴外感表證或耳背疼痛,多由正氣不足,風邪入中經(jīng)絡,氣血痹阻所致。
出血性腦卒中變化迅速,變證多端,容易出現(xiàn)各種危重之候,應密切觀察病情變化,辨病勢順逆,掌握疾病動態(tài),重點觀察神志、瞳神、氣息、脈象的變化,及時采取相應對策。中經(jīng)絡與中臟腑之間可相互轉(zhuǎn)化,若中臟腑者神志逐漸轉(zhuǎn)清,半身不遂,口舌?斜等癥有所改善,病情向中經(jīng)絡轉(zhuǎn)化,病勢為順;中經(jīng)絡者若漸出現(xiàn)神志迷蒙或昏聵不知,為向中臟腑轉(zhuǎn)化,病勢為逆。中臟腑患者若神昏漸重,瞳神大小不等,甚至嘔吐、項強,或見嘔逆頻頻,或四肢抽搐不已,均為正虛而邪氣深入,病勢為逆;若見嘔血證,戴陽證,或見四肢厥逆者,為病向脫證發(fā)展,病勢為逆,病情危重,預后極差。同時可結合西醫(yī)辨病判斷預后,腦出血急性期,多為中臟的痰火內(nèi)閉證,或中腑之腑實瘀熱證,有的可表現(xiàn)為脫象。中經(jīng)絡的重癥,多為腦梗死、腦血管痙攣,如見肝風痰火證,雖然神志清楚,仍應防其病情惡化,臨證時須嚴密觀察。
二、驗案舉隅
(一)肝陽暴亢,痰熱腑實,瘀血阻絡案
張某,男,46歲。2011年2月8日初診。
代主訴:突發(fā)頭痛、嘔吐,伴左側(cè)肢體活動不利5小時。
病史:患者平素嗜食肥甘厚味,性格急躁。5小時前暴怒后突然頭痛,嘔吐,左側(cè)肢體無力,隨即出現(xiàn)呼之不應。診見:神志不清,口角?斜,左側(cè)肢體不遂,小便失禁,口臭,腹脹,按其腹部眉皺作楚,大便5日未行,患肢有不自主動作。舌質(zhì)黯紅,苔黃厚膩,脈弦滑數(shù)。血壓200/100mmHg。頭顱CT示:右側(cè)丘腦出血破入腦室。西醫(yī)診斷:腦出血(右側(cè)基底節(jié)區(qū),高血壓性)。中醫(yī)診斷:中風(中臟腑)。證屬肝陽暴亢,痰熱腑實,瘀血阻絡。急予滌痰通腑開竅,平肝息風,涼血化瘀。方用星蔞承氣湯加減。
處方:膽南星15g,瓜蔞30g,大黃(后下)12g,芒硝(溶入)12g,枳實12g,厚樸12g,赤芍15g,地龍12g,牡丹皮15g,羚羊角粉(沖服)3g,石菖蒲15g。每日1劑,水煎400mL,分3次鼻飼。
二診:鼻飼上方3劑后,呼之能應,大便已通,脈弦滑,舌質(zhì)黯紅,苔薄黃膩。故上方去芒硝,守方加雞血藤30g,桃仁12g,紅花12g,以活血通絡。
三診:鼻飼上方10劑后,神志轉(zhuǎn)清,在床上可活動肢體,上、下肢肌力均為Ⅲ級,血壓150/90mmHg,喉間時有痰鳴,心煩,眩暈,舌、脈象同前。轉(zhuǎn)予滌痰化瘀,平肝息風,佐以滋補肝腎,以鎮(zhèn)肝熄風湯加減。
處方:懷牛膝20g,生龍骨30g,生牡蠣30g,生龜甲12g,生白芍15g,羚羊角粉(沖服)2g,玄參12g,膽南星12g,瓜蔞15g,川貝母12g,地龍12g,雞血藤30g,桃仁12g,紅花12g。每日1劑,水煎500mL,分3次溫服。
四診:服上方15劑后,肢體活動有力,靈活自如,血壓穩(wěn)定在135/85mmHg。守上方適當加減調(diào)理2月余,諸恙悉平。
按:本案系本虛標實之證。因其過食膏粱厚味,脾失健運,痰濕不化,加之暴怒,肝旺乘脾,肝陽暴亢,煉津成痰,痰熱互結,風陽夾痰上沖犯腦,橫竄經(jīng)絡,血隨氣逆,而卒發(fā)中風;口臭,大便5日未行,腹脹拒按,苔黃厚膩,脈滑皆提示痰熱腑實。證屬實,標為急,故急當治標為首務,以滌痰通腑開竅與平肝息風、涼血化瘀法并用。方中膽南星、瓜蔞、石菖蒲與大承氣湯相配,意在通腑化痰以開竅,兼有泄熱引血下行之功;羚羊角粉、地龍與赤芍、牡丹皮相伍,以平肝息風、涼血化瘀,其中羚羊角入心肝兩經(jīng),為平肝息風、清熱鎮(zhèn)痙之要藥,俾肝熱得清,以遏其風火相扇之勢。韋師強調(diào),腑氣不通廣泛存在于中風病急性期,皆可以承氣湯類加減治之。本證畢竟以肝腎陰虛為本,肝陽上亢,氣血逆亂為標,且痰熱久羈,每易傷陰,故在神志轉(zhuǎn)清,腑氣已通時,轉(zhuǎn)予滌痰化瘀,平肝息風,滋補肝腎,以鎮(zhèn)肝熄風湯加減治之,通腑之藥不可盡劑,以防傷正。本案雖證情危重,但由于用藥有膽有識,論治次第分明,故獲佳效。
(二)風痰上擾,瘀阻腦絡案
張某,男,56 歲。2012 年 11 月 6 日初診。
主訴:舌強語謇,右半身不遂1月余。
病史:患者1個月前患“腦梗死”,經(jīng)過住院治療好轉(zhuǎn),但仍右半身不遂??淘\:右側(cè)肢體僵硬,右手不能握物,肌力上、下肢均為Ⅱ級,活動時肢體疼痛,手、足背腫脹,舌強語謇,口角流涎,眩暈頭脹,夜寐不寧,形體肥胖,納可,二便調(diào)。舌質(zhì)黯淡,舌下脈絡紫黯,舌體胖,苔白厚膩,脈沉弦滑,血壓l50 /100mmHg。西醫(yī)診斷:腦梗死(左頸內(nèi)動脈系統(tǒng)大動脈粥樣硬化型)。中醫(yī)診斷:中風(中經(jīng)絡恢復期)。證屬風痰上擾,瘀阻腦絡。治宜化痰息風,活血通絡。方用半夏白術天麻湯合通竅活血湯加減。
處方:清半夏12g,炒白術15,天麻 12g,炒蒼術15g,陳皮12g,茯苓15g,膽南星12g,全蝎(研末沖)6g,僵蠶12g,烏梢蛇12g,川芎15g,桃仁12g,紅花12g,炙甘草3g。每日1劑,水煎400mL,分2次溫服。囑其配合肢體和語言功能鍛煉。
二診:服上方15 劑,患側(cè)手足腫脹漸消,下肢可抬起,舌、脈象同前。因久病易耗傷正氣,且化痰祛瘀諸藥久服,每有耗氣之弊,故于上方加黃芪30g,補氣以增強化痰祛瘀之效。
三診:服上方30劑,扶杖可行走,言語流暢,已無明顯不適,右側(cè)上肢肌力Ⅲ級,下肢Ⅳ級,血壓l30/75mmHg。囑其守方繼服以鞏固療效。
按:韋師認為,《丹溪心法》的“痰夾瘀血,隨成窠囊”之說言簡意賅,可視為缺血性腦卒中的病理基礎,若能及早治痰,截斷病勢,可避免痰瘀互結之象,而預防中風的發(fā)生,即使中風已成,治痰也是治療中風的關鍵。本案患者形體肥胖,舌強語謇,口角流涎與眩暈頭脹、夜寐不寧、苔白膩,脈弦滑并見,為風痰上擾之象;而半身不遂,肢體疼痛,舌及舌下脈絡紫黯則為瘀阻腦絡之征。故以二陳湯燥濕化痰,理氣健脾為基礎,使氣順則痰降,氣化則痰亦化,此正合“治痰先治氣”之意;以“御風草”天麻平肝息風,以止眩暈;蒼術、膽南星燥濕化痰,兼能息風,其與全蝎、僵蠶、烏梢蛇配伍,則息風化痰,通經(jīng)活絡之力益增;川芎、桃仁、紅花合用,以增強化瘀通絡之功,川芎尤能引藥上行。
(三)脾腎氣陰兩虛,脈絡瘀阻案
王某,男,66歲。2012年11月12日初診。
主訴:右側(cè)半身不遂3月余。
病史:自述患“糖尿病”5年余,因平時無明顯不適,而未重視堅持治療。3月前因右側(cè)偏癱,不能站立,經(jīng)在某縣醫(yī)院住院,診斷為“腦梗死”,用中、西藥治療半月病情好轉(zhuǎn),已能站立而出院??淘\:右側(cè)肢體不遂伴麻木,肢軟無力,言語不暢,口舌?斜,手足腫脹,眩暈耳鳴,腰膝酸軟,面色萎黃,少氣懶言,納可,自汗,舌質(zhì)淡黯有瘀斑,舌下脈絡紫黯粗長,邊尖略紅,苔薄白少而干,脈細澀無力,血壓l15/75mmHg,空腹血糖10.3mmol/L。西醫(yī)診斷:2型糖尿??;腦梗死恢復期。中醫(yī)診斷:中風(中經(jīng)絡)恢復期。證屬氣陰兩虛,脈絡瘀阻。治宜益氣養(yǎng)陰,化瘀通絡。方以參芪地黃湯合補陽還五湯加減。
處方:西洋參18g,黃芪60g,熟地黃18g,懷山藥25g,山茱萸12g,牡丹皮9g,茯苓12g,澤瀉9g,水蛭6g,地龍12g,當歸20g,赤芍12g,桃仁12g,紅花12g。每日1劑,水煎500mL,分2次溫服。
二診:服上方 21劑,右手能屈伸,攙扶時能站立、行走,小便黃、大便干悉除,舌、脈象同前。守方減水蛭,繼續(xù)服用。
三診:服上方40劑,手足腫脹消退,可獨自行走,諸恙悉平?;颊唠y于堅持服湯藥,遂囑其改服西洋參地黃丸、血府逐瘀片,以鞏固療效。半年后電話隨訪,服上述中成藥2個月后停藥,病情穩(wěn)定,無復發(fā)。
按:本案患者年逾花甲,消渴日久,氣陰耗傷,氣虛不能運血,脈絡瘀阻,而發(fā)為本病。治當益氣養(yǎng)陰與化瘀通絡并用,治標與治本兼顧。方中參芪地黃湯重用西洋參、黃芪,既能補氣以養(yǎng)陰,又能補氣以化瘀,而起偏廢;西洋參與補陽還五湯合用,補氣化瘀功專力宏;現(xiàn)代藥理研究表明,西洋參、黃芪、熟地黃尚有降血糖之功;水蛭為逐瘀通脈之要藥,其與大劑西洋參、黃芪同用,有逐瘀之功,而無傷正之弊。韋師強調(diào),用補陽還五湯治療中風,貴在辨證準確,凡無明顯氣虛血瘀證象者應慎用本方。張錫純《醫(yī)學衷中參西錄》亦曾強調(diào):“若遇脈之虛而無力者,用其方原可見效;若其脈象實而有力,其人腦中多患充血,而復用黃芪之溫而升補者,以助其血愈上行,必至兇危立見,此固不可不慎也。”(劉愛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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