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豬佬
文/劉述濤
我一初中的同學，他讀初中時，同我們說他人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成為一名殺豬匠，天天有肉吃。我們也想過上天天飯碗中有肉的日子，可都不如我這位同學意志堅定，真正選擇屠宰殺豬作為自己的終生職業(yè)。
當然，也有其他的同學，一開始也像這位同學一樣，想要天天有肉吃，成為了殺豬匠，但在殺豬賣肉賺到第一桶金后，紛紛選擇離開這個帶血腥的職業(yè)，而我這位同學，現(xiàn)在年過半百仍在屠宰場，從事與豬肉有關(guān)的手藝。
殺豬之人，卻很少有人喊他們?yōu)闅⒇i匠，或是屠夫，而是叫做殺豬佬，與剃頭、剔腳的一樣，都帶有一個“佬”字。佬，指的是成年男子，如作田佬，撐船佬。在古代，佬和匠都是指專門技藝的手工藝人。所以，并不像有些人所認為的，叫“佬”字就一定含有不敬之意，或是輕蔑之語。
八九十年代，人人家里都養(yǎng)豬，豬成為一戶人家里的儲錢罐。等到豬養(yǎng)大了，過年的日子也就要到了，殺年豬過年，成為家家戶戶的一件大事。殺豬，自然就得把殺豬的人請來。
那個年代的屠夫，還是上請下迎的職業(yè)，還非常吃香。一般人家要請個對路的殺豬匠，還不是那么容易就請到，都得寄幾個口信，或者是到街上的肉場上，找到殺豬的匠人當面鑼對面鼓的敲定日子。
也有些殺豬匠，為了不至于走錯門，會先來看一看，順便喝著東家遞著的好煙，喝著東家端上的好茶，到豬欄里面打個轉(zhuǎn)，瞧瞧快要挨宰的豬，順便估一下毛豬的重量，讓東家心里有底。臨走的時候，殺豬佬會揮著手說，到哪天早上，你燒好水來?；蚴墙淮^天下午就到殺豬會第的家里來挑木盆，木架子。那個年代，殺豬不像后來那么簡單，不需要一個像條小船樣的大木盆，更不需要那像木柵欄一樣的木架子。有一塊門板，就能夠?qū)⒇i燙毛，刮毛，并掛起來開膛剖肚。
殺豬的時間，一般定在凌晨的四五點鐘，那是一個人最好睡的時候。每一回我們家殺豬，我就會被父親一遍一遍從床上喊起，然后同四哥一起陪著殺豬匠去把豬請到家里的大門口來。豬哪有這么蠢，早也聞到空氣當中的殺氣。尤其是殺豬匠一走到它面前，它就像發(fā)神經(jīng)一樣，亂蹦亂跳。這就考驗殺豬匠的本事。會哄豬的殺豬匠，一邊用手在豬背上撓癢癢，一邊使眼色讓我站到豬身后抓住豬尾巴，讓四哥站到前面抓住豬耳朵。說時遲，那時快，殺豬匠一用暗勁，就把豬掀翻在地，然后忙拿出拇指粗的麻繩套在豬腿上。躺在地上的豬只能發(fā)出嘶聲裂肺的嚎叫，人才不管豬叫成什么樣，而是把竹杠往肩膀上一伸，就把豬扛了起來。
要殺的豬被我們幾個按到了長板凳上，豬仍在死命的發(fā)出吼叫，殺豬匠取出木盒子里的殺豬刀，一刀捅進豬的喉嚨，然后又順勢轉(zhuǎn)了刀把一下，那滾燙的豬血，順著刀就往外奔涌。血還冒著熱氣，翻著泡沫。殺豬佬用手在裝血的盆里攪了攪，又順便把手上的殘血灑到地上早就準備好的紙錢上。
老話講，家里殺豬，一刀見血，一刀斃命，血如潮涌，家運定當不錯。如一刀下去，豬不見死，仍是哼哼，那肯定要背時倒運，恰藥都要三年。所以，誰家殺豬，都重視好事好頭，都要一刀斃命，一刀見血。如果屠夫殺豬不見血，東道便會黑著臉說，你的手藝同誰學的，二把刀吧？所以，二把刀，永遠是說那些本事沒有學足，技藝不精的人。
誰去人家殺豬，也不想這樣，所以，殺豬行不行，一看從刀口涌出來的血就知道。
豬殺好了，接下來就得用開水給豬退毛。幾桶剛燒開的水提到了豬的面前，殺豬匠要親自上手，將水澆到豬的身上，哪兒多，哪兒少，殺豬匠心中有數(shù)。兩桶水下去，還得專留下半桶水燙豬腳，豬頭，那是豬毛發(fā)最濃密，也最難刮的地方。
刮掉了豬毛，在豬后腿上挖出兩個洞，專插掛鉤。掛好之后，一聲令下：“起”，豬就頭朝下，屁股朝上的掛了起來。此時，殺豬匠拿著一把鋒利的殺豬刀從豬屁股開始開膛剖肚，遇上砍不動的頭骨，就會拿出一把寬斧子一樣的厚背刀來剁。等到豬油、豬肚、豬肝、豬肺、豬心、豬大腸、豬小腸、腦腦子，都一一放進團箕里，豬大腸，豬小腸都得翻洗。
當一切都收拾好了，就開始上秤，秤好之后，殺豬匠會任憑東道選擇，是販給他賣，還是由東道自己守著殺豬匠幫著賣。販給殺豬佬賣，殺豬佬只得殺豬的錢，守著殺豬佬賣，殺豬佬就還得要有賣肉的錢。
那年代，殺豬匠不但能吃上好肉，還能夠翹起二郎腿來賺錢。只是風水輪流轉(zhuǎn)，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很快，再紅火的職業(yè)，也會被別的職業(yè)所代替，再會殺豬賣肉的殺豬匠，也要面對家家不養(yǎng)豬，想要買肉隨便挑的時代的來臨。
現(xiàn)如今，殺豬已經(jīng)統(tǒng)一在屠宰場殺，殺豬的方法也已經(jīng)用上了電殺。所以，隨著一個行業(yè)的進步，也就意味著一個傳統(tǒng)手藝的消退。不過，這也再正常不過，這才是社會的向前發(fā)展，社會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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