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與杜甫是唐代最偉大的詩人,一為浪漫主義大師,一為現(xiàn)實(shí)主義巨擘,有詩仙和詩圣的美譽(yù),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熠熠生輝的雙子星座。他們一生中的僅有的一次相會,因長久的相思相念而成為了綿長的友誼,更成為后人傳誦流傳的千古美談。
公元744年,翰林供奉李白被唐玄宗賜以賞金,放其退隱于草野,算是體面的免了他的職?!氨臼鞘枭⑷耍瑢屹O褊促誚?!焙擦止┓钜荒甓?,朝廷那么多的陳式和規(guī)矩,還有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也讓散漫慣了的謫仙人膩味了。“云天屬清朗,林壑憶游眺。”他瀟灑地走出廟堂,走在藍(lán)天白云之下,去追尋屬于自己的生活。三月,離開長安經(jīng)商州往東漫游。
杜甫在科舉取士的路上同樣的功名蹭蹬,二次入考,二次不第,至此再也沒進(jìn)考場,終生沒能成為進(jìn)士。當(dāng)時(shí),他們都已是名滿天下的詩人,且惺惺相惜,期待著相會的那一天。孟夏之際,他們相遇于洛陽。這一年,李白四十四歲,杜甫三十三歲。一千多年后,另一位偉大的詩人聞一多激情的稱頌他們的相會說:“我們該當(dāng)品三通畫角,發(fā)三通擂鼓,然后提出筆來蘸飽了金墨,大書而特書。因?yàn)槲覀兯那甑臍v史,除了孔子見老子(假如他們是見過面的),沒有比這兩人的會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紀(jì)念的。我們再逼緊我們的想象,譬如說,青天里太陽與月亮走碰了頭,那么,塵世上不知要焚起多少香案,不知有多少人要望天遙拜,說是皇天的祥瑞。如今李白和杜甫一詩中的兩曜,劈面走來了,我們看去,不比那天空的異瑞一樣的神奇,一樣的有重大的意義嗎?”當(dāng)年秋天,他兩同游梁、宋(即今開封、商丘),后又一起渡過黃河,共游王屋山。他們都喜好四處漫游,用今天的話說是志同道合的“驢(旅)友”。次年,他們又結(jié)伴共游齊魯。李白有詩《沙丘城下寄杜甫》相贈:沙丘在山東兗州,是李白的寄寓之所。此時(shí),杜甫因故南游,也就是說他們要短暫分離。李白送別杜甫后回到寓所,思念之情,戀戀不忘,遂命筆作詩遙贈南行的杜甫。以李白的才情文思,就他們之同游齊魯,本應(yīng)有大量的作品,可卻散佚太多,僅有兩首詩寫及杜甫,除這一首外,還有《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想想沒有幾天就要分手了,那就痛痛快快的一醉而別吧!他們是在山東曲阜東北方的一個(gè)叫石門山的地方話別,這是他們經(jīng)常游覽的勝地。他們都互相期許著再次相會石門,把酒言歡啊!可他們怎么也想不到,話別竟成了永別。相處一年多以來,他們親密無間,情同手足。李白在《戲贈杜甫》中,以一問一答的方式,詢問別后的情況,幽默詼諧,妙趣橫生:李白問,怎么分別后,你又瘦了呢?杜甫答,都是因?yàn)閺那白髟娮鞯奶嗟脑颉P蜗蠖钟H切,勝似兄弟情誼。詩歌取仕是唐代科考的重要科目,天下仕子要想做官,必須要做的一手好詩。杜甫自己也說:“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李白雖說是“放達(dá)”之人,可作詩從來也不敢掉以輕心。他說:“希圣如有立,絕筆于獲麟?!蓖瑯?,他作詩也是字斟句酌,鄭重其事,一點(diǎn)也不馬虎。李白的桀驁不馴、豪放縱逸、傲視權(quán)貴的性格,給杜甫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袄畎滓欢吩姲倨L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這是杜甫對李白的最真為神似的概括,由唐以來沒有人將李白的形象描摹的如此真實(shí)。他贊美李白的詩出塵拔俗,無人可比。庾信和鮑照都是南北朝時(shí)的著名詩人。庾信在北周時(shí)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司馬、司徒、司空),世稱庾開府。鮑照在劉宋時(shí)任荊州前軍參軍,世稱鮑參軍。杜甫稱贊李白的詩有庾信的清新之氣,有鮑照的俊逸之風(fēng)。此時(shí),他們一在渭北,一在江東,春樹暮云,相互思念,期待著有那么一天相會,把酒論詩。“寂寞書齋里,終朝獨(dú)爾思。更尋嘉樹傳,不忘角弓詩?!泵慨?dāng)獨(dú)坐書齋,必然思念李白,必然找出李白的詩文,吟誦欣賞。他寫了很多懷念李白的詩,如《贈李白》前后兩首,《與李十二白同尋范十隱居》《冬日有懷李白》《春日憶李白》《夢李白》二首,《天末憶李白》《寄李十二白二十韻》《不見》等。在杜甫的這些詩中,《寄李十二白二十韻》可謂是李白的詩傳,對李白的現(xiàn)狀、生活,兼及心之所思,以及兩人的關(guān)系,都有十分親切而又真實(shí)的描述,現(xiàn)全詩錄于此:“昔年有狂客,號爾謫仙人。筆落驚風(fēng)雨,詩成泣鬼神。聲名從此大,汩沒一朝伸。文彩承殊渥,流傳必絕倫。龍舟移棹晚,獸錦奪袍新。白日來深殿,青云滿后塵。乞歸優(yōu)詔許,遇我夙心親。未負(fù)幽棲志,兼全寵辱身。劇談憐野逸,嗜酒見天真。醉舞梁園夜,行歌泗水春。才高心不展,道屈善無鄰。處士禰衡俊,諸生原憲貧。稻粱求未足,薏苡謗何頻。五嶺炎蒸地,三危放逐臣。幾年遭鵩鳥,獨(dú)泣向麒麟。蘇武元還漢,黃公豈事秦。楚筵辭醴日,梁獄上書辰。已用當(dāng)時(shí)法,誰將此義陳?老吟秋月下,病起暮江濱。莫怪恩波隔,乘槎與問津?!?/span>明代著名的文學(xué)家王嗣奭說:“此詩分明為李白作傳,其生平履歷備矣?!比姀睦畎壮跞腴L安得“謫仙人”雅稱追述,贊嘆李白的詩文“驚風(fēng)雨”“泣鬼神”。有過過志得意滿的短暫榮華,可好景不長便賜金放還,潦倒落魄,他無不為之惋惜和不平。“稻粱求未足,薏苡謗何頻。”他為李白辯解說,入永王幕乃是情勢所至,生活所迫。“莫怪恩波隔,乘槎與問津。”他勸李白莫要怨朝廷,應(yīng)多多上書朝廷,為自己辯說。758年,李白被朝廷流放往貴州正安以西,即所謂長游夜郎。次年春,當(dāng)行至巫山遇朝廷大赦,便回到江陵。杜甫時(shí)在北方,只知李白在流放途中,并不知道李白已經(jīng)遇赦回到了江陵。心中思思念念,以至夢中與李白相遇。他把夢前所憂,夢中所見,夢后所思,寫成《夢李白二首》,表達(dá)了對李白吉兇生死的關(guān)切。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崩畎琢鞣沤^域,音訊全無,生死不知,杜甫特別的牽掛特別的心痛。“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眽衾锢畎讈砹?,算是了卻了我的相憶。夜深路長,江湖險(xiǎn)惡。他叮嚀征程中的李白,“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冠蓋滿京華,斯人獨(dú)憔悴?!遍L安城里充斥著高冠華服的權(quán)貴,可唯獨(dú)李白獻(xiàn)身無路,困頓不堪?!扒锶f歲名,寂寞身后事?!鄙砗竺骨Ч?,生前寂寞窘迫,這虛名又有何用呢?這也自是杜甫的不平的嗟嘆。這樣的不平和抱怨,多見于杜甫的另幾首有關(guān)李白的詩中。杜甫的命運(yùn)又何嘗好于李白呢?他這是惺惺相惜之情。759年,杜甫離棄了華州司功參軍的職務(wù),開始了“因人作遠(yuǎn)游”的歷程。是年秋天來到秦州(今甘肅天水),這個(gè)被稱之為“天末”,也就是天之邊的地方。秋風(fēng)習(xí)習(xí),林寒澗肅,紅衰翠減,悵望云天,他又思念起李白,作《天末懷李白》:“涼風(fēng)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shí)到,江湖秋水多。文章憎命達(dá),魑魅喜人過。應(yīng)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span>悠悠水隔,消息難達(dá),茫茫江湖,思緒萬千。“文章憎命達(dá),魑魅喜人過?!蔽牟懦霰娬?,往往命運(yùn)多舛,忠良賢達(dá)者,往往被誣陷暗算。他估計(jì),李白已到了江湘,想到了李白與屈原都是千古同冤,李白一定會到汨羅江,寫詩投贈屈原。公元761年,仍然得不到李白的消息?!安灰娎钌?,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殺,吾意獨(dú)憐才。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锷阶x書處,頭白好歸來。”這狂本出自李白“我本楚狂人”。杜甫認(rèn)為李白是佯狂避世,一個(gè)有著鴻鵠之志的天才,卻不能濟(jì)世蒼生,且又備受排斥,他怎能不疏狂自放呢?永王招募一事,被朝廷的一些權(quán)貴們不依不饒,非欲殺之而后快。杜甫一直同情并為李白辯解,“吾意獨(dú)憐才”,他不僅是惜才,更是対李白蒙冤表示深切的同情。李白童年讀書于四川綿州彰明的大匡山,杜甫對此知之甚祥。他勸告老友還是回匡山童年的讀書處,以葉落歸根,終老故里。我們意在文化傳播和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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